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是朱野能子,她是在昨天半夜裡被裝進卡車的。車上還有三個白奴。能子不知道自已要被送到哪裡,可她早就領略到了——一個房事女奴的可悲下場。
不管什麼樣的奴隸,都是奴隸主的私有財產。她們與那些幹活的奴隸不同的一點,是在被玩膩的時候,喜新厭舊的主子們,總要不斷地購進新的奴隸,把原有的廉價轉賣到更下層。
同車的另兩個姑娘,嚶嚶地哭泣著。能子只是呆坐在一旁,默默地為自己的命運而悲哀。她想,看來布爾吉巴玩膩了自己,再弄到奴隸市場拍賣掉,一想到即將赤身裸體站在沙漠上,接受著買主的查看,渾身便毛骨悚然,當初,她不就是這樣被博阿尼買去的嗎!
當裝載奴隸的卡車行駛了數小時後,遇到了強盜的襲擊,這夥強盜大概是為了搶劫女奴而來的,押車的和強盜打了起來。
能子看準了一個機會,順勢爬進沙漠。
黑暗中,她拚命地向前奔跑。
當能子得知眼一前的恩人也是個日本人時,真想痛哭一場。一吐被侮辱被踐踏的滿腔悲憤,從蘇黎世被抓,而淪落為房事女奴,整整三個月了,能子忘記了羞怯,忘記了她曾是日本的一名外事警察,忘記了她的使命,忘記了所有的一切……
在那座魔窟裡,咬緊牙關,忍受著,掙扎著。
她哽咽了,終於沒有哭出來。一種難以名狀的苦楚堵塞住能子的喉嚨。
一個正常人被逼到這種地步,不發瘋倒是令人奇怪的。
“現在怎麼辦?”
斯泰布問了一句,當伊能和能子用日語交談時,他一直沒有插嘴。
“圖古爾特危險的話,返回比斯克拉也非上策。”
“我也是這個意思。”
“你要找的那個女人是不是她呢?”
“那還說不准。”
因為在歐洲旅行而下落不明的日本女人很多,至於她嘛,很可能就是其中的一位,車裡的光線太暗,看不清對方的面孔。
“你叫什麼名字?”伊能問。
“大竹良子。”
能子想起一個親戚的名字順口答道,上一次的經驗教訓,使她很警覺,正值夜深人靜,在這陌生的國度,搭上一輛忙於趕路的汽車,儘管他也是個日本人,也不能輕易相信。
“我姓伊能。”
“你在找誰呀?”
“找一個叫朱野能子的女人,聽說過這個人沒有?”
“那女人是乾什麼的?”
“是個警察,但她是個傻瓜。”
“你是做什麼工作的?”
“和那個傻瓜是同行。”
伊能叼著的香煙燃著微弱的光亮,好像鬼火似的映照在車窗玻璃上。
“你為什麼說那女人是個傻瓜呢?”
“那是因為她不知天高地厚。隻身一人來到此地,結果連自己也墮落成房事女奴。好了,不去說她了,也許我的下場比她也好不了多少。”伊能憤憤地說著。
“那個傻瓜怎麼會在撒哈拉沙漠上呢?”
“她曾經給駐馬賽的日本領事館去過電話,匆匆地只說了一句——鷲啼北迴歸線。”
“那麼說,單憑她的一句話,你就追到這兒?”
“是的。”
“原警視廳公安特科隊隊長伊能紀之也是傻瓜呀。”
朱野能子挑明了自己的身分,而伊能並不感到驚奇,他連頭也沒有迴轉一下。
“不過,被那個傻瓜救了,也理應表示感謝啊!”
“是嗎?”伊能略微揚了一下眉毛,仍不動聲色地說。
“的確,我是墮落了,被迫的,可你怎麼也不像我。”
“前程莫測,不好說呀!”伊能苦笑著。
“眼下,你就不打算也謝謝我嗎?”
“發現根岸志津子啦?!”
