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外國小說 暴虐

第6章 第五章幽靈

暴虐 西村寿行 26431 2018-03-18
黎明五時之前,發現了三影逃跑時駕駛的警車。至此,全神戶市區張開天羅地網,所有道路上都設下了盤查點。 上午七時—— 尚未發現三影。 野溝警部(日本警察職級之一,地位僅次於“警視”。)在縣警察局焦急等待。他又熬了通宵,幾杯咖啡的苦澀,弄得舌頭麻酥酥的。 上午八時——除交通幹線,全部解除了各處盤查點,眼看著到了早上的交通高峰時刻。 上午九時——從管區保安本部送到警察局四名男子,他們是誘拐三影的三人和貨船的船長。 野溝開始調查,他負責盤問三人中稱兄長的,名叫松坂的高個男子。 “我先告訴你。”野溝強硬地對鬆坂說道,“我來問你是其一,要是不想回答也可以。不過,不要以為我只是警察。” 地位僅次於“警視”

“什麼意思?”松坂微微地做出了笑臉,就在這笑臉上,野溝突然敲了一拳,松坂和椅子一起被掀翻在地。 “不要跟民主警察作對!”野溝拉起松坂,“你們這幫混蛋用毒品廢了多少萬人,可你們在被捕時還想跟民主警察作對,不過我們不那麼好對付。你這小子,就得把你打得嗷嗷直叫才管用,我不只是警察就是這個意思!” 象把他敲倒一樣又把松坂送到椅子上,松坂是個目光刁滑,枯瘦的男子。他用戴著手銬的手,按著臉看著野溝,目光中流露著惶恐不安。 “張的家,在哪兒?” “張?那人是……” 松坂看著野溝。 “不知道嗎?” 野溝把松坂按得上身伏在膝蓋上。 太焦急了,三影理應知道張的住所,他卻搶走警車,弄得野溝有些失常。讓巡視船臨時檢查貨船並讓其停靠神戶港,不知張是怎麼知道的此事。等到醒悟過來,花了十年才跟踪上的毒品元兇又會逃遁,放跑了張,是國家重大的損失。已經被捕的大型客車司機吐出了船的事情,而關於張,他仍頑固地咬定不知道。只有集中攻某個人讓他吐出實情了。

沒有時間了,而且這個是沒有權利受法律保護的男子。 “混蜜!我殺了你!” 和椅子一起倒下的松坂,蹲著抱胸用無神的眼睛看著野溝。 “殺了你容易,但是,殺你之前,把張的住所吐出來!” “我,不知道。”松坂打了個冷顫。 野溝照著蹲在地上的松坂的大腿狠狠地就是一腳,松坂呻吟著坐到了地上。野溝用手揪住松坂的兩耳,他發出哀鳴滾落在地。野溝更加狠狠地施加壓力,喀,踏住松坂的左掌,後腳跟又碾向另一隻的腕子。 “等等,等、等!”松坂發出哀鳴。 “張的住所,你要說嗎?” “說。”松坂抬起蒼白的臉。 “要是不說,我要殺了你,還有你的一家!” 松坂藉著牆壁,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張的住所,及姓名。”野溝冷冷地註視著他。

“永秀榮——果真如此嗎?” 縣警察局本部的日高警視長,將信將疑地看了看野溝警部。 “不會有錯。”野溝簡短回答。 “可是,永秀榮是香港銀行的神戶經理,在這裡是眾所周知的名流。每年向慈善團體寄付多額款項,而且在銀行業務之外在各地還經營著健全的娛樂園等……” “那不是表面的事嗎……”野溝頂撞了日高本部長。日高顯出少見的表情。 “立即申請逮捕證或搜査證可以嗎?” “可是,如果,弄錯了的話……”日高顯得猶豫,若說猶豫,也許有些轉變。 “要是您不能申請的話……” 逮捕證的申請權由司法警察,給與公安委指定的警部以上的人,野溝有這樣的權限。只不過是顧全縣警察局本部長的面子罷了。

“不,由我來申請。”日高抓起電話聽筒,“可是,那個永秀榮……” 命令辦了手續之後,日高轉向野溝,顯得悶悶不樂。 “您很了解他嗎?” “在宴會上見過幾次,他很魁梧,是個很受人歡迎的人。想不到他會是毒品秘密輸入的元兇……” “沒想到吧?”野溝把視線從老好人日高身上移開,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事態有了眉目,已將近十一時。 滿載搜查員的吉普車由三輛警車開道,駛向街道,兩輛警車直駛香港銀行,其他飛向永秀榮的寓所。 位於山手的宏大的寓所,靜謐無聲。老管家出來應酬,看到這麼多搜查員,臉上露出驚異的神情。 “永秀榮在家嗎?”野溝命搜查員包圍寓所,站在門口。 “他出去了……”老管家從搜查證上抬起目光。他的面容,完全不可捉摸。

野溝令搜查員搜查室內。 “永秀榮去一了哪裡?”他想證實一下永秀榮早上確實沒去銀行。 “早上,他突然去旅行……” “早上?你說早上?” “是的,警察先生。”老管家彎腰行禮。 永秀榮黎明四點以前出了寓所。不知從哪來了一輛高級轎車來接他。老管家沒得到主人允許去送,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只所主人說也許不回來了。 宅邸除了兩名廚娘,還有兩個姑娘侍候獨身的永秀榮。另外,同住的還有汽車司機和秘書。 永秀榮走後,老管家在宅邸來回一轉才知道僅剩下自己一個人。 “那個女人呢?這裡應該監禁著一個年輕女人。” 面對野溝緊緊逼問,老管家搖了搖頭。加上老管家耳朵也背,野溝停止了追問。 ——為時已晚。

是那條船。管區保安本部竊聽了巡視船發出停船命令的那條貨船的無線通訊,由此,除向船舶公司聯繫但聽不到回答之外,再也沒有使用無線通信。 那個呼出信號難道是給張的警報嗎? 縣警察局的搜查,三影看到了。 大概是預先算好了方位和距離,三影早上摸索來了。對大門和宅院尚有印象,到了附近也便明白了。 途中和縣警察局相遇。 在張家宅邸的視野中有個台地,台地上有個小公園,三影正在其中。宅邸之內,正門、後門全由警察把守,十多名搜查員進入了宅院。 三十分鐘後,搜査員出了宅院。 漫說張,一個人也未帶出來。 ——跑掉了嗎? 三影用暗淡的神情目送搜査員從張邸離去。 至此,十多年來在警察竭力偵破下也未暴露其真實身分的毒品秘密輸入的元兇——“張”,終於露了餡。曾提出毒品栽培的三影,無意中被帶進私宅,也是那個張。暴露了身分,張當場應該殺掉三影。不發生什麼事也該殺掉。然而他疏忽了,人不論多麼深謀遠慮,而且不論是多大的人物,也有命脈的盡頭。現在的張便是如此。台拄子開始動搖了,也許本人沒有覺察與秋武剛組成團伙的事實,警視廳和厚生省直屬的毒品取締事務所已經秘密偵破,也許應該到他們垮台的時刻了。

然而,張確實機敏。他是怎麼察覺巡視船的出動呢?宛如目擊這一切,神速地銷聲匿跡了。 惡運尚未到盡頭。 看著搜索隊空手收兵,三影胸中不盡痛楚萬分。張在逃亡時,一定也帶走了純子。 ——她還活著嗎? 尚不能下判斷。張並未說殺死純子。他曾說,把她做自己的女人,若討厭了便送她去毒品栽培農場。說在那兒需要女人。平常,張肯定會那樣做吧。雖然性格剛烈,但一旦她知道無法逆轉這一切,不論多麼討厭的男人,她也會順從,她決不會又哭又鬧。奉出肉體,任憑虐待。如此容易擺弄的純子,對方也不忍殺她。 但是,現在張在逃亡中,一且覺得累贅,恐怕很有可能殺掉,或把她遺棄。 那麼,捨掉老巢的張的逃亡地,也許只有第二毒品栽培農場吧。張百分之九十九是去了那裡。如果,純子活著被帶去會怎樣呢?

