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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病葉

欲魔 西村寿行 18291 2018-03-18
進入5月,連續下了一周雨。 冬子身體又在變壞,並不是身體的某個部位發生病變,而是身體疲倦,有些發燒。 早晨,量了一下體溫,達到了36度7。平時多在36度2,稍微有點高。每月,月經來臨,體溫便升高,身體經常出虛汗。頭迷迷糊糊,但感覺特別敏感。 月經馬上就將來臨…… 冬子想到達些,便感到可笑,已經沒有了月經,又何謂來臨呢? 到底該怎麼說呢…… 冬子像觀賞梅雨一樣,邊觀賞連雨天,邊考慮問題。儘管月經沒有了,但似乎仍殘留著某週期的影響。表面看沒什麼異常變化,但在身體的內部,和以前一樣的荷爾蒙仍在起支配作用。 “簡直不可思議……” 冬子對自己身體的頑強變化感到驚愕,同時為不能擺脫月經影響的身體,感到悲哀。

中山夫人難道沒有這種情況嗎…… 不僅限於中山夫人,無論誰手術後,情緒波動都不大嗎?冬子想。 雖然不來月經,但慾望不減當年,實在讓人受不了,這似乎太不平等了。 雖然心裡這麼想,但另一方面週期性的身體變化,也多少有其快樂,這證實了自己仍是一個女人,這種實踐使自己心理上得到了平衡。 坦白地說,冬子月經來臨之前更渴望得到男人的愛,渴望男人的擁抱…… 過去和貴志在一起時,只要是這時,慾火便燃燒起來,想抑制也抑制不住。 只是最近似乎像上了一層陰影,即使身體激動起來,但心理仍不想。 然而,近兩、三天又有所不同。身體內部開始萌動。看見順著玻璃窗而下的雨滴,冬子又產生了渴望男人擁抱的感情。 “他不會來吧……”冬子自言自語道。

除了貴志,冬子不再渴望任何男人的愛撫。沒有男人,自己也照樣生活下去。 只是現在想得到男人的愛撫,與身體變化週期相適應。 冬子看著大雨從天而降,想起了和貴志在一起的夜晚。 那天夜裡,最初並不渴望貴志的愛撫,好久不見,只想一起吃過晚餐,便返回去。事實上,也是在這種心情的驅使上,才離開酒館,對貴志說這就回去,但貴志讓自己乘出租車並邀請自己。若真想返回,再下點決心,是可以離開的。 二人信步而行,結果去了旅館。其實冬子也不想馬上分開,內心也想答應貴志,因此貴志一提出要求,便馬上答應了。 自己的身體並沒有這種念頭,但對方強烈要求,便服從了。得到的快樂並不強烈,但並不討厭愛撫本身,更渴望得到被擁抱的充足感。

沒有男人照樣生活下去,這只是心裡想的,似乎與身體無緣。身體本身按其慾望而行動,並不是人的意誌所能擺佈的。 被擁抱後,也深知有一種失望感,但還是渴望男人的愛撫。雖然知道這次得不到滿足。但仍期望著下一次。 與藤井夫人不同,冬子性慾還未消失。只要有機會,預感到還將復蘇。不知道到底為什麼,始終未喪失信心。 實際上,上次冬子多少得到一點滿足。雖然離過去頭暈目眩的感覺還相差甚遠,但仍有瞬間即逝的充實感。並非一點感覺也沒有…… 現在冬子情緒平靜下來,但與被人愛撫時得到的快感並不相同,那時確實洋溢著一種舒服感。這也許是由於被人撫摸傷痕的緣故。 當時,貴志用手輕輕地撫摸下腹的傷疤,傷疤長約1O厘米,同時說到“撫摸傷疤,我感到很舒服。”

最初冬子感到害羞,但最後變得願意進貴志隨意擺佈了。 現在,看到外面從天而降的大雨,體內產生了一種亢奮。 午後,船津打來電話。 “一切都好嗎?” 冬子聽到船津的聲音,精神一震。 “我有點事要和你說,今天或明天見一面如何?” 船津與前一次不同,這次很彬彬有禮。 冬子想起上次從貴志那裡聽到的事,與他約好今晚8時在“含羞草館”會面。 由於下雨,顧客稀少。街道兩旁的大樹下,每天賣耳飾、項鍊的小販,今天也不知躲到哪裡去了。 剛過8點,冬子來到“含羞草館”,船津已恭候多時,正喝著啤酒。 “好久不見了。” 冬子寒喧道。船津拿出傳票,站起身來。 “出庭吧!” “這裡說話不太方便。”於是,兩人出了店,乘上的士,去了上次喝酒的新宿西口的酒吧。

或許由於天剛黑,店裡並不擁擠。二人來到櫃檯,預定了飲料。 船津點著一支煙說。 “你也許聽所長說了,我決定辭職。” 冬子呆呆地望著船津。 “我已於一周前,跟所長談過了。” “為什麼辭職呢?” “並沒有什麼特殊原因,只是想出國留學。” “出國?” “去美國。” “你已經決定了?” “所長讓我再考慮一下,但我決心已下,不想改變。” “……” “我都快到27歲了,想趁此機會鍛煉一下,同時也提高一下自己的能力。” “那麼,什麼時候離開這裡?” “本月內辭職。” “這麼快……” “所長也已經同意我的要求。” “……” “不過,求醫師會調查的事,我一定辦到底。”

“何時動身去美國。” “尚未最後決定,大概在七、八月份。” “去哪裡?” “先去大學時代的老師工作的洛杉磯AIS室內裝飾公司,首先拜託他聯繫一下。” “因醫師會調查的事,給你添麻煩了。” “並不存在這種事。” “太感謝了。” “我既然決定的事,就要幹到底。” 這一點,怎麼說也像船津。 “大約在美國呆多長時間?” “二年或三年,還沒有定下來。” “這麼長時間。” “否則,什麼也乾不成。” “船津君不在,我會感到寂寞的。” “不要勉強說這種話。” “並非勉強。” 船津沉默了一會,突然問道: “你知道我為什麼去美國嗎?” “我不知道。”

