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政治經濟 論美國的民主

第8章 第三部分民主對民情的影響

人們身份的平等隨著時代的發展逐漸增強的同時,民情變得日益溫和。 那麼,兩者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呢?在我看來,兩者之間具有內在的聯繫,身份平等是促使民情由粗野變得溫和的最強有力的原因。 一個國家裡的人與人之間地位日趨平等,思想與感情相差無幾時,人們能很簡單地從自己親身體會裡推斷其他人的心理活動與感受。也就是說,人們只要善於自我反省,就會立刻了解、認識其他人。因此,人們之間很容易對某些事情產生感同身受的相同看法和體會。譬如,每一個人都會不難發覺並理解他人的苦難,因為他本身也在遭受或曾經遭受過類似的苦難,他的憐憫心更多的就是來自自身的省察和對自身苦難的回憶。所以,人們之間很容易產生共通的同情心,誰都不會讓他人受無謂的痛苦,誰都會幫助他人減輕痛苦。儘管不見得所有人都會面對弱者慷慨解囊,卻都會給予他溫暖而舒心的同情。

美國的利己主義已經被人們轉化為社會學和哲學理論的一部分,儘管如此,但他們的憐憫心並沒有因此減少。就拿刑事判決來說,沒有一個國家的刑事法庭會像美國那樣傾向於從輕治罪,在英國人還在刑事立法中保留死刑時,美國人已把它從刑事法典中廢除了。 其實,是溫和的民情造成了美國人會有這樣溫文爾雅的態度。美國人對於和他處於同地位的朋友們是非常人道的。但是,一旦某些人失去了與大多數人一樣的平等地位,美國人就會對他們不再關心。所以他們的溫和態度和民情最終應該來自於他們擁有的身份平等,並非文明和教育的影響。 民主能讓人們之間的關係變得簡單而不是緊密。對於美國人來說,家庭出身和財富都不會讓某些因其受益的人享有任何特殊的權利。不管來自什麼階層,不管是否相似,他們可以隨意地在同一地點集會,相互之間交換思想,他們既不想從中獲得好處,也不懼怕由此引發的危險。

美國人在日常生活裡待人自然、坦率而隨和。他們不想從他人身上獲取利益,又不必擔心別人會用什麼東西加害於自己;他們不會故意炫耀自己的華麗之處,也不會主動掩飾自己的困境。他們的冷淡並不含有高傲,他們的嚴肅也不代表拘謹。他們只是在表現著內心的真我。 兩個美國人在外國邂逅之後,會很快成為相識摯友,這都是因為他們的國籍,他們都是美國人,他們之間沒有互相排斥的成見,單是祖國的名字就會把他們吸引在一起。但對於兩個英國人來說,來自同一個國家同一個民族還遠遠不夠,只有來自同一個階級才能使他們彼此接近。 美國人卻也有著記仇報復的思想,這跟其他嚴肅而自重的民族沒有什麼差別。他們總是不易忘記別人對他們曾有的冒犯。不過,要想冒犯美國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為他們的怒火雖然消失得緩慢,但產生得也很緩慢。

決不會被別人接連不斷的小殷勤所打動,這也是美國人一個顯著的特點,因為他並不認為自己應該得到這些小殷勤,相互之間平等的地位讓他們感到奉承別人實在沒有必要。他們所表現出的不拘小節和直爽,是典型的男子氣概。 每個美國人都認為自己不應該特別關心另外一個人,也不要求其他人這樣做,這是因為美國的社會與政治領域沒有等級差異。他並不認為跟別人套近乎會有助於他的利益,而自己也不會因為別人對自己套了近乎就違背事理去關愛他。他既不會因出身不同而輕視任何一個人,也絕不會想到別人因自己的出身而採取歧視態度。 美國各階級的公民可以齊心協力地去進行偉大的事業,這是因為他們具有民主的政治制度。他們全身心地關注並投入於人生的主要目標和事業,沒有閒情逸致去考慮那些複雜的交往禮儀,不拘小節也不會破壞他們之間的和睦相處。因此,在他們的日常交往中,他們重視的是感情和思想的交流,而不重視儀表。即使我們看似不合禮儀的行為,他們都絲毫不放在心上,更不會為這些瑣事大動肝火。也就是說,美國的民主自由制度、社會習慣和民情培育了他們寬容的性格。

但是如果這樣的美國人登上歐洲的土地,就會變得大相徑庭,敏感易怒。那麼,是什麼原因造成了這兩種完全相反的表現呢?答案也是民主制度、社會習慣和民情。 美國人帶著高傲的心理登陸歐洲,他們深深為自己國家民主的製度而自豪。但到我們這里之後,卻發現我們並沒有像他們期待的那樣去對待美國的民主制度,這無疑激怒了他們。尤其在看到身份不平等、等級制度的痕跡尚存,財產和出身仍擁有特權時,他更困惑了。他完全無法做到從容,為求做得恰當,他也嘗試著去遵守繁文縟節,但不是顯得謹小慎微,就是顯得矯揉造作,徹底沒有了在美國時的淳樸、寬容與自然,開始變得敏感和易怒。 人與人之間存在的對於不幸的惻隱之心,不拘小節的交往,溫文爾雅的為人處世,所有這些因素使得互助行為在民主社會很容易即可產生。美國的民眾不僅不會對同胞的求助視而不見,反而會對於幫助別人的事情充滿熱情。身份平等在讓他們享受獨立的同時,也讓他們意識到了自己懦弱的一面。自由的到來並沒有消除無數的意外威脅,經驗很快讓他們意識到,雖然他們並不是經常需要別人的幫助,但終究會有時候必須要有他人的幫助。

