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政治經濟 浩蕩兩千年·中國企業公元前7世紀——1869年

第13章 企業史人物唐詩商人

公元815年(唐憲宗元和十年),時年四十四歲的大詩人白居易被貶到江州(今江西九江)出任司馬一職。第二年的深秋月夜,他到城郊的湓浦口送別友人,突然聽到一艘舟船上有人彈奏琵琶,美妙若天籟之音。他陡發感懷之情,因作一首長詩相贈,這就是流傳千古的《琵琶行》。 彈奏之女原本是長安城裡的歌妓,此時則是一位茶商的妻妾。其中關於那位茶商的詩句有四節,曰:“門前冷落車馬稀,老大嫁作商人婦。商人重利輕別離,前月浮梁買茶去。” 商人入唐詩,這不是第一首,卻是最出名的,當然其形像也是最經典的――“商人重利輕別離”。從先秦到南北朝,以商人之“賤”,其形像很少出現在文學作品之中,即便有罕見的若干首,如《三洲歌》、《襄陽歌》等,也是描寫巨富大賈的尋歡作樂。而入唐之後,大有改觀,經商活動及商人生活、心態成為了描寫的主體,有人做過一個粗略的統計,唐代的商賈詩約203首,大約是唐以前商賈詩總量的一百倍,涉及到的詩人共90人。

在這些唐詩中,商人形像大抵有四: 辛苦勞頓——把商人視為一個正當職業,同情他們的謀生艱辛,這是唐人與前代最為不同的地方。 白居易有詩曰:“莫作商人去,恓惶君未諳。雪霜行塞北,風水宿江南。藏鏹百千萬,沉舟十二三。”與他齊名的元稹行舟洞庭湖上,遭遇巨風,感慨身世而傷及商人,“自嘆生涯看轉燭,更悲商旅哭沉財。”黃滔作詩《賈客》,把經商比作如在鯨鯢牙齒上行走,艱險非同尋常:“大舟有深利,滄海無淺波。利深波也深,君意竟如何。鯨鯢齒上路,何如少經過。”劉駕作《賈客詞》,生動地描寫了經商過程中的種種艱辛:“賈客燈下起,猶言發已遲。高山有疾路,暗行終不疑。寇盜伏其路,猛獸來相追。金玉四散去,囊空委路歧。揚州有大宅,白骨無地歸。少婦當此日,對鏡弄花枝。”

忙於逐利——追逐利益是商人的職業本性,唐詩對經商活動中的細節多有描述。 元稹寫長詩《估客樂》,對商人的為利而行、以次充好、六親不認等等行跡進行了細緻描寫,詩中寫到:“估客無住著,有利身則行”、“父兄相教示,求利莫求名。求名有所避,求利無不營。火伴相勒縛,賣假莫賣誠。交關但交假,本生得失輕。自茲相將去,誓死意不更。亦解市頭語,便無鄰里情。”另外一個大詩人劉禹錫也曾寫過一首《賈客詞》,在引言中,他就明確說,這首詩是寫那些“以財相雄”的大賈:“賈客無定遊,所遊唯利並。眩俗雜良苦,乘時取重輕。心計析秋毫,捶鉤侔懸衡。錐刀既無棄,轉化日已盈。” 勾結權貴——詩人對官商勾結進行了揭露和表達了極大的憤怒。

元稹在《固客樂》中描寫商人以“奇貨通幸卿”,“先問十常侍,次求百公卿。侯家與主第,點綴無不精”,此外還行賄市卒、縣胥,使他們對商人“豈唯絕言語,奔走極使令”。從這些詩句中可見,大商賄賂大官,小賈賄交小官,從兩京到地方均極盛行,以致州縣差科盡歸貧下,為弊之深,由此可見。高適的一首《行路難》,寫官商勾結尤為著名:“君不見富家翁,舊時貨賤誰比數,一朝金多結豪貴,萬事勝人健如虎。” 奢侈消費——詩人們描寫了商人的奢靡生活和貧富不均的社會現象。 劉禹錫在《賈客詞》一詩中寫了商人的豪取巧奪之後,繼而描寫其生活的奢華:“妻約雕金釧,女垂貫珠纓。高貲比封君,奇貸通倖卿。趨時鷙鳥思,藏鏹盤龍形。大艑浮通川,高樓次旗亭。行止皆有樂,關樑自無徵。”施肩吾的《大堤新詠》則描寫了商人在長江大堤沿岸城市尋花問柳的景象:“行路少年知不知,襄陽全欠舊來時。宜城賈客載錢出,始覺大堤無女兒。”張籍在廣西遊歷時目睹當地民眾終年勞苦,歲暮無食,“呼兒登山收橡實”,而與此同時,“西江賈客珠百斛,船中養犬長食肉”。

唐代詩人豁達天真,觸景皆可入詩,生情俱能成句,從他們的詩句中重現出大量的社會實景。 開元年間,國力昌盛,工商繁茂,生活在這一時期的詩人對當時的經商風尚多有詠誦,李白詩云:“雲陽上徵去,兩岸饒商賈。“雲陽就是現今江甦的丹陽市,瀕臨大運河,李白親見運河兩岸廣大農村許多人從事商旅。他又有詩云:“瞿塘饒賈客,音信莫令稀”。這是他在漢江遊歷,想要通過商人給他遠在巴東的友人傳遞書信。張九齡在南昌為官,登滕王閣,看到城內居民有很多人住在樓船裡從事水上運輸:“邑人半艫艦,津樹多楓橘。感別時已屢,憑眺情非一。”儲光羲泊舟長江,“所遇盡漁商,與言多楚越”,這表明楚越之人控制了當時長江中下游的捕魚業。 進入中唐之後,民間經商之風更為盛行,元和詩人姚合有詩記錄他在長安城郊所見的景象:“客行野田間,比屋皆閉戶。借問屋中人,盡去作商賈。”貞元詩人盧綸有詩記他的友人從軍隊退役後的生活:“全身出部伍,盡室逐漁商。”也就是說,舉家從賈、全村經商的情況在唐代已經不再罕見。

唐代商業與前代相比,一個非常顯著的變化是,長途販運業更加發達,歷史學家傅築夫將之視為“近代型商業的端倪”,這一特徵從唐詩中也得到了佐證。杜甫有詩云:“蜀麻吳鹽自古通,萬斛之舟行若風”。麻是手工業原料,鹽是生活必需品,通過長江航道,四川的麻南運、江甦的鹽北輸,均由“萬斛之舟”承載,其數量之大可想而知,而每當四川盆地因戰亂致使川江航道受阻時,就會“蜀麻久不來,吳鹽擁荊門”。 《全唐詩》凡900卷,收詩48900餘首,共2200余詩人,其中便不乏詩人與商人鬥氣的典故。其中一則如下: 福建蒲田縣有了一個富裕的染布商,為人很不地道,常常喝醉了酒毆打自己的親哥哥,還把染布的價格抬得很高,有一次,鄉里會餐,一個遊歷經過的書生擠在酒席裡想吃“白食”,染布商把他趕了出去,書生大怒,就在白牆上題了一首詩,嘲諷染布商的商品質差價高,商人沒有辦法,只好抱了一大匹布去懇請書生把詩“贖”回去。這個書生名叫柳逢,詩名《嘲染家》:“紫綠終朝染,因何不識非,莆田竹木貴,背負十柴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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