“是的,我認為她可能還在圖古爾特,給一個叫布爾吉巴的買去當了女奴,我昨天正是從那裡被他裝進卡車,準備賣掉的。”
“是嗎?”
“他們來了!好像是那伙子強盜。”
白熾的燈光從後面直射過來,一時還無法斷定追擊者是何許人。在這種情況下,走為上策,目前出乎意料地找到了朱野能子,並已得知根岸志津子的下落,這很是了不起了,完全沒有再與他們周旋的必要,先返回比斯克拉請求當地警察局協助救出根岸志津子,便是大功告成了。
汽車調轉了方向。
伊能取出了遠紅外線手槍。
“餵,你快聽!”
斯泰布打開車上的無線電收音機,轉動著旋鈕,突然傳出一個聲音,說得是什麼,聽不大懂,只聽到對方一再地重複著“日本人”這個詞句,從聲音的清晰度分析,似乎離得不太遠。
“加大油門,再開快點兒!”
伊能側耳諦聽著。由此他推測出,緊追不捨的這輛車,一定與人販子組織有關,他們出敗了強盜,猛趕上來。並使用無線電向上級報告著朱野能於逃走一事。
必須爭取早一分鐘進入比斯克可拉市區。朱野能子的真正身分,對方是瞭如指掌的,一旦她逃離了魔窟,將意味著人販子組織不可避免地要遭受到打出,起碼,朱野能子已經掌握了證據;圖古爾特市一個叫布爾吉巴的人手中,至今還把日本首相的女兒當做房事女奴而豢養著。
看得出,對方正不惜任何代價地追擊著。
不甘示弱的分頂式吉普車,怒吼著風馳電掣般地向前奔去。
半個小時以後。
伊能突然看見正前方一輛汽車紅色的尾燈,一瞬間,他明白了,這是敵人有意識地要自己曉得——前面的去路已被堵死了。
“他們想兩面夾擊呀!”
斯泰布聲音壓得很低。
“不管怎麼說,總得想法子衝過去呀!”
“看來只有往沙漠裡開了。”
這地方靠近阿特拉斯山脈,沙礫混雜著,土質較為堅硬,這對於分頂式吉普車來說,行駛是不成問題的。
“快趴下!”
伊能低下頭喊著。
敵人先下手了,子彈嗖嗖地從頭頂上穿過,其中一彈擊中了擋風玻璃。
斯泰布向右打轉,車子毅然衝進了沙漠裡。
伊能拿起一把扳手,把探照燈轉向車後,一道巨光射向了空曠的原野,伊能憑藉著光柱捕捉到了那輛曾經一度尾隨過的豐田產的巡邏車,競在這裡出現了。
敵人的汽車從不同的方向很快地追了上來。以如此高的車速,疾駛在凹凸不平的荒丘上,是很危險的。車輪時而懸空,時而躍起,這使縱然心急如焚的斯泰布也不敢剎車。反而不停地踏著油門。顯而易見,他還是滿有經驗的。
全神貫注的斯泰布緊緊地握著方向盤,他十分明了,在這生死關頭,稍有疏忽後果將不堪設想,眼下,只有甩掉追擊者,才有一線希望。
白花花的車燈照亮了前進的方向。
依憑著出廠時的試驗數據,這部分頂式吉普車能夠爬上四十度的陡坡,橫向傾斜度可感受為近三十度左右,可目前在全速行駛,哪怕有十度的傾斜,也可能會導致翻車,到那時,即便有頂棚框架的支撐,人也好不了。
還有一個問題,因為牽引著一部拖斗車,速度總是上不去,可又不得空隙將其摘除。
車尾揚起幾米長的浮塵。
伊能爬到後部的席位上,用腳踹著碎玻璃。趴伏下瞄準,眼看著與後面窮追不捨的巡邏車的距離越縮越短了。
他手中握著一把德國造的名牌手槍——瓦爾薩P~38型,可惜的是僅有八發子彈,伏在顛簸的車上,是很難瞄準敵方的。
巡邏車逐漸逼近了,把拖斗車也算在內僅差四十米遠了,而伊能的槍還沒有響,他意識到敵方汽車是不難追上的,可又偏偏只是一直尾隨其後,恐怕是等著這輛不太靈巧的分頂式吉普車的自我毀滅吧。
伊能抓住了相對平穩的一瞬悶,猛然勾動了扳機,連射四搶,全部命中,彈無虛發。只見後車向左一橫,歪歪斜斜地衝撞了幾米,就勢翻滾了過去。
“好槍法,伙計,這回我們有救了。”
斯泰布高興地喊叫起來。
“還不能大意呀!”
