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政治經濟 歷史的經驗

第6章 -2

歷史的經驗 南怀瑾 13216 2018-03-18
下面講到蘇秦個人,這也是大家要研究的,關於個人的人生與國家社會的關係。 且夫蘇秦特窮巷掘門、桑戶卷樞之士耳,伏軾樽銜,橫歷天下,廷說諸侯之王,杜左右之口,天下英之能伉。將說楚王,路過洛陽,父母聞之,清宮除道,張樂設宴,郊迎三十里;妻側目而視,傾耳而聽;嫂蛇行匍伏,四拜自跪而謝。蘇秦曰:“嫂何前倔而後率也?”嫂曰:“以季子之位尊而多金。”蘇秦曰:“嗟乎!貧窮則父母不子,富責則親戚畏懼,人生世人,勢位富貴,蓋可忽乎哉!” 這裡說蘇秦這個人,不過是貧民窟裡出身的,家裡窮得很,小門小戶,好比貧民窟裡違章建築窮家的子弟而已,結果坐那麼豪華的車子,威風凜凜,各國間隨意走動,同每個國家的元首見面,在各個朝廷中,高談闊論,使各國元首身邊最受器重、最得寵的人,在他面前都閉著嘴不敢亂講話,只有聽命的分,天下人沒有辦法和他對抗。他就是靠頭腦,靠嘴巴幹出來的。這裡就要注意了,推開軍事哲學來說,任何歷史,任何時代,戰爭的背後還是思想;權力的背後也是思想,政治的背後仍然是思想,不過許多思想家,雖然影響了整個時代,乃至影響後世千秋萬載,在他本人當時是很可憐的。比如孔子、孟子以及古今中外很多人都是如此,這些人都是走正路的大思想家。而蘇秦、張儀這類搞思想的人,就講現實,他們對國家、民族、人類、社會這些大經大節都不考慮,完全個人英雄主義,自我主義,做到“天下英之能伉”就是他們的目的。

後來蘇秦要到南方一個新興的國家楚國去,經過他的故鄉洛陽,家里人這時對他的待遇,和他第一次遊說秦王失敗回來,連父母都不理他的情形,成了一個強烈的對比。這時父母聽到他來了,趕緊僱人來粉刷房子,路都打掃乾淨,準備了音樂、宴席,而且到三十里以外去郊迎。太太不敢正眼看他,只有低下頭,側過臉,偷偷地瞄他一眼,蘇秦講的話,還要湊過耳朵仔細聽,就怕聽錯了。嫂嫂更嚴重了,跪在地上爬過去,自己先跪下來道歉。豈止蘇秦?漢高祖也是如此,當亭長的時候,又喝酒,又亂來。回家時嫂嫂也不給他做飯,要他吃冷飯去。這就是人生。 所以有的人讀了這些書,覺得自己要奮鬥,要爭氣,這是一種看法。如果講修養的,如孔、孟的道德觀念,就覺得蘇秦的嫂嫂、太太這一類型的人太多太多,只是很值得憐憫,但一點也不會動氣,而覺得人原來是如此可憐的一種動物,於是去感化這種人,教他們以後不要這樣想,不要這樣做,這就是道德的思想。相反的,就是不道德的思想,也是蘇秦他們這一條路,不過蘇秦還算好,他並沒有報復,只是幽默一下,諷刺他嫂嫂一句而已。歷史上報復的人很多,如宋朝第一位宰相趙普,胸襟就非常狹隘,度量不夠大,他當了宰相,對以前對不起他的人都要報復,還是宋太祖勸他說:“風塵中能識天子、宰相,則人皆可物色矣。”所以宋太祖還是了不起。趙普也還算好的,歷史上有很多報復得很慘的例子。所以說蘇秦算是好的,不過問他嫂嫂,上次我回來,你高高在上,現在你又跪下來幹什麼?如果以儒家的道理來說,蘇秦就不講這句話,儒家的做法,是不和這樣的人計較。像蘇秦這樣做法,也是為儒家所不齒的。如歷史上三國時有名的管寧與華歆的故事,他們原來是很要好的同學,有一次兩人同在一起挖地,管寧挖到一塊黃金,看都不看一眼,華歆拿起來看看,想了一下,還是把黃金丟掉了,從此管寧就看不起華歆,斷定他將來一定有問題,而不相往來。後來華歆當了曹丕的大臣,也等於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那麼大的權貴,而管寧就蓋了一個樓房,搬到樓上去住,因為他不願意立腳在華歆所管的土地上,而一輩子不下樓。這就是儒家的另一種作法。假使蘇泰講這句話時,有一個管寧在旁邊聽了,就馬上走開,不理他了,不必說六國宰相,即使當萬國宰相,他也不會理的。可是蘇秦的嫂嫂答道:你現在地位高了,又有錢,當然不比從前了。那麼蘇秦聽了,不免有所感慨:人在這個世界上,勢力、地位、金錢、富貴,這些都不能馬虎的啊!不過,要知道一個人,在某一時期,財富名位權勢,一點也沒有有。真看通這點,才知道如何是人。

