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飛機在伊能他們的隱蔽處兜著圈子。
在一灘接一灘黑色的沙子上,清晰地印著三個人的足跡。這一帶荒無人煙,不用說人啦,連飛禽走獸也很少見。
顯然,直升飛機是從那輛被丟棄的吉普車,一直沿著腳印跟踪而來的。
三人躲進了更隱僻的一層岩石裡。
直升飛機停在他們頭頂的石崖上俯視著,大概什麼也沒有看到,可又不甘心,便一圈又一圈地盤旋著。噴出的氣浪,飛捲起細密的沙粒。
超低空飛行的直升飛機,在伊能眼前一掠而過,他一眼瞥見裡面坐著三個男子,可究竟是何許人,一時還無法確定。這架小型飛機沒有任何標誌,表皮塗著一層近似沙漠的米黃色。
發動機的轟鳴從林立的岩石上空漸漸遠去。
“是不是來營救我們的呢?”斯泰布仰著臉,眼巴巴地望著。
“不像,”伊能說:“稍等一會兒,弄清情況再說。”
若是在經濟發達的國家,很有可能會派出援救的飛機,而眼下是在阿爾及利亞的一個窮鄉僻壤。在沒有了解清楚是敵是友的情況下,要將其看成是敵人,這是中鄉廣秋的座右銘。如果中鄉也在這裡的話,肯定不會等著直升飛機飛過去,就讓它品嚐了這僅有的四粒子彈。
伊能也是這樣打算的。
他不想死在荒涼的大沙漠裡,只有一線希望也要爭取。
死,意味著前功盡棄。為了徹底摧毀人販子組織,救出根岸志津子,也要頑強地活下去。
到那時,鷲啼北迴歸線這個謎,也就迎刃而解了。
當初,能子把這句至關重要的話,轉告給了日本駐馬賽總領事館,可連她本人也搞不清其中的含意。能子是在被兩個頭目人物輪姦時聽到的。
當他們搞清了能子的身分後,便加倍地折磨她。倆人用法語交談著——
“鷲啼北迴歸線的時間不會太久了。”
在被押上船之前,能子趁看守去小解的十幾秒空隙,向馬賽總領事館透露了這莫名其妙的消息。話還未說完,就被看守搶下了電話。
為此,能子在船上受到重重的懲罰。
她被扒光了衣服,關在貨艙裡。還給她戴上了手銬和腳鐐。
能子反复表白自己聽不懂法語,而且也知道他們不會日語。
“快坦白交待,你用日語都講了些什麼?”
“我隻請求他們把我救出去。”
然而,這兩個傢伙仍不相信,最後給能子注射了麻醉荊,在她意識朦朧中,用法語提出了各種各樣的問話,可能子終於忍耐住了。
這卻斯能子越發清楚地感到:“北迴歸線的鷲”一定隱藏著更深的陰謀。
那架直升飛機,又重新折了回來。
停懸在岩石的上空,螺旋槳飛轉著。槍響了,安裝在前艙的機槍發射出連珠炮似的子彈,射向了周圍的岩石上。
“看!飛機俯衝下來,射擊了!”
斯泰布的臉都氣歪了。
“這夥混蛋!”伊能緊握著僅剩四發子彈的手搶,狠狠地罵了一句。
很顯然,敵機是想採用高密度射擊把伊能他們趕出來,然後一網打盡。
伊能下定決心就用四發子彈與敵人拼個你死我活,看來只有射中飛機駕駛員,直升飛機才會墮落。
伊能兩眼緊盯著飛機的踪影,他在等待時機。
“我要是被打死了,你們要接著幹。”
伊能說罷,閃身鑽出了岩洞,憑藉一塊石頭做掩護探出頭去,他看見從兩側機窗各有一個男人端著機槍,探出窗外。與飛機距離最近的當兒,他的槍響了,瞄準了飛行員猛地勾動了扳機。
飛機“擦”的一聲,從頭頂飛過去了,即使打中了一發也好啊,伊能以一種僥倖的心理望著那架歪歪斜斜的飛機。
他從岩石後面走了出來。
飛機在空中轉了幾圈,便一頭扎在堅硬的岩石上了。
緊接著傳來一陣猛烈的爆炸聲,眨眼之間,就被熊熊的烈火包圍了。
太陽下山了。
三人裹著毛毯躲在岩石後面,毯子只有兩條。一條給了斯泰布。伊能和能子只好合用另一條了。斯泰布眼巴巴地瞅著能子鑽進了伊能的毯子裡,羨慕極了。
能子默默地把一雙白暫而柔軟的手放在伊能的胸口上,輕輕地撫摸著。
可伊能心裡感到一陣厭惡。他毅然地回絕了能子的要求。
“我有病,如果你想的話。就鑽進斯泰布的毯子裡好了。”
能子沒有動。
此時,天完全黑了。
太陽一下山,氣溫馬上降了下來,夜晚的沙漠薄薄地結了一層冰。
現在已經失去前進的方向,即使一個勁兒地往前走也走不到霍特納湖,不知不覺在山中迷了路。
“是不是討厭當過房事女奴的女人?”
“是的,我討厭!”伊能喊了一聲,側過臉去。此時,他唯一的慾望是想喝上一口威士忌。這個如此強烈的念頭,使他想起了嗜酒如命的中鄉廣秋。
兩人沉默著。
“餵,伙計!”
