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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九章圍困孤城,長春破曉又見炊煙

四野全戰事 郭辉 10637 2018-03-18
杜聿明重回東北,卻正逢長春陷落。解放軍圍城四月有餘,投降守敵超過1/7。曾澤生連夜召見手下的兩名師長:突圍和守城都是死路一條,唯一的出路就是反蔣起義!鄭洞國從未感到過如此的寂寞,他無力地揮了揮手我與長春同在。蕭勁光等擺下豐盛的宴席,鄭洞國滿懷感激。 東北野戰軍攻陷錦州城,猶如一扇巨門從天而降,驟然間鎖住了東北大地的一川秋色。 秋天是個收穫的季節。 被鎖在關外的國民黨兵卻人人都覺得自己是正在等待著鐮刀的莊稼。 東北的國民黨部隊人心慌亂。 1948年10月,東北野戰軍已進駐錦州,直逼錦西和葫蘆島。侯鏡如心急如焚,蔣介石更是坐立不安。離開葫蘆島後,蔣介石趕往北平,立即召集傅作義、衛立煌和杜聿明召開緊急會議。

此時,杜聿明已轉任徐州“剿總”副總司令,正在擬定以三個兵團攻打山東的計劃。見了蔣介石,杜聿明忙問那份攻打計劃是否可行。蔣介石卻面若冰霜:“今天先不談這個問題,現在重要的是東北戰局。” 杜聿明便不敢多言。 待三人到齊,蔣介石再次向衛立煌下令:“必須盡快收復錦州。” 衛立煌立即重提自己的老意見:“我認為應迅速令廖耀湘兵團回師瀋陽固守方為上策。如果不放棄西進收復錦州的計劃,將有全軍覆滅的危險。” “固守瀋陽將會使幾十万精銳部隊陷於共軍重圍之中。”蔣介石面有怒色,“只有奪回錦州,才能進可恢復東北,退可撤往華北。” 但不管蔣介石說什麼,衛立煌就是不讓步,兩人爭了幾個小時,仍無結果。蔣介石轉而問傅作義的意見。

傅作義當然明白收復錦州的危險性,只好搪塞著說:“這是關係國家的大事,要方方面面都考慮到才好。” 蔣介石又掉頭問杜聿明。杜聿明實實在在地說:“廖耀湘兵團收復錦州的把握不大,如果想將軍隊撤出東北,不能強攻錦州,唯一的出路是走營口。” 蔣介石見自己的兩個老部下都不支持自己,氣得拍著桌椅大罵衛立煌。衛立煌一聲不吭,就是不同意打錦州。 這次會議最終只好不歡而散,沒有達成任何一致。 第二天一大早,蔣介石再次召見杜聿明,開口就問:“東北事緊,你目前有什麼看法?” 杜聿明心中暗道:大事不好。嘴上卻應付道:“東北我軍士氣不振,各軍殘缺不全,要想收復錦州,必須先補充整訓,然後再相機行事。” 說到此,杜聿明轉了話題:“現在徐州形勢也不容樂觀,我想立即返回前線去。”

蔣介石擺了擺手:“徐州,還不用著急。現在的大事是必須奪回錦州。錦州不奪回來,我們就會被隔斷在東北,只能等著共軍來吃掉我們。” 杜聿明沉思了一下,問:“可是,如果我們去攻打錦州,那會有幾成勝利的把握呢?” “六成把握總有。”蔣介石略加思考後說道。 杜聿明微微搖了搖頭:“孫子說,夫未戰而廟算勝者,得算多也;未戰而廟算不勝者,得算少也;多算勝,少算不勝。現在我們算到六成,失敗的可能性更大。” 蔣介石不語。 杜聿明接著說:“孫子說,五則攻之,十則圍之,倍則奇正並用,有奇無正,有正無奇,每戰必殆。以目前敵我兵力比較,不是我倍於敵,更談不上什麼奇兵正兵。相反,倒是敵倍於我,敵人有奇有正,並可能集中五倍十倍兵力攻我、圍我、消滅我軍。所以,我認為,目前收復錦州是兇多吉少,並可能有全軍覆滅的危險。”