這是不能效法的,我曾再三說過,這是屬於謀略之學,所以中國古代讀書人,對這種書的看法是“不足為訓”四個字的評語,不能拿來效法的,不過要懂得。如孔子、孟子何嘗不懂這些,當然懂得,但是講道德,則如孔子讚賞顏回的,寧可抱道窮死,絕對不走偏路;再如子貢,像蘇秦這一套本領他都有,而且他也做了,遊說過列國,也成功,可是子貢走的是正路,在列國上擺佈了那麼大的局面,而自己什麼都不要,只是為了救自己的父母之邦,才不得不如此一用而已。 這裡我們對歷史的了解,關於個人的也好,關於國家的大事也好,應該多方面比較,才能有深刻的見識,和正大的抉擇。 我們現在姑且以人作中心來講,上次講了蘇泰,這次說到張儀。 為什麼要說這兩個人?要了解自己國家歷史文化的演變,尤其是在一個世界變亂的動盪時代,對於權謀之術,不能不有所了解。過去大家都念過這一類的書,也許因為各人生活的經驗不同,而體認的程度也有深淺不同。這幾十年來,大家都有許多經歷,以這許多不同的經歷,來看歷史上的事蹟,再看世界的大勢,觀點就不同,因此讀歷史的觀點也不同了。

我們都知道蘇秦、張儀是戰國時期的人。不過以他們個人做中心,而研究整個歷史,特別要注意的是:中國文化,由周朝開始行禮樂道德的政治制度,禮樂道德的政治哲學思想,到了春秋以後,非變不可。這並不一定是由於某一個人或幾個人的敗壞而演變,而是時勢所趨,非變不可。就像我們常說的一句最幽默的,也是最有意義的話:“無可奈何,只好如此。”有些人對於環境和事務是這樣,時代的趨勢也是這樣。任何一個時代潮流,趨勢來了的時候,就“無可奈何,只好如此。”由春秋到戰國,就是這樣一個情形,這是第一點我們要了解的。 其次,周朝禮樂道德的政治制度與政治思想,是所謂王道政治。到了春秋時代,就成了霸道政治,所謂“霸道”一辭,並不是現代“不講理就是霸道”的意思,當時的霸道並不是不講理,仍舊非常講理。以現代觀念而言,列國之間的領導權,以武國或財力而稱尊的,稱之為霸或伯。不走禮樂道德政治的路線,走的是利害關係的路線。當然在利害關係當中,仍然還有他的道德標準,這就是霸道政治的時代。到了戰國時代,也稱霸道,但已經是霸道的末流了。這時的霸道,到達了併吞,也就是侵略的階段。這個時候,一個國家所需要的是強。到了這個階段,天下所需要的,就不是分封諸侯的封建制度,而需要統一天下為一個國家,過去宗法社會的封建是要改變了。當時各國之間,可能統一天下的,最有優勢的是秦國,另外還有南方一個新興的楚國,但楚國始終無法與秦國抗衡。至於太行山以東,黃河南北的這些國家,太老大了,內政也太衰敗了,始終處於聽人宰割的狀態。

研究歷史,戰國時的齊國、楚國,乃至韓、魏,並不是不可為,但又為什麼弄到如此,只能聽秦國的擺佈?歸結下來,不外是人才的問題。 好了,到此我們可以得到一個結論,不但是中國的歷史文化,即使世界的歷史文化也是如此:決定仍是在人才。就是現代的歷史,我們看《第二次世界大戰秘史》這部紀錄片以後,也深深感到人才是決定性的關鍵。任何思想,任何精良的製度,都要靠人才的創造和人才的推行。當時秦國所以能夠在一百年內興盛起來,就決定在幾個人身上。蘇秦、張儀以前,秦國在政治基礎上,有一次很好的改革,就是用了法家商鞅的決策,提倡法治,即所謂商鞅變法。商鞅這一次在政治上所做的改變,不上是影響了秦國後代的秦始皇,甚至影響了後世三千年來的中國,這又是一個大問題。

商鞅當時改變政治的“法治”主張,第一項是針對周代的公產製度。 (有人說周代這個制度,就是社會主義,也就是共產主義,這種做法,是硬作比方,似是而非的。)商鞅在秦國的變法,首先是經濟思想改變,主張財產私有。由商鞅變法,建立了私有財產製度以後,秦國一下子就富強起來了。但商鞅開始變法的時候,遭遇打擊很大,關鍵就在四個字:“民日不便”,這一點大家千萬注意,這就講到群眾心理、政治心理與社會心理。大家更要了解,人類的社會非常奇怪,習慣很難改,當商鞅改變政治制度,在經濟上變成私有財產,社會的形態,變成相似於我們現在用的鄰里保甲的管理,社會組織非常嚴密,可是這個劃時代的改變,開始的時候,“民日不便”,老百姓統統反對,理由是不習慣。可是商鞅畢竟把泰國富強起來了。他自己失敗了,是因為他個人的學問修養、道德確有間題,以致後來被五馬分屍。這等到有機會研究到他的時候再說。可是他的變法真正成功了,中國後世的政治路線,一直沒有脫離他的範圍。

