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及利亞酋都——阿爾及爾。
白色的建築物聳立在街道兩旁,無論從哪個角落眺望,都會與湛藍的地中海形成十分鮮明的對照。
那潔靜素雅的樓房鱗次櫛比,遠遠地一直延伸到山丘的頂端。
清一色的建築群,使得阿爾及爾冠以“白色城市”的美稱。
阿爾及爾是一個居住著多民族的城市,位於北非,而文化卻佔地中海的主導地位。
8月25日。
伊能紀之在阿爾及爾的港口下了船。
他隻身一人。
中鄉廣秋住進了巴黎的醫院。據醫生說,他的病需要二十多天的治療才能痊癒。
伊能這回放心了,可以不再與中鄉合作了。一反常態的中鄉,體內蘊藏著的瘋狂的火焰過於旺盛了,他是個連自己都不惜毀滅的狂人。
伊能拋下了中鄉獨自一人來到阿爾及爾。
前方,毫無明確的目標,使他感到很茫然。
——鷲啼北迴歸線。
朱野能子在電話中是這樣說的。
所以伊能打算在北迴歸線一帶轉轉再說。
庫萊門斯·蓋奧爾凱從洛舍城堡逃走後就再也沒有露面,還是捕蟹的漁民發現了城堡沖天的大火,才報告給馬賽警察局的,警方派出直升飛機救出了封鎖在火海中的伊能和中鄉,還有一些白奴。
警察局搜查了庫萊門斯公司。
可是,這家公司實際上已經是一座被整理過的空房子,只是那些不明真相的僕人們稀里糊塗地照常去上班。法國警察總部向全國發出逮捕庫萊門斯·蓋奧爾凱的通緝令。並委託國際刑事警察給予協助,自從搞清楚庫萊門斯便是人販子組織在法國的頭目時,警察當局才積極地行動起來。
然而,庫萊門斯卻逍遙法外,隱蔽到黑幕之中了。
伊能失去了追擊的目標。
從瑞士的蘇黎世,一直追踪到法國的巴黎,而涉及到人販子組織的一切線索就此中斷了。
依據伊能和中鄉所提供的情報,當米蘭市內警察趕到卡爾羅·坎帕納的住宅時,得到的只是一具血淋淋的屍體。
坎帕納被同夥幹掉了。那麼,伊能再追回米蘭,已毫無價值了。
人販子組織哪裡去找,茫無頭緒。
伊能渡海來到阿爾及爾,打算租借一輛吉普,驅車到北迴歸線查一番,沒準庫萊門斯的隱身處,或者鷲的大本營就在北迴歸線的某一個地方,從歐洲各地拐騙而來的房事女奴百分之九十九都賣到了中東各國。
北迴歸線位於北緯二十三度二十七分,橫切地球,從撒哈拉沙漠橫穿而過。若要從阿爾及爾出發,到那兒約二千公里,是一條佈滿艱辛的旅程。沿著地中海北部直至阿持拉斯山脈以北只有一條像樣的公路,除此之外,惟有將車開在沙漠地帶了。而汽車加油站越走得遠,也就越少了,即便在哪個綠洲有汽油可出售,也要限量,一旦趕上缺貨,說不定要等上十幾天呢。
所以說,一經踏入撒哈拉沙漠便生死難測。
他在阿爾及爾住了一夜。那是一家很便宜的旅館。面對著一條昏暗的街道,狹窄的石板路,彎彎曲曲如迷宮似的向前延伸著。
附近有一家名叫佩佩·爾·莫拜的劇院,再往前走,建在岩石頂部的白色三角形的城堡,據說是阿爾及爾總督住過的宅邸。可眼下伊能不論是對電影還是對古建築都不感興趣,所以也就一無所知了。
伊能在駐當地的日本大使館裡向使館官員介紹了有關尋找首相女兒的一些情況,並請求借予一輛吉普車。
黃昏時分,一籌莫展的伊能漫步踱到了港灣。
他坐在淺橋上,眺望著昏暗而平息了的大海。
深綠色的海水,渾濁不清,上面漂浮著一層油,伊能心不在焉地望著。
一個高大的男人走近了他。
他長著一臉絡腮鬍子,湊過身去問伊能:“餵;伙計,你是中國人嗎?”
伊能搖了搖頭。
那人又自我介緦說,他生在英國,叫斯泰布·卡。伊能仍沒有任何反應。
“去哪兒呀?”