江波在那裡,町田也在吧?強奸了江波之妻又將其馴服的吉良大概也在那裡。他們都是勝過張而且不遜色於張的殘忍的男人。那幫人對待純子——這個搗毀的南阿魯普斯山毒品栽培所的成員之一——會怎樣呢? 三影看到了那幅地獄圖。 那失去人類尊嚴的,精神和肉體的羞辱,正等待著純子。那裡一定有不少男人女人,那些男女當做虐待狂的淫樂工具,腰間被繫著繩索,在地上爬來爬去。三影看到了讓純子巡迴去添眾人的腳、那忍受屈辱的慘白的臉。 或是在眾座中忍受拷問遊戲嗎? 那是令奴隸喝自已小便的江波。在純子的裸體上得意地施加各種打罵。 在視網膜深處,地獄圖愈演愈烈。三影緊咬牙關。 殺與不殺,這次是最後的修煉場了。拿起武器,進行無情地戰鬥!必須找到第二毒品栽培基地。

“那混蛋倒底在哪兒?”三影自語道。 晚報登了這樣的消息: 幾個大標題躍然紙上。 三影買了幾家報紙來讀,都登滿了永秀榮的消息。每條消息中都讓人覺得愕然。 三影深深嘆了一口氣。 沒有涉及三影的消息,昨夜貨船事件也未報導。三影不知道那是警察的好意還是個圈套。 “這傢伙原來是個銀行家嗎?” 這條消息透露了張——即永秀榮捕前嚴肅認真的人間關係。德高望重的銀行家,那隻不過是作為假面具。若看其假面,無法想像他是毒品秘密輸入元兇這一真實面孔。 消息說已經發出了對張的通緝令,逮捕只是時間的問題。身材魁梧的張容易引人注目。機場,碼頭等都已戒嚴。 “估計不會太順利。” 張不僅秘密進行毒品輸入活動,而且和秋武組成團伙在國內進行毒品培植,這只有三影知道。警察不但不知道南阿魯普斯山的栽培地,何況第二栽培地更難以估料。張在那裡可以潛藏半年或一年。還會看準警戒放鬆時機秘密出國。

——但是,不能允許那樣! 三影扔下報紙,站起來。 他去了神戶車站。 元月三十日,到了仲秋,身感微寒,像是冬天來得過早。 三影乘上了東京方向的新幹線。 三影手裡沒有能夠搞清第二毒品栽培農場的線索,他當然也不可能胡亂踏進山地任意搜索。若是那樣,不知運花多少年。 ——上策應該監視江波津子。 江波恭二之妻多津子,在江波失踪後不久便被來聯絡的暴力團的吉良強姦,無奈得寸進尺,又被強迫發誓做吉良的女人。吉良在南阿魯普斯山的時候是與農場的聯絡員,這次若仍然如此,很有可能他會在多津子的家露面。 現在沼田已失踪,只有三影想到的這一條窄窄的路。 到達東京時已經夜深了。 到新宿住下,就是三影剛逃出南阿魯普斯山時曾和純子睡過一夜的飯店。從那以後,已經過了四十個日夜了。上床之前,三影欣賞新宿的夜景。四十天來發生的事情在燈火的海洋中掠過。無盡遙遠的旅途難艱之狀,以生死相賭的多少搏鬥猶如昨天剛剛發生。 拋掉工作,家庭挨了處罰,從而走向報復之路的三影,覺得至此自己並未放棄什麼。可是,只是拋棄了自身,浮在狂濤駭浪的淺灘之中,三影卻感到了“愛”的重量,為了她而獻身,結果她被奪去了,那種苦痛襲染了全身。 使人感到無家可歸,如行雲流水的飄渺的旅途也讓人得到某些收穫,並且又好像無法割斷由失去它而帶來的苦痛,它時常責備著人們。 很久,很久,三影凝視燈火輝煌的不夜城,不知在哪里便會想起扭曲的人生。眼底的燈火的海洋所象徵的、有家、有妻子、有孩子而且有工作的人們的生活,從三影的人生中消失了。 忽然,又想起了獨住四國的老父親。 多律子的家在世田谷的上北澤。 次日清晨,三影邁向上北澤。 和偵察二科的同事河本曾埋伏過的時候的記憶,在江波家的周圍有幾幢公寓,若是能在可以監視江波家的地方有空室就太好了。 徑直從江波家門前走過,一直沒有變化。庭院名板上也照舊寫著江波恭二。 能夠監視江波家的公寓有兩幢。其中一幢裡有空室。約定一個月,三影住了進去。距離稍有些遠,用肉眼無法識別進出的人。 當天,三影買了雙筒望遠鏡和睡覺用品。 第二天早上開始監視。 七時過後江波的兒子出了家門。 三影的視線跟著他,忽然想起了竊聽過的吉良與多津子的對話。被吉良強姦並被強迫發誓為吉良的女人,但多津子卻拒絕吉良來自已家中,而是請求在外面私會。是因為有兒子。吉良僅是用鼻子敷衍:讓兒子住宿!我要來這裡!你是我的女人。 從其兒子還在可以判斷,吉良改變了主意,取消了來家中的做法嗎?還是,或許和多津子斷絕了關係呢? 三影想,不可能那麼簡單地斷絕關係。江波恭二再也沒有回這個家。對於吉良,他一定房子和女人一齊佔著。他若不吸盡油水決不會放手。 白天多津子去買東西。透過鏡片,雖然身體看得不清,多津子的面容看上去很消瘦。 過了一個小時,多津子回來了。 就這些動靜,直到夜晚也無人來訪。 夜間無法監視。 轉天清晨,三影訪問了信用所,請他們調查在晴海的關東航空公司的邊緣航程。邊緣飛到哪裡,看看提供給運輸省的航程計劃一眼便清楚。 三影的監視繼續了四天。 完全沒有變化。僅僅是煤氣或電燈的檢測員來訪或小商販來訪等等而已。江波的兒子每天早上七時一過便去上學,之後便是多津子偶爾地出去買東西,繼續著如此單調的生活。 多津子和吉良尚未斷絕來往嗎?他陷入了深深的疑慮之中,但他多少有些醒過味來,吉良不可能每天都來,若和在某處的第二毒品栽培農場進行聯繫,很有可能十日不回那裡。僅五天自己便疑神疑鬼了,他勸戒自己不要這樣。 第五天,信用所來了調查報告。其結果徒然無獲。 關東航空的邊緣,航程計劃上沒有飛行毒品栽培所和估計是山岳地帶這一項,主要是在近縣地區空中攝影或被委託噴灑農藥。當然可能那是一種偽裝。飛行並不是按航程計劃選定航線,偏離航線而飛向位於山岳地帶的毒品栽培所,這誰也不會知道,然而也沒有調查它的方法。 第七天—— 日漸一日的三影愈發焦躁。僅靠報紙,弄不請張的行踪。字裡行間只能看到警察的焦急。可是三影的焦躁卻有其幾倍的深刻。關係著純子的生命。大概被強迫為奴隸,隨著男人們當時的心情,不知何時被殺死。 ——走出來!焦急地等待吉良的露面。