事實上,民主國家公民之間有著一種默契,就像古代的契約精神一樣。他們的利益、同情心、對共有的弱點與危險的擔心,使得他們共同承擔了根據需要互相援助的義務。 迄今為止的人類史上還沒有出現身份完全平等而沒有貧賤、主僕之分的社會。民主制度並沒有徹底消除主僕這兩個階級的存在,僅僅改變了二者的聯繫。 等級森嚴的社會組織體系和下級服從上級、僕人服從主人的現像在身份不平等的國家裡到處可見,窮人的思想從小就被訓練成馴服於人,僕人一直是從屬品而已,永遠無法擺脫對整個主人階級的服從。一方面是貧窮、愚昧和終生受人遣使;另一方面是富貴、奸詐和發號施令。 新型的主僕在兩個階級之間關係的變化之中被催生,這都歸因於身份平等。儘管兩個階級依然存在,但各階級的成員並非一成不變,他們之間是隨時變化的,可能會有僕人階級的成員進入到主人階級,也可能有主人階級的人員降為僕人階級。同時,每個階級內部成員之間雖然是平等的,但卻不是完全一樣的,並不擁有完全相同的知識、思想和感情。每個階級內部,既有正人君子,又有無賴小人。由於平等已經成為人們公認的社會價值,所以在兩個階級之間的關係上,不可能游離於人道主義的範圍之外。貧窮和富貴,命令和服從雖然會時不時擴大、彰顯兩者之間的差距,但不會產生危機感。輿論所擁有的強大的道義力量,終究會把兩者之間的關係調整到符合現代文明的限度之內。

所以,民主制度下的主僕,其心靈深處那根深蒂固的等級觀念與差別意識已經消失不見,主人不是高高在上,僕人也不會感到卑微低賤。歧視和憎恨也已不再存在,主人不會再蠻橫無理,僕人也不再卑躬屈膝。從一定意義上說,做僕人的也不再低聲下氣,因為那不過是一部分人選擇的臨時職業而已。輿論更不會承認兩者有任何的不平等關係存在。 上面的內容裡,我對民主制度下主僕之間關係的論述,一定條件下可以解釋地主與佃戶之間的僱傭關係。 嚴格地說,美國並沒有佃戶,因為每個人都是自己所耕土地的擁有者。美國地主的人數在有利的國土環境中不斷增加,佃戶的人數卻日益減少。因為它的國土幅員遼闊,土地的價格又便宜,每個人想成為地主是十分容易的。只是土地的收益並不大,產出也就是與地主和佃戶進行的投資大致相抵。

在我眼裡,即便是民主國家,在未來也會存在著地主與佃戶,但是他們之間的關係會與貴族制度的國家有所差異,並具有新的特點。 中世紀時人們認為身份不平等和整個社會是一成不變的,人們的頭腦裡也沒有要求改變的意識。但在平等的時代,人們卻認為,沒有什麼事情會永恆不變下去,變化成了他們的重要觀念,他們的思想有了希望變化的新內容。在這種思想的支配下,地主和佃戶就對長期的義務有一種發自內心的排斥感,他們不願意受長期租約的束縛,他們忐忑不安,為可能發生的變化而擔憂。因此,他們總是傾向於把租期盡量縮短到可以預見的時間內,並儘量提高租金,以期早日獲得收益。 現在發展中的社會等級界限日漸模糊,等級之間人員社會流動加劇,貧富不變的道理不會代代繼承下去,工人和雇主之間存在的差距也逐漸縮小。

民主國家同其他國家一樣,其大部分實業都是由在財富和教育上高於工人的人經營的,這些實業家不但數量繁多,而且利益差異很大,這就讓他們難以在一些問題上並肩作戰。 工人們對自己所擁有的權力和前途認識得越來越清晰,不僅擁有了新的希望與信心,還不斷向世界提出新的要求。他們把貪婪的目光投向雇主們高額的收益,為了能夠提高勞動報酬,他們願意聯合起來共同採取行動。 所以在這兩個階級之間爭奪工資的紛爭裡,工人的利益可能會逐漸佔據上風,因為他們工資的增加會日益減弱他們對雇主的依賴性,增加自身的獨立性,而獨立性的增加將會對他們進一步爭取提高薪水產生很好的影響。 可是我們這個時代,目前所出現的事實卻與以上這種看法完全相反,希望這只是一個十分不幸的例外。

一方面,原來就非常有錢的人才是能創辦大型實業的人,可是他們的數目並不多,所以他們能夠很容易就齊心協力,在規定工資上一起行動,並肩作戰,共同對付工人。另一方面,工人的人數與日俱增,而且由於分工的發展,它們分別依存於不同的工種,如果離開崗位他們就無所適從。所以,他們的地位十分不利,而且被動,經受著雇主的任意擺佈。當競爭和其他意外發生的情況使雇主的利潤虧損時,雇主幾乎總是降低工人薪水並且把利潤上的損失轉嫁到工人身上。而工人除了屈服於這樣的嫁禍之外無可奈何。因為如果他們一致起來罷工,則有錢的雇主是不會立即破產的,他們可以悠然地等待,等待工人因貧困而就範。靠天天勞動維持生計的工人,為了不致餓死,只能無奈地接受被強加的不公平現實。他們陷入了一個永遠無法逃脫的惡性循環的怪圈。

我們的立法者應當十分注意和留心這一悲劇的事實,當整個社會都在變動的時候,讓一個階級保持完好無損幾乎是不可能的,讓一部分人得以安然地滿足他們有失公平和正義的需要與慾望也是極度危險的,社會需要我們的立法者早日引導它重回正途。 上面所講的,是我探究身份平等對於民主國家,尤其是美國公民之間人際關係的影響和作用。下面我想再進一步,深入到家庭的內部,探討一下民主對家庭裡成員關係有何影響。 美國的社會環境下,人們只是在出生後的開始幾年裡才具有家庭意識。童年時期的他們由於年幼無知,使得父親在子女面前的領導地位毋庸置疑。但到成年之後,人們思想上和行動上的獨立自主,使得他們從對父母必須服從的關係中漸漸解放出來。因此,對美國人來說,他們沒有青年時期,少年時代一結束,他們便開始走上自己獨立的人生道路。 