“是為了與你分開。” 這時,船津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酒。 “是為了忘掉你。” “萬萬想不到……” “這是真的,所以才辭去了事務所的職務。” “不辭職不行嗎?” “不行,這樣下去,我會更恨所長,最後也許會將他殺死。” “這……” “所長是有妻室之人,我不允許他這樣對待你。” “可是……” “我知道你愛所長。我若是你也離不開他。只是有一點我弄不明白。” “什麼?” “為什麼允許我吻過你一次?” “允許?” 船津點點頭。但冬子卻沒有記憶。 “什麼時候?” “上次,你醉了送你回家時。” 冬子低下頭,當時確實沒有任何警戒心。求船津送回去,而且馬上就睡著了。

“也許你不記得,當時我吻了你。” “……” “你沉默不語,但接受了。” “可是,當時我真的醉了……” “你確實喝醉了,若想佔有你是能佔有的。” 船津自信地說。 “只是我愛你,所以不想以這種方式佔有你。” 冬子小聲說:“我醉了,什麼也不知道。” “也許是我過於自負,我想你知道對方是我,所以才疏忽大意。” “……” “是因為對我在某種程度上持有好感。” 這種情況確實存在。若不是懷有好感,那麼是不會喝醉的。 “你將你的病情、工作情況全告訴我,也是如此……” “我感謝你,船津君。” “並不僅僅是感謝,而且喜歡我。” “……” “理所當然,有貴志君在,我深知我趕不上他。”

“你與他並不一樣。” “應該說你愛所長愛得很深,而對我的愛只是一點點,微不足道。” “並不是這個意思。” 若問冬子對貴志和船津的愛何處不同,她自己也回答不清楚。 簡而言之,也許對貴志的感情是愛情,而對船津只是好感而已,但並不是能輕而易舉地區分開來的。 對最後的感情充滿了愛,同時對他也親近、順從。而對船津的感情,既不是愛,也不僅僅局限於好感,是介於二者之間的微妙情感。也許是像珍惜鮮豔美麗的花朵一樣。總而言之,二者的內容完全不同,並不能比較孰強孰弱。 冬子許身於貴志,從他那天得到的,可以說既有怯懦,也有長年積累的安逸感。對方比自己年紀大,對他唯命是從。 但是,和船津在一起時,並非如此。作為比船津大兩歲的女人,冬子總覺得對他有一種責任感,必須緊張起來,把自己與他放在同等的位置上,對此常感到有一種新鮮感和緊張感,但同時也多少有些憂愁、煩惱。

現在船津正面問為什麼允許吻她,可見他作為青年的純真和認真。其真摯、誠實,喚醒了冬子沉睡的心靈。 “請原諒。”長久沉默後,冬子低聲說。 “是否讓我向你道歉,我只想知道這是否是你的真心話?” “……” “這是惡作劇嗎?” “不。” “是真心的吧?” “……” 冬子沉默不作聲,低頭看看手裡拿的酒杯。 “那麼,我隨意解釋。你愛我,喜歡我,所以那天夜晚,一切都答應我。” “你這麼認識也好。”冬子微微點頭。被船津質問時,確實產生了那種感情。 “對你來說也許是無所謂的事,但對我卻關係重大,就是到了美國,我也忘不了你。” “可是,你說是為了忘卻我……” “但願如此。” 冬子在微弱的燈光下,看到船津苦楚的面部表情,重新感覺到失去船津的寂寞、憂愁。 “回去吧!”冬子注視著船津。 “請等一下。”船津挽留,但冬子卻站起身,向門口走去。 “為什麼回去這麼早,請再到一家酒吧坐一會。” 冬子沉默不語,來到外面,回過頭來。 “今天回去吧!” “不,我還想喝點什麼。” “那麼,我失陪了。” 冬子環顧四周,向急駛而來的出租車揮了揮手。 “為什麼返回去?” “今天累了,對不起。” 船津的臉上露出怒容,但冬子已進了車內。 “再見。” 船津一言不發,孤獨地站在夜色遮蓋下的街頭上。 出租車裡只有冬子一個人,她輕輕地喘了口氣。認真地思考自己的問題,實在難得,冬子只是感到精神疲倦。如果身體狀況良好時,那麼會聽從船津的要求,但今天因疲勞非常想休息。冬子回到家裡,已是1O點鐘。洗過淋浴,換上睡衣,這時電話鈴聲突然響了。 冬子以為是船津打來的,躊躇一下拿起受聽器,一聽是中年男人的聲音。 “我是中山,中山士郞。” 說了兩遍,冬子才知道是中山夫人的丈夫。 “這麼晚了,打攪您,請原諒,我妻子去你那裡了嗎?” “沒有呀,夫人怎麼了?” “她沒在家。”中山教授聲音有些激動。 “夫人出去了嗎?” “從昨天就不在家。” “從昨天……” “好像昨天午後走的。” “是否去親戚家了?” “親屬家都問過了,我以為她在你那裡。” “發生了什麼事嗎?” “不,並沒發生什麼。”教授含糊其辭。 “是否遇到什麼意外了?” “我想不至於吧!四、五天前,我們發生了口角。” “口角?” “象讚賞一樣,因為一些無聊的事情。” “沒有到哪去旅行的打算嗎?” “沒有,況且她什麼也沒帶。” “那麼,一定在附近。” “但願如此。如有消息,請打電話告訴我。” “當然。你不想報告警察嗎?” “現在沒有必要報告警察,再稍等等。” “好吧。” “這麼晚了,因無聊的事打擾你,實在對不起,請原諒。” 這一周冬子與夫人並沒有任何联系。 一周前,到銀座出差時,夫人請她吃飯,因公務在身,未能如願。 昨天突然想起來,想特意打電話向夫人道歉,但嫌麻煩,中途作罷。當時,若打電話也許知道她現在在哪裡。 到底去哪裡了呢? 外面,雨還在下個不停。雖然剛剛進入5月,但天氣卻很涼。 這麼大雨,夫人到哪裡去呢? 冬子想起了在“含羞草館”和夫人在一起的青年。有可能和他…… 聽說他在青山的酒吧工作,是個十足的美男子。 他比中山夫人年輕得多,夫人也是想和他玩玩罷了,並非出自真心的愛。 難道真的和他…… 冬子猜測二人也許未出去,而在酒吧里。但冬子並不知道酒吧的詳細地址。