“但是,我們失去錦州就會失去美國的援助,這是關係到全局的戰略大計。”蔣介石提高聲調,用拳頭敲著桌子嚷道。 杜聿明立即住口不再說話,看著蔣介石氣呼呼地走來走去。 轉了一會兒,蔣介石突然停了下來,改成一副很平靜的語氣對杜聿明說:“我看這樣,還是把東北完全交給你好了。從現在起,廖耀湘兵團由你指揮,抓緊機會,越過黑山,奪回錦州。好了,你先去準備準備吧。我任命你為東北'剿總'副總司令兼冀熱遼邊區保安司令,指揮部可以先設在葫蘆島。” 杜聿明滿臉無奈,自恨命運不濟,欲待再辯,可蔣介石早已獨自離開了。 杜聿明只好收起行裝,奔赴瀋陽。可剛到瀋陽,就受到致命一擊:長春陷落! 蔣介石擔心已久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遼沈戰役剛一打響,蔣介石就曾電令困守長春的鄭洞國要相機撤退,向瀋陽靠攏。 然而,退出長春談何容易? 自1948年5月30日起,林彪屯兵長春,令李天佑一縱和黃永勝六縱把偌大一座長春城早已圍個水洩不通。 6月15日,林彪初戰吃力,決意揮師南下,繼而對圍困長春做了重新部署,令肖勁光和肖華全面負責,改派鍾偉十二縱的34、35師和黃永勝六縱的18師擔負具體封鎖任務。 鄭洞國帶著新7軍和60軍被困城中,處境日益艱難。 錦州之戰打響不久,長春外圍的六縱、十二縱也奉命開往開原前線。長春圍城的任務轉交到了剛成立不久的六個獨立師手中。 “這是天賜良機,成功與否,在此一舉!”鄭洞國見長春周圍的正規軍紛紛撤離,突率軍於10月4日起,連續發起兩次突圍,經過三天多的激戰,突圍部隊先後被打回城中。

鄭洞國黯然神傷:此時的長春,飛機不能降落,步兵不能突圍,內外聯繫中斷,真正成了一座死城。 城是死的,人卻是活的。這麼多的活人,糧食從何而來? 為了保證軍隊的供給,鄭洞國在解放軍圍城之初就頒布了《戰時長春糧食管制辦法》。全面進行市區人口普查和余糧登記,規定市民只准自留3個月的口糧,其餘的按價賣給市政府以供軍需。居民糧食被徵繳一空。一些奸商乘機勾結不法軍人囤積居奇,導致糧價暴漲。從6月至9月,糧價整整上漲了700倍,且有價無市。 國民黨的飛機日日出動,靠空投來維持這座城市的喘息。可到了7月以後,解放軍配備了高射砲火,控制了長春上空,國民黨軍飛機再也不敢低飛慢飛,只能在離地2,000米以上的高空亂投一氣,然後倉皇逃離。空投物資常常隨風飄落在城外的陣地上。大米、四川榨菜、豬肉或牛肉罐頭,經常成為圍城戰士的額外美味。

越是物資稀少越是容易發生爭端。進入秋季以後,西北風增多,長春空投的物資隨風飄落在60軍防區的比落在新7軍防區的機會增大,兩軍因此經常發生衝突、械鬥。鄭洞國早就下達命令:凡收集的空投糧食,一律交兵團倉庫集存,而後統籌分配。但在這種情況下,有誰還會將到了手的糧食再交出去?甚至每當空投飛機到來時,有些部隊便立即燒火,糧食落到附近馬上撿來倒進鍋裡,待收集者趕來時,生米已煮成了熟飯。 但缺糧的不僅僅是長春,東北的每一座孤城都缺糧。秋深了,而來長春的飛機也越來越少了,空投由數日一次變為基本停止。國民黨軍的存糧日趨減少。部隊由過去的每人每天一斤糧減到半斤、四兩,最後連二兩糧也難以分到。 各種矛盾越來越多地浮出了水面。新7軍因為是嫡係部隊,而且久駐長春,以前就存有大量儲備。 60軍卻是當初曾澤生帶著從吉林撤進來的,毫無根基,糧荒嚴重。所以,雖然兩軍同駐市內,但給養供應卻有著明顯的差別。 60軍大米與高粱米供應各半,後來則全是高粱米,到最後大部為黃豆,少量高粱米,數量也減少了一半。而新7軍卻吃的全是大米白面。 60軍的不滿情緒越來越高,一些雜牌軍、地方武裝更是牢騷滿腹。有些甚至乘機出城投降。僅從6月25日至9月底,城外解放軍就接收了投誠官兵13,500餘人,約佔長春守軍總人數的1/7。