早已按捺不住的斯泰布,急切地朝伊能喊著。
“那好吧!”能子很失望地說了一句,便鑽進斯泰布的毛毯裡。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睡著。
斯泰布和能子緊緊相偎著也睡著了。
早上。在這座陰森森的岩石山里發生一件可怕的事。
伊能被一個東西碰了一下,他睜開了眼睛,看見身旁站著一頭狒狒。個頭兒相當大,眥著牙,張開大嘴,模樣很嚇人,而且它的牙齒很尖利。
伊能隨手抓起一根防身用的木棍。
“快起來!”伊能大喊了一聲。
斯泰布和能子一骨碌爬起身來。
他們被一群狒狒包圍了。大約有三十多只,個個呲著牙充滿了殺機,看來是想飽餐一頓了。
“不好啦!我們走進狒狒的領地了。”
斯泰布和能子也操起了木棍。
“這幫傢伙倒是挺兇的啊。”斯泰布接著嚷道:“你看它的牙。要是成幫結伙的狒狒,怕是連虎豹也不懼怕的。可我們要是被它們咬上,也會沒命的!”
驚慌失措的斯泰布,如臨大敵,他胡亂地揮動著木棍。
“你跟在我和斯泰布的身後,不許離開!”
伊能大聲地命令著能子。
“我沒必要非聽你的指揮!”
能子冷冰冰地回敬了一句,怕是昨天晚上,伊能的作法挫傷了她的自尊心。
伊能回過頭去,瞅了她一眼。
“真的嗎?”
能子點點頭。伊能向前走去。
狒狒們後退著,它們站在四周的岩石上吼叫著。伊能頗會些劍術。他一個箭步衝上前去。看準了領頭的那個狒狒,狠狠地將木棍打出去,狒狒們被激怒了,張開大嘴,眥著牙擺出一副決戰的架式。岩石上迴盪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吼叫聲。
領頭的狒狒,首先率兵攻了上來,它往前衝了幾米,又退了回去,佈滿血絲的眼睛瞇成一條縫,伊能在前面跑,狒狒在後面追。伊能轉身將木棍砸在那領頭的大狒狒肩上,它摔了個跟頭。十幾頭狒狒一下子擁向了伊能,其餘的朝斯泰布奔去。
伊能怒吼著,一邊還擊,一邊朝山下衝去。如果能衝出狒狒的領地,狒狒固執的進攻也就宣告結束。伊能左右開弓,揮動著木棍,砸在狒狒的頭上、肚子上。
伊能揮舞木棍,連踢帶踹拼命地抗擊著。斯泰布和能子怎麼樣了?連向他們看一眼的工夫都沒有。他身上好幾處都被咬破了,而狒狒也被打死了好幾頭。
伊能好歹算是逃出了岩石群,他已經渾身血淋淋的了。
伊能像癱了似的,坐了下來。休息一會兒,恢復恢復體力再說吧。
太陽升起來了,天氣很快熱了起來。血已經止住了,可惜藥品都丟在車上,眼下一無所有。血在酷暑蒸發下乾涸了,渾身閃耀著黑紫色的光澤。
伊能勉強爬起來,大聲呼喊著斯泰布和能子的名字,沒有人答复。
在與狒狒拼搏時,伊能好像覺得斯泰布和能子向著相反的方向衝去。伊能估量著他倆不會被咬死的,即使受點傷害也一定能衝出去的。斯泰布個大力足,能子只要握緊手中的棍子就能逃脫。
伊能搖搖晃晃向前走去。
他不時地呼喊著兩個人的名字,這聲音在山谷裡迥盪。
又走了兩天時間了。
沿著山脈向東行,就能找到來時走過的路。伊能疲憊不堪,哪裡還有再找斯泰布和能子的心情。
即便是被野獸吃掉,找到屍首也毫無意義。或許他倆聽到了伊能的呼叫,有意不回答,結伴而去了,這樣也好,但願他們平安地返回阿爾及利亞的日本大使館。
伊能的耳畔又回想起,被斯泰布擁抱著的能子那連續不斷的低沉的呻吟聲。
“我真醜惡!”伊能努力趕走了描繪那情節的念頭。
此時,他口乾舌燥,真想喝上一杯威士忌。
伊能非常想見見老朋友中鄉。
斯泰布儘管渴望女性,但他還是可以信賴的。只要他能把能子護送到大使館,就會領到報酬。
黃昏時分,伊能來到了公路上。
他搭上了一輛返回比斯克拉的卡車。到了那裡,伊能住進一家小飯店。想不到的是,斯泰布和能子已比他先行一步,也住進了這家飯店。
伊能洗浴後來到餐廳,恰好遇見了他們二位。
斯泰布顯得十分尷尬,不住地道歉。
“這沒關係!”伊能不以為然地對他說。
“不論是大海還是沙漠,縱然廣闊而浩瀚,可從今以後已沒有再在那種地方生活的必要了。”
斯泰布把身子和能子有意地靠在一起,十分感概地說。
伊能注意到能子,幾個月來那非人的生活,已滲透到她的身心裡去了,她的皮膚泛起一種青灰色。
“如果同意的話……”
斯泰布悄悄地握住了能子的手掌。
“祝賀你們!”伊能舉起酒杯。
“可是,我說伙計,你……”
“我準備去圖古爾特。”
伊能很乾脆地說。他已經向能子了解過有關圖古爾特的一些地理情況及布爾吉巴住宅的內部結構。即便沒有能子,他也能夠潛進去的,必須盡快地救出根岸志津子。
“那我怎麼辦?”斯泰布問。
“你能不能替我把她送到阿爾及爾的日本大使館?多謝了!”
伊能喝乾了杯中的酒,站了起來。
“等等,我還想再陪你一道……”
斯泰布躊躇著,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我去圖古爾特,在沒住進飯店前就已經定妥了車,餵,我說伙計,咱們後會有期!”
伊能說完轉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