如果他果真來了,三影準備潛入江波家內。最初的原因在於吉良本人,即使把他打個半死,也有決心讓他說出毒品栽培農場。若是不然,跟踪那個比狐狸還狡猾的吉良來發現農場,多少有些勉強。 ——? 心不在焉的三影慌忙舉起雙簡望遠鏡。在江波家的窗戶上,有什麼東西在閃閃發亮。 “早些叫那傢伙嗎?”吉良離開窗邊。 “求求你了……”多津子哀求道。雖知道他不是求得動的人,但事情已經這樣,在這條街上也無法住下去了。 吉良開始等待原刑警三影是七天前。說三影一定會來監視,吉良一步也未走出家門。第三天,吉良發現了遠處寓所的窗裡望遠鏡的反光,看到他,吉良冷冷一笑。要把三影騙來殺掉,行動步驟已經確定,何時都可以用電話叫來同夥。 “不會在這裡殺他。打個半死把他帶走。放心吧,只要那個男的還活著,你丈夫……” “那個人,我已經忘了。”多津子的視線落在桌上。 “是啊,是應該忘掉他了。到這來,來。”吉良放下咖啡。 “也許洋二要回來……”多津子拒絕道。 “好啦,我說。”吉良沒當問題。 被抓住手腕的多津子被拖拉著。她知道不可反抗。吉良已經完全沒有了羞恥心,雖知道高中一年級的洋二住在鄰室,慾火一旦升騰,便沒了晝夜的區別。 他的做愛是病態的,忽的一下他便來了精神,似乎已成了個瘋子。正在做飯時,或正在做掃除衛生時,在俯著身子的多津子後面強行無禮。若是不從只會招致毒打,已經落進地獄的多津子只好委身於吉良。 洋二不說話,多次目睹了那旁若無人的場面。有時還聽到多津子難以忍受的呻吟聲。憎恨與侮辱出現在洋二的眸中。可是洋二沒有離開家,到外面無法生活,只知道為此才在家中住下。 生活費由吉良出。是團伙提供的江波恭二的那部分呢?還是吉良的呢?寡言少語的吉良從不提起。 多津子漸漸地掌握了迎合吉良的演技,演技不知何時開始形成了多津子後天的第二性格。裝扮精神病的人已經成了異常者。多津子配合著吉良姦污自己的歡樂,在被姦污的想像中沉緬於疼痛的感覺裡。 多津子忍耐著苦痛,並不是肉體的苦痛,而是深深陷入今天落得此地步的她的內心痛苦。在失去的地方再也不會回來的絕望的世界裡,多津子墮落了。在這扭曲的墳墓裡陶醉,乃是巨大的無法彌補的心靈創傷。 從她深深的傷口處,升騰起了紫黑色的喜悅。 ——到了黃昏。 離天黑還要有一段時間,三影窺視的望遠鏡裡,出現了男人的影子。那個男人穿過普羅單那邊的街道,直向江波家。那是個水蛇腰一般的男人。 ——吉良! 三影放大了瞳孔,沒錯!用暴力使多津子順從的吉良、知道三影的跟踪並把他引誘到南阿魯普斯的毒品栽培場的,那個吉良。 吉良的水蛇腰在江波消失了。 “終於找到你了,混蛋!” 三影放下望遠鏡,夾起一根香煙,香煙有鎮靜效果。可是,噴出的煙裡蘊藏著已經逝去的夏天的憤怒。煙霧消散後的銀幕上,水蛇腰吉良正走著,走向南阿魯普斯的山中。在那一幕幕中飽含著逃出後的幾多危機。 “你這混蛋,現在把一切還給你。”強忍不盡的焦躁終於等到的吉良,他是追査銷聲匿蹟的毒品的活證人。 三影坐在窗前,慢慢地熬著時辰。過了幾日吉良回來了。一旦回來便不會立即離開。至少要洗個澡,再騰點時間喝上一杯,把多津子摟在懷裡抱上一會。 沒等多久,太陽落山了。 夜幕之中,三影穩坐不動。三十分鐘,一個小時過去了。忽然他想起了吉良露面之前,江波家窗戶的反光,他有些不安,是否是陽光的反射呢?當時,一剎那的念頭便是雙筒望遠鏡,對會不會有誰在附近監視自己呢? 是嗎——三影打消了不安,那一瞬的光,大概是眼鏡或玻璃杯之類在屋內移動時的反光。 下午六時—— 三影站在窗前,夜色低垂,街燈依次亮了起來,他想,那是不早不晚的時間。 他把在體育用品商店買的木刀綁在手杖上,那是把吉良打倒的絕好的物甚。 直奔江波家。 立在門前,他按下門鈴對講機按鈕。 “哎,是哪一位呀?”一個女人的聲音。 “派出所的。” “您說什麼?” “我來是為了江波的事。” “請,等一等。” 三影避開門鏡站到一旁。 大門露出一條縫,探出頭來的是多津子。三影忽地把多津子逼進門內,迅速堵上了她的嘴,儘管掙扎也不會讓人聽到。返手關了大門,把多津子當作人質,走進門廳。裡面屋裡正在演電視。當即進了沒有點燈的臥室,他一直抱著多津子。 三影覺察到有動靜,立即把多津子推到身前。與此同時,有了響動。左右幾條大漢撲向三影,沒有任何考慮餘地。用帶木刀的拐杖照準一人刺了下去,那傢伙應聲倒下。但再也沒有了招數。 從後面摟住,被用搶走的木刀在頭後重重砸了一擊。 三影昏倒在地。 在喪失感覺之前,三影咬緊牙關,他感到沒有了一切希望,他恨自己無能,識破幾次敵人的圈套就可以放心嗎?他深深責怪自己。 意識隨著夜幕的加深而喪失了。 他不知這是哪裡。 周圍仍是暗然夜色,也聽不到任何響動。是醒是半醒半睡,他搞不清楚,他只覺得懶洋洋。 完全恢復知覺時,三影才知道自己被反手銬著,兩隻手上纏著繃帶,繃帶上咬著手銬,嘴上也被封了膠布。他覺得是夜晚,是因為眼睛上也被貼上了膠布。一瞬間他覺得,幾天前在張家也是被這樣監禁過。時間逆轉了嗎?還是在做夢?這番光景太相似了。 身體一動,頭後便感到疼痛,疼痛勾回了他的思路。他明白了闖入江波家是落入了等待已久的敵人的圈套。可那之後便不知道了。這裡已不是江波的家了。 若不是江波家,又是哪兒呢? 三影清楚地記得在被打昏在地時對自己的責備。他責備自己殺死了幾個敵人便放鬆戒備,罵自己是個窩囊廢。那責備中還帶有些恐怖。南阿魯普斯的魔窟、第二度遁入張家,都逃脫了死運。這是第三次,不會再有那種幸運。被打昏的瞬間,三影一閃念想了許多事。死的恐怖和對自己強烈的責備一齊湧上心頭。 現在是不會再變了。在死的恐佈的深谷之中沉澱著對自己深深的厭惡。輕易地闖入江波家,現在回想起來實在是無謀之舉。沼田是關東興業的成員。張和秋武因毒品而攜手合謀,他明白了兩者共同經營著南阿魯普斯毒品栽培所,最近,毒品秘密輸入的掲發又頓然緊張,新聞報導中,當局沒收幾億,幾十億的海洛因也並不稀奇。