“哪兒也不去。”
“你對阿爾及爾熟悉嗎?”
“第一次來。”
“說實在的,我沒有錢了,我本是個海員,可那混蛋船主把我給扔了,要是你肯付導遊費的話,我可以效勞盡力。”
“我不是說了,我哪裡也不去嗎!”
“不,我不信,您肯定要去什麼地方,如果需要的話,我還能幫您介紹位女人,手續費就收二十美元怎麼樣?您一定是個日本人,也肯定很有錢!”
被纏磨到這個地步,伊能都忘了生氣。
斯泰布可真能磨人。看上去歲他倒真像個窮困潦倒的樣子,拮据得連吃飯、住宿的錢都沒有了。
“了解撒哈拉沙漠嗎?”
伊能遞給他一支煙詢問著。
“去是沒去過,不過我知道,真的要去那兒嗎?我也很喜歡沙漠,只是在那空曠而荒漠的地方,讓人覺得有點無聊、可話又說回來,我是個只有在無聊的地方才能活下去的人。”
斯泰布喋喋不休地闡述著自己喜好。伊能打斷了他說:“達正合我的意,不過我說斯泰布,有言在先,我可付不起太多的工錢。”
“能讓我吃飽就行呵。”
斯泰布的願望滿足了,顯得挺高興。
第三天早上,伊能和斯泰布從阿爾及爾出發了。乘坐的是一輛英國造的分頂式吉普車,後邊還牽引著一輛載滿食品、汽油和水的小型拖車。
斯泰布駕駛著汽車向著北迴線挺進。
行駛了一段,才看見尾隨在後面的有一輛日本產的巡邏車。上面坐著兩個阿拉伯人。究竟是有意識地盯梢,還是碰巧同路,一時還很難猜測。
伊能想起來了,昨晚在餐廳裡,他和斯泰布商議若行動計劃時,好像也看到過這兩個人。
果不出所料。伊能在來阿爾及利亞之前就預想過,庫萊門斯如果逃往北迴歸線一帶,那麼在阿爾及爾附近,勢必要設立一定的辦事機構。馬賽是裝運白奴出境的港口,而橫跨地中海,彼岸便是北非最大的港口——阿爾及爾。
該組織不可能不對伊能和中鄉加以防範。
只要他們一抵達阿爾及爾,就一定會有人通風報信。
斯泰布手中握著方向盤,嘴裡還津津有味地咀嚼著口香糖。
對斯泰布也得捉防著點兒,不能完全相信。他或許就是人販子組織派出來的。
汽車一直向南開,腳下的這條公路,經由君士坦丁、巴特納,到圖古爾特為止。從那裡面再往前走,只能依循著那些商業運輸隊所走過的路線前進,圖古爾特距離北迴歸線大約還有一千五百公里的路程,穿越東部大沙漠和塔代邁樂高原,才可進入撒哈拉。
以普通速度行駛,這一段路需要十天時間。
假定迷失了方向,在一望無際的沙漠裡轉上幾個月也未必能夠到達目的地。
出發後的第一個夜晚是在君士坦丁度過的,第二天拂曉便又起程了。
阿爾及利亞是個沙漠之國。全國總面積為二百四十萬平方公里,而撒哈拉沙漠就佔去二百零二萬平方公里。白天與黑夜的溫差極大,起風時,捲起的沙石抽打在皮膚上,象針扎的一樣疼痛,雖說臨行前做好充分的思想準備,可旅途的艱辛仍使伊能吃夠了苦頭,氣溫通常高達四十度,不把人烤焦了才怪呢。連斯泰布也不太開玩笑了,機械地把著方向盤。
那輛尾隨車過了君士坦丁之後,便自動消失了。
正午,到達巴特納,伊能決定在此休息。他準備以後白天睡覺,晚上趕路,這似乎正是斯泰布所期待的。
兩人精疲力盡地找到一家旅店,二話沒說,一頭栽到了床上。
太陽落山後,才由巴特納出發。
路過比斯克拉時已是午夜了。
這座城市位於阿特拉斯山脈的東部。
汽車頂著星月,又跑了許久,伊能覺得肚子有些餓,便停住了車。
斯泰布撿來些幹樹枝,點燃了一堆篝火。主食麵包、罐頭,外加每人一杯白蘭地,伊能舉著杯子,小口小口地呷著。
他透過晶瑩的酒杯,悠然想起中鄉廣秋。若是把眼前的這個斯泰布換成是中鄉的話,是絕對不會跟著他到這個鬼地方受罪的,除非帶上一瓶威士忌,不然他不會動地方的。
可進入撒哈拉沙漠,汽油和水比金子都珍貴,小小的拖車,哪有餘閒地方來裝置他的命根兒——威士忌。夜,靜悄悄的。
公路上看不到一輛來往的車輛。
“餵,從圖古爾特起就耍進入大沙漠了,你還打算繼續跟我走嗎?”