表面上看起來這好像是一場家庭內部爭奪自主權的戰役,子女在這場鬥爭中以看似違反家庭道德的方式奪回了父親的主導地位和所佔據的自主權,不過這種認識是不正確的。因為兩者之間完全不存在這一看起來十分激烈的權力爭奪戰,它完全是自然過渡的,子女所擁有的到一定階段就要回自己獨立自主權的認識,與父親所擁有的子女在一定階段即應自然享有獨立自主權的認識是共通的,兩者之間沒有任何的衝突和不一致。因此,雙方都不會為此感到憤懣和痛苦,他們完全是自願的。 究竟是什麼因素導致了二者之間有如此和諧的關係呢?這要從我們眼前這場即將完成的社會和政治的革命對家庭產生的深遠影響談起。 民主制度下的公民在政治權利和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它們可以直接地作用於每一個人,是不需要父親作為中介的。從法律意義上說,父親與子女相比,不過是年齡大一些、財產多一些而已。民主觀念的普及,讓人們都把自力更生作為生命當中的最基本原則,祖傳的知識、觀念和父親的見解只是一種參考,但並不是必須嚴格恪守的規則。因此,在家庭內部,父母並不是所有事情、所有時間、所有權力上的絕對權威,他們與子女之間不是一種服從關係,而是一種不拘形式的平等的自然的親情關係。 家庭成員之間關係變化不僅沒有危害社會,反而給了每個公民一些益處。在民情和法制日益發展的條件下,父子之間儘管不像過去那樣規範化和服從化,但他們之間的信任和關愛卻更加堅定了,他們的關係變得日益融洽。民主制度雖然使同一家庭的子女間產生了繼承財產上的利害關係,但並沒有因此使他們反目,相反,他們的心靈因為擁有對往日的共同回憶、對自由和愛好的共鳴變得更加融洽和手足情深了。 傳統社會的習慣的影響已經被民主制度漸漸消除,現在到處都在宣揚全新的社會習慣,它不僅沒有對家庭成員之間的和諧關係帶來傷害,反而改善了他們的關係,還賦予了它原來所沒有的溫和和活力。因此,民主制度雖然鬆弛了公民之間的社會聯繫,但卻緊密了公民之間的天然聯繫。 在美國的環境下成長的女青年很少表現出像孩子一樣懦弱而無知,她們在達到結婚條件的年齡以前,就開始逐步脫離母親的監護,開始自己獨立思考和獨立行動。父母已不再為她們講述人生那些宏大的場面,而是讓她們通過親身體驗和觀察,學會正確面對社會上的邪惡和危險,學會不再通過幻想面對社會。她們年紀輕輕就要自己為自己做主。她們雖然盡情享受生活中一切被允許的享樂,卻從不沉湎於其中;她們雖看似隨隨便便,但理智卻從不會讓她們忽視可能的危險。 美國人對於女青年所具有的權利毫無顧慮,對其行使權利的行為也沒有什麼意見。在他們看來,個人獨立性是一個民主社會不可或缺的原則,青年人應該早日成熟,應該早日學會對自己負責,並能對社會和人生中可能的風險隨機應變。 這樣的情景之下,他們不願壓抑女青年心中的強烈感情,他們以為,自己的義務只是教給她們如何控制這樣的感情。他們深知無法完全防止婦女的貞操遭受侵害的危險,因此他們希望幫助婦女樹立自己主動去保衛貞操的意識,提高其意志力和防衛的能力。他們不僅不會讓婦女懷疑自己無能,相反,他們不斷想辦法增強其自信心。他們不可能也不希望女孩子長期處於完全無知的狀態,因此他們力求儘早教會她們處理各種事務的初步知識。他們也不認為向女孩子隱瞞世間的腐敗事實是好事,而是主動向她們揭露腐敗現象,以培養她們抵制腐敗的能力。 所以在他們眼中,與其重視女孩子的貞潔,還不如提前培養她們正確的道德行為。 美國的婦女一旦踏入婚姻的殿堂,便永久失去自主和獨立的權力,因為成為人妻後,她承擔的義務是十分沉重的。婚前的她可以在父母家裡享受充分的自由和樂趣,但結婚後來到夫家就宛如進了修道院。這兩種情況並不像人們想像的那麼矛盾,美國婦女對結婚前後不同狀態的過渡和適應還是很自然的。 出現這種情況的原因究竟是什麼呢?答案要從他們民情裡去尋找。信仰宗教和重視實業的人對婚姻有著非常嚴肅而認真的看法。對於宗教徒來說,婦女在生活中的循規蹈矩是確保民情純樸的最好方法,也是體現民情純樸的最好標誌;而對於實業者來說,婦女承擔眾多的義務是家庭安定和興旺的最可靠保障。所以,具有宗教信仰和經商習慣的美國人,要求他們的婦女們學會自我犧牲並不難理解,不是不可理喻的。 在上述觀念根深蒂固的社會環境中,美國的女青年慢慢長大,為了她的名聲、安寧和社會存在不被破壞,她只能理智地遵守這些束縛。而她所受的教育和自身俱有的剛毅性格,又幫助她適應了這樣的社會。 所以,早婚現像在美國是絕不可能發生的。在沒有經過慎重考慮和反復權衡,在理智還沒有得到鍛煉和成熟之前,美國的婦女們不會頭腦發熱去結婚的。而其他國家的婦女,她們往往是在結婚之後才開始學習這一切的。 所以美國的婦女在婚前已經學會瞭如何成為一個優秀的妻子,她們的角色和生活習慣或許會因婚姻而改變,但她們對待人生的態度和精神卻始終不會改變。 曾經,某些個哲學家和歷史學家斷言,婦女的情操是依她們的居住地與赤道距離的遠近而變化的,也就是端莊程度與離赤道的距離成正比。如果這種說法正確的話,那麼只需要用一個地球儀和一個圓規,就可以解決人性方面存在的最難的問題之一了。 不同的歷史時期,即使是同一民族,表現也不盡相同。可能一個時期重視貞潔,另一個時期卻又顯得淫亂不堪。因此,一個國家的民情的正派與否絕不是僅取決於它的地理位置,而是取決於一些可變的因素,譬如社會情況和政治制度等。 