毐品元兇張越發艱難,所以他才和秋武攜手,提出在國內栽培的。 南阿魯普斯的栽培農場的人們全都是關東興業的成員,吉良當然也是,所以,秋武才把難於處置的江波送往那裡。 作為關東興業主力的成員已來到神戶。把三影從張家運上船的傢伙們就是他們,恐怕代替南阿魯普斯栽培農場而設的秘密農場在距神戶很近的哪個山脈中。張、純子都在那裡。 不管怎樣,應該料到其團伙組織知曉被警察抓住的三影伺機逃脫的事。為什麼不想一想龐大的團伙組織搞到這點小情報是理所當然的呢? 從警察手裡逃脫的三影的目的十分清楚。奪回純子,必須搗毀新的毒品栽培農場,為此三影的辦法只有到關東邊緣去搜尋,或跟踪吉良。沉住氣埋伏下來是當然的事情。 三影無情地剖析自己思慮的不足,這回落網定會無情被殺。雖然知道這些,但他還是沒考慮先後而闖入魔窟。他焦急不安。晚一天,純子便會遭受一天的身心的殘酷虐待。 然而,終究就那些嗎? —— 三影深知自己性格中潛藏的短處,總是沒有成熟的考慮。自己是一種深思熟慮之前便急於行事的性格,至少是邊做邊考慮的性格。若當偵察員尚且可以,他有國家權力的保護。 現在的三影沒有一個朋友,國家權力也只是敵人,現在的狀態是孤立無援、四面楚歌,連方寸容身之地也沒有,而且無法抵禦任何粗暴的行為。吃後悔藥只是愚蠢的做法。昏暗中聽到了腳步聲。 三影預感那是死亡的腳步聲。 腳步聲不是一人或二人,而是有好幾個人。全體人員全走進了這個房間,誰也不說話。像是各自就座。 三影的身體僵直了。雖然他預感到了死亡但死亡也決不會那樣簡單。他知道一切到來了,神經繃得很緊,皮膚收縮得疼痛。 幾條漢子圍著三影坐在椅子上,但是圍成一圈的漢子像啞巴一樣閉口不言,周圍鴉雀無聲。 那樣持續過了幾分鐘。 寂靜。 如同死界一樣的寂寞佔據了整個房間。 靠在牆壁邊躺著,三影已經乾枯得沒了油水。幾分鐘使他感到像是永生。他叫喊,殺了我吧!或者,你們不要繞脖子給我裝蒜!總之,由於自身的恐怖和頑強鬥爭,他必須以叫喊為武器。 但是,視野和口腔全被膠布封著。 為什麼這幫傢伙們不說話? ——堵塞了眼和嘴,象青蟲一樣不能表達任何意念,就那樣叫眾多漢子觀看,這種痛苦給三影以可怕的重壓。三影在心中描繪著一種煩悶的絕望,即使是無實之罪也得不到辨解,然後受到槍殺的那種人所品嚐的恐佈。 “把他解開!”過了片刻,一個沙啞的,低沉的聲音。 椅子響動,腳步聲,嘴上和眼上的膠布被胡亂掀了下去,好像皮膚被撕裂下去。 光線驟然射進眼簾,起初不知前面到底是什麼。瞳孔急劇收縮,在收縮的瞳孔細細的縫隙中,三影發現了一個點,一個男人。 是個剛剛進入老年的男人,臉上皺紋縱橫交錯,面頰和鼻樑上佈滿著更加縱深的皺褶。高高的鼻樑顯得很直,滿頭白髮波浪起伏。 目光刁猾。 “三影龍昭——”那人聲音低沉。 從遠處,三影見過一兩次秋武。百感交集的三影凝視著秋武,三影遭遇的種種危機、以及犯罪的根源全是這個男人。他並不親自出馬,而是操縱各種犯罪骨幹,靠那些骨幹,這個秋武便可收穫一切。 ——都因為他。 三影感到無望,但他又銘心刻骨要用鐵鎚對這個男人以報復。關東觀光和厚生年金福利事業協會的受賄瀆職追査中有秋武。這個秋武發令殺死證人澤井菊子,把嫌疑者江波恭二收進自己經營的毒品培植魔窟。對尋踪而來的偵察員進行慘無人道的暴虐行徑,更是無法敘說。 他與他不共戴天。 秋武站在面前,三影手腳戴著銬子,只能像蟲一樣滾動。那已不能用屈辱等尋常的字眼來形容了。 三影嘴唇顫抖著,“秋武,我……” 年輕的老頭,慢條斯理地說:“真是個愚蠢的人呀,啊?”秋武的目光象針刺一樣投向三影,目不轉睛地盯著。 “說什麼都可以,你什麼時候成了這樣?警察正組織人員追捕你和張,早晚你得哭鼻子。” 帶刺的話再硬也是空的,三影感到氣力和體力的衰弱。用話來刺人,一般是勝者的事,被捉住成了囚人而說的話不同於勝者。 三影環視諸座,有六個人,秋武在中心形成半園。 “你也在嗎?”三影的視線停在吉良臉上,吉良面無表情的蒼白的臉朝向三影。從沒有像樣的表情是吉良的特徵。 “你到底為了什麼,那麼頑固呢?”秋武問道。 “這你是知道的,為了殺死你們。” “混帳!”秋武皺起眉頭。 “我們留著你,我們認為沒有價值逼問以至殺死你,只要你老老實實,不興風作浪地過日子。你的老婆那個女人,我們也沒有讓她受委屈。” “快點動手,殺掉我!” “早晚得殺。”秋武鎮靜地自語著。 “見鬼,滾出去!”三影大聲喊叫。真想出去見鬼,死不可避免,得不到任何報復就這樣被慘殺掉。甭說救出純子,就是胸中燃燒團團怒火,也只好殘留心中而被折磨至死,若有什麼可能的話,也只是出去見鬼了。 “出去見鬼?還講這樣老掉牙的話。”秋武笑道,皮笑肉不笑,一現即逝的笑。僅這一點便知其殘忍,從“何時見鬼呀?”秋武收住皮笑。 “我在殺你之前,曾決心見你一面,並沒有其他理由,只是因為你異常執著的報復心理,我的組織很龐大,你也知道,現在和張攜手同幹。在保護傘下的組織並非只有一個兩個。說起來,若站在你的立場上,我是'斧頭',你是'蝠螂',這是不可抗拒的。你知道這一切,那麼你用自己的力量接近了我們,不是傻瓜就是瘋子。或者,也許是真正的勇士——我正想見見這樣的勇士。”沙啞的聲音在寬廣的屋裡迴盪。 在座鴉雀無聲。 “真是無聊的話,住嘴!”三影大叫。越發顯得蒼白,反手戴的手銬,透過繃帶又撕裂了剛剛合癒的傷口。 “不要大聲喊叫吧,哪兒也聽不見——然而,我懂骨相學(由面部及頭部骨骼,表現出其性格、命運的學問。),心裡有譜儿,一言概括,你的骨相是屬陰,毫無陽氣,這種相一定得死。你若真是勇士,如果你是的話,不會白白地殺了你。還給你老婆,對以前的非禮向你道謙,另外,江波的生命也使之自由——我是這麼考慮的。