長春城內軍心動盪,投誠之風四起。這股風從地方武裝吹到正規部隊,從下層士兵吹到高級軍官。 60軍的高層也在這股風中動搖了。 60軍來自云南,原是龍雲的部隊,1946年被蔣介石調到東北。因其不屬於嫡係部隊,處處受到歧視。 60軍軍長曾澤生,早年曾在雲南講武堂受訓,後在廣州黃埔軍校學習和任職,參加過北伐戰爭。進入東北以後,轉戰兩年多,看透了蔣軍內部的勾心鬥角,也受夠了非嫡係部隊的不公待遇,早已心存不滿。 如今,長春被困,各種矛盾交織雜亂。曾澤生棄暗投明之心越來越堅決。 9月22日的晚上,同樣是一個蕭條的秋夜。曾澤生經過多日的思想鬥爭,決定把手下的182師師長白肇學和暫21師師長隴耀找來做初步的商量。

可人都到齊了,曾澤生卻突然犯起難來,不知道這件事該怎麼開口說起。他給每個人遞了一支煙,自己卻陷入沉思。 白肇學感到軍長有難言之隱,當即表示:“我們共事多年,平日推心置腹,有何難事我們可以共同商量解決嘛。” 曾澤生這才緩緩地說出:“就是部隊的前途、出路問題。過去我們也談過,現在請你們來,就是想要商量決定究竟怎麼辦?” 隴耀意識到曾澤生既然主動約見大家可能已下定決心,緊接著說:“還商議什麼,軍座怎麼決定就怎麼辦!” 白肇學低頭不語,又說:“這是關係全軍官兵前途的大事,還是大家商量決定才好。” 曾澤生於是詳細分析了形勢和部隊的危險處境,說:“現在,突圍和堅守都是死路一條,我們的唯一出路就是反蔣起義!”

隴耀一聽到“反蔣起義”,激動地從沙發上站起來:“我早想軍座會這樣決定的。我們60軍這些年受國民黨嫡系的氣太多了,排擠、歧視、分割、監視、裝備壞、待遇低,送死打頭陣,撤退當掩護,賞是他們領,過是我們背。這樣的窩囊氣,我早就受夠了,我擁護起義!” “唉!”嘆氣的是白肇學,“我少年從軍,本想為國為民,禦侮安邦。但是幾十年來,我所看到的卻一直是自相殘殺。我早就厭倦戰爭了,我們可以反蔣出城,然後放下武器,解甲歸田。” 曾澤生見兩人都同意反蔣,終於放下心來。相互間又進一步交流了意見。時間轉眼到了23日凌晨的2點鐘。 從這天起,他們三人經常接觸,研究起義的準備和組織問題。 10月4日,鄭洞國命令曾澤生配合新7軍突圍出城,他們一度想利用這個機會起義。但再三考慮,認為時機尚未成熟。幾個人磋商多日,卻一直未能正式與城外的解放軍取得聯繫;下屬軍官和人員絕大多數目前對此事尚一無所知;配屬60軍的暫52師態度不明;新7軍內部情況如何也不知道。 曾澤生搖了搖頭。 “我們先出城吧,趁機探探新7軍的口風。” 結果這次突圍連戰四日未能成功。曾澤生藉機找到新7軍軍長李鴻問:“目前我軍士氣低落、兵無鬥志,貴軍如何?” 李鴻面帶憔悴地說:“士氣低落,大概都差不多吧。” 曾澤生試探著問:“我們現在已沒有突出去的希望了,估計最後能突圍的只有貴軍了。” “我們?”李鴻一肚子牢騷突然爆發出來,激動地說:“現在全軍之中,師長有師長的算盤,士兵有士兵的想法,簡直是離心離德!