美國所有書刊,都會把婦女描繪成一塵不染的純潔的大家閨秀,沒有人去大書特書男女間的風流韻事。這種正派的民情,當然要歸因於美國特有的國土、種族和宗教因素,但這還不是最根本的原因,因為這些因素屬於一般原因,也可以解釋其他國家發生的情況。決定美國正派民情的特殊因素是身份平等和在此基礎上建立的各項製度。 女性在美國擁有平等和獨立,所以她們婚姻自由,不會受其他的財產、出身等因素的影響,只要男女雙方在愛好和思想上一致,他們就能接近。而建立在雙方自願和互相欣賞、情投意合基礎上的婚姻,往往也是最鞏固、最忠貞的婚姻。因此,在任何人都能自由擇偶、對婚姻義務有著正確理解的社會裡,任何人都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而輿論也決不會對明知故犯的錯誤寬容的。所以,美國人都有著對生活的嚴肅態度。 身份平等的民主國家裡,具體來說,有兩個有利的方面維繫著他們的正派民情。一是平等為人們創造的勞碌生活讓人無暇沉湎於談情說愛。在民主國家,男人們都在為工作和生活奔波,女人們在終日操持家務,這就使得他們不但沒有空閒去搞風流韻事,甚至還因此擁有了一個必須避開談情說愛的可靠的理由。二是在民主時代形成的重商務實的思維習慣讓他們不願去追求狂亂的激情。他們不但嚴謹而且務實,不會陷於不切實際的幻想,也不會去追求使生活變得紊亂的強烈情慾,他們重視的是生活的美好、安定和情感的深厚、嚴肅、真摯。 或許大家已經通過我以上的論述,大體了解了民主是如何消滅或者更改生活中各種各樣的不平等的。接下來我想探討一下民主對消除基於自然生理、人性原因而存在的男女不平等所產生的重大影響,因為已經打破尊卑觀念創造平等的社會運動也在提高著婦女的地位,使婦女正在贏得與男人平等的地位和權利。 在美國人的眼裡,他們堅信上帝在創造男女時讓他們在身心上有著重大差別,是為了讓他們依據各自不同的特點發揮自己的特殊優點。男女平等並不是讓不同的性別的人去做一樣的工作,而是讓男女各盡其能、各用其才。他們把指導工業活動的經濟學分工原則也運用到了男女平等上,也就是通過給男女不同的詳盡的職責,讓他們各自的勞動產生最好的效果。美國人雖然為兩性之間劃出了明確的活動界限,規劃了不同的道路,但卻希望並極力促使兩性同步前進。所以,你決不會看到美國婦女去做家務以外的事情,去做買賣和進入政界;也不會看到有人強迫婦女去下田乾粗活,或做需要消耗體力的重活。即使一個家庭再貧窮,也不會讓婦女打破上面的規矩。 雖然美國人不認為性別不同的人應當做同樣的事,但卻完全認同性別不同的人在一切方面所擁有的平等權利,以及在社會發展過程中所起到的同等作用。對他們而言,雖然男女的命運不同,但其作為人來說,所具有和創造的價值卻是一致的。他們雖不要求女人應該像男人那樣使用勇氣,但決不否認她們具有類似的勇氣。他們雖不要求女性應當如男人那樣運用知識和理智,但卻承認女性具有和男性同樣的知識和理智。 所以美國人不僅處處關愛著女性,讓其遠離危險和勞累,還在一切權利和能力方面竭力維持著男女一樣的水平。他們對男女平等的理解和在這方面所體現出的民主進步確實讓人敬佩。 在民主制度對人們社會平等和政治平等的影響之下,人們必然會這樣地認為:民主制度最終必然會使全體公民在私人生活上也融合起來,過上幾乎相同的生活。 這樣理解對民主所產生的平等是非常武斷的,也是非常淺顯的。因為任何社會條件和法制都不可能使人們平等得在教育、財產和愛好上沒有一點差異。即使人們在多數情況下都能齊心協力地去做對他們有利的同一件事,他們也不會從中發現完全相同的樂趣。 美國的環境裡,人們之間是平等的,而不允許有人高人一等。他們既無須彼此服從,又無須彼此巴結。他們同等地參與治國、執法,一起處理對他們共同命運產生影響的事務。但是,他們卻沒人主張按照同樣的方式去消遣,也沒有使男女不加區分地混雜在同一場所玩樂。 雖然,他們常常在政治集會場所相聚,然後在司法審判大廳裡一起討論,一起行動,但卻從來不會在私生活上也完全走向趨同和一致。相反,他們在私生活方面十分審慎地選擇、劃分著屬於自己的小團體,不受干擾地在其中享受私人生活的樂趣。他們雖然承認全體同胞一律平等,但卻只把其中的極少數人當做自己的朋友和客人。 但是在我眼中,這不值得大驚小怪,相反這是一件很普通很自然的事情。公共生活的範圍越大,私人關係的圈子就越小。這就使得社會的平等和進步並不是為了讓所有公民在生活上完全趨同,而是讓他們在屬於自己的小圈子裡,依照自己的天然本性自由而全面地進步。 民主制度下的人們,雖然追求的是平等,一起參與社會和國家事務,但卻不願讓自己完全混同於他人,他們更願意成立體現自己與眾不同特點的小圈子,每個人都試圖依靠這種小圈子把不喜歡的人拒之門外,以免自己與眾人合流。 這樣的情形,將會和民主社會一同存在和生存下去。人們雖然可以更改自己創造的各種制度,但卻沒有本事改變自我本質。不管社會將用什麼辦法來讓人走向平等和同質,人的個性卻永遠不會被泯滅,人所擁有的高傲總是在鼓勵他盡力體現自己的與眾不同,盡可能地創造出對自己有利的局面和優勢。 所以無論平等的程度如何之高,浩瀚如海的社會大洋中總會浮現出展現不同自我的多彩各異的浪花。 儘管,人的儀表在人的所有東西中並不是最重要的,但人們對它的重視卻總是超越一切。