只模糊地記得他叫竹田,除此之外一無所獲。 冬子再一次換上睡衣,上了床,但仍惦記著夫人,難以入睡。 已經兩個晚上沒回家了…… 是否真的遇到了什麼意外,否則的話,她會來電話聯繫的。冬子呆呆地沉思,似睡非睡。冬子夢見夫人和年輕情夫在散步,正巧教授出現了,默默地望著二人的背影。冬子聽到教授說到她已經不可救藥。 冬子忽而做夢,忽而迷迷糊糊,醒來時,已是7點了。 雨是在半夜停的,樹木在朝陽的映照下,更加翠綠。 夫人怎樣了呢? …… 冬子想往中山家掛電話,但轉念一想中山夫人一定未回去,所以只好作罷。 風停雨住,天晴日麗,初夏似乎已來臨。街道兩旁,樹木翠綠欲滴,落葉飄落在人行道上。裡邊夾雜著一些富有光澤的樹葉。冬子看到落葉,感到憂傷。 臨近中午,冬子正在接待顧客,突然來了電話。 “是冬子小姐吧?”只這一聲,冬子便知道對方是中山夫人了。 “你現在在哪裡?” “在京都。” “京都?” “前天去的。” “怪不得。” “什麼?” “先生放心不下,昨天夜裡打電話給我。” “是嗎……” “您什麼時候回來?” “這就回去,他對你說些什麼?” “沒說什麼,只是問你是否在我這裡,到底怎麼了?” “回去後,跟你詳談。” “那麼,今天就返回來吧?” “差不多……” “盡量早點……” “晚上返回時,給你打電話。” “一定。告訴先生你已經回來了,可以嗎?” “這我自己跟他聯絡。” 夫人掛斷了電話。 中山夫人來到冬子居住的公寓時,已是當天晚上9時多。冬子一直在店裡等到8點。夫人來電話直接去公寓,所以冬子返回自己的房間等她。 “發生了什麼事?”冬子問道。 夫人說:“先讓我吸支煙。” “直接從京都回來的嗎?” “嗯,早就回來了。” “那麼,已經見過先生了?” “沒有,我是用電話告訴他的。” “於是……” “並沒有什麼,只是今晚想住在這裡。” “這倒無所謂,只是家裡……” “我不想回家。” 夫人一口接一口地吸著煙。 冬子想再問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害怕總是追問,引起夫人的反感。便遞給她手巾,並倒了一杯咖啡。夫人問道:“這裡有酒嗎?” “只有白蘭地酒。” “這就可以了,給我來一杯。” 冬子拿出了冰塊和白蘭地酒。 “啊,真舒服。” 夫人呷了一口酒,閉上眼睛。 “夫人,你來這裡,先生知道嗎?” “當然知道。” “可是,為什麼……” “現在我慢慢說給你聽。在這之前,我想洗個淋浴。” “請便。” 冬子急急忙忙點著了浴室的燈,並準備了浴巾。 “有替換的衣服嗎?” “有長外衣。” “你的衣服小,也許我穿不進去。” “也有大一點的。” “那麼借給我一件。” 夫人拿了長外衣,入了浴室。 冬子拿出乾酪、火腿和草莓,作下酒菜,擺在桌子上。 夫人也從浴室中洗完出來。 “啊,真痛快!”夫人向後梳著頭,長出了一口氣。 “念晚不回去行嗎?” “給你添麻煩嗎?” “我說的並不是這個意思。” “無所謂。” 冬子雖然不放心,但夫人卻若無其事地吸著煙。 “為什麼急匆匆地去京都?” “我討厭這個家,他根本不把我放在眼裡。” “這只是你的判斷而已。” “不!” 夫人又喝了一口白蘭地。 “你知道我和誰一起去京都的嗎?” “不知道。” “和酒吧聞招待竹硝君。” “果然不出所料。” “往在鴨川附近的旅館,夜裡在祗園喝酒,很快活。” “兩天時間,一直和竹田君在一起嗎?” “是的。”夫人變得嚴肅起來,挺了挺胸。 “可笑嗎?我想你是理解我的。” 夫人掐滅了香煙。 “男人只把女人當作發洩的工具。這次吵架的原因,也是由於他說對我的身體不感興趣。” “真說這種話了嗎?” “清清楚楚。在我面前說的。” “那先生有點太過分了。” “是吧?” 夫人又喝了口白蘭地。 “說出這種話,難道還能忍受嗎?” “往此之前?沒有別的原因嗎?” “似乎發覺我常和竹團君來往。” “先生知道你和竹田君的關係?” “偶爾竹田來電話時,他去接,久而久之,心裡生疑。他在外任意紛舞,有什麼權力責問我?” “可也是。” “若我沉默下去,可就沒有男人喜歡我了。” “並非如此。” “即使做過手術,我還是個堂堂正正的女人,竹田君確實也承認我是女人。” “……” “他說喜歡我的身體。” 夫人說著,眼淚奪眶而出。 “先生真的說了哪種話嗎?” “我對他已完全喪失了愛情。” “可是,先生也許是一時,並非本意。” “無論如何,他不該說這種話。” 夫人用手帕擦了擦眼睛。平時性格開朗的夫人,從不輕易掉汨,可見這次多麼傷心。冬子想安慰安慰她,但一想起自己和夫人一樣,都做過手術,便什麼話也說不出了。 “他把我看作病人,殘廢。” “可是,你去京都時先生也在盡力尋找你……” “那是顧忌體面,若別人知道我離家出走,那是丟了他的醜,所以才找我。” “我想不僅僅如此……” “絕對如此,他就是這種人。” 夫人擦去眼淚,抬起頭。 “那麼,今後怎麼辦?” “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先生說希望你回去。” “無論他怎麼說,不向我賠禮道歉,我絕不回去。” “可是,也不能總這樣下去吧?” “若這樣回去,兩人之間既沒有愛情,又沒有肉體關係,只是一種主僕關係。我不能忍耐這種生活。” “那你再給他打個電話吧……” “不用理他。” 這樣下去,完全沒有緩和的餘地,冬子也束手無策。 “在從京都返回的新幹線裡,我考慮過了,和他分手。” “真的?” “我要索取賠償費,財產一分為二。