但是,若你的骨相嘛……” “住嘴!”三影大聲喊叫,“你若是讓我自由,我就敲碎你的白髮腦袋!你這個骯髒的老梆子。” “我能讓你跪下,讓你舔我的腳心。” 凹陷的眼睛裡閃著陰險的光。 “誰?你這個混蛋!” “是啊……”秋武沉默下來,他用手指在桌上,當、當敲兩下。 三影的背後吹來一股陰風。 秋武還在敲,在那低沉的噹噹的響聲裡,藏著比話語更可怕的威嚇。 “好像明白了吧?”秋武收回手指,“你老婆在第二農場,把她帶來相當容易,我要在你面前玩玩她。那可不是單純的玩弄,切下一點點肉片,把它投進餓了幾天的老鼠的籠子裡。看了那情景之後,你便會舔我的腳心。怎麼祥啊?” “殺了我!” “不能殺。”炯炯的、冷冷的秋武的兩隻眼睛死死盯住他,“我至今見過和你同樣立場的不少人,也有和你一樣的偵察員。你知道他們怎麼樣?一生做掛項圈的奴隸,說要盡孝於我,毫不例外。被殺掉是那麼地可怕,對他們我當場宣布他們死刑,他們是留下性命也無用的傢伙,沒有節操,他們是廢渣。可是,你不同,大叫出去見鬼,足以證明你知道自己的死期,你很有見地。但是對我,你放了不少無禮的狂言。我是個孤高的人,不受誰的侮辱,我希望你抵償對我的侮辱。還有,你欠我很大一筆債,南阿魯普斯農場被毀,及暴露了張的身份,我想要鋒抵償。”秋武停頓下來。 “你倒底想幹什麼?”三影聲音有些沙啞,他感到有些忍受不了。 “你毀了我們的農場,我可以告訴你,在那裡栽培著多少貴重的毒品。把你關在屋中,讓你海洛因中毒,用不了多久你的人格就會崩潰。為了弄到藥品,什麼事情都會幹,讓誰喝糞尿,他就得喝,在污辱中生活也可以,把你老婆叫來做我的奴隸吧,然後你會做老婆的奴隸,怎麼樣?滿足了吧?” “……” “你不用想伺機逃跑,我可沒那麼慈祥。你老婆就是人質。如果不把老婆當一回事,那麼讓你的父親做人質……” “好啦!住嘴,你,這混蛋!”三影掙扎道。 “不要鬧,你的命運已經決定,這裡在座的都是陪審員,我的話就是判決,不會再度變更,任何場合都是如此,還不曾有誰從判決下逃脫,我的判決就有那麼大的戚力,這是鐵定的規矩,為維護這一規矩,我接來了你的父親,你不可能逃跑,如果企圖逃跑,則由你的父親受制栽。怪可憐的,老人家折騰得夠苦了?” “算了吧,你這混蛋!恬不知恥!你還算個男人?!” 三影發覺視網膜上充血,那是無法表達的憤怒所迸發出的烈火。自己知道將被慘殺,純子在無止境的凌辱之後也會被殺害。雖有氣得七竅生煙的絕望,但恐懼勇於挑戰,不能不說命運已經到了盡頭。 但是,把老父捲進來——慘無人道的行為令三影啞口無言。老父在四國,勉強靠打漁為生,是七十歲的老人了,是個很倔的老漁夫。 ——他們要把父親……! “把老頭帶來,讓讓他們見見!”秋武命令吉良。那聲音音沒有聲調,沒有感情。 三影,閉上了雙眼。 他恨不得永遠在這黑暗中。父親一定以為三影還在幹警視廳的偵察員呢,而一直沒有音信,他會以為發生了什麼天災人禍。 剛剛升入高中便去母親的三影,在父親又當爹又當娘的撫育下長大成人。當娘,並不是別的,僅僅是做做飯。要說上高中,還有那份能力,一直繼續著男人的共同生活。 父子之間,做為男性,有一定的距離。決沒有過撒嬌糾纏,總是相對無言。說話時,甚至不曾帶有厭感。倒是意向疏遠而確立的父子關係較多。 三影久吉——父親。父親生性倔強,不,與其說他倔強,不如說他很少改變自己的主意。他在瀕死的瀨戶內海仍在打魚,父親所屬的漁協幾年前便被解散了,是因工廠的招工而賣了海域,只有父親一人反對那個決議。但僅一個人反對解決不了問題。 全體辭了漁業,登陸謀生了,只有父親一人頑固地堅恃打魚。賣了海的分配金額,父親沒有領。十分為難的漁協終於找三影來商量。結果,漁協做為託管的形式把錢存下了。 父親一人出海,因為魚場已經賣了,如果出遠海,三影一定跟去。對於剛愎自用的父親,三影什麼也不說。 這兩年,也沒有回鄉。父親連一張“回來看看!”的明信片也沒寄過。 ——他們要把父親…… 三影的胸口堵塞了,他張大嘴沒有話。 吉良出了房間。 那腳步聲變成雙數,一兒便回來了。 三影閉上了眼睛。 一個人的腳步聲來到身旁,停止。 “龍昭——”像是被海風吹垮的靜靜的聲音。 三影睜開雙眼,老父站在面前,佈滿皺褶的雙手也被帶上手銬。三影抬起目光,久久地凝視著深褐色皺紋的臉,和悲哀的雙眸。 三影點了點頭。 “你這是成了什麼樣子?”風打在岩石上一般的聲音。 三影閉上眼睛,在父親面前他束手無策,兩隻手、腳全被戴上銬子,被弄翻在地。自己是起不來的。在閉上眼的視野裡,又看見了血色,這種屈辱無法比喻,三影知道有什麼東西在自己胸中粉碎、潰爛,一種再也不會形成的東西。 “我說後生……” 三影聽見父親的聲音,他知道父親是對秋武講話。 “俺是海里長大的,只曉得大海,搞不清陸地上的玩意兒兒,不過俺曉得爺們家的度量。俺不知這小子乾了什麼事,這麼折騰他可不是爺們家的活兒。” 三影閉目聽著父親那諄淳說教,在強抑憤怒的的聲音裡飽含著微微的震顫。這是徒勞的說教。 “這裡頭挑個誰出來。”久吉對秋武說。 “你說挑?挑什麼?”秋武靜靜地問。 “俺要做他的敵手,俺要殺了他。如果俺被殺死,連俺小子一起殺。不答應俺的要求,那你們就是軟骨頭,連娘們儿都會笑話。”久吉凜然陳辭。 湧起一陣喧嘩。 “特意的要求嘛……” 秋武又用手指尖咚、咚地敲起了桌子。輕妙的聲音。但輕妙的聲音裡漸漸蘊藏著決定人間生死的決心。 “父親是老人!”三影壓抑不住大叫起來,“不要發傻呀,父親!” “龍昭——”久吉按住龍昭,“瞎叫嚷沒有用。俺是你的父親。所以,俺應該在前面當爺們。怕死能幹啥?兒子的恥辱就是爹的恥辱,好好聽著,俺要是被殺,你也去死。只要咬斷舌頭,啥時都能死。” 久吉進一步逼問秋武,“咋樣啊?看上去,你像個頭子,要是頭子就跟俺比比看,用錢指使年輕人,僅僅顯你的假威風可不能算頭子。