除非整個社會都不再追求儀表和外在,否則人們在待人接物上總會表現出一定的禮儀和行為舉止。而在影響儀表的諸因素上,社會情況和政治情況的作用是最值得認真研究的。儀表既是民情的一部分也是社會的一種約定習俗。它既是天生傳承的也是後天習得的。在民主國家裡,人們在儀表上既不拘小節、不大威嚴,又沒有時間和機會去講究儀表,這是因為私人生活的平凡,以及人們大部分時間都在奔波忙碌。特別是,隨著平等在社會和政治領域的深入發展,人們在工作和思想上的差距日益減弱,而在行動和語言上的一致特徵越來越多。不需要故意去模仿,人們在儀表上很容易就能具有共同的語言。但這種儀表也不會完全相同,讓人看不出一點人與人之間的差別。因此,相同的社會條件讓儀表逐步走向一致,而個性上的獨立自主又不會使它完全抹去人的個體差異。 民主國家里人們的儀表可能不會像貴族制國家一樣,講究文雅,但是也算不得粗俗;它儘管沒有上流人的出口成章似的高雅而溫柔的談吐,也不會有下層人的粗野謾罵;它雖沒有像貴族一樣,溫文爾雅,也沒有草民似的,低賤無知;它雖不會寸步不離規矩,但卻平淡而真誠。在這裡,人們的儀表就像一層無需裝飾的自然薄紗,通過它人們可以很容易看到人們的真正情感和鮮明的個性。它所展現的人的本質雖然不算絢麗,但卻十分真實。 民主制度下的儀表,在一定意義上而言,並不是讓人們必須具有一定的形式,而是極力製止人們表現出特定的形式。終有一天,我們會清楚地認識到,一個情感庸俗的人卻總是讓自己顯得舉止高雅,一個內心卑鄙的小人,卻總是暗地裡濃妝豔抹,道貌岸然。因此,人們需要儀表,但不需要去粉飾假的美德。絢麗而虛偽的外表往往會給人以美麗、高尚的錯覺。 民主制度下的儀表就是要盡量展現人們真實的內心世界,做到表裡如一。 儘管說,氣質對美國人的性格影響深遠,但我認為政治制度對他們性格的影響更為顯著。他們的自尊心更是他們具有嚴謹精神的原因。他們十分重視人格的價值,不但自己尊重他人,也要求他人尊重自己。因此,美國人很慎言慎行,決不會肆意妄行,暴露自己的缺點。在他們看來,贏得別人尊重的重要前提是自尊和嚴肅。 可是,儘管嚴謹精神是美國人所特有的,也逐漸成為一種民族習性,美國人在生活中經常保持冷靜和穩重,他們還是未能做到有效地自我克制,經常會因心血來潮和輕率而超越理性的界限,做出令人不可思議的事情來。 產生這種矛盾的原因是什麼呢?這主要是由民主國家特有的社會情況決定的。在美國,人們從來不會呆在一個地方長期不動,他們有很多機會去不斷遷居,他們的生活總是被一些接連不斷的突然發生的事件所打斷,所以極容易陷入持續的變動之中。這就使得他們很難徹底學會或學好一件事情,很難能堅持不懈地做長期的工作,甚至還沒有徹底理解一句話的意思就開始學著說了。他們急於去獲得一切東西,去做一切事情,但往往淺嚐輒止,從不去深究。他們永無止境的好奇心往往要求他們只是盡快知道更多的東西,而不是去深刻地認識、研究這些東西。他們沒時間,也沒興趣去深入研究事物。 所以說,民主制度下的社會情況和政治情況帶給了美國人比以往更多的參與機會,他們需要全身心投入去做好每一件事,他們需要嚴謹持重。可是他們時間的緊迫、任務的繁多往往又很難讓他們集中精力,持久地把每一項工作都做好,他們只能稍加思考,就輕率行事。 一切享受自由的人民都會自豪於他們所擁有的自由,只是自豪感的表現形式不盡相同。美國人在這方面就有著特別高傲和輕浮的自豪感。在同外國人在一起時,他們總是感覺外國人給予他們的讚美太少,尤其不能容忍哪怕非常輕微的批評。他們非常樂於你能吹捧、褒獎他們,並為此而不斷地糾纏你。如果你不加理睬,他們就會轉向自我讚美。 產生這樣的原因是什麼呢?根本上說,是由於他們對自身所擁有的優點的不自信。正因為怕遭到別人的質疑,所以特別希望能面對面地得到別人的讚賞。他們的民族自負心不但貪婪,而且還極其浮誇輕佻。 與此同時,民主社會所特有的變動性使他們的浮誇與輕佻更加肆無忌憚。社會環境的不穩定讓人們所擁有的條件也經常處於變動中,因此他們的優勢也處於不斷的發展中,這就讓他們一直喋喋不休地炫耀自己的長處。再加上這種優勢也有可能隨時會失去,所以他們表現得總是惶恐不安,唯恐別人看不見和不相信他們的優勢。 在美國社會中,這不僅僅是一個人或者一部分人的表現,而是整個民族都如此,他們個人的輕浮心已經轉變成了整個民族的自負心。 在美國,持續改變著的有人們的思想、命運和國家的法律。但是,這種改變卻有著共同的面貌和特點,結果就是這種改變不僅顯得單調,而且會讓人日久生厭。 美國人從事基本相同的工作,人們都是平等的。雖然他們會隨著社會的巨大變化而沉浮不定,但他們所重複經歷的成功和失敗是千篇一律的,劇情一直是這樣,只是演員的名字不斷變換。而整個社會面貌雖然也是千變萬化的,但它基本上遵照著一種模式,表現得特別一致和單調。 生活中的美國人激情滿滿,可是這種激情基本上都以愛財為表現形式。這不是因為他們天生精神境界就不高,而是金錢對於他們來說作用太大。在美國,以尊重古代、恪守傳統而樹立起來的權威已經不復存在,也不再以出身、地位和職業來作為區分、評判人的根本標準,只有金錢在不斷地製造著人們之間的顯著差別,它幾乎成了區分人的唯一標準。 所以美國人行動的主要動機是追求財富,這是必然的,這就讓他們的一切激情都深深地打上了愛財的烙印。 