哪還有突出去的可能?” 第7軍也已灰心喪氣了。曾澤生看明白了。他更加堅定地進行起義的籌備工作。 10月10日,一架國民黨飛機突然出現在長春上空,盤旋不久投下一份信件來。 鄭洞國打開一看,是蔣介石寫給他和李、曾二軍長的親筆信。信中說:“共軍”主力正在猛攻錦州,東北局勢十分不利,長春要立即突圍。 李鴻當時突感傷寒,鄭洞國找曾澤生和新7軍副軍長史說來商議。三人研究了半天也沒有結果,因為誰都知道,城外解放軍兵力雄厚,城內國民黨軍兵無鬥志,如何突圍? 鄭洞國揮了揮手:“你們先回去吧,容我再仔細想想。” 曾澤生回到60軍後,深感事情緊急,蔣介石不斷地催促長春突圍。如果不能儘早起義,恐怕都會被鄭洞國趕上戰場,那樣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13日晚上,他找來白、隴兩位師長,經過商議,決定派出手下曾跟解放軍有過來往的兩個團長,迅速與城外取得聯繫,定於16日夜裡正式起義。 這兩個團長穿小街,爬城牆,幾經辛苦終於將曾澤生的起義信送到了解放軍手中。由於事出意外,解放軍中對曾澤生是否為真起義意見不一,幾經爭論,最後肖勁光拍了板:歡迎曾澤生起義。待兩個送信的團長返回60軍時已是16日的下午。他們不知道這幾天中又發生了多少事情。 曾澤生原本讓二人15日返回,但由於至夜尚無消息,他內心中感到非常不安。 16日10時,曾澤生正吃早飯,突然鄭洞國來電話叫他馬上到司令部,有緊急事情。曾澤生以為起義之事泄密,頓時緊張起來,遲遲不敢動身。後經鄭洞國再三催促,才勉強前往。一見曾澤生神色異常,鄭洞國忙問:“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沒什麼。”曾澤生結結巴巴地說。 “沒什麼就好,現在有比什麼都重要的事。” 鄭洞國邊說邊拿出剛收到的蔣介石手令:“現共軍各縱隊均被吸引於遼西方面,你部應通令即刻開始行動。如仍遲延,坐失機宜,致陷全盤戰局於不利,該副總司令、軍長等,即以違抗命令論罪,應受最嚴厲之軍法制裁。” 此時,曾澤生才如釋重負,坦然問道:“司令官準備怎麼辦?” 鄭洞國說:“現在沒有別的選擇了,只能按命令突圍。我決定今晚開始行動,明天出擊,後天即18日就突圍。你們看如何?” 曾澤生用低沉的聲調說:“我沒有意見,不過部隊士氣非常低落。突圍,60軍沒有希望。” 一旁的史說也接過話來說:“新7軍的情況也差不多,但如果總司令決定突圍,我們服從。” 鄭洞國看到大家愁眉苦臉,也很無奈地說:“好吧,突圍的事就這樣決定了,你們先回去準備一下,下午開會擬定突圍計劃。” 曾澤生無意在此滯留,起身告辭說:“下午開會討論如何行動,我派參謀長來參加,他可以代表我決定一切。情況我已了解,一切聽從司令官決定。”說完匆匆離去。 曾澤生感到時間緊迫,他坐立不安地等著出外聯繫的兩個團長回來。直到天將黃昏,才終於接到了好消息。 曾澤生心裡的一塊石頭落了地,精神振奮。他立刻派兩位副師長作為他的正式代表出城去與解放軍接洽起義的具體行動,然後,他趕到暫21師師部地下室,召開營以上軍官會議,正式宣布起義的決心,並命令暫21師馬上行動,對新7軍布防。同時令暫52師師長李嵩帶所屬三個團長夜裡11時到軍部開會,準備強迫他們就範。 