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往青森去的特快列車“白雪”號十四時三十七分從新潟站發車。
斯波源二郎上了這趟列車。
列車剛要起動時,斯被源二郞突然飛快地跳下車,幾乎是同時,四個男人從另一個車門跳下了車。
列車啟動了。斯波向出站口走去,準備出站。
四個男人向他邊走去。
列車加快了速度,斯波突然轉身向列車衝去。只見他身體一縱,雙手緊緊抓住列車上一扇開著的窗戶。車上的一個乘客幫忙把他拉上了車。
“是不是有壞人追你?”
一個紳士打扮的中年人問道。
“是的,不過……”
斯波含糊其辭地點點頭,兩眼緊緊盯著窗外。
四個男人傻呆呆地站在月台上,望著漸漸運去的列車。
中午,當斯波離開孤北丸號時,立即就有人盯上了他。
最初他以為是昨天夜裡的那幫傢伙。但等登上列車,他才發現自己的判斷錯了。這幾個人他從未見過。況且,昨夜的那伙人不可能這麼快就知道斯波沒有被淹死,即使知道了。也不會扔下那批貨不管而來追他。
如果不是洋行海運那幫傢伙,唯一的可能就是殺害岩本高廣的那幫人了。
岩本是包木母親派來的報信人。包木的母親眼下的處境一定非常危險,以致不得不向被自己拋棄了三十四年之久的兒子求援。她一定以為岩本已經向包木講清了一切,而包本也正全力以赴地營救她。
但是,她的希望落空了。殺手們早已設下了埋伏。他們一直注視著包木的動靜。看見包木開著孤北丸號離開了新潟港,只有斯波一個人上了岸,他們一定認為斯波是代替包木去青森的,所以決計跟踪他。
上午,出了院後,包木和斯波告查看了一下昨晚關斯波的倉庫。如果高級絨毯還在的話,他們打算去叫警察,但是,正如他們料想的那樣,貨物已經全部轉移了。
假如斯波源二郎眼下還是在職檢察官的話,他便有權要求警察協助他。只要動員警察進行搜查,那批貨就會很容易找到。
但是,眼下他卻孤立無援。
回到孤北丸號,斯波就決定暫時放下手頭的事去青森。
而包木卻必須隨孤北丸號去青森。他是船長,不能離開,甚為全船隻有他才有船長的航海許可證。
追查洋行海運公司的事情固然重要,可對焦急地期待著救援的包木的母親總不能扔下不管。包木告訴他,籠罩在他頭頂的那團疑雲,終於露出了一條裂縫。透過裂縫,包木看到了母親在向他呼救。
然而,包木的感情很複雜,心裡拿不定主意是去還是不去。
斯波卻堅決主張去。
在沒有弄清楚真相之前先不要輕易責怪母親。拋棄兒子的三十四年間,她一直都在沉默,現在卻突然請求兒子救授,其中一定有文章。在母親異常的舉動中,可能隱藏著包木難以想像的真相。
在車站出現的四個跟踪者更加說明了包木的母親眼下處境異常危急。那四個傢伙一看就是暴力團成員。
……三十四年?
斯波彷彿看到一個四歲的孩子孤零零地站在小樽港的一個角落裡,望著漸漸西沉的落日發呆。
從那以後,過去了三十四年。這三十四年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呢?
斯波在弘前車站提前下了車。
他擔心在青森車站會遇到早已埋伏好的暴力團的探子們。
走出火車站,斯波搭上了一輛開往青森去的卡車。想到自已這樣疑神疑鬼的,斯波臉上不由掠過一絲苦笑。此時他才真正的感到國家力量是多麼強大。當初的檢察官,眼前卻如一隻喪家之犬,一隻敗績不斷的喪家犬。生活得糊里糊塗,經常與對手交鋒,且不談從未勝過,每次還都被對手打倒在地,還差點連命都丟了。自己怎麼就這般無用,如此渺小呢?斯波徬徨不安。一個連自己都不能保護的人,何以談得上保護國家利益呢?
是包木救了他,讓他重新鼓起勇氣站了起來,不,不僅僅是讓他站起來,而且是徹底地把他變成了另外一個人,變成了一隻衝鋒陷陣的猛虎。
但是,在他的身上仍然殘留著被鬥敗了的狗的多疑病症。
倘若換了包木,肯定會一直坐到青森才下車,然後打倒盯梢的人,揚長而去。
……但是,斯波的疑心病在作崇。
想起那瓶被灌進肚子裡的威士忌,想到被悶在海裡的滋味,他一下非常清醒。
“這次的行動可不能再莽撞了。”
深夜,斯波到了青森市。
岩本高廣的家在筱田三丁目。
他的事務所正位於繁華的街區。青森縣警已經搜查過這裡了。
岩本的住宅很小。大門上貼著張紙條,上面寫著:外出一段時間,來訪者原諒。
岩本與妻子一起過。警察調查時才知道岩本家沒人。他的妻子叫市枝,是個喜歡外出旅行的婦女。現在正外出旅行。目前,警察正在調查她的下落。
住宅的門緊鎖著。
斯波轉到住宅的後面,取下廚房的玻璃窗。警察在搜查岩本的事務所時已將所有他們認為有價值的東西拿走了,斯波翻尋了半天,一無所獲。所以,他決定潛入岩本的家裡。此行的目的,主要是為尋找包木的母親。警察拿走前岩本的顧客名單和電話號碼裡,根本就不會有包木母親的。這點,斯波猜想得到。
斯波翻窗進入室內。
為了不讓外面看到光亮,斯波用手帕遮住手電筒。他開始尋找有關文件。
推開門,斯波停住了腳步……
地上躺著一個女人。
他關掉了手中的電筒。
孤北丸號在第二天中午駛進了青森港。
船一靠岸,斯波便登上了船橋。
“你找到了什麼?”