但是儘管美國人具有愛財之心,但美國人卻不能依靠戰爭、假公濟私或運用政治手段沒收他人財產的辦法使自己發財,所以這使得他們幾乎全部投身工商業之中。而搞好工商業需要有整齊劃一、訓練有素的經營方法,需要有條不紊,否則是無法讓工商業繁榮的。因此雖然他們個個都是工商業者,從事的也並非完全相同的行業,但卻都表現出自然的一致和規範。這也使得他們的社會面貌相同而單調,儘管外表看起來五彩繽紛。 一套具有普遍意義的道德規範對於人類來說是必要的,這種道德規範不僅適用於任何時代、任何人,而且還能在他們違反時,對他們產生斥責和恥笑,因而使得人們一般都不敢違反。按照這種道德規範,違反它的規定的就稱為作惡,遵守它的規定的就稱為向善。 如果整個人類是一個大的團體,那麼國家和民族就是這個大團體裡範圍較小的團體,而在這一小團體內部,還有更微弱的團體——階級和等級。階級性的小團體雖然與整個人類群體並沒有質的區別,但在其範圍內卻是獨立的存在的,並有自身的特殊的需要。這些特殊的需要在不同國家又有著具體的內容和表現形式,而根據這些更為特殊的內容和形式,人們又各自產生了不同的評判人們行為的道德規範。 就整個人類的普遍利益來說,人們不應當陷於彼此殘殺,這是違反人類道德的事情。然而,對某個國家或階級特殊的、短暫的利益而言,在某些情況下殺人卻是值得原諒的,甚至是應當表揚的。 所以說,所謂榮譽,就是依據一種特殊情況建立的供一個國家或階級用來褒貶人們行為的特殊標準。美國人無法抗拒地走上了工商業道路,這得益於身份平等、民主制度和民情,現在的美國社會就是一個在廣闊無垠的新國土上建立的、以開發為主要目的、以經營工商業為主要活動的社會。這是美國人與其他國家的人民相比所具有的最大的特點。在這樣的社會,只要是能有助於工商業穩定發展的德行都會受到人們的特別尊重,而忽略這些德行將會受到人們的鄙視。與此同時,一切給社會帶來動盪、阻礙社會正常發展的德行,人們都會對其譴責。所有對這些德行無視的人,都會得不償失的。 除了以上提到的有利於社會和工商業穩定發展的基本德行外,美國人還有一些建立在他們特殊的社會環境、民情基礎之上的德行。這些德行有些可能與整個人類的道德倫理不一致,但卻符合美國人特殊和暫時的需要。他們主要是:愛財、冒險、純潔、勇敢和勞動。 愛財:富饒而遼闊的國土是美國的優越條件之一,為了開墾、耕耘和改造這片人煙稀少的國土,美國人必須要有堅韌不拔的愛財之心作為支撐。愛財在美國不但不失體面,只要在法律規定的界限內,它還是光彩的。對於中世紀的歐洲人而言,愛財往往會與卑鄙可恥的貪欲聯繫在一起,在美國卻是值得讚美的高尚雄心。而我們的這些先人所尊敬的戰鬥中的征服熱情和好戰精神,美國人卻視之為盲目的野蠻的暴虐。 冒險:財產損失對美國人來說,並不可怕,這要得益於他們遼闊的國土蘊藏著取之不竭的資源,到處是尚未開發的財富,只要不怕冒險,肯於追求,損失的財產總會得到彌補的。他們在工商業活動中總會表現出突出的大膽和冒險精神,而這也是他們迅速發展、國力強大的主要原因。所以在經營中所表現出的冒險精神深受美國人的青睞和尊重,他們對於因冒險而破產倒閉的商人也有著特別的寬容,卻對於那些不願意冒險的人嗤之以鼻。 純潔:美國人極度不能容忍那些敗壞純樸民風和破壞婚姻的一切劣行,輿論往往會大加鞭笞那些破壞家庭關係穩定的傷風敗俗行為。他們在這些方面的嚴肅使得美國人都不得不去服從這些通行習慣,以至於做一個純潔無瑕的人成了他們最好的榮譽寄託。 勇敢:在美國人心目中,勇敢就是不畏海洋的驚濤而早日抵達港口,對在追求財富的途中忍受穿越荒漠的艱苦和獨自奮鬥的孤寂毫無怨言。他們不會被辛辛苦苦積攢的財產頃刻間蕩然無存而擊倒,他們內心無所畏懼的英雄氣概會讓他們以新的努力去積累新的財產。這種精神對於維持和繁榮美國社會是必不可少的,因此廣受人們的尊重和推崇。人們藐視那些缺乏勇氣的膽小鬼。 勞動:與其說在美國保障生活的是財產,不如說是勞動,因為美國的勞動讓人得到夢想的一切。人人尊重勞動、參加勞動,不恥那些遊手好閒人。可以說,尊重勞動是美國人最根本的榮譽觀。 在這個人們的身份日益平等,階級日漸融合的社會中,一個國家的國民之間的利益和觀點的差異逐漸縮小,被每個階級用來評定榮辱的特殊的榮譽觀也將逐漸變得統一。甚至可以說,榮譽觀本身也將隨著差異和不平等的消逝而消失於無形之中。 美國社會中,有兩件事情會引起特別的注意:一是人們大都希望不斷改善自己的現有條件;二是在普遍追求上進的人們中缺乏那些擁有宏偉志向的人。 儘管美國很少有庸庸碌碌的人,但也少見壯志凌云者;儘管都追求財富、名望和權勢,但卻很少投身於偉大事業。這讓人感到奇怪,因為美國的民情和法制既沒有限制人們的慾望,也沒有阻止人們向各方面發展。若是歸咎於身份平等,則更說不通,因為平等在法國出現之後立即催生了人們幾乎沒有止境的野心。但是在經過深入的考察後,我還是認為造成這種矛盾的主要原因,是美國的民情和社會情況。 身份平等帶來的,不只是讓每個公民擁有一定數量的財產,還對每個公民擁有巨額財產產生阻礙。這給人們的慾望規定的空間是有限的。雖然奮進之心是人人都有的熱烈而持久的情感,但它卻不能讓人產生太高的目標,只是讓人不斷地追求著可能被實現的小目標。 詳細地說,解釋為什麼美國人少有大志可以給出以下兩個原因。第一個原因是太多平凡的事情佔用了他們有可能去做重大事情的精力。