由商鞅一直到西漢末年,這中間經過四百年左右,到了王莽,他想恢復郡縣制度,把私有財產製度恢復到周朝的公有財產。王莽的失敗,又是在“民日不便”。王莽下來,再經過七八百年,到了宋朝王安石變法,儘管我們後世如何捧他,在他當時,並沒有成功。王安石本人無可批評,道德、學問樣樣都好,他的政治思想精神,後世永遠流傳下來,而當時失敗,也是因為“民日不便”。我們讀歷史,這四個字很容易一下讀過去了,所以我們看書碰到這種地方,要把書本擺下來,寧靜地多想想,加以研究。這“不便”兩個字,往往毀了一個時代。毀了一個國家,也毀了個人。以一件小事來比喻,這是舊的事實,新的名詞,所謂“代溝”,就是年輕一代新的思想來了,“老人日不便”。就是不習慣,實在便不了。這往往是牽涉政治、社會型態很大的。一個偉大的政治家,對於這種心理完全懂,於是就產生了“突變”與“漸變”的選擇問題。漸變是溫和的,突變是急進的。對於一個社會環境,或者團體,用哪一個方式來改變比較方便而容易接受,慢慢改變他的“不便”而為”便”的,就要靠自己的智慧。這也是講蘇秦、張僅這兩個人的事蹟,所應注意到的。

說到張儀、蘇秦兩個人,遊說的目標,開始都是對秦國。秦國在秦始皇以前,歷史政治的基礎之所以打好,都藉重於外來的人才。商鞅,衛國人,外來的;百里奚,虞國人,外來的;張儀這些外來的人物,還是後期的。為什麼這些人,不能為自己的國家所用,反而都去替秦國效力呢?這中間的問題也很大,這裡暫不分析,大家自己去研究它的原因吧!還有一個觀念要很注意的,讀古書固然要吸收歷史的經驗,但是不要被古人牽著鼻子走,尤其今天求學問,對今天的時事要格外留意,千萬要把握住今古無分別的原則。當年的秦國,可以把它比作現在的美國,也可以比作蘇聯。但是不要忘記,秦國的壞處可比敵人,但秦國的好處也可以比作我們自己,這是沒有固定的,我們怎樣去運用這個法則,是在於人的智慧。

張儀之所以在秦國一說就通了,原因是秦國在當時所需要的,並不是什麼文化思想。誰有辦法使秦國強大,永遠的強大,而巨蓋世的強大,就請誰。這是在當時的必然趨勢,並不是說秦始皇的祖先們,毫無道德禮樂政治的思想,而是時代的趨勢,需要如此。 再看張儀的個人,要看《史記》張儀列傳,司馬遷在《史記》中記載張儀、蘇秦這些人,是把戰國時的資料,將時間、年代、地點,編起來寫成傳記。而在每個人的傳記後面,都有評語,所以司馬遷的《史記》,也等於是歷史哲學,等於是一個評論。 研究蘇秦時我們說過,張儀是蘇秦培養出來的,不過在這以前還有一段:張儀是魏國人,小的時候和蘇秦是同學,《史記》上寫他們跟鬼穀子“學術”。要注意這“學術”兩個字,他們並不是真搞什麼學問,學的是如何拿到功名,很講現實的一套東西,就是權變之術。在讀書的時候,蘇秦自己認為不及張儀,《史記》上只記了這樣一筆,沒有說為什麼不及張儀。後來看了張儀傳,找出一個答案,張儀的出身,比蘇秦好一點,所以有點太保脾氣,比較豪放,是耍得開的人。蘇秦後來得志以後,張儀並沒有得志,環境比較好一點的人,進取心就差一點,所以讀歷史讀多了,對於一個人的成功,會感到很奇怪的,有許多人的成功,連他自己本來都沒有這樣的想法,但卻硬是有機會逼得他走上成功的路線。正如隋煬帝吹的牛:“我本無心求富貴,誰知富貴逼人來。”這就看出一個人如果沒有環境的刺激,反而容易墮落。以張儀、蘇秦兩人比較,張儀就是如此,等蘇秦得誌了,張儀還在悠哉游哉。在一個當楚國宰相的好朋友家裡,作第一等賓客,手面也很大,隨便花錢,蠻不在乎,一般人看他吊兒郎當,好像品行不很高。有一天這位宰相家裡掉了白璧,宰相家裡的人懷疑是張儀拿的,把張儀捆起來打個半死。回到家裡。