其實,包木不問就已經全都明白了。
斯波的面容看上去很憔悴。
“我約好了回頭與本地檢察局的主管檢察官鳴道會面。”
“一起去怎麼樣?”
斯波把這兩天發生的事情簡單地告訴了包木後,問道。
“好的。”包木點點頭,回頭又張口叫住了胴澤。
“我上岸去一下。孤北丸號要駛離海岸停泊。金遭到襲擊的可能性很大。這裡是暴力團的地盤,不允許任何人上岸。不要疏忽大意,時刻注意警戒。”
說完,他和斯波走出了船橋。兩人向地方檢察局走去。
鳴道笑容可掬地走上來與斯波握手。在神戶地區檢察局時,斯波是鳴道的上司。
“你身處逆境還如此活躍,真是令人欽佩。”
鳴道指的是那件紙幣偽造案。
“你只要保證不逮捕我,我會給你提供一些非常有用的情報。”
一陣寒喧後,斯波注視著鳴道。
鳴道體格健壯,身手不凡,是劍術六段高手。從外貌上看,他更像一個暴力團成員,而不是檢察官。
“昨天晚上,我從岩本家的廚房窗戶爬進去,發現一具屍體。從年齡上看,可能是岩本的妻子市枝。”
“她也沒得倖免。”
鳴道收起笑容,拿起電話筒。
把市枝被害的消息告訴警察局後,鳴道的視線又回到斯波的臉上。
“警察接到岩本被害的電話後,立即對其事務所進行了搜查,可沒有發現任何翻動過的痕跡。究竟是誰派岩本去孤北丸號報信的,至今還沒有一點眉目。我們已將委託人的名單反复研究了好幾遍,可仍舊沒有發現哪個名字是包木的母親,也沒有發現任何岩本與包木的母親聯繫過的跡象。警察局剛才已下達了搜查岩本家的命令。”
“是這樣……”
斯波看著一語不發的包木。
“岩本臨死前只留下了兩句話,即是:轉告孤北丸號船的包木一膳,他的母親期待著救援。警察認為,岩本被害一事,說明有人在暗中阻止他,不讓他給包木報信。當然,也不能排除岩本因鬥毆致死的可能性。但是,據我們調查,岩本的性格溫和,從來不與人爭吵,況且他已是六十六歲的年齡……”
鳴道的臉上露出困惑的表情。
“其它方面的情況怎麼樣呢?”
斯波端起一杯咖啡。
“我們走訪了岩本事務所的所有職員和佐木的親朋好友,當然,眼下調查工作仍在繼續,但是至今仍沒有發現有誰與包木的母親有過聯繫。”
“再調查一下外縣的親戚朋友,也許會有收穫。”
“這個可能性不能排除。但是,岩本的電話本上沒有記錄,想找也找不到。”
“是呵。”
斯波點點頭。
“如果是外縣的人請求岩本幫忙報信,那這個人跟岩術的關係一定非常不錯。”
說完,鳴道把視線投到包木身上。
“但是,令人費解的是,為什麼你的母親一直沉默著?她可能知道岩本已經被害。再有,她為什麼要讓岩本親自去孤北丸號報信,而不直接打電話呢?”
“時間已經過了三十四年,是不是不便於直接說呢?”
斯波反駁鳴道。
“不過,包木的母親既然知道岩本被害,那麼在這種緊要關頭,她也完全應該直接打電話給包木,把岩本沒有說完的話告訴他。”
“她會不會已經被監禁了呢?”
包木問。
“連電話都不能打?”
“也許她已經被害。”
“有可能。”鳴道點頭贊同,“但是她有家,難道連一家人都被監禁了?”
“……”
“如果是這樣的話,岩本就不會去找包木而可能直接給警察局打電話了……。”
“我也弄不明白。”斯波晃了晃頭。 “但是,能不能這樣想:岩本與求他幫助報信的人關係非常密切,把對方的電話號碼和住址都記得清清楚楚,根本就沒有必要寫到通訊簿上。”
“完全可能。”鳴道說,“但是,警察的調查中沒有發現這樣的人物。”
“市枝被害一事進一步證明:兇手知道岩本夫婦與求助人過往甚密,殺害市枝是為了除掉這根線索,……”
“搜查的重點應該轉到這個方面。”
鳴道點頭同意。
“孤北丸號何時起航?”鳴道問包木。
“短時間內不會離開。”
“這樣正好,也許你的母親會直接掛電話給你。希望你能協助我們調查。”
“我一定盡力而為。”
包木心想,不用你提醒,我自己都會去調查的。
自從知道母親還活著的那一刻起,他就下定決心要把此事查它個水落石出。他不顧一切地往裂縫裡闖。三十四年前拋棄了兒子的母親,現在期待著兒子的援助,而她派來的使者又慘遭殺害。幾天來發生的這一切,讓包木怎麼也不能平靜下來,他的內心充滿了一種救出母親、了解一切的渴望。
包木穿過裂縫,闖進了茫茫的黑暗中。
他發誓要弄明白,為什麼三十四年前母親不得不拋棄自己的親生兒子,她又是從何處得知自己的兒子還活著,在孤北丸號上當船長,名叫包木一膳。
包木彷彿聽到黑暗裡母親的呼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