美國人每天都奔忙於激烈的致富經營活動中,他們必須要竭盡全力把經營中接連不斷產生的大量瑣事處理好,他們的精力和視野完全被這些平凡的瑣事所拖住,這些小事不但在限制著他們的視野,也在束縛著他們的能力,使得他們已無力、無暇再去擴大自己的胸懷了。 出身名門的一大好處就是讓一個人在18歲或20歲時即可達到普通人在50歲時才達到的地步,讓他平添30年的人生重要時光,這是帕斯卡爾曾說過的話。對於民主國家的普通人來說,他必須要花費30年的時間來做必須做的小事,而當他在30年後具備做大事的條件時,他也幾乎已天年已盡,英雄暮年,失去興致了。 第二個原因,就是取得非凡成功的希望過於渺茫,這大大降低了更多的人做大事的決心。儘管民主社會裡成就大事的大門是向所有的公民均衡地敞開著的,但終究只能有寥寥數人才能幸運地取得成功。大多數人尚未到達終點,就已在看似公平的競賽途中耗盡了自己寶貴的生命。 等待的漫長和屢屢失敗的現象,最終讓人們明白了這一切。他們知道,雖然他們有不受限制的發展空間,但要想實現最終的遠大目標,必須要翻越無數個小障礙,而這一過程又是那麼的長,導致他們望而卻步,主動打消了製定宏偉志向的念頭。他們的志氣和信心已被嚴酷的現實挫敗了。他們自己給自己縮小了目標,只去尋找那些離他們近的並且能夠實現的成功去了。 具有一定知識和金錢之後,美國人一般會去經營工商業以便發財致富,或者買上一塊荒地來開墾謀生。對於政府,他希望它不要干擾他的正常勞動,並為他獲得的勞動成果提供保護。 當一些民主國家提供的公職崗位不多、待遇也不太好且穩定性差,但是經營工商業的機會很多並且有錢可賺的時候,人們往往會選擇去從事工商業工作,卻不去做政府部門的工作。 在其他民主國家裡,當從事公職成為人們出頭露面的唯一途徑時,人們必會去選擇競選或擔任公職。可是國家所需要的公職人員的數量是有一定限制的,不可能讓所有想擔任公職的人都如願,這樣就會在二者之間產生必然的矛盾。全世界所有人當中最難以控制和駕馭的群體就是待業求職的人,尤其對於不斷增多的追求官職的求職者,政府更加難以完全滿足他們的願望。所以,必須要提防這些人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而做出有可能危害國家和政府穩定與正常運轉的舉動。 總之,那些面對大量追求官職的人而採取退讓或滿足他們要求的現代統治者,最後必然會悔恨於自己的那些短視做法。因為對於解決就業問題來說,最穩妥最有效的辦法,應當是培養、提高求職者自我創業和自力更生的能力。 對於那些生活在民主制度下的人們來說,不僅不希望有革命,還害怕產生革命。因為任何革命都會或多或少地帶來利益的虧損。民主國家裡的人大都擁有自己的財產,人們也都十分尊重彼此對私有財產的所有權。 下面我就具體說明一下民主國家裡各個階層的人對待革命的態度。對於那些窮人來說,他們一般不太關心自己所擁有的財富,因為這些財物太少了,擁有少量財物和一點沒有差別並不明顯。對於富人來說,財富幾乎已經滿足了他們所有的需求,他們已沒有什麼狂熱的激情要通過革命的方式來獲取了。只有介於兩者之間的中產階級,對自己的財產甚為重視。因為正是這點財產讓他們脫離了貧窮和痛苦,他們把自己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這點家產上了。他們對於自己的財產不僅關心而且有所顧慮,他們夜以繼日地在努力使家產不斷增加,失去所有家產對於他們來說,是最大的災難,他們反對革命的態度最為堅決。 總之,除了一部分窮人外,大多數的公民是不願意革命的。因為他們不但看不到革命會對他們有什麼好處,還要時刻提防革命所產生的災難。尤其對於擁有大量動產的人來說,更是害怕因為革命而失去自己的一切財產。由此可見,一個國家人們擁有的動產數量越大、種類越多,就越不容易發生革命。除了以上的因素,民主國家特有的民情也在阻止著革命的發生。在民主國家,每個人都在忙於執行以實現自己的安樂為目的的人生計劃,都在費盡精力操持著自家的瑣碎小事,實在沒有精力、時間和興趣去考慮類似革命這樣影響重大的大事。關注那些小事情,不僅讓他們漠視了大事情,也使他們革命的念頭打消了。 在美國人的眼裡,萬一公眾的騷動有可能對社會構成威脅時,公眾的激情有可能超出可控的範圍,大多數人會選擇停止下來冷靜地面對。他們不但害怕革命,厭惡革命,還時刻在準備著防止革命。 那些使民主國家的人們反對革命的因素,也使他們拒絕接受戰爭的洗禮。擁有財產的人數的不斷增加,財產數量的增多,純樸的民情,對和平的愛好,憐憫心,冷靜和理智——所有這些因素,減弱了尚武精神的增長。隨著身份平等的日益發展,好戰的激情在民主國家將會越來越少、越來越弱,這是一個帶有普遍性的規律。 對於所有國家來說,戰爭都是不幸的事情,所以為了維護和平,即使再厭惡戰爭,每個國家都會隨時做好應敵的準備,軍隊對任何國家來說都是必不可少的。美國不但沒有取消軍隊,而且它的身份平等、民情和民主制度還對它的軍隊產生著極大的影響。 在民主國家的軍隊裡,即使是普通士兵也有可能升任軍官,所以每個人都會有晉升的想法,這就自然會滋長不受限制的軍事野心。而軍官就更想繼續晉升了,社會總是以他們在軍隊中的軍階來評價他們,每升一個軍階對他們來說意味著擁有了更大的價值。 所以這些軍隊里普遍都具有晉升的願望。