要是那手活兒,連丫頭片子也能幹吶,或許你只是嘴上功夫吧?雖沒有啥膽量,只有幾個同夥便虛張聲勢?一個人你大概不敢在街上走吧?” 久吉用嘶啞的聲音震撼著周圍。 三影閉上了眼睛,父親知道會死掉。他決不是因為橫心去死才說教給人聽的人。三影聽著像海風勁吹一樣的聲音,淚水盈眶。父親看著兒子的翻落在地的落魄態,早就覺到死期的到來。他也知道除死之外沒有其它的活路。三影在心中這樣想。 閉目之外沒有其他招術。 “好一個有氣勢的老爺子。”秋武繼續敲著桌子。 “當然有氣勢啦,俺總是知道自己要死了,可還活著。不像你那樣,只欺負老實人,還叫個啥啥組(在日語中表示某種集團,多指非法。)來嚇唬別人,俺和你們不一樣。”久吉目不轉睛地盯著秋武。 “是嗎……”咚、響亮地一敲,然後停止了敲桌子。 “吉良——”秋武指名吉良,“跟這人比試比試!” “知道了。”吉良站起來發出響聲。 “叫你別理他們你不明白嗎!”三影痛苦地高聲大叫。 “那叫什麼事?要殺,殺我!讓我比比怎麼樣,你們這幫混蛋,只會和老人、丫頭片子鬥嗎?手腳的自由都被奪去了,還吹牛皮……” “住嘴!”一個男人站起來,按住三影的驗,把膠布封在嘴上。另一個男人摘掉久吉的手銬。 久吉站立原地,撫摸手銬落下的傷痕,轉身看看三影,“俺有話要說。”久吉那佈滿皺褶的臉上那深陷的雙眸中浮現出慈愛,顯得格外鎮靜。 “俺是死是活,這幫混蛋也不會放掉你。要是放你,就不會把我拐到這來了,你不要亂來,人嗎,早晚得死。好好看看俺是咋死的,不要閉眼。” 父親久久端詳自己,三影點了點頭。忽然間,他明白了父子間相聯的深厚感情。平時,一年亦或兩年也不通音信,儘管有時互相見見誰都覺得不對勁,避開視線,只是非說不可時才說一兩句話的父子之間,此刻他感到了巨大的感情。 把兒子的屈辱當做自己的屈辱,以身教子什麼是男子漢的死,三影對父親無話可說。 面對死亡的父親,再也不是三影眼中的頑固的老漁夫,從他身上看出了在風吹浪打中他那男漢的剛勁。 久吉緩緩轉回身來。 “給他件傢伙。”秋武低聲命令。 一個人遞給久吉一把短刀。 默默地接過來,久吉撥去刀鞘。 吉良水蛇般的背向前彎下,擺了個開戰的姿勢。 三影看著,已經什麼也不能考慮了,只能靜靜地看,用一雙鏡片般無情的眼睛看著父親。無法想像父親會勝,記得聽說父親年輕時很早就打架,他彷彿看到身高體壯的年輕的父親,但那是幾十年前的故事了。 現在父親七十歲了,儘管脾氣剛烈,可身體已經僵硬,風吹日曬的樣子實在夠嗆。現在看到的臉上一點肉也沒有。但是,那不過是雙頰消瘦。棱角的臉上藏不住父親的衰老。 相比之下吉良太年輕了,正是強壯的時侯。 勝負十分明顯。 本來應該是被子孫圍住厚道的老人的年齡,可卻站到了為兒子雪恥,由短刀決一生死的斗場上。 真想咬舌自盡。同時他又為沒能看穿秋武拐騙老父的陰險和不厭的殘忍而後悔莫及。 “別客氣呀。”吉良的聲音像要吃人一樣可怕。右手持短刀,雙手張開,弓下腰。 “俺知道啦。”久吉右手握著短刀,漫不經心地接近吉良。吉良向後退。 在座靜無聲。 只有吉良後退的步聲和久吉漫不經心的腳步聲。 吉良劃出了半圓。 “不過來嗎?”久吉厲聲問道。 聽到那雷鳴,蹭著步子的吉良,忽地身體停止了移動,停止的瞬間之後,腳落在地板上,宛如貓一樣的敏捷。他朝大步邁來的久吉的腹部伸了右手,同時避開對方的攻擊,上身彎下壓得很低。 ——不行! 三影呻吟道,他看到短刀朝父親的腹部捅去,身心被揪連著,一剎間,三影閉上了眼睛。他不想再看到深深刺去的匕首。 但是,場面發生了變化,他看到父親右腳向上一跳,抓住了吉良的下巴,吐沫從口中飛出,吉良打了個趔趄,彎著腰,摔了個四腳朝天。 吉良跳了起來,他變了模樣,面無血色,嘴裡流著血。他把上體壓得更低,用淒慘的目光追逐著久吉,來迴轉著圈子。 父親逼著吉良,片刻間,三影鬆了一口氣,父親不會輸——他認定。心在隨著緊張的同時,手腳也緊張起來。在樹葉一樣搖晃的小船上鍛煉得腰板有活力,從眼神可以看出來,不露絲毫空隙的腳法,要沒有青年的視力可不行。 ——殺了他!殺掉吉良! 三影在心中拚命叫喊。勝也好,敗也好,反正不能讓他生還,早晚被殘殺。哪怕只一人也希望父親把他殺死,若殺了吉良,父親可以滿足地死去。 殺了他! 體中的筋肉緊緊地收縮,以致他有些僵直,三影現在等於自己在搏鬥。 ——殺了他! 吉良默默轉著圈子。 形勢對吉良不利,三影看到。 在沾滿鮮血,面無血色的吉良的臉上,看出他的麼焦,或許是恐怖,陰慘地燃燒的眼睛裡也看得出狼狽不堪。 吉良開始試探地揮起匕首,帶著風聲向父親的驗上砍去,但那不過是吉良心焦的表現。離得挺遠,父親沒有躲開自己的臉,慢慢地近逼著吉良。 父親在逼,吉良在退。氣勢截然不同。父親知道死期將至,反正父子早晚被殺,在一個不過是老漁夫的氣勢面前,吉良迷惘被逋得束手無策。 不知哪裡有響聲。那是什麼聲音?三影不知道。雖然聽到聲音,但他的神經沒起作用。忽然,視線抓住了秋武,是秋武在用指頭噹噹地敲著。禽獸的眼中閃著決死的凶光,看上去那眼光冷酷殘忍。像是沒有一點助哪一方,或止住這場生死鬥的跡象。 三影呻吟著,在把視線投向秋武的一瞬間。吉良的行動決定了勝負。兩人逼近,誰都可以抬手刺中對方。他看到吉良的匕首閃了一道寒光,寒光過後鮮血飛濺。被刺中的是父親,從左手腕上流下了鮮血。 ——躲開!快躲開! 三影的血液凝聚了,父親的動作突然緩慢下來,而吉良卻來了精神,貓腰近逼,一勁兒地用短刀大劈大砍。狗急跳牆的殘忍,溶在吉良的全身,看得出他暗喜,他能任意殘殺戰敗的獵物。 久吉卻不躲不藏,僅僅上身移動避開吉良的刀鋒,腳卻沒動。他呼吸急促。對敵手的蠢蠢迂迴,只能做如上的應付。 取勝,久吉起初沒想過,而失敗——他卻早有預料。這種事是年輕的活兒,年邁體弱的老漁夫還能幹些啥?只是久吉知道死得不俠氣。