太太就說他,這冤屈都是讀書讀來的,如果不讀書,就沒有這種事。張儀當然受傷很重,他看見太太這樣難過,就問自己的舌頭有沒有壞,太太告訴他舌頭當然在,張儀就安慰太太不要緊,只要舌頭還在,就沒有關係,我們曾經看了《張良傳》中說的:“以三寸舌為王者師”。這句話也等於說:只有吹牛不犯法。但據我們的經驗,只有吹牛的成本最大,其次吹牛的對象更難找,因為能聽吹牛的人,比吹牛的人還要高,諸葛亮會吹,劉備會聽;張良會吹,漢高祖會聽。沒有對象,再吹也沒有用。 “三寸舌為王者師”,所以張儀說只要舌頭在就不怕。等到傷好了,聽朋友的勸,才去找蘇秦。

這時蘇秦已經了不起,可是蘇秦自己心裡有數,知道所玩的一套不是真的道德,也不是真的政治,為了個人的功名富貴而把齊、秦等國玩弄成這個樣子。這個我們要注意,今日的基辛格內心是不是也有這樣的動機,值得研究。不過有兩種看法,基辛格以前的確有著作,曾經有一個留美的同學,回來跟我說,基辛格這一套當然會失敗,可是他著作中的理論可能不會失敗。另外也有人說,基辛格大概準備把美國搞垮,因為他是猶太人。這都是推測的話,不去管它。話說回來,蘇秦知道自己的西洋鏡要拆穿的,如果被拆穿就不得了,必須要製造出一個敵人來,他當時的敵人是秦國,不需要另外創造,可是又有誰能去秦國說動,來和自己的計劃對抗?他心裡想到只有張儀,而剛好這時張儀來了,於是我們上次講過的,蘇泰就想辦法刺激他。由此我們看到,一個環境好的青年,有本事,可是懶,不肯動,非要刺激他到沒有辦法的時候,他才去幹。

山梁雌雉時哉!時哉! 再說張儀到了秦國以後,所說的一套,就是《戰國策》裡這篇張儀說秦王。 我們看這一篇文章,除了了解這些歷史經驗以外,其中記錄的許多觀點、思想,對於我們現在的時代、國家、世界,乃至於個人,有很多值得參考的地方,須要注意。其次張儀去看的秦王,也就是蘇秦所去看的秦惠王。蘇秦去看他,兩個人談不攏,再讀書以後,就不再去看他,想個辦法,使太行山以東的國家,聯合起來抗秦,把泰國孤立起來,沒有辦法左右當時的列國局勢。現在張儀來看秦惠玉,列國的情勢變了,和蘇秦來的時候不同,這時惠王正需要這樣一個人的時候。剛好張儀到了。 張儀說秦王曰:“臣聞之:弗知而言為不智;知而不言為不忠。為人臣不忠當死;言不審亦當死。雖然,臣願悉言所聞,大王裁其罪!” 這一段,有一點我們要注意,即使不研究法家的韓非子,至少要看《史記》上韓非子的傳記。韓非子再三提到一個重點——“說難”,人與人之間說話最難,尤其借言語溝通政治上的思想,就更為困難。這一段裡,也就反映了這一個重點,在文字的表面上沒有什麼了不起,實際上是一個重點。第二點從這一段裡,我們看到要學習說話的藝術,像張儀這開頭的三句話。首先提出實際上不知道而亂講的,這是不聰明。第二是知道了不講的,就是不忠,對你不忠的人應當死。第三是知道了,又講了,但講得不詳細、不清楚,也該死。實際上他的意思是,我要詳詳細細說給你聽,你不要不耐煩,一會兒看表,一會兒又說要開會,但是他不便也不能這樣直說,所以說反面話,如講得不詳細不清楚當死。最後還加上一句,我雖然據我所知道的,利害得失全部說給你聽,但是如果錯了,甘願領罪。他這麼一說,如真說錯了,秦王也不好意思責怪他了。他短短幾句話,什麼都講到了。這就是說話的藝術。而後言歸正傳。 “臣聞:天下陰燕陽魏,連荊團齊,收餘韓成從,將西南以與秦為難,臣竊笑之。世有三亡,而天下得之,其此之謂乎!臣聞之曰:'以亂攻治者亡,以邪攻正者亡,以逆攻順者亡。'今天下之府庫不盈,屯倉空虛,悉其士民,張軍數千百萬,白刃在前,斧質在後,而皆去走,不能死。罪其百姓不能死也,其上不能殺也。言賞則不與,言罰則不行。賞罰不行,故民不死也。” 首先把列國局勢分析下來,所謂“天下陰燕陽魏”到“將西南以與秦為難”。這一段的列國局勢,都是蘇秦的玩意兒,可是他絕不攻擊蘇秦,因為這時他已經知道是蘇泰培養了他,這個時代,就在蘇秦、張儀這兩個同學的手裡玩。 張儀說,他們這種合縱的形勢,“臣竊笑之”,我覺得好笑,你秦王放心,沒有什麼可怕。 “世有三亡”,世界上有三個大原則,誰違反了這三原則之一的,就非亡不可,在個人非失敗不可。 “而天下得之,其此之謂乎!”現在他們這個聯合國的組織——合縱的國家,已經犯了這三樣必定敗亡的原則。 “臣問之曰:以亂攻治者亡,以邪攻正者亡,以逆攻順者亡。”就是這三個條件。 “以亂攻治者亡”是內在的,內政第一要清明。 “以亂攻治者亡”是同樣的道理,內部先求修明,張儀當時是指燕、魏、荊、齊、韓、趙這一邊,每個國家的內政當時都在亂,真正修明的政治還是在秦國,所以後來秦始皇能統一天下,並不是偶然的。有上代替他打好了政治基礎,由商鞅變法以後,內政一路建設起來的。 “以邪攻正,以逆攻順”的道理都是一樣。 他再分析天下的局勢,從“今天下之府庫不盈”到“其上不能殺也。”這一節,原則上同今天東南亞的趨勢有點相像了。第一,他們這些國家,經濟不能獨立,後勤補給缺乏,經濟沒有弄好,把所有的有用人力,都放到前方去了,統統備戰。所謂“白刀在前,斧質在後。”這八個字,我們不要只作文學上的欣賞,仔細研究起來,這就是描述古代兵士在戰場上,前進則有敵兵之白刃以相向,若畏懼而退陣,則後頭又有“斧質”相加的死刑要承受,處境可說是進退兩難。可是這些國家的軍隊,遇到真正發生了戰爭,會回頭就跑,絕沒有人冒死打仗。為什麼呢? “罪其百姓不能死也,其上不能殺也。”這要注意的。任何一個時代,任何國家,人民所以不會打仗,所以不肯盡忠,不肯犧牲,是有他的原因的,主要由於領導的錯誤。 政治上最重要的就是“賞罰”兩個字,賞罰兩個字也很難的,歷史上很多人在這兩個字上犯錯誤。甚至當家長的對孩於們的賞罰都要注意,都很難做得好。所以獎懲之間很難很難。張儀說,現在他們各國里面,“言賞則不與,言罰則不行,賞罰不行,故民不死也。”就是要賞,可是不給,說的沒有用;對於處罰,也沒有徹底去執行。既然賞罰不能行,大家覺得馬馬虎虎,沒有責任感,所以就不肯犧牲打仗了。 他回過來說泰國: “今秦出號令而行賞罰,不攻無攻,相事也。出其父母懷衽之中,生未嘗見寇也。聞戰頓足徒裼,犯白刃,蹈煨炭,斷死於前者比是也。” 政治修明:命令貫徹,賞罰分明(這是商鞅變法以後,秦國政治完全走上法治制度的好處),許多秦國的年輕子弟,因為國家富強、環境舒適,從離開父母的懷抱起,就沒有見過敵人,一到了戰場精神就來了,一頓足會脫了衣服,光著膀子,看見刀子,都不怕,就是燒紅的火炭都敢踩上去,死了就死了,願意犧牲的人多的是。 秦國的老百姓為什麼會做到這樣?他說: “夫斷死與斷生也不同,而民為之者,是貴奮也。” 斷死與斷生,在人的心理是絕對不同,“斷”就是斷然,就是決心。斷死是決心犧牲,斷生是決心求生投降,這兩種決心是絕對不同,而秦國的青年所以會斷死於前,是養成了一種戰爭責任感,不怕死的精神,能夠奮發,非犧牲不可,有個人的犧牲才有國家的強盛。因此秦國的士兵: “一可以勝十,十可以勝百,百可以胜千,千可以勝萬,萬可以勝天下矣。” 張儀再說下去: “今秦地形,斷長續短,方數千里,名師數百萬,秦之號令賞罰,地形利害,天下莫如也。以此與天下,天下不足兼而有也。是知秦戰未嘗不勝,攻未嘗不取,所當未嘗不破也。開地數千里,此甚大功也。” 從一開始說到這裡,一路下來都是高帽子,好聽的,而又都是真實的。高帽子也不能亂送,秦王是一個當領袖的人,笨也不會笨到哪裡去,所有的資料,他都清楚。換句話說,也就是張儀把秦國當時所處的列國情勢、政治環境、地理環境、軍事環境、一切準備,都分析清楚。最後,他說出一個秦國當前所應該採取的措施。實際上也就是張儀自己心理所希望造成的局勢。他說: “然而甲兵頓,士民病,蓄積索,田疇荒,廩倉虛,四鄰諸侯不服,伯王之名不成,此無異故,謀臣皆不盡其志也。” 在這裡我們就看到張儀處理思想的方法,古代所謂“以說動人主”,就是《張儀列傳》上說的,他問太太舌頭壞了沒有?他用嘴巴分析利害關係,非要打動對方的心不可。使他聽了這個話,非動情不可,認為有道理,非上這個當不可。歷史上常有一句話“揣摩人主之意”,當然“人主”是指帝王而言,以個人來說,做一個小單位的主管,也是一樣,下面總要慢慢摸你的意思,把你的個性等等都了解,這當然有正反兩方面的作用。 