但是對於這些軍人來說,軍階在和平時期是晉升得最慢的。再加上軍職有限,而競爭者又到處存在,這就讓很多人無法晉升。因此,想晉升的軍官都渴望發生戰爭,以便有軍職空缺,讓他們有更多的晉昇機會。 雖然,民主國家的人民是最愛和平的,但是他們的軍隊卻是所有軍隊中最熱烈希望發生戰爭的。這種極其矛盾的現象,皆是由平等造成的。 民主時代,很少有人願意參軍。所以民主國家在實行自願入伍的募兵制一段時間以後,不得不放棄了這一制度,將徵兵制度改為強制入伍。在徵兵制下,由於全體公民人人都要服兵役,所以每個人在軍隊裡的服役期都很短。因此,士兵往往成了軍隊裡的過客。 某些人可能比較喜歡戰爭的感覺,可是大多數人都是被迫來到軍隊的,他們時刻都想早點回到故鄉。這些人從軍只是應付差事,沒有什麼職業軍人所特有的奢望,他們心裡總是惦念著社會生活裡的利益和慾望。他們不僅沒有尚武精神,反而還把社會生活裡的公民精神帶進了軍隊並保持著這種精神,他們仍保留著公民的本質。這些軍隊裡的軍官們與普通軍人相比,卻有著與全國人民和普通士兵完全不同的愛好和慾望。當一個人變成軍官之後,他便完全脫離了與公民生活的關係,而且也沒有興趣再回到公民生活中。軍隊成了他最終的歸宿,他的一切都取決於它的軍階。他的命運和軍隊的命運緊密相連,他的所有希望都寄託在軍隊身上。他得跟著軍隊共進退、同浮沉。由於軍官們的需要與全國人民的需要是不同的,他們有可能在人們普遍希望安定和平的時候蓄意製造戰爭或發動革命。 長期和平之後,參戰的軍隊一般都會很容易失敗,而經常作戰的軍隊卻有很大機會獲勝。這一規律特別適用於民主國家的軍隊。因為在民主國家,民族的精英一般都不會選擇軍職,而是通過其他途徑去謀求榮譽和權力,尤其是財富。和平條件一旦長期下去,軍隊的軍事水平將會逐漸下降,從而危及到軍隊和國家。 軍隊的軍官和指揮人員已經幾乎老邁不堪,他們缺乏參戰所必需的精力;士兵則往往缺乏經驗,不太了解戰爭。再加上民主與和平的民情讓軍人在身心方面變得不適合認真作戰:溫文爾雅是不可能勝任血腥的、艱苦的戰鬥任務的。因此,民主國家在經歷長期和平之後參加戰爭,在戰爭初期被打敗的可能性要遠遠大於其他國家。 不過,如果它們把戰爭拖入相持階段並且不因為敗北或艱苦而很快氣餒,那麼它們的軍隊取得最終勝利的機會將增加。這是因為一旦戰爭時間拖長,全體公民不能再集中精力和平勞動,做他們自己的事情時,他們就會把所有的精力和激情轉向支持戰爭。戰爭在把所有的事業破壞掉以後,它本身就成了整個國家和民族獨一無二的大事業。人民紛紛拿起武器,奔赴戰場。他們的軍隊取得最終獲勝便不難理解了。 所以民主國家人民的利益和愛好讓他們遠離了戰爭,但他們特有的思維習慣卻往往能讓他們把戰爭打好。只要能把他們的精力和才智從他們的事業和舒適的生活的圈子裡轉移到戰爭上,他們很容易就會成為優秀的軍人的。 有一種很流行的觀點認為,在民主國家處於主導地位的社會平等會讓士兵不再聽軍官的指揮,從而破壞軍隊裡的紀律。 這種觀點,與事實是不符合的。民主國家的軍隊中,紀律並沒有試圖制止平等精神的自由發展,而是去設法引導平等精神的自由發展。雖然對於其的規定不是很周密,但卻簡單明了。它約束的服從是以服從者的意志為基礎的,它把服從者的本能情感與理智很好地統一了起來。尤其當危險使服從成為必要時,服從者會自發地選擇服從。所以在民主國家軍隊裡,紀律越是在大敵當前越是會自動加強。每一個士兵都明白,只有嚴格服從才能確保他們取勝。 在平等的原則超越了國界的限制,並且快速擴展到相鄰的更多國家時,愛好和平、懼怕戰爭的人便會層出不窮。他們的愛好逐漸變得統一,因工商業而互相聯繫產生的利益也日趨緊密。戰爭無論是對於發起國還是被迫參戰國,無論是戰勝國還是戰敗國,都是災難性的,任何國家都不可能因為戰爭而得到好處。在民主時代,把各國都拉進戰爭和只讓兩個國家交戰而不牽涉其他國家幾乎都是不可能的。也就是說,要么沒有戰爭,要么就是所有國家之間的戰爭。 民主國家的富強和眾多的人口成為發動戰爭的極為優秀的條件,可是,一旦敵人深入它的國土,它就幾乎失去了防禦能力。往往一個國家的首都被攻占之後,這個國家就成了亡國。原因顯而易見:民主國家裡的公民都是各自孤立的,不但軟弱而無力自衛,也無力支援他人。在民主國家裡,國家的力量強大,但一旦其軍事力量被擊潰,行政力量因失去首都而陷入癱瘓,剩下的就只是沒有組織、沒有力量的孤立的個人了,他們是不能抵抗有組織的入侵力量的。 我上面所闡述的關於民主國家間戰爭的特點也符合這些國家的內戰。在民主國家,人們天生就不喜歡尚武精神,更不願意因內戰而破壞自己的生活。因此,一般情況下,民主國家是不會發生內戰的。 然而一旦想以戰爭的方式在這些國家實現革命的任務,也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出其不意地迅速佔領政府的全部機關。如果不是這樣,讓內戰得以持續,則總是代表政府的一方會最終取得勝利。因此,平等時代裡,內戰要么非常稀少,要么爆發之後就迅即結束,這應該也是一個帶有規律性的普遍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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