李嵩一直蒙在鼓裡,還以為要突圍,等到了軍部才知道60軍的其他兩個師都已決定起義了。自己知道大勢已去,只得表示服從命令。暫52師的問題輕鬆解決了。 肖勁光已調動各路兵力,在城外作好了接應準備,同時派出解放軍代表夜赴60軍商議下一步的工作。 16日這一夜,鄭洞國也沒有睡好。他佈置完突圍行動計劃後,不僅沒有一點高興的心情,反而覺得空虛和沈重。他明白,突圍是兇多吉少,明天很可能就是他們全軍覆滅的日子。 夜色已深,鄭洞國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一個氣喘吁籲的聲音說:“司令官嗎?不好了。60軍已經決定起義了,今夜就行動。” “什麼?”鄭洞國大吃一驚。他立即通知兵團副參謀長楊友梅:馬上調查60軍的動向。隨後,他又給曾澤生打電話,但整個60軍的電話,不是打不通就是沒人接。 鄭洞國無力地放下了電話。 這時,突然一陣敲門聲,新7軍副軍長史說、參謀長龍國鈞等都跑來了,緊張地報告:“剛才新7軍軍部附近遭到亂槍射擊,60軍防區對新7軍加強了警戒。” 鄭洞國擺了擺手,長嘆一聲:“算了,他們要怎麼幹,就由他們幹去吧。” 曾澤生的起義完全打亂了鄭洞國的安排,突圍是不可能的了。他只能向衛立煌請示下一步的行動。眾人面面相覷,然後惶惶不安地散去了。 17日早晨,楊友梅、史說、龍國鈞和長春市長尚傳道等人都跑到鄭洞國這裡來探聽消息。正說話間,60軍一位軍官送來了曾澤生的親筆信,痛斥蔣介石禍國殃民,勸說鄭洞國斷然起義。 鄭洞國看後,冷冷地對來人說道:“信,我留下,請恕我不能回复。你回去轉告曾軍長,他要起義,請他自己考慮;要我和他一路,我是不會的。” 他把曾澤生的信遞給在場幾個人輪流傳看,沉默了一會說道:“你們回去把重要的檔案文件全部銷毀,然後跟我前往中央銀行地下室。我要誓與長春共存亡!” 曾澤生率領60軍在10月17日上午向全國宣告起義,這一事件在國民黨軍隊中引起了極大震動。與60軍比鄰而居的新7軍更是上上下下人心大亂。 史說、龍國鈞等回到軍部,馬上召集軍官會議。他們也必須得為自己的下一步行動確定自己的計劃了。 會議在一片激動的氣氛中開始。當有人站出來仍力主突圍之時,立即遭來強烈的反對聲。 一些軍官激忿地說道:“我們的部隊已餓了將近半年,體力太弱,就是徒手行軍,一天也走不了二三十公里,何況是在戰鬥中的急行軍呢?再者,我們退往瀋陽,瀋陽部隊又退往山海關,我們仍然成了瀋陽退兵的後衛,這不明明是當替死鬼嗎?還有3,000多傷員和1,000多戶家屬,他們怎麼辦?” 吵吵嚷嚷地爭論了兩個小時,會上還是沒有形成一個統一的意見。 史說與龍國鈞只好宣布散會。會後,二人反复商量:現在,突圍已沒有任何希望,要起義,也必須靠鄭洞國領導才行,因為新7軍不同於60軍,這個蔣介石的嫡係部隊要想形成一個反蔣的統一意見,簡直是難上加難。眼下只有全軍放下武器投誠這條路可走了。 隨後,兩人與楊友梅通了電話,說明了新7軍的打算。 楊友梅焦急地說:“現在的主要問題是要勸說鄭洞國。只要司令官同意了怎麼辦,就什麼事情都好說了。” 當日下午,龍國鈞來到中央廣場西北角的兵團總部大樓。這裡已是一片緊張氣氛,大樓前堆著大大小小的沙包,每個樓窗裡都架上了槍。 楊友梅把龍國鈞一直領進鄭洞國的臥室。 鄭洞國正在蒙著被子睡覺。過了好一會兒,才轉過身來問龍國鈞:“有什麼事嗎?” 龍國鈞猶猶豫豫地說:“請司令官去新7軍軍部主持軍官會議。” 