伊能問道。
“當然要跟你走了,沙漠也好,大海也好,都過於單凋,不過,我在哪裡都一樣呀。”
“不回英國嗎?”
“不回,船沉後破產了,再加上走私的罪名,馬賽的那幫警察正在追捕我呢。沒辦法,我跳海逃出來,爬上一艘希臘的貨船,當時船上缺少一名勤雜工,就這樣,我在那條船上乾了七個月,誰料想到了阿爾及爾競把我甩了。”
“噢……”
“你是乾什麼的?”
“我是個偵探。”
“在偵查什麼?”
“尋找一個日本女人。”
“為什麼不在港口找呢?”
“不,你不了解具體情況。”
“在地中海沿岸的港口,世界各國的女人都有,都是買來的,簡直多極了,在那些地方還不容易找到嗎?你怎麼肯定她一定就在撒哈拉沙漠呢?”
伊能抬起頭,眯縫著被太陽烤得發疼的眼睛,看著斯泰布問:
“聽說過北迴歸線的鷲這種事嗎?”
“沒有。”
斯泰布搖晃著粗實的脖子。
“是嗎?”
燃燒著的干樹枝噼劈啪啪作響,小小的火星四下飛濺。
突然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了槍聲,連珠炮似的響著。
“那兒打起來了。”伊能自言自語道。
“不會是強盜幹的吧?”斯泰布一動不動地說。
“這兒有成幫結伙的強盜嗎?”
“很難說,不管哪個國家都有搶劫、殺人,走私、拐賣人口的犯罪活動。”
“確實如此,我們走吧。”
伊能用腳踏滅了篝火。
又換成斯泰布駕車。
“帶槍了嗎?”
“帶了隻手槍。”
出發前,伊能就請求大使館為他準備了一支可供夜間射擊,帶紅外線瞄準器的手槍。
“我只有一把小刀。”
“放心吧,到時總會有辦法對付他們的。”
“啊,那好啊!”
分頂式吉普車運轉一切正常,疾速向前奔馳著。
偶然間,發現對面的錯車線上,有一輛報廢的汽車殘骸,丟棄的零部件四處散落著。這不寒而僳的場面,牽動著伊能的思緒,在腦海中即時浮現出穿越浩瀚的沙漠那一幅幅恐怖而殘酷的景像。
又行駛了三十分鐘。
依然一輛汽車也沒遇到。
“餵!停車!”
伊能突然望見正前方的路中央站著一個人,拚命地揮手,請求停車。哦,還是個女的,蒙著面紗。
車嘎然而止。
“注意,也許有埋伏。”
斯泰布緊緊把握著方向盤,密切地註視著前方。
伊能姚下車。
“救救我!救救我!”那女人用英語喊道。
“發生了什麼事?”
“有人追我,請把我送到警察局去。”
“知道了,上車吧!”
黑夜裡,伊能只從女人的面紗下邊看到一雙急切懇求的眼睛,一時還搞不清楚,她是在演戲還是有啥企圖。遠處的槍聲又響了,總不能把她一個丟在荒山野地裡不管吧。
伊能打開車門,讓她坐在後排的座席上。
“快倒車回去,那邊危險。”
“為什麼?”伊能悶。
“他們正在找我……不說這些了,最好快一點送我去警察局,越快越好,求求你啦!”
“再往前走就是圖古爾特,把你帶到那裡的警察局吧。”
“不、不!圖古爾特的警察不行!”
“……”
“這是哪個國家?”
“阿爾及利亞。”伊能掏出一支煙叼在嘴上。
“這到首都阿爾及爾遠嗎?”女人膽怯地問。
“很遠,我們剛從那裡來!”
“最近的城市是?……”
“圖古爾特。”
說到這兒,伊能用打火機點燃香煙。
“你——?”
女人突然改用日語驚叫起來。
她藉著小小的火光,從倒車鏡裡看到了伊能的面孔。
“你是日本人吧?!”
“你猜得很對!”
伊能扭過頭去。
那女人摘下面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