還有一輛緊緊跟在後面呢,從兩隻車燈的間距看,很可能是輛卡車,而且是從圖古爾特方向趕來的。
“就照這個速度往前開就行,很快就會到達霍特納湖畔的。”
斯泰布稍微減了一下車速。
“就這麼辦吧!”
後面的這輛六輪卡車顯然不是對手,一是它體積龐大,不利於在凹凸不平的沙漠上行駛,。二來也不敢往深處涉足,而且等他們扶起倒在地上的同夥,再來追趕時,也已和吉普車相距很遠了。
霍特納湖位於阿特拉斯山脈之中,那裡還有村莊,不管怎麼說,總會有辦法的。
分頂式吉普車迎著黎明向前駛去。
“總算有救了。”
能子聲音顫抖地說。
凝思中的能子,頗有感慨,她心想,同樣身為偵探,可作為女人卻不能做到這些,在生死關頭,女人往往經受不住暴力而委曲求全。
汽車的速度逐漸地緩慢下來,發動機的聲音也很不對頭,終於停止了運轉。
伊能和斯泰布忙跳下車。
水箱沸騰了,發動機溫度過高,油泵也燒壞了,滲出的機油附著一層厚厚的塵埃。
不管怎麼說,還多虧了這輛車,近兩個小時的疲於奔命,它時而劇烈地向前衝撞,時而又懸空躍起,車身也是傷痕累累了。
“看來只有把車扔了。”伊能不得不這樣說。
鬼曉得,忽然阻止了追擊的政人,又在耍什麼花招儿,好在霍特納湖不會太遠了。估計即便艇是徒步,三個多小時也會到達的。
伊能和斯泰布分別把毛毯,食物和水背在身上。
東方已露出一點魚肚白,依稀可以分辨出阿特拉斯山脈橫臥的身軀,尖尖的峰頂。三個人將在這裡迎接新的一天。
來到山腳下,天便亮了。
抬頭望去,眼前這座巍峨的蒼山,到處是林立的岩石,簡直是像從地底下長出的巨型蘑菇,陰森森的,不時從裡面飛出幾隻老鴰,如同踏進了陰曹地府。風化的瓦礫,形成一灘灘烏黑的細沙,極目遠眺,才可以望見散落在各處的一叢叢熱帶植物。
“也許我們走錯了方向。”伊能停住了腳步。
翻越這座山想必是相當困難的。
“聽,什麼聲音……”
斯泰布警覺地說。
“聲音?……”
“是直升飛機!”
能子聽到了從遠處傳來的直升飛機所特有的轟鳴。
“快躲到岩石後面去!”
伊能推著能子命令著。
如果飛機上是趕來營救的警察,那真是叫人欣喜若狂。轉念,伊能想到這樣一個區域的警察機關,是不可能配備直升飛機的,即便有,也未必能如此主動採取行動的。
三人隱蔽在岩石後面。
那螺旋槳的轟鳴聲更加清晰了。果真一架小型直升飛機由遠而近飛過來了。
直升飛機超低空從沙漠上的一角顯露出來,正慢慢地接近伊能他們的隱蔽處。
“看來他們是循著我們的腳印追上來的。”
斯泰布嗓音沙啞地說。
“一點不錯!”伊能抱著膀子不動聲色地說。
盤旋在空中的這隻巨大的“鷲”正目光炯炯地追尋著獵物的足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