鄭洞國略一思考,反問道:“李鴻軍長和史副軍長為什麼不來呀?” “軍長正病著,起不來,副軍長在主持會議,有些問題解決不了,司令官去參加,問題就容易解決些。”龍國鈞道。 鄭洞國立即明白過來了,高聲痛斥道:“你們想挾持我?龍國鈞,你和史說隨我做了幾年事,我待你等不薄,今日為何要學張學良、楊虎城賣我求榮呢?” 龍國鈞一聲不吭,見鄭洞國都到這種形勢下了,還如此頑固,幾乎肺子都氣炸了,傷心地立了幾分鐘,扭頭就走。 走過中央廣場,他不禁向60軍的防守區望了幾眼,那裡已經被解放軍接管了。 曾澤生帶著60軍26,000多官兵扛著槍、拉著火砲,秩序井然地開出長春城。到18日天亮時,趕到了興隆山的解放軍駐地。當地政府和老百姓早已作好準備,把熱炕讓出來給60軍的官兵住,各家煮熟一鍋鍋的白米飯,燉了噴香的豬肉粉條白菜給他們吃。 看著屬下們狼吞虎咽的吃相,曾澤生流著熱淚向各部下達指示:“我們在半飢餓中過活已有數月了,腸胃消化力差,今日有了好飯好菜,萬萬不可過量。” 這一天,肖華帶著曾澤生以前的部下潘朔端等人來到村中,熱情地慰問60軍的官兵們。肖華握著曾澤生的手說:“你率部起義,我代表黨和人民熱烈歡迎你們。你抗日時打過日本人,那時候是國共合作。今後我們是一家人了,要親如手足兄弟。對我們有什麼意見就坦率提出,大家研究,不要顧慮。” 當天晚上,曾澤生笑著對部下說:“從今天開始,我們真的可以高枕無憂了。” 17日17時,林彪、羅榮桓電告中央:“長春的60軍已經舉義,曾澤生本人已到我軍。我們正在派人奉勸鄭洞國投降。現長春城中尚有新7軍在,若其不降,我時刻準備將其消滅。” 毛澤東在西柏坡看了林彪發來的電報,很是高興。 “現在長春已剩半壁。我看這個鄭洞國,可以爭取嘛。” 周恩來連忙介紹道:“鄭洞國是黃埔一期生,人老實,在目前情況下爭取其起義,對整個黃埔系的影響當會很大。” 當夜,周恩來在油燈下專門給鄭洞國寫了一封信,用電報發往長春前線。 此時的長春,自60軍的防守區交接給解放軍後,各圍城部隊已紛紛逼近,進入戰前狀態。 新7軍越來越清楚了自己的處境:一場滅頂之災即將來臨。 但鄭洞國卻依然頑固,拒不投降,他放出話來說:“既然我已經失敗了,那麼,除了戰到死以外,還有什麼可說?讓我放下武器,那是萬萬做不到的!” 新7軍將領聽了鄭洞國的話,人人不滿,但誰也不敢挑起起義之事。這時,一個年輕的記者卻突然間打破了這個僵局。這個記者名叫楊治興,他與鄭洞國私交很好,經常出入於鄭洞國的住所。 見鄭洞國如此頑固,就假借他的名義找到了史說。楊治興說:“我從司令官那來,目前突圍和死守都已經沒有前途了,您是否有意率部退出,與解放軍商議停戰呢?” 史說忙問:“我早有此心,可不知司令官意下如何?” 楊治興立即撒了一個大謊:“你怎麼這樣糊塗,停戰現在是最好的選擇,誰人不知呀?司令官早有此意,可是依他的身份,怎麼好講呢?” 史說以為楊治興是鄭洞國專門派來暗傳信息的,立即大喜過望。 18日早晨,史說匆匆派出使者去與解放軍聯絡。解放軍方面很快有了回應。史說忙去找臥病在床的李鴻軍長商議,二人決定於當晚派出兩名師長前往解放軍指揮部,進行正式談判。 新7軍的代表很客氣地向解放軍提出:如果像60軍那樣起義,存在著很多困難,但只要解放軍答復了新7軍提出的條件後,放下武器是可以的。 雙方經過一夜會談,順利達成了協議。 