買下新公寓,還可以自由地和竹田君幽會。” “那樣……” “與其拘泥於夫妻的形式,還不如這樣更富有人情味。” 夫人說這些,也許都是由於手術的影響。若不做手術,那麼與教授的關係也許不至於弄得這麼緊張,更談不上離家出走了。 中山夫人那天晚上住在冬子那裡。留別人住宿還是第一次,冬子稍稍有些不情願,但又不能說出口。冬子將床空出來,留給夫人,自己打算睡在沙發上,但夫人似乎從一開始就想和冬子睡在一起。 “只有你,才理解我的痛苦。” 這麼說,冬子也不好推辭了。 象往常一樣,冬子接受了夫人的愛撫,夫人由此得到滿足,兩人就這樣睡到天亮。 翌日,夫人只喝了一杯咖啡,情緒稍稍穩定下來,便離開了冬子的房間。 此後,3天裡又音信杏無。第4天,夫人打來電話。 “我決定與他分手。”夫人突然說。 “餵,今天能否見一面?” 冬子正與服裝設計家伏木在研究服裝設計。 “等20分鐘以後,可以嗎?” “可以,我在'含羞草館'等你。” 夫人的電話與每次一樣有點強制性。 20分鐘後,冬子來到“含羞草館”,夫人已坐在那裡。 “怎麼了?” “總而言之,必須與他分手,是否能幫我找到合適的公寓?” “真的嗎?” “當然,你以為我在開玩笑嗎?” “不過,這麼快……” “離婚的案件等都委託給律師,我想儘早離開家。” “那麼,先生怎麼辦?” “不知道,隨他的便。最好在附近找一個公寓。” “先生同意夫人的做法嗎?” “這種事並不需要他同意。因為討厭他,所以才離開家的。” “沒有一點商量的餘地嗎?” “他也希望與我分手,分開對雙方都有好處。男女真是變化正常。” 若兩人真的分開,那麼20年的結婚生活便宣告結束。 “命運就是如此捉弄人。” 夫人說完,抬起頭來。 “我已經42歲了,不能這麼混下去了。否則,作為女人的生命便要結束。” 夫人42歲的年齡,確實過了女人的最盛時期,與20歲左右的人無法相比。 若是一般女人,也許再也不考慮女人的事情,做好了迎接老年到來的心理準備。至少不能做出離家出走或與男青年交往這種風流事。 年過40,女人的青春即將消逝。因此變得更加勇敢。反正即將步入老年,應趁此機會,珍惜女人的青春,尋求快樂。為體面所束縛,必將一無所獲。 夫人現在也許是這種心情。 冬子喝著咖啡,視夫人的焦急與已無關。但冬子明年也將進入而立之年,也並非年輕了。 “現在考慮年齡的問題,太早了。” “仔細一想,我荒廢了女人最美好的5年時間。” “荒廢?” “肌瘤手術後,醫生說不要緊,但他說暫時不能過性生活,怕影響身體恢復,我自己就信以為真了。” “那麼,暫時沒有……” “並非暫時,而是一直,直到他突然……” 夫人這時害羞地低下頭。 “被他勸說,我想反正對我來說無所謂,便答應了。但是我並沒產生任何感覺。” “先生,不行嗎?” “並非不行。我當然也想。然而他已對我不感興趣了,我稍有要求,他便說些輕蔑我的話,所以……” “說那種話?” “是的,我一直忍耐。” “和竹陽君在一起時呢?” “當然,他還年輕,技巧還不嫻熟。不過他是真心的,並不像我丈夫那樣看不起我,所以我得到滿足。” “不過,並非和誰都如此吧?” “不,即便不是他,換成別人,只要真心撫愛我,我也能得到滿足。” 冬子理解夫人有所損失的心情,但卻不贊成和誰都可以的觀點。 “總之,我已討厭做教授夫人了。” 夫人斬釘截鐵地說。 “早晨起來後,便準備早飯,收拾房間。還要去買菜、準備晚飯,這種生活,佔據了女人的大部分時間,荒廢了我的青春,這樣下去,都不知道為什麼而活著。” “不過,有可依賴的丈夫做靠山,生活上能得到保障,我很羨慕。” “當然,若是真誠相愛也好。但為不愛的人做這些事情,是非常痛苦的。” 夫人嘴裡說得堅決,可以看出她內心很悲傷。 “那麼,孩子怎麼辦?” “孩子已長大成人,他理解我們。孩子說父母離婚後,他仍是我們的孩子,也會常去看望我們的,他想住在學生宿舍裡,也許他已經搬出去了。” “於是,你真的變成孤身一人了。” “這樣更乾淨利索,沒有任何牽掛。42歲的人,沒有什麼要求,只想痛快地度過餘生,所以分手後便來到你這裡。” “不過,你不是可以找竹田君嗎?” “他與你不同。他是他,都是遲早要背叛我們的,所以他並不理解我們共同的苦惱。” 冬子佩服夫人這種豪放的性格。 “不過,他確實是個好青年。下次我們三個人一起好好喝一次。” 上次經夫人介紹,冬子認識了竹田,但不知為什麼冬子對他沒有什麼好感,總覺得他很輕浮。 “也許說這樣的話太失禮了,他是否將夫人當作尋歡作東的伙伴。” “他和我都沒有結婚的想法。雖說我已年過40,但還未人老珠黃,多少也能得到一些小費。” “他還給你小費嗎?” “當然了。” 從比自己小的男人那里索取小費冬子無論如何也不能理解。也許年紀大的人,孤獨感更強烈,更希望得到別人的幫助。 “不過,現在把中年婦女作為情婦的青年不太多。只要見上一面,便要感射萬分。” 夫人談淪著,連冬手都感到很悲傷。 “夫人不僅漂亮,而且今後又自由了。” “今非昔比,無論怎麼化妝,也不行了。” 夫人經常光顧美容院,進行面部按摩、蒸氣浴,但眼角的皺紋還是非常明顯。 “那麼,每月你也給竹出小費嗎?” “並沒有規定,偶爾給他買件西服,或手錶作禮物,僅此而已。” “……” “你還年輕,所以沒有這種必要,而我倒認為合乎情理,年輕時從很多男人那裡得到什麼,現在是在償還,這叫'因果循環'。” “若都像夫人那樣想得開,就好了。” “不管正確與否,到了這種年齡,只有這樣做了,此外別無他法。” 也許確實如此,大部分人都有自己的憂愁煩惱。 “總而言之,我儘早成為自由的人,愉快地度過餘生,玩味人生的快樂,這就是我的目的。” 夫人微笑著,無論怎麼痛苦,從不外露,而是坦然處之,這正是夫人的長處。 “那麼,什麼時候離開家?” “只要公寓定下來,明天就搬出來。” “這麼快……” “若每天住在一起,經常見面,那麼離婚訴訟、財產處理都難以順利進行。” “可是,一起生活了幾十年,一旦分開,是否受不了?” “我對這個家已毫不留戀。” 夫人似乎已討厭目前這種狀態。 “跟你說說,我心理很痛快。” “並不起什麼作用。” “來到你這裡,我有一種輕鬆感,我這樣喋喋不休,只是在你面前。” 夫人說著,將撒嬌的目光投向冬子。 進入6月,陰雨邊綿的天氣告一段落,每天都是晴空萬里。 快要到菖蒲盛開的季節了。 今後明治神宮內苑的菖蒲,從6月20日起,進入觀賞的季節。 也許由於帽子店離明治神宮近的緣故,冬子每年都去觀賞內苑的菖蒲。這裡的菖蒲大約有1500株。水池彎彎曲曲,景色頗為壯觀,令人目不暇接。觀賞一次1500株菖蒲,真令人心曠神怡,若是初次見到這壯觀的志面,更會使人感到妙趣橫生。 內苑菖蒲盛開季節,梅雨期便臨近了。 冬子與別人不同,她喜歡梅雨。雖然每天潮乎乎的給人陰鬱的感覺,但另一方面,梅雨卻使人情緒穩定。陰雨天,正適合獨自思考問題。 今年的梅雨稍稍與往年不同,6月初“陰雨連綿”時,氣象台就告訴人們已進入梅雨期,但過了兩、三天,天氣卻意外地晴朗起來。此後,又下了兩天雨,又晴了幾天,天氣陰晴不定,變化莫測。 陰雨天的午後,船津打來電話。 “委託給醫療事故委員會的事,已有了回信,想跟你談談,今晚有時間嗎?” 冬子當天已跟橫濱時代的朋友約好見面,但不知道委員會的結果已經出來,又不能拒絕他,左右為難。 “與朋友約好一起吃晚飯。晚9點鐘可以嗎?” “我怎麼都行,那麼在上次去的新宿地下酒吧見面,我在那裡等你。” 若可能的話,冬子想在飲食店會面,但又不好意思說出口。 “地點明白吧!” “我爭取去。” 冬子點點頭。 “那麼,結果如何?” “委員會方面,進行了深入調查,很難辦。不過,並不是一點希望也沒有。見面時再跟你詳談。” 冬子暗自勸告自己,怎麼都行。 傍晚,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街道兩旁的廣告牌在風雨中輕輕搖曳。 8點鐘,在澀谷的餐館與朋友吃過晚飯後,冬子便急匆匆地向新宿趕去。 每次去見船津時,冬子都感到有點緊張。不知道見到船津談些什麼,在這種緊張感中,同時伴隨著一種新鮮感。 冬子來到酒吧,已過了9點,比約定時間晚些,船津早已來到,抱著胳膊恭候多時了。 “對不起,我遲到了。” 冬子來到近前,船津慌忙抬起頭。也許由於剛喝了酒,冬子的臉微微有些發紅。 “朋友那邊已安排妥了?” “已經返回去了。” “喝點什麼?” “來點白蘭地酒。” 冬子為了做好談話的思想準備,求船津來點烈性酒。 船津將雙手放在膝上,說道: “今天醫師會來電話,我去了一趟,從結果來看,很難索取賠償。” 冬子輕輕地點點頭。 “醫療事故委員會富有誠意地進行了調查,實際上,手術時在場的只有院長一人,有關手術的詳細情況,不得不相信院長提供的情況。” “……” “誠然,正如你最初診斷的醫生所說的那樣,並沒有切除子宮的必要,在這一點上委員們的意見似乎完全一致。但是,院長說開刀後一看病情嚴重,最後才不得不切除子宮。” “於是,委員們便從院長那裡了解情況。” “理所當然,院長被委員會喊去,受到詢問。可是,認為沒有必要切除子宮只是一般人的觀點,開刀後發現病情意外嚴重,所以才切除了子宮,這不能斷為過失。無人在場,不能追究當事人的責任。委員們認為,若保存了切除的子宮,便可判定。” “子宮保存著嗎?” “沒有。” 儘管是論證手術的正確與否,但一想到自己的子宮放在面前,冬子便感到不寒而粟。 “總之,手術是在密室中進行的,除當事者外,別人無法知道。若當事者不留任何證據,那麼他人是無法調查、判斷的。以物證第一主義為原則,當然碰壁。” 酒吧里很擁擠,但雅座裡只有冬子、船津二人,似乎不用擔心別人聽到他們的談話。 “那麼,這件事就沒有希望了。” “不,不能這麼說。20多歲,因肌瘤切除子宮,一般來講是說不通的。問題在於手術前症狀的嚴重程度如何。” “當時,是否確實因生理上的特點,感到腰酸腿疼,而且大量出隨?”說到這裡,船津不好意思問下去。 “也許他們可能直接向你了解情況。” “不過,不知道手術的實際情況,其結果不是一樣嗎?” “也許如此,但肌瘤似乎像一種粉刺,健康婦女好像或多或少都有。” “是粉刺嗎?” “這也許說得過分了,總之,肌瘤是良性腫瘤,即使長了,也不會麼成惡性腫瘤那麼大,威脅生命。因此,並不一定必須切除。” 醫師們聽了船津的話,都感到他知識淵博。 “通常腰疼,多由於腹部肌肉聚縮而引進,如同因妊娠而感到子宮增大一樣。” 3年前懷孕時,冬子並沒有產生這種感覺。 “由於這種原因,雖然是肌瘤,並不必早早摘除,也不必為此憂心。” “那麼,誰來決定是否摘除呢?” “這是問題之所在,一般來講,疼痛劇烈,肌肉聚縮,出現貧血,而且考慮年齡因素,由醫師來判斷決定是否需要切除。只不過最近,肌瘤手術不斷增加,而且大部分連子宮一起切除,對這種手術褒貶不一,眾說紛紜。” “這麼說來……” “舉個不恰當的例子,一種意見認為,摘除肌瘤的手術,正如同挖山芋一樣,必須將地下莖全部挖斷。所以,要做肌瘤手術,不能只切除肌瘤,必須連子宮一起摘除,這樣手術才完整。