現在張儀把秦國的好處先講了,可是再看下去,我們看到蘇泰合縱——來一個“聯合國”以後,秦國是已經沒有辦法,很吃虧了。他說“甲兵頓”,國防的戰線拉得那麼長,國防經費那麼大,無法打仗,停在那裡,好比今天美國的情形。 “士民病”,大家心理上都很困頓。經濟上“蓄積索”,慢慢空虛了,等於現代的美國,在越南,打不了勝利的仗,錢都打光了。 “田疇荒”,國內的農業、工業、生產都荒廢了。 “困倉虛”,國庫都空虛了,結果弄到四鄰的諸侯不服,外面的同盟國家並不服你的氣,你想稱霸於天下是不可能的。我們讀了這段書,看出就是蘇泰這樣一個書生,在七八年之間,把秦國弄成這個窘態。同時我們也可以了解現代,美國人到今天為止,就是這個情況。當時張儀告訴秦王,秦國所以到這個地步,就是左右的文臣武將,沒有真正盡心貢獻意見所致。 他話說到這裡,就引用過去歷史的經驗,告訴秦王: “臣敢言往昔:昔者齊南破荊,中破宋,西服秦,北破燕,中使韓、魏之君,地廣而兵強,戰勝攻取,詔令夭下,濟清河濁,足以為限,長城、距坊,足以為塞。齊五戰之國也,一戰不勝而無齊。故由此觀之,夫戰者,萬乘之存亡也。” 張儀在這個時候,要挑起戰爭。他希望泰國出戰,但沒有直接教秦王非打不可,他只拿歷史的經驗來說,提到齊國。研究這一段歷史要注意的,秦是在西邊,齊國是介於現在山西與山東之間,他說歷史上齊國稱霸的時候,那麼了不起,四面攻破了各國,一個命令下來,列國都聽他的。南有濟水黃河,北有長城作防線,像這樣一個平原國家,各方面受敵,只要一次大敗仗,齊國就完了。他那個國家的命運注定非打勝仗不可,由此可以看到戰爭的重要。這段話張儀是挑動秦國非打不可。 “且臣聞之曰:削株掘根,無與禍鄰,禍乃不存。” 這是普通作人的道理,國事也同個人的事一樣,農業社會人人都知道的比喻,砍去一棵樹要挖根才徹底,但不要碰到旁邊的樹,如把旁邊的樹根也挖掉,就成問題,這個禍就闖大了。這是中國農業社會的老話,也是作人的道理,凡事挖根要徹底,不要留下禍根,但是對於與此事無關的部分,不要輕率地去傷害,傷害了就闖禍。 張儀接著就指出秦國當時的近代歷史: “秦與荊人戰,大破荊,襲邵,取洞庭、五都、江南,荊王亡奔走,東伏於陳。當是之時,隨荊以兵,則荊可舉,舉荊則其民足貪也,地足利也,東以強齊、燕,中陵三晉,然則是一舉而伯王之名可成也,四鄰諸侯可朝也。而謀臣不為,引軍而退,與荊人和。今荊人收亡國,聚散民,立社主,五宗廟,令帥天下西面以與秦為難,此固已無伯王之道一也。” 這一段是批評秦國的不對,軍事策略上的錯誤,他說你們一度和荊國作戰,破了荊國,拿下了郢——現在武漢以北一帶,取下了洞庭、五都,江南,一直到達現在安徽這一帶了,荊王也逃亡躲到陳國不敢出來了。當這個時候,如果秦國一路追擊下去,則整個荊國可以拿下來,拿到了荊國,則秦民可貪,地可利。進而影響東面的齊國、燕國都可以控制了。中間可以駕凌趙、魏、韓等三晉地,你秦國就可以一戰下來稱霸世界。結果你秦國的決策不這樣做,反而引軍而退,打有限度的勝仗,跟荊人談和了。結果,荊人又慢慢恢復了,強起來了,又變成了你秦國的敵人,所以第一個錯誤就犯下去,不能做聯合國的盟主——成伯。 研究這一段書,我們就感到,歷史雖然已為陳跡,卻足以發人深省。我們讀這一段歷史,再看看國際的現勢,美國在對北朝鮮,對北越的戰爭,軍事策略上犯了同樣的錯誤。 他講秦國的第二個錯誤: “天下有比志而軍華下,大王以許破之,兵至梁郭,圍梁數旬,則梁可投。拔梁則魏可舉,舉魏則荊趙之志絕,荊趙之志絕則趙危;趙危而荊孤;東以強齊燕,中陵三晉,然則是一舉而伯王之名可成也;四鄰諸侯可朝也。而謀臣不為,引軍而退,與魏氏和。令魏氏收亡國,聚散民,立社主,置宗廟,此固已無伯王之道二美。” 我們拿這一段歷史的經驗,看看今天的越南(時為一九七五年四月),又投降了。張儀說,你秦國有一次在北方的戰爭,已經打得很好,你已經打到了梁國,把樑的城郭包圍起來,已經可以把它拿下來了,拿了梁,魏國就站不住了,得到了魏國,荊、趙就不會有鬥志。