在匕首刺來的瞬間,抱住對方,在斷氣之前,去掏對方的心臟,他下定了決心。 他不想沒有出擊便陷入被殺的困境,這樣會給兒子留下悲哀的記憶,只有還擊,才能解心頭之恨。 吉良又在進攻,臉在扭曲,弓著背,忽啦地朝懷裡刺來。久吉無意識地活動手腕,左腕抓住了吉良的右腕,久吉混身的力量全集中到腕上,劃櫓鍛煉出來的腕子。短刀從吉良的手裡脫落了,吉良發出了斷斷哀叫。久吉神情專致,他用短刀照吉良刺去,但右手被吉良死死抓住。 久吉右腕上的刀叭啦也掉了。吉良咬住右手。兩人丟了傢伙揪纏在一起。久吉想,正中我意。吉良沒有腰勁,也沒韌勁。久吉伸腳照吉良大腿裡側來了個絆儿。吉良應聲倒下,久吉用膝蓋照他臉猛磕過去。吉良軟軟倒在地上,噴出鼻血。 吉良想爬起來,他的表情佈滿恐懼,久吉拾起眼前的短刀。 三影在膠布下聲嘶力竭,身體振顫著。用腳設法弄開了膠布,秋武用無聲手槍對準父親,在輕輕的槍響的同時,父親仰倒下了,短短的瞬間,他蹬了蹬腿。 “龍昭——” 那是父親低沉嘶啞的聲音。 三影滾了過去,在倒下的父親身旁,他看到父親死去的面容,褐色的有深皺紋的臉已經不再呼吸了。 被海風灼紅的眼睛凝視著三影。佈滿難看的色彩,沉沉地凝視死亡的深淵。表情裡沒有驚愕,沒有憤怒,安詳地死去了。 三影凝視父親的臉,沒有一滴沉痛的眼淚,只是緊緊盯著。 倔強的父親在四國偏僻的田間打魚,也許時常想念著渺無音訊的兒子。也許象普通親人一樣,盼著兒子結婚,默默地盼望孫子的誕生。 而他的兒子不知何時,辭去偵察員,醜陋地落進了魔窟裡。為了兒子,父親被帶到大城市。是否是用兒於面臨死亡而設下的陷阱?或許父親悟到自己的兒子將發生凶禍,自己上了敵人的圈套。很有可能是因為警視廳發出三影失踪的通知,父親知道了一切。 看到被縛的兒子,父親無能為力。也許是離開鄉下便知萬一會死吧。所以一旦他知道死的不可避免,父親為了兒子看看男子漢的尊嚴,便捨得老軀與敵人生死決鬥。 剛烈的父親。 三影只是默默地看著死者的面孔。 吉良站在一旁,用茫然的表情看著三影。不久,三彰把視線投向吉良,吉良的皮膚象青蛇一樣青一塊紫一塊。 “把我殺掉!” 三影對吉良說,他不知是不是自己的聲音。像海邊岩石在說話,或像岩右上流沙一樣沙啞的聲音。要說聲音,那是肺腑的呻吟。 吉良沒有答話,四座無聲。 秋武打破了沉默。 “真是個不識時務的傻瓜。”秋武依然握著手槍! “不識時務嗎?”三影把身體對準秋武,“我的父親也許不識時務,但可不像你這個膽小卑鄙的怕死鬼。要說什麼暴力集團的'影子總長'名字倒好聽。可是你不過是老朽的,棺材瓤子,你連女人的膽量也沒有,像個老娘們儿似的老朽,實在骯髒。若是你一個人,連中學生都能揍你一頓。你可以想一想你沒有組織或手槍情景。可悲的老朽!” 在桌上秋武緊握的手槍,瞄準了三影,象蛇的脖子一樣緩緩移動。 “扣扳機吧,要是有膽量從人正面開搶。為什麼不開槍?想像打我父親一樣從背後打嗎?老朽!” 絲毫沒有懼怕手槍,手槍、匕首,不,連死本身的恐懼也沒有。死界現在就在三影身邊,只要一轉身便可以進入死界。不如說,他認為那是比現實更好的世界。 秋武雙手握緊手槍。 響起輕輕的槍聲,三影眼前幾公分處揚起中彈的塵土,地板上,子彈穿了幾個洞。 “你的手在顫抖,老朽!”三影厲聲嘲笑。 又響起槍聲,這回子彈擦過耳朵。 “怎麼了,老頭兒?” “好膽量。”秋武放下手槍,“不過,我不殺你。剛才不是說了嗎,讓你老婆做我的奴隸,讓你做侍候她的男奴隸,度過你的一生。這就是判決。”秋武的聲音帶著寒氣。 警視廳十月十六日召開會議,關於逮捕張進行所有有關機構的聯席會議。 出席者有警視廳的野溝警部,警視廳保安第二科長山中警部,還有在神戶放跑了三影的糾察二科河本,負責對付“組織暴力”的糾察第四科長宗田警部,兵庫縣警察局的牟田警部、關東甲信越地區毒品取締長官黑木等。另外還有數人出席。 重要的義題是張的潛伏地點的追查。 從各種事情分析,他不可能逃往國外。 “張和秋武組成團伙是確信無疑的,若是這樣,可以認為張的潛伏地點在秋武的地盤之內。”對付“組織暴力”的宗田警部發表了自己的意見。 “秋武的地盤裡,可能有隱匿張的地點……?”野溝警部問道。 “在秋武手下的公司有十幾個,在東京的是關東觀光、關東興業、關東航空、關東商事,另外還有兩處夜總會。在橫濱,有京濱貿易,神戶有兩處夜總會。還有山梨縣富士五湖附近有北富士遊樂園,其它還有幾個土耳其浴室和彈子遊戲店等。” “有這麼多吶。” “這些僅是秋武直接領導的。此外手下暴力團骨幹經營的小店就數不勝數了。” “要能一齊端了就好了……”野溝扳了扳臉。 “只能端啦吧。”保安第二科長山中警部提議,“不續要端,現在這節骨眼上有罪狀嗎?張和秋武合夥如果確有證琚,總之……” 沒有證據,理論分析,無法領到住宅搜查證。 “警視廳及神奈川、山梨、兵庫各縣警察局要緊密聯繫,査出那些經營者的全罪。肯定會找出什麼。堅決踏平,毫不留情。此之前,只有繼續監視各營業所的動態。” 山中警部來了勁兒。 不僅是山中,他代表了能否逮住日本毒品元兇的瀨戶一方。若能逮捕,則通過張的口供便可一網打盡毒品巢穴的所有犯罪分子。使紮根幾十年的黑社會暴露於世。至少可以摧毀九成以上的組織。從世界角度來看,那也是應該大書特書的輝煌戰績。不僅於日本,於遠東各國、以至於美國,對毒品的來源都將給予毀滅性的打擊。 “必須絕密地,迅速進行安排。”毒品取締長官黑木插話道,“恐怕秋武的組織會把成為包袱的張殺掉,拷問張了解毒品組織的實體,已等沒用了,不會有人懷抱危險的炸彈,大概……” 若是那樣,就是警察的失敗,事實會成為張向秋武單純移交組織。 “那種擔心有道理。”宗田點頭道。 “我有一個問題不明白。”野溝抱起雙臂,“為什麼張和秋武合夥呢?是需要秋武嗎?” 誰也不知那個原因,沒有理由認為毒品元兇需要暴力組織。