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五日。
初夏的陽光照射著與博多灣遙遙相對的福岡市。
北九州地方檢察廳的人員構成有:副檢事三人,檢事五人,加上次席檢事、檢事正等十人。
上午十時五十分。
次席檢事柳川惠吉面無表情地看著鐘。檢事正平泉公英還沒有來上班。原先已商定,今天上午十時,柳川與平泉碰頭討論有關公審的事。
這是一個重要的公審。北九州地檢全力以赴處理的這件因勞務紛爭導致的殺人案件,即將進行第七輪公審。
預定時間過了五十分鐘。
平泉是個一向遵守時間的人。這人不僅時間觀念強,對其它事情也都嚴肅認真,而且對自己對別人都一樣要求。甚至打掃房間衛生也是那麼一絲不苟,有一點灰塵就板起了面孔,桌子非擦得鋥亮不可。
他有非同尋常的潔癖。
柳川又去看鐘,他不知看過了多少次。
終於,他抓起了電話。
在拿起話筒的剎那,南九州地方檢察廳島田檢事正被殺一事閃過他的腦際。島田檢正事件有過與此類似的經過,是次席檢事發現的。該事件發生於三月二日,至今沒有發現任何線索。傳說檢察廳內部眼看要陷入迷魂陣之中。這是關係到檢察廳和警察當局名譽的案子,然而卻連殺人動機也沒有查出來。
差不多快過去兩個月了。
柳川一邊撥著電話,苦笑了一下。
這怎麼可能,平泉檢事還是不會被殺的。
電話沒有人接。沒人接電話並不奇怪。平泉與島田一樣,也是單身赴任,自己住著一幢住宅。如果平泉已經出來了,當然不會有人接電話。
然而當柳川放下話筒的時候,表情卻有些特別,似笑非笑,顯得很複雜。
平泉與南九州地檢的島田檢事正曾同期進修。司法考試通過後,他們在一起度過了二年進修生活。這個時期所建立起來的朋友關係能持續好久,這是一種不同於其它任何關係的牢固的友情。
他們的同期中,有當檢察官的,有當審判官助理的,也有當律師的。婚姻也大體在那個時期都有了定局。前輩們為了把他們選拔到自己的系統中來而予以多種幫助,為的是造就人才。這是一條走向法律工作者的堅實坦途。
當上檢察官的與當上律師的是盟友。當事律師如果要求對某個案件不予起訴,那麼檢察官就會酌情考慮。因為起訴與否的決定權在檢察機關。
可以說這種關係能維持終生。
柳川想起了平泉得到島田被殺而激怒的情景。當時他憤憤地說,這是關係到檢察廳名譽的重大問題,是對檢察廳的嚴峻挑戰。
然而,幾天以後平泉卻閉口不言了。他對與島田被殺有關的事情一句不提,諱莫如深,別人提起時,他立即把話題叉開。
是因為有朋友不明不白之死的悲傷呢,還是有別的什麼原因,柳川不明白。
但是從那個時候起,平泉發生了明顯的變化,原來的從容不迫、一絲不苟之中摻著幾分憂鬱,有時甚至發起呆來,好幾次煙灰落到了桌子上也茫然不知,常常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
柳川想起了這些事。
——或許是……
他忽然喃喃道。莫非……他怎麼也打消不了固執地冒出來的念頭。
柳川站了起來。
平泉檢事正的住宅位於福岡市中心區。
次席檢事柳川到達的時間是十一時半過後。他用附近的公用電話與地檢聯繫,得知平泉還沒上班,也沒有聯繫。
他的心立刻狂跳了起來。
不會發生這種毫無來由的事情。他否定著自己的猜測。但當聯想到島田被害之後平泉的反常,又感到了問題的嚴重。
他按響了門鈴。
等了一會兒,沒有人出來。
門鎖著。
柳川圍著住宅查看。
會客廳鋁製框玻璃門上鎖的部位被切開了,門敞開著一條縫,僅能出入一個人。
柳川呆呆地站在那兒,血染的慘狀閃過他的腦際。
柳川進了臥室。平泉檢事正靜靜地躺著,脖子上勒著一條由三股擰在一起的鐵絲。
他的臉色呈黑紫色,腫脹著,眼球突出。
柳川短促地一聲驚呼。看慣了屍體的柳川,面對平泉檢事正這張變形的臉,也感到了異常的陰森。平泉的兩手緊握,看上去好像是在彌留之際要抓到什麼。凸起的眼球不知是在怒視兇手呢,還是在驚訝自身生命的結束。
十二點過後,福岡縣警、福岡警署的搜查課長秋野要助來到了出事現場。搜查班和鑑定班也同時到達。
在鹿兒島縣警刑事部,當天下午快到一點時,清村得到了平泉被殺的消息。是福岡縣警通知他的。
清村離開縣警本部前往福岡。
在鹿兒島幹線乘車北上的時候,清村覺得案件很離奇。
福岡方面通知說,平泉檢事正是被用三股擰在一起的鐵絲勒死的,與殺死島田檢事正的手法如出一轍。離奇就離奇在這裡。這等於兇手在向人們宣示,兩人的被殺,是同一個人所為。
如果用的不是擰在一起的三股鐵絲,而是其它什麼凶器的話,是不大容易判斷出是同一個人幹的。
——這是在挑戰麼?
清村心中嘀咕著。
不過,這種挑戰既不是對檢察廳的,也不是對警察的,而是對個人的挑戰。第一次兇殺是向第二個人的預告,第二次兇殺是對第三個人的示威。
使用同一種凶器的用意就在於此。
事情複雜了。
很可能出現第三個被害者。殺了第二個人之後,如果兇手要掩飾其罪行的話,可能會使用別的凶器再次犯罪,這樣,就很難判定是否同一人所為了,而且犯罪動機也更難察知。
假設出現了第三個被害者,還會是檢事正麼?如果是這樣,那麼這將成為檢察廳成立以來的最灰暗的時期。
有人擔心此案將發展為不可想像的大事件。
清村緊抱雙臂,目送著車窗外閃過的景物。在景物的背景上,他又一次看見了面目不清的兇手。
鹿兒島殺人案的偵查工作,看來要以失敗而告終。自然,過了二、三個月仍找不出兇手,還不能算是失敗。追捕殺人犯的時效為十五年,即便搜查本部解散了也要繼續偵查下去,―直到解除時效為止。
但是,偵查工作越往後拖,案子就越不好處理。可以說,殺人動機不明的島田殺人案就有無限期地拖下去的可能。
縣警正在絞盡腦汁地尋找對策。
——不過,現在情況不同了。
清村充滿了自信。揭示出殺害檢事正的動機已為時不遠。
平泉公英的死亡時間為二十五日凌晨二時前後,其間約有一小時的時間差。這是解剖檢查的結論。
兇殺現場沒有翻找東西的痕跡。
兇手悄悄地溜進臥室後,在短短的時間裡就把人殺死,隨即溜走了。沒有指紋、足跡,也沒有遺落一根頭髮。
凶器是擰在一起的三股二十號鐵絲。
這一切都與島田被殺案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