趙危,荊孤,一直下來,也可以稱霸天下。 (這要注意,沒有說統一,不像後來秦始皇要消滅人,這裡是只想稱霸。)結果你秦國的謀臣又是不准打完全勝利的戰爭,撤兵回來,和魏國講和,魏國又壯大起來。 第三點,張儀談到秦國的內政: “前者穰侯之治秦也,用一國之兵,而欲以成兩國之功。是故兵終身暴靈於外,士民潞病於內,伯王之名不成,此國已無伯王之道三矣。” 張儀說穰侯(秦國的權臣)當政的時候,內政上兵力用得太過分,想用一國的兵力完成兩國的事,於是服兵役的人,終身奔波於外,國內的工商業衰落了,農村破產,這是第三點的錯誤。 接著指出秦國的謀臣太差勁,如美國的參、眾兩院,基辛格、費正清這些人,都是美國現代的策士。 “趙氏,中央之國也,雜民之所居也。其民輕而難用,號令不治,賞罰不信,地形不便,上非能盡其民力,彼固亡國之形也,而不憂民氓,悉其士民,軍於長平之下,以爭韓之上黨,大王以詐破之,技武安。當是時,趙氏上下不相親也,貴賤不相信,然則是邯鄲不守,拔邯鄲,完河間,引軍而去,西攻修武,逾羊腸,降代、上黨,代三十六縣,上黨十七縣,不用一領甲,不苦一民,皆秦之有也。代,上黨不戰而已為秦矣,東陽河外不戰而已反為齊矣,中呼池以北戰而已為燕矣。然則是舉趙則韓必亡,韓亡,則荊、魏不能獨立,荊、魏不能獨立,則是一舉而壞韓,橐魏,挾荊,以東弱齊燕,決白馬之。以流魏氏,一舉而三晉亡人者敗。大王拱手以須,天下這隨而使,伯王之名可成也,而謀臣不為,引軍而退,與趙氏為和。以大王之明,秦兵之強,伯王之業,地尊不可得。乃取欺於亡國,是謀臣之拙也。且夫趙當亡不亡,秦當伯不伯,天下固量秦之謀臣一也。” 趙氏是現代河北山西一帶靠北面地方,在當時是中央之國,雜民之所居,這問題很大,講到歷史要特別提出來研究的。 雜民所居的地方,政治上很成問題,如歷史上自漢朝以後,有一個魏晉南北朝,這時都是外來的民族。因為漢朝自高祖以來,三四百年間,對西北的外來民族,始終沒有辦法,因此形成了以後南北朝兩三百年間漢族與外來民族的紛爭。到了唐代的時候,唐太宗那樣了不起的人,對於邊疆問題沒有辦法解決,漢唐兩代,對外來民族,唯一的辦法,就是靠通婚來羈糜,都是靠“和番”政策。所以唐末直到後來五代時候,就是雜民之所居,發生了變亂。 那麼是不是雜民所居不可以?不是不可以,血統的交流不是不可以。問題在於有很重要的一點,古人始終不知道的,在孔子的思想裡有這一點,不過表達得不很具體,就是“文化的同化”這點古人不知道。假使唐代就知道了文化是政治戰的一個最大的力量,那中華民族今天的國勢,還不止是這樣而已,很可能西面已經到了歐洲。其次要注意的,近代東西方文化思想溝通以後,大家都知道了這一點,所以各國之間,在侵略別國以前,先作文化的侵略,最後消滅一個國家,也是靠文化。像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日本人知道了這一點,所以他每佔領了一個地方,一定要當地人說日本話。他不像元朝的蒙古人,也不像漢代、唐代的外來民族,進了中國跟著說中國話。乃至把歷史文化都改變。文化雖是看不見的東西,但是力量很大。現在我們知道戰爭中包括心理戰,也非常重要,文化戰還是口號,沒有具體的東西拿出來,尤其現在我們在提倡文化復興,我個人的觀點,我們的文化是在衰落。像我們手邊拿來研究的東西,就是真正中國文化之一,而且是非常有用的,但是卻只有少數人去看它。 這是由“雜民之所居”一句所引出來的感想,提出來值得大家研究和注意的。 張儀在當時講到“雜民之所居”的地方,“其民輕而難用”,這句話又引起我一個感想,希望大家要讀一部書——《讀史方輿紀要》,裡面對每一省、每個地方的民風習性講得很清楚。山川形勢、風俗產物,都很詳盡,現在也沒有脫離這個範圍,很值得注意。在政治作戰、心理作戰、文化作戰上,非常值得參考。 張儀這裡講的所謂“輕而難用”,就是豪邁,容易衝動,一句話不合就打起來了。在這種地方,就要了解他們這種民風習性,這並不是他們的缺點,如果摸清了他們這種個性,政治上就好辦了,像雜民所居的這種地方,有時候專談法治很難辦的,他們往往講義氣,話說對路了,人作對了,他就听你的,如果全跟他談法,不一定好辦。 