19日早晨,新7軍談判代表返回軍部,向李鴻、史說匯報了情況。史說聽後異常高興,當即下令將軍官和家屬都集中到軍部地下室,各部隊則以連為單位,在原地等待解放軍來接收。 新7軍22,000人也放下了武器。 鄭洞國的兵團副參謀長楊友梅得知新7軍放下武器的消息,趕緊向司令官報告。他也早就不想打了,當史說與他商量勸鄭洞國起義的事時,他就表示贊成。可由於鄭洞國的態度,到了此時,只剩下這個光桿司令還守在銀行大樓裡。 楊友梅急匆匆地叫醒正在睡覺的鄭洞國,怯生生的說:“剛才接到新7軍史副軍長和龍參謀長電話,他們已經與解放軍方面接洽,決定放下武器了,解放軍同意保證司令官以下全體官兵的生命財產安全。李軍長和史副軍長都希望由您來率領大家行動,解放軍方面也再三表示了這個意思,您看我們……”說到這裡,他不再往下說了,語氣裡充滿期待。 鄭洞國的眼眶慢慢地濕潤起來,他徹底絕望了。在長春苦苦支撐了半年,沒有人來救他,也沒有像在四平那樣拼個你死我活,十萬大軍就這樣窩窩囊囊地失敗了。對一個將軍來說,比在戰場上被打死還要難受。 他無力地擺了擺手:“我與長春同在!” 前所未有的孤獨緊緊地抓住了鄭洞國。 他轉身又躺到床上去了,卻無法入睡。窗外沒有槍聲,沒有炮聲,也沒有喊殺聲,但長春城卻在一片一片地陷落。 鄭洞國爬起身來,迅速將所有情況向瀋陽作了匯報。 時間不長,瀋陽發來了回電:“蔣委員長擬派飛機前來迎救司令官,請告知降落地點。” 在解放軍圍城之時,蔣軍飛機即已無處可降,如今城近全破,還哪有降落地點?鄭洞國看著這份充滿虛情假意的電文,卻忽然生出無限感激。 他搖了搖頭,以沉痛的心情答復道:“現在已經來不及,況亦不忍拋棄部屬而去,只有以死報命。” 10月20日的白天,銀行大樓一帶非常平靜,解放軍沒有向鄭洞國發起攻擊。實際上,楊友梅也決定不再頑抗下去了,他瞞著鄭洞國正在與解放軍聯繫放下武器的事情。 楊友梅是左右為難的。頑固的鄭洞國死活不願背上投降的罪名,必須給他一個體面的結局。 “我請求貴軍給我們一點面子!”楊友梅道,“21日早晨,就讓我們象徵性地抵抗一陣子,然後再讓衛隊投降。在此之後,貴軍可向外界公佈鄭洞國受傷被俘。” 這一天的夜是一個最漫長的夜,鄭洞國徹夜未眠。 他在給蔣介石發出最後的訣別電報:“職率本部副參謀長楊友梅等共約千人,固守央行,於10月19日竟日激戰,斃傷匪300人,我傷亡官兵百餘人,入夜轉寂,但匪之小部隊仍繼續分組前來接近,企圖急襲,俱經擊退。本晨迄午後5時,僅有零星戰鬥。薄暮以後,匪實行猛攻,乘其優勢炮火,竄占我央行大樓以外數十步之野戰工事。我外圍守兵,均壯烈成仁。現僅據守大樓以內,兵傷彈盡,士氣雖旺,已無能為繼。今夜恐難度過。緬懷受命艱危,只以德威不足,曾部突變,李軍覆滅,大局無法挽回,致遺革命之羞,痛根曷己。職當凜遵訓悔,恪盡軍人天職,保全民族氣節,不辱鈞命。唯國事多艱,深以未能繼續追隨左右,為鈞座分憂、竟革命大業為憾。時機迫促,謹電奉聞。” 這個要面子的鄭洞國,居然在如此靜寂的夜晚,揮墨編造了一副絕境苦戰的悲壯場景! 21日凌晨4點,銀行大樓內外突然槍聲大作,彷彿我軍正在與國民黨軍進行最後的“戰鬥”。豈不知這全是楊友梅一手導演的鬧劇。他帶著衛兵不斷地向天上打空槍,在場之人毫髮未傷,其槍枝流彈反倒傷了正從遠處趕來的肖勁光的司機。 此時,肖勁光的司機正送潘朔端前來迎接鄭洞國,不意卻被流彈傷了腿。 