與此相反,另一種意見認識,只需摘除成為症狀原因的部分。” 船津呷了一口酒,繼續說: “確實,治病是為了達到徹底醫治,不至於再次復發,但並非連續摘除。用一個愉當的比喻,這正如在腿上長了個腫瘤,不應該用把腿切掉的辦法,達到醫治的目的,否則毫無意義。醫治肌瘤也是如此,不能連子宮一起切除。” 這麼解釋,終於明白了。 “總之,這次手術我從頭到尾都了解,醫學這麼發達,難免出現意外。採取一種治療方法,到底什麼情況下應進行手術,什麼程度只切除肌瘤,達到什麼程度連子宮一起切除,這些都要具體分析,不能一概而論,最終要取決於醫生的判斷。亦即選擇醫生是一種命運。” “命運……” 冬子想起初次去醫院的情景,當時,若去目白醫院也許不摘除子宮也行。想到這裡,冬子急忙搖搖頭。 “那麼,這次也許能取勝。” “或者……中途強詞奪理,最後以患者個人體質的差異而逃脫責任。所以我感到很難追究院長的責任。” “從一開始,我就認為行不通。” “作為你本人說這種話,實在不應該。” “我們作為外行,不能涉足於醫生的領域。” “這麼認識的話,一切都完了。” 冬子把臉扭向櫃檯一側。冬子已不想再談論這個問題。 “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實在對不起。” “請您等一下,我還沒有說完。委員會說了,想直接向你了解有關問題。” “雖然也許不能追究醫生的責任得到賠償,但卻能起到警告院長的作用。既然委員會調查這件事,就說明至少對院長持懷疑態度,使他今後不再輕率行事。” “達到這個目的也好。” “你不想向委員會提供任何情況?” “是的,不想見他們。”冬子果斷地說。 “也許進一步訴訟到法院會更好些?” “不。” “我的做法太拙劣了。” “並非如此。船津君若不來找我,我會簡單地認為這件事已經結束。我並不知道肌瘤、手術還有這麼深奧的學問。多虧了你才使我增長了知識。” “我也是調查後,才知道這些事情的。” “呀,忘記了,喝酒啊!” “事情就這樣糊里糊塗了結了嗎?” “可以了結了。” “為什麼?” “你也許不明白,如果真弄清楚是醫生的過失,反而會更悲傷。” “這我明白……” “這樣更好,喝酒吧!” 冬子像在自我安慰,端起酒杯,與船津碰杯。 “辛苦你了。我們乾一杯。” 船津用異樣的目光望著冬子,一口喝下了杯中的酒。 “你仍要去美國嗎?” “嗯。” “那麼,今晚我們喝個痛快。” “真的嗎?” 船澤的臉上又露出了笑容。 一時顧客稀少的酒吧里,現在變得擁擠不堪。老闆娘年紀很大,身體顯得臃腫。顧客多半是跟船津一樣的年輕職員。 “在美國呆上幾年。” “好不容易去一次。” “那麼,再也見不到你了。” “不,雖說美國,但一天時間便可返回來。我想半年回來一次,所以馬上又會見面的。” 船津低聲說。 “為了和你分開,才去美國。中途返回來,也沒有什麼意義了。” 冬子望著裝滿白蘭地酒的玻璃杯子,若有所思,不禁感到寂寞,產生一種失落感。 這種失落感是由於失去了愛幕自己的青年造成的,還是由於失去了愛呢?若是前者,是自己的忍耐,若是後者,那損失太大了。 “回去吧!” 這時酒吧人多嘈雜,想換一個場所。 “去哪裡?” “總之,離開這裡。” 來到外面,風停雨止。但陰雲還籠罩著整個天空。 “去旅館的酒吧如何?” 船津用手指向矗立在夜空之下的旅館。 “我們去舞廳吧!” “我不知道這附近是否有舞廳,上次所長帶我去過一個舞廳。” “在銀座吧,我們去那裡吧!”冬子說完揮手叫了輛出租車。 “去銀座。”冬子說。 “真的可以嗎?” “沒問題,這回聽我的安排。” “萬一讓所長遇見……” “不要緊,反正你已辭職。” “不過,你……” “不要替我擔心。” 冬子邊說,也想自己是否太過分了。 上次和貴志去的酒吧,在銀座新橋附近。在白色大樓的地下,與其說是酒吧莫不如說更接近於夜總會。 12月初,冬子曾和船津等來過這裡,在築地用河豚招待了貴志一行,當時冬子帽子店的真紀、友美都在場。 此後,冬子恍惚記得只和貴志去過一次。 林蔭道只一側通行,從新橋到白樓,大約有200米。 二人在這裡下了車,並下了台階。看過牌子,才想起來這個酒吧名叫“化妝舞會”。 上次來的時候,店裡燈光很暗,這次卻大有改觀。接近11點,店裡並不擁擠。二人來到左側包廂裡坐下。 “請問二位,喝點什麼?”服務員拿著冷飲單走過來問到。 “我來杯白蘭地,你呢?”冬子問。 船津考慮一會,說到:“我也來杯白蘭地。” “最近,貴志君來過這裡嗎?”冬子鼓足勇氣向侍者問道。 “半月前,來過一次。” “是嗎?” 冬子微微點頭,但船津似乎還是放心不下。 “是不是要碰到貴志?” “你不必擔心?” 冬子說著,考慮若遇見貴志怎麼辦。二人並沒有做什麼虧心事。而且貴志又是成年人,既使碰見,也不會說三道四。若遇見貴志,一起喝點什麼就行了。也許由於酒精的作用,冬子今天膽子大起來。 “那麼,為船津君去美國干杯!” 冬子端起酒杯。 “不,今天為你乾杯。” “我?” “雖然還未弄清,但總之醫院調查結束了。” “那麼,太讓你受累了。” “與新宿的灑吧相比,木之內小姐更適合這種地方。” “沒有這種事。” 顧客稀少,有鋼琴伴奏,坐在角落的二人跳起來。雖然地方狹窄,有鋼琴伴奏,不會流行的舞蹈,但是只有這樣,也夠有氣氛的。 “請跳吧!” 冬子微微發醉,主動邀請船津。船津對跳舞並不擅長、學生時代只被朋友領去跳過三、兩次。貴志的舞跳得很好。聽貴志說,學生時代他沒有別的愛好,若有四、五百日元,便去舞廳跳個通宵。 “於是,誘惑女性吧?” 冬子問到,貴志笑而不答。 貴志跳舞姿勢優美、動作協調,而船津動作笨拙。由此可知他的緊張程度。 但冬子在這種不靈活的動作中,感到了青年人的純真可愛。鋼琴曲為“瀟灑的分別”。 “餵,上次也是這支曲子,一定是特意為我們彈的。”冬子對船津低聲說。 “這是瀟灑嗎?” “不對。” “我不明白。”船津說著,對挽臂的手用力。 “我對你說這件事,請不要見笑。” “什麼事?” “和我一起去美國吧!” “我?” 一瞬間,冬子想抬起頭,船津向前屈著身體,在冬子耳邊低聲說。 “和我一起去。” “確實,在來這之前我一直想一個人去美國。但來這里後,馬上改變了主意。” 冬子又把臉伏在船津的胸部,感到他的襯衫上附有男人的氣味。 二人默默地跳著。冬子不知怎麼回答才好。船津也為自己的唐突不知所措。樂曲結束了,二人返迴座位。 船津像是給自己壯膽,喝了一大口白蘭地後,說:“不行吧?” “等一下。”冬子重新抬起頭,注視著船津。 “你誤會了。” “我並沒誤解。” “我正如你所了解的那樣,是個動過手術的女人。” “這我知道。” “那麼,別開這種玩笑。” “我並不是在開玩笑,是真心的。” “那麼,對我來說沒有比這再傷心的了。” 冬子站起身來向化妝室走去。 這裡與微微發暗的包廂相比,簡直是另一個世界。明亮的鏡子裡,映照出自己的臉。這是一個即將29歲、做過手術的人的臉。 他將怎樣對待這樣的女人呢…… 從化妝室返迴座位,冬子盡量裝出高興的樣子,說:“現在該回去了,已過11點了。” “剛才說的話讓你傷心了嗎?” “沒有。” 和船津在一起,冬子總覺得有一種壓抑感,現在分開也就平安無事了。 “今晚不再慢慢喝一會兒了?” “已經很晚了,我先送你回去。”冬子說道。 “不,我送你回去。”船津似乎有些生氣,站起來,什麼也沒說,來到外面,喊了一輛出租車。 “我送你回去。” 車啟動後,冬子問道:“你生氣了?” “我並沒有生氣,但你總是馬馬乎乎地搪塞我,根本不當一回事。” “沒有,我不論什麼時候都認真聽取你的意見。” “那麼,你為什麼急於回去?我剛說到一半,你卻打氣。” “錯了……” “現在我的話才說一半。” “這是由於你說了令人恐怖的事情。” “我說一起去美國,為什麼感到可怕?我並不想把你帶到美國後拋開不管。” “這我明白,所以才感到可怕。” “我真不明白。” “是的,你不會理解的。”冬子蹲下身來。 似乎船津單純地認為帶走自己愛的人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這麼誠懇地要求,有什麼可怕的,所以有些生氣。 但冬子卻感到這種誠懇令人可怕。若信以為真,順從他去美國,後悔的時候怎麼辦?現在看上去年輕貌美,不久將人老珠黃,露出本來面目。 船津不僅了解冬子與貴志的關係和她失去了女人最寶貴的東西,而且也知道她比自己大兩歲。現在不計較這些,也許不知什麼時候不能容忍。現在喜歡的東西,也許不久就會變成憎惡的對象。 冬子不想玩味那種悲慘的命運。若真的遭受這種不幸,那麼現在無論怎麼痛苦,也只好忍受了。也許是過於思慮將來的事,冬子最近多少變得有點歇斯底里。 出租車通過大街向參宮車站駛去。車站附近小商店鱗次櫛比,商店一直營業到1O時,熱鬧繁華。但現在幾乎全部關閉,只有一間小餐館的燈還在亮著。從這里通過,越過一個慢坡,便到了冬子的帽子店。 “到這裡就可以了。” 車上了坡,冬子便說到。船津驚慌地望著冬子。 “我也下車。” “不要緊的。” 冬子下了車,船津也跟著下了車。 “怎麼了?” “不……” 船津困窘般地站在那裡。 “今晚,在這里分手吧。” “不過這樣下去再也見不到了。” “在去美國之前還有多少時間?” “大約有半個月左右。” “那麼,我們還能見一次面。” “不過,剛才說的事,請你馬上答复我。” 夜已經很深了,不能總站在這裡。冬子沿著左側的小道,慢慢地走著。 “今晚,不答复我,我不回去。” “剛才不是已經拒絕了嗎?” “你並沒有明確地表示拒絕,只說感到可怕。” 船津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夜裡,小道兩旁路燈林立。冬子望著路燈,思考著什麼。船津突然用手抱住冬子的肩頭,將她拉到眼前。 “不行……” 冬子將頭扭過去。船津強行抱住她,低下頭想吻冬子。冬子左右搖頭,縮起脖子,但最後還是接受了船津的親吻。在男人強有力的懷抱中,冬子聽到了遠外汽車的轟鳴聲。 不一會,船津似乎想起了什麼,放開了雙臂。但冬子並未抬起頭,把頭埋在船津的懷抱裡。船津低聲道:“跟我走吧!跟我一起去美國吧!” 冬子在他的懷抱裡,慢慢地搖搖頭。 “為什麼不行?你不喜歡我嗎?” 冬子低聲說:“正因為喜歡,才想這樣分開。” “我真不明白。” “你當然不能明白。” 冬子知道自己的聲音很微弱,而且即刻消失。二人默不作聲,走在夜間的小路上。附近沒有住宅區,一個人影也看不到,萬籟俱寂。 左側的樹叢中,八仙花在電燈的映照下,出現在眼前。街道的另一端傳來電車的聲音,已經過了12點,也許是最後一班車。 電車過後,又恢復了寂靜。 二人從下車的地方出發,已經走了四、五百米。 “回去吧!” 在櫸樹枝突出的牆角,冬子站在那裡,再沒返回剛才來時的路。 雨已經住了。但石頭圍牆和路面還是濕乎乎的。船津一句話也不說,跟在冬子的後面。 道路向右側拐去,便看到了冬子的帽子店。直到來到正門的白牆附近,船津才喘了一口氣。 “累了吧!” “不……”船津搖了搖頭。 