他再分析趙國的地形也不便利,是亡國的地形,可是趙國在這麼不利的情形之下,仍舊出兵打仗(例如後來秦國大將白起與趙國長平之役,坑趙卒四十萬的故事)。張儀所講這一段都是講當時秦國的政策,批評秦國當時的這班謀臣沒有盡心負責任。他繼續說: “乃復悉卒,以攻邯鄲,不能拔也,棄甲兵怒,戰栗而卻,天下固量秦力二矣。軍乃引退,並於李下,大王又並軍而致與戰,非能厚勝之也。又交罷卻,天下固量秦力三矣。內者量吾謀臣,外者極吾兵力,由是觀之,臣以夭下之從,豈其難矣!內者吾甲兵頓,士兵病,蓄積索,田疇荒,廩倉虛;外者夭下比志甚固,願大王有以慮之也。” 一口氣批評下來,結論說到外面的人,看你內在的謀臣,外在的兵力,到底有多大力量,都看得清清楚楚,現在你國內是這樣的情勢,而各國又聯合起來,你秦王應該多多考慮了。 然後張儀提出建議,先以武王代紂的歷史經驗來作比方。說動秦惠王,最後的結論,竟以自己的頭顱來堅定秦惠王的信心,可見他的會說話,也可見他用心之深和求信之急了。 “且臣聞之,戰戰栗栗,日慎一日,苟慎其道,天下可有也。何以知其然?昔者紂為天子,帥天下將甲百萬,左飲於淇谷,右飲於洹水,淇水竭而運水不流,以與周武為難,武王將素甲三千,領戰一日,破紂之國,禽其身,據其地而有其民,天下莫不傷。智伯帥三國之眾,以攻趙襄王於晉陽,決水灌之,三年城且拔矣。襄主錯龜數策佔兆,以視利害,何國可降?而使張孟談,於是潛行而出,反智伯之約,得兩國之眾,以攻智伯之國,禽其身,以成襄子之功。今秦地斷長續短,方數千里,名師數百萬,秦國號令賞罰,地形利害,天下莫如也。以此與天下,天下可兼而有也。臣昧死,望見大王,言所以舉破天下之從,舉趙、亡韓,臣荊、魏,親齊、燕,以求伯王之名,朝四鄰諸侯之道,大王試聽其說,一舉而天下之從不破,趙不舉,韓不亡,荊、魏不臣,齊、燕不親,伯王之名不成,四鄰諸侯不朝,大王斬臣以徇於國,以主為謀不忠者。” 現在把蘇秦、張儀這兩篇東西作一個結論。我們重複提出要特別認識清楚的一個重點:蘇秦、張儀當時的動機,是以自己個人的功名富貴為出發點,而把整個的列國局面,歷史的時代,在他們兩位同學的手裡擺佈了約二三十年。他們並沒有一個中心思想,或政治上的主義。同時也可以說,當時一般領導人,並不接受任何中心思想或主義,對於道德仁義的中心思想都不管了,只認識利害關係。這一點對我們現在來說,是一個歷史的經驗,要特別注意。中國幾千年曆史,一個亂象,到了像戰國的末期,像南北朝的末期,像五代的末期,仁義道德沒有辦法發揮作用,沒人接受,這是什麼原因?當然有它的道理,譬如《孟子》,大家都讀過的。孟子不過比蘇秦,張儀早一點點而已,為什麼孟子到處講仁義,到處吃癟?為什麼蘇秦、張儀會那麼吃香?這樣比較下,就產生兩個觀點,在個人方面,我們就看到了孔子、孟子的偉大,他們對於蘇秦、張儀的這一套不是不懂,他們全懂,可是始終不願意引導人家走上這條路,始終要求人家講基本的德性,並不在乎自己個人當時的榮耀,這是孔、孟個人的了不起。第二點,我們看出了,當時的時代為什麼需要蘇泰、張儀的這一套,這就講到我們本身。我們現在兩副重擔挑在身上,一面要維持自己傳統文化的德業,政治的道德,人倫的道德,承先啟後,這是一副擔子。另一方面是要如何配合這個時代的迫切需要,而這個需要是講利害的,但在利害之中,要灌輸進去我們固有的道德文化思想,這就是我們今日的處境,是一個非常困難的處境,也許在一兩百年以後的歷史上,會寫我們非常了不起的好處,因為我們今日所挑的擔子,比古人挑的還要重,還要困難。所以我們讀了蘇秦、張儀兩人的傳記資料,了解了他們當時的歷史,拿來比較今天,就知道今天有如何的困難。因此大家有時間,不妨多讀《史記》、《戰國策》這一類書,不要以為這是古書,已經過了時。如果不變成書呆子,在碰到事情的時候,發揮起來,非常有用處,透過了古書,更有助於現代情況的了解和進展。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