大樓裡的鄭洞國以為解放軍就要衝進來了,轉來轉去地找武器準備自殺,卻被衛士緊緊抱住,一直擁到一樓大廳。全副武裝的解放軍戰士早已在那裡恭候。沒有別的選擇,鄭洞國放棄掙扎,被推上車送出了城外。 長春完全解放了! 身在南京的蔣介石得知長春失守,卻異常平靜。 “長春的丟掉是遲早的事情!”他自言自語地說,卻不禁又拿起了鄭洞國的電報。 23日起,國民黨各大報刊紛紛報導,鄭洞國在長春“壯烈成仁,為國捐軀”。蔣介石在後來的一次高級幹部會上,手持電文,聲淚俱下地號召全軍將士,都要學習鄭洞國殺身成仁忠於黨國的精神。 豈知就在此時,鄭洞國等一批國民黨高級將領已安全抵達解放區。 肖勁光、肖華等特意擺下豐盛的宴席招待鄭洞國。鄭洞國初上餐桌,神情沮喪,悶頭喝酒,一言不發。二人見他稍顯拘謹,連連為他夾菜斟酒,笑臉相對。 酒過數巡,鄭洞國略有感慨地說道:“我在國民黨軍隊里幹了二十幾年,現在失敗了,當然聽憑處理。至於部下官兵,如有願意回家的,希望能讓他們回去。” 肖華說:“這個放心,這是我們多年以來一直堅持的政策。” 鄭洞國點了點頭。 肖勁光接著問道:“既然過來了,大家都是一樣的,都還可以為人民服務嘛。鄭將軍今後打算如何?是願意回家還是願意留下?” “我還有什麼打算?只想當個老百姓。”鄭洞國搖了搖頭,“我有兩個請求,一不去廣播、登報,二不參加公開的宴會。” “好!好!好!”二肖爽快地答應了。 宴會結束時,兩人建議鄭洞國到哈爾濱去休息學習一個時期。鄭洞國滿口答應,並感激地說道:“這是我幾個月來第一次吃到這麼好的飯菜。” 長春解放後,全市進入了緊張的恢復工作。曾澤生的60軍編入東北野戰軍序列,後改稱第50軍,曾澤生仍任軍長。新7軍官兵被分批送往各地整訓。為了援救市民,10月21日,解放軍安排列車,緊急調運30萬斤救濟糧,連夜發給餓得奄奄待斃的老百姓。 長春,數月的封鎖解除後,終於又見炊煙在城市的上空裊裊升起。 未到一周,長春的電燈、電話、郵局、自來水、電車等均恢復正常,27日,全市商店開業,29日,中小學均已復課。 一個新的長春在曙光中迎來了新的生活。 長春的解放實出很多人的意料。錦州戰役結束後還不到三天,毛澤東即於10月17日向林彪發來電報:你們的下一步行動,宜打錦西和葫蘆島,並且不宜太遲,宜在休整15天左右以後即行作戰,先打錦西,後打葫蘆島,爭取在11月內完成這項任務。 但是,就在這個時候,長春重回人民之手。針對這個新情況,毛澤東立即認識到:國民黨失去長春後,瀋陽守軍必然會感到危急,蔣介石為求生路,或者西下錦州,或者南走營口,而相比之下,走營口的可能性進一步增大了。 毛澤東馬上電令林彪:“我們所最擔心的是沈敵從營口撤退,向華中增援。”“提議在日內長春解決後,除留幾個獨立師監視鄭洞國及新7軍以防止其反复外,其他各縱及幾個獨立師應迅速全部南下,進駐瀋陽、營口之間。時間應在11月上旬,過遲則無保障。並須以一個縱隊控制營口,構築堅守陣地,阻絕海上與陸地的聯繫,使蔣軍不敢走營口。即使他們走營口,我可先行抗擊,以待主力到達聚殲。” 林彪手持電報,分析了半天,忽然自語道:“這裡的關鍵因素是廖耀湘,必須死死咬住廖耀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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