據說暴力集團曾幾次試圖接近,可秘密輸入組織沒有理會,暴露勢力範圍對張來說等於失去生命。 “總乏——”宗田說道,“鑑於警察的威信,應迅速逮捕張,設立聯合偵察,本部全為以赴。” 張要是消滅,就難辦了。 三影從黑暗中醒來。 雖然醒了,但動彈不得。他覺得自已被裝在一個狹窄的容器中,呆在裡面一動不動。 感覺中掠過許多幻影,正像在高山上湧起來的捲著旋渦的氣體,思緒也胡亂地翻捲著,久久理不清頭緒。他只知道像是某件悲哀的事,象白日夢一樣,包裹在氣體的旋渦中。 不知過了多久,氣體迅速消失了。他覺得像是看到一條線上什麼東西動盪著流失了。流失之後,他慢慢地恢復了記憶。 恢復的記憶打擊著三影。 父親的死和他的面貌—— 視網膜深處,他的死去的面容燒灼了,那是無畏地與吉良生死搏鬥的老父親。胸口被什麼東西堵著,他感到行將崩潰。不過是老漁夫的父親,揮舞著短刀近逼吉良,與之交鋒的身影,仍在記憶中迴盪。 三影哭泣了,他溢出了淚水。在為了男子漢的尊嚴,為男子漢而選擇了死的老父的心中——他一想起這些,真是太慘了。 淚水滂沱地逛落,禁不住嗚咽,三影怎麼控制不住低沉的抽泣,淚水佈滿面頰落到地上他無法擦拭,他仍帶著手銬,足也同樣,而且還被鐵塊一樣的東西拴住自己。 他繼續哭泣著,他想用淚水來悼念父親的死,他只能這樣。恐怕父親的死戶一定被拖到海裡沉沒了。 ——咬斷舌頭嗎? 咬斷舌頭死吧。三影想起父親的話,他想咬斷是相當容易的,就是現在他也不懼怕死掉,死界仍在三影身旁,夜色籠罩在身旁。對於陰險至極的秋武的行為,三影自己已放棄了生的希望。駭人聽聞的暴虐很容易使人放棄生的願望。 ——但是。 咬斷舌頭?三影猶豫了。 ——他要對秋武報仇。 能否報仇尚且難說,正像秋武所說,也許幾天就會絕望了,沒法設想從手銬和拴著腳鐐的鐵塊上逃走。這種姿勢長年被鎖在這兒,也許會成為完全的毒品中毒者。 不久,秋武就會帶純子來,當作奴隸,自己會當作純子的奴隸聽人使喚。那是怎樣的情景,三影想像得出。純子接秋武的命令會給三影施加種種屈辱,一旦被捕獲的純子立即放棄自我,象蘆葦一樣隨波逐流。秋武的命令不可抗拒。 若是那樣,已再不是男人,再不是人類,只象破爛垃圾一樣沒有意志,僅僅成為侍奉秋武的肉塊而已。 ——恐怕只有那樣。 三影料到了一切,但是他問自己,若是那樣做為受盡污辱的肉塊能否找到機會報仇呢?若有萬一的可能,不是應該保存自己嗎? 還是按父親的教誨,雪恥而絕呢? 不知何時,淚水乾了。 像是地牢,沒有窗子,狹窄的地牢。周圍牆壁上滲出濕氣和涼氣。這是什麼地方啊,連點響聲也聽不見。忽地湧起了關閉恐懼感,這不是被活埋在地下了嗎? 沒有被埋地下。 忽然無聲光線照見了滾在昏暗中的三影。 象夢幻一般,微細的光線,低矮的房頂上,一個小燈泡在閃亮,僅有20瓦特的光。藉著光線,三影巡視周圍。 正像他想像的是個水泥罐。是否有三平方米的太箱子,裡面有個鐵門,近乎封閉狀態。水泥牆上薄薄地發了一層黴,涼氣便從那裡冒出來。 巡視一周,三影有些絕望,在這兒將被幽禁幾個月,不,幾年呢?與其說他感到漸漸沒了氣力,不如說他要發瘋。他認為這兒就是瘋子呆的地方,這是為了使人發瘋才設計的大箱子。 他知道自己內心湧出了什麼,但到底是什麼自已也不知道。既非恐懼也非希望,也就是自己的內心。湧出了什麼之後的身體,只感到不斷吹來涼習習的寒氣。 他閉上了眼睛,強烈的絕望感好像被關進深海底部。 有開鐵門的聲音,嘎吱一聲鐵門開了,一個男人哈腰走了進來,是吉良。 “醒了吧?”吉良問道。 三影默不作聲,他閉著眼睛。他說什麼的氣力都役有,語言是表達意志的。但,此刻,三影沒有任何意志要表達。 吉良在旁邊彎下身,三影左上臂感到刺痛,他知道吉良從衣服上註射著什麼,如果是毒藥倒沒什麼要緊。 “你不怨恨嗎?”吉良拔下針頭說道。 “我只聽命令行動,別以為我很壞。” “……” “剛才注射的是'第四號',高純度的海洛因,給你打了好幾天了,你已經海洛因中毐很厲害了,我不想幹這沒勁的活兒,可這是秋武的命令,沒辦法,應該吿訴你秋武那異常的性格。” “異常性格?” “天下第一號喜歡玩女人,而且十分殘忍,堅定信念這一點那真是出類拔萃呀。哎,你漸漸明白了吧。”吉良笑了,冷冷的笑。 “你們打算在這間屋裡慢慢困死我嗎?” “是的,這屋就是為此才造的。地下三層,什麼人關在這兒,只要三天,不會再正常。別人老婆啦,姑娘啦,還有像你這樣的漢子,至今已有好幾個人被關在這兒,徹底腑首貼耳於秋武了,也有人瘋了。”吉良乎乎地小聲笑了。 “給你換換手銬吧,側過去。” 三影轉過身,手拷被卸了下去,把長時間拷著的手銬在前面戴上了,腳鐐也一樣換了。 “這兒有便所。” 這麼一說,看看角落,那有個水泥製的圓蓋子。 “在那兒滿足一切。飯,給你弄點麵包粉牛奶,給你兩張毯子,總之不會殺你,成了中毒者,一切行動都由秋武命令。到那時就會把你老婆帶來的。什麼也別想,斷了一切念頭。然後求得秋武的允許,爬到他身邊去盡責。你已不是人了,若想做人,就只有像老爺爺所說那樣咬斷舌頭去死。”說完之後,吉良出去了。 鐵門的鎖的聲音隔斷了與外界的聯繫,三影一動沒動。便所的地方從水泥蓋子裡升起一股惡臭。 毒品開始發效了。 在昏暗的燈泡下,三影在等待。和屏氣等待吞下毒物後起作用的最初徵兆一樣的心情。 終於沾滿污辱,沾滿糞尿,漸漸失去了意識,開始了永遠的時間第一步。 身體突然變得沉重起來,手腳感到懈怠,漸漸地感覺加深了。伸腳變成永世,永世又來到手指尖。並非想動動不可得,可想什麼東西壓抑著自己,那是懈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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