冬子忽然感到就這樣讓他回去,似乎太不近人情了。或許再也見不到了。距離去美國雖然還有大約半個月時問,但他也許不會再來了。想到這裡,冬子感到戀戀不捨。 “休息一下吧!” 一瞬間,船津以懷疑的目光望著冬子,似乎感到不可思議。 “好嗎?” “喝杯茶吧!” 冬子先打開了公寓的玻璃門。進門後,左側是公寓管理人住的房間,右側是收發室。冬子取走信件和電話費的收據,來到電梯旁。 冬子乘上右側的電梯,船津緊隨其後,電梯門關閉上,冬子看著顯示層數的數字。 從2層到3層,冬子看著數字,心裡想讓船津來到自己房間,到底屬於一種怎樣的心情,若想分手,就應在公寓前分手。船津也是這麼想的,但邀請他的,確實是冬子。 打開暗鎖,進了屋。冬子立即來到梳妝台前,看到自己的臉上也露出疲倦之容。冬子稍稍打扮後,返回起居室。船津正坐在沙發上吸煙。 “你是來杯咖啡,還是喝茶?” “我來杯咖啡。” 冬子點點頭,來到廚房。 “你去美國後,仍住公寓嗎?”冬子問到。 “暫時想住在朋友的公寓裡。” “那麼,不會感到寂寞的。” “……”船津想說什麼,但終未開口。 冬子將咖啡放在茶几上,船津未放砂糖,便喝了起來。 “咖啡未經煮沸,不太好喝吧?” “不,味道很美。” “這裡什麼也沒有,吃些點心吧!” “當然,感到奇怪嗎?” 船津巡視周圍,問道:“問你件事可以嗎?” “請吧!” “所長來過這裡嗎?” “沒有。” 船津又問道:“今晚,為什麼讓我來到這裡?” “怎麼說呢?我想今晚一起走了很長時間,你一定很疲勞。” “不對。你是不是認為我可憐,憐憫我才這樣做的?” “不是。” “我今天感到很滿足。” “你到美國後,請給我寫信。” “那不行。我之所以去美國就是為了忘掉你。” “那……” “你似乎還不相信,我是為了忘掉你才去美國的。” “……” “今晚真的決定不去美國了。” “聽聽音樂吧!” 冬子感到沉悶緊張。站起身來,來到放在書櫃裡的唱機前。冬子調節好唱機,船津卻站起身來。 “我回去了。” “怎麼,回去?” “嗯。”船津露出痛苦的面容。冬子好像在阻攔似的問道:“怎麼了?” “已經很晚了,該回去了。” “你今晚還有什麼事嗎?” “不,並沒有另外的事。” 船津在門口放鞋的石板前,輕輕地撓了撓後腦勺儿。 “這樣呆下去,我會感到更痛苦。象前幾次那樣,我不知道做什麼好。” “……” “你真壞。我求你,你不答應我,卻讓我到屋裡來。” “我並沒有這種意思,我只想你一定很疲勞。” “你若討厭我,請直截了當地說,我也許會死心。這麼折磨我,真讓人受不了。” “我並沒有惡意。” 冬子並不想玩弄船津的感情。今天一旦分別後,多少會感到孤獨、寂寞。所以才請他進屋休息。若說放肆,也許是有點放肆,但決不是出於什麼惡意。不僅如此,而且冬子對船津還抱有好感。這雖說不上愛但至少可以說是喜歡。 “請原諒。” 雖然沒有惡意,但結果使對方蒙受痛苦,那麼只有道歉,才能得到心理上的安慰。 “邀請你進屋,確是我的過錯,請原諒。” “冬子小姐,”船津叫道,突然伸開雙臂想要擁抱冬子。 冬子驚慌失措,想退卻,但早已被船津抱住。他低下頭想吻她。冬子猶豫一下,還是默許了。船津滾燙的嘴唇緊緊地貼在冬子的嘴唇上。 這是繼上次之後,船津第二次吻冬子,多少比上次更加大膽、熱烈。 船津抬起頭,吃了一驚,低聲對冬子說。 “答應我,請答應我。” 船津的聲音充滿柔情和誘惑,象熱風一樣吹向冬子。冬子第一次聽到這種令人心蕩神馳的聲音。 “求你了。” 船津哀求。 冬子被這種聲音的熱浪,弄得頭暈目眩,漸漸地想答應他的要求,因為她本身從未這麼渴望過。 冬子不再躊躇,興奮使她的心跳加快。船津的臉再一次接近她的臉,冬子沒有任何反抗。船津面對絲毫不做出任何反抗的冬子,不知所措,擁抱冬子的雙臂慢慢地鬆開了。但又馬上清醒過來,緊緊地擁抱著冬子。冬子似乎感到喘不過氣來。 “我渴望。” 船津再一次低聲說。好像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雙臂上。 返回屋內,冬子的雙目緊閉著。 現在怎麼做都可以,若渴望的話,就答應你,冬子的心情,船津是明白的。來到室內船津喘了口氣,將手伸向冬子的胸部,想解開冬子的衣服。 “等一會。”冬子的頭向後仰著小聲說。 儘管冬子答應了船津,但這樣也會令人掃興。屋裡明如白晝,身旁擺著沙發和桌子。 若換成貴志,這時一定會關閉電燈,對冬子進行愛的撫摸,直到冬子興奮起來,再把她抱到床上。對女人來說,更要求周圍的環境。這些船津似乎一點不懂,過高要求他,也許不盡情理。 “請把電燈關掉。” 船津驚慌失措,巡視四周,才發現柱子上的開關,將燈關掉。屋里頓時暗淡下來,只有餐具廚和桌子的影子在黑暗中若隱若現。 “行了吧?” 冬子默不作聲。實際上也沒有必要回答。 船津再次擁抱冬子,將臉向冬子的臉貼來。冬子躲避著船津的臉,慢慢地退回裡邊的臥室。臥室裡放著一張床,床頭擺著一個桔色的床頭燈。 若是貴志,不容分說便把冬子抱到床上。船津也知道有床,但似乎沒有這種勇氣。 “不行。” “不,我不離開你。” 冬子的抵抗,現在只不過是引誘船津的一種手段而已。 由於反抗,船津反而拿出了勇氣。 在小小的爭執之後,船津終於下決心,屏住呼吸,把冬子拉到床邊。 “不行……” 冬子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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