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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三十二節

背叛的誓言 约翰·莱斯科瓦 11657 2018-03-18
肯森穿著正裝,坐在廚房的餐桌邊上。他給他們兩人都倒了一些咖啡,不過直到杯子裡的咖啡都涼了,他們也沒碰一下。 哈迪坐在餐桌和洗槽之間的位置上。他把自己的椅子向後挪了一點,一隻腳踝放在另一條腿的膝蓋上。 “那你也跟格里斯基講過這事嗎?” “是的,當然講了。我為什麼不說呢?那是事實。天哪,迪茲,為什麼我們要一直不停地回頭去糾纏這個呢?這根本沒有什麼可說的!” 哈迪吸了一口氣,穩了穩自己的情緒,才把那口氣吐了出來。雖然只是一種懷疑,但是他猜有可能朱迪思記錯了,她想起來的不是事發當晚的情況。 “其實,埃里克,我不放過這件事的原因是,你從來沒有告訴過我那天晚上科恩醫生在你那兒,還睡了一晚上。這一點很難讓我明白你的用意何在,因為她原本可以證實你不在犯罪現場的。”他的語氣變得嚴厲起來,“我們也可以先拋開這事不談。或者你應該去給自己另找一位律師了。”

肯森的眼睛快速地閃了一下,平靜了下來。 “我到家的時候,她已經睡著了。”他頓了頓,手指甲在餐桌上劃著,“我沒有把她叫醒,所以她不知道我回去了。我不想讓她知道這個。” 哈迪沒有出聲,等著看肯森會不會問那個明擺著的問題。但眼看著是等不到了,他只好自己把這個問題提了出來。 “你有興趣知道我是怎麼發現她在你那兒的嗎?” 肯森沒有回答。 “我跟她談過話了,而且我問了她,怎麼樣?這是昨天晚上的事。你回到家的時候,她已經睡著了,你沒說錯。然而那不是十點半,對吧?那是在凌晨一點之後。你要告訴我是她在說謊嗎?” 肯森虛張聲勢地做了個動作,打算繼續蒙混下去,但也只是撐了大概五秒鐘,隨後那種氣勢很快就都消失得無影無踪了。他的肩膀耷拉了下來,腦袋也垂了下去,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他起身走到哈迪身後的那個洗槽旁,完全處於哈迪的視線之外,而哈迪也沒有轉過頭去看他。突然間,哈迪覺得似乎有一絲涼風吹到他的脖子上,驚得汗毛一下子豎了起來。他知道一套做飯用的刀具就掛在自己身後那面牆上的磁鐵塊上,肯森毫不費事就可以拔下一把,在自己還沒來得及反應之前就一陣猛剁。

想到這兒,他馬上條件反射似的迅速移動了一下身子。 他的委託人根本就沒面對著他,這讓哈迪心裡有一陣子覺得有點羞愧。肯森伸著雙手撐在那個洗槽的邊上,目光定定地望著窗外。終於,他用嘶啞的嗓音低沉地說道:“七年來,我一直都是正派和清醒的,迪茲。七年啊,一天一天地這麼過來了。你知道那有多漫長嗎?”他苦笑了一聲,“答案是你不知道,沒有人知道。於是在上星期二那天,那個毀掉了我的婚姻,從我身邊拿走了我的孩子的那個男人出現在了我的科室,而且三小時之後他就死了。就那樣死了。據我所知,這是上帝的力量。終於有了正義,終於有了點公平。但接下來我和卡拉,德里斯科爾在醫院裡吵鬧了一陣子,搞得一塌糊塗。隨後安來找我。她簡直瘋了,說是我殺了他,而且有那麼一會兒,我真的疑惑起來,想著我是否沒有儘自己所能地全力讓他活下來。”

他停了下來,往杯子裡倒了一滿杯水,一飲而盡,用手擦了擦嘴。 “總之,我不知道是怎樣捱過當天剩下的那些時間的。我去了卡拉家,想找一個適當的場合來對這個……這個已經發生的事表達一下自己心中的歉意。後來那個警察,布拉科,在卡拉家的外面跟我說了一大堆話,好像是有人對蒂姆下了手。不過之後我就離開了,開車回了家。我甚至都到家了,就把車停在外面的街邊。我看到自己家裡的燈是亮著,知道是朱迪思在那兒。” 肯森長嘆了一聲。 “接著我就到了哈斯酒吧喝了一杯。實際上是兩杯。蘇格蘭威士忌加蘇打水。就那麼坐在那兒,慢慢地喝著,那是我所嚐過的最美味的東西。然後又喝了一杯,是為了那個人模人樣的馬卡姆先生的健康喝的,那真是太美了。上帝啊,那是如此的美好。”他回到餐桌旁坐了下來,“接著又是一杯,這一杯是為了那些失去的夜晚,我的孩子,安和我從她那兒遭受的所有惡氣喝的。為帕納塞斯,為我現在的生活,為假裝自己是某種學識的典範而快速治癒了一些人的愧疚,又喝了兩三杯,為所有的事情都是謊言和我是一個騙子又多喝了一杯。接下來的幾杯,為我是個酒鬼和失敗者,我自己本身就是那個樣子而喝的。到最後,在我想要再叫一杯的時候,那個酒吧招待員,願上帝保佑他,不讓我再喝了。他說酒吧要關門了,如果我需要的話,他甚至願意把我捎回家。”

“你認為他還記得起你嗎?”哈迪問道。 “毫無疑問,他記得。不過如果這事泄露出去的話,我會丟掉自己的工作,而且我不會很快就找到另一份工作。” 哈迪考慮了一會兒。 “你明白這是你不在謀殺案犯罪現場的證據,埃里克。” 肯森堅持說:“這事不能說出去。” 哈迪失望地看著他。 “那麼你最好希望格里斯基還沒有跟朱迪思談過。” “要是他已經這樣做了,我會告訴他,是她搞錯了,她說的不是事發當晚的事。” 後面的談話就簡單了,是在司法大樓的大廳裡進行的。在各自開車到市中心來的路上,他們兩個人已經有足夠的時間讓頭腦清醒下來,儘管哈迪不安地意識到,現在朱迪思科恩在卡拉的死亡時間上沒有不在犯罪現場的證據。不過他並不打算把這事向他的委託人提出來,要提也不是在今天早上。他有別的更需要迫切關注的事。

他首先提醒肯森需要注意的一些事情。他對肯森說,沒有實實在在的證據能把他和馬卡姆的死或者卡拉的死聯繫在一起。審判是要講證據的。如果那位公訴人自以為是,一個勁地在動機——那些可能的動機——這個問題上糾纏不休的話,哈迪告訴肯森,他應該有禮貌地回答那些問題。他沒有必要挑釁,也不要爭論,把話講到點子上就行了。 “而且關鍵的一點,埃里克,是把你自己從那個有可能變為現實的嫌疑人名單上拿掉。” 這番告誡仍在繼續。哈迪再次婉言警告他的委託人要講實話,即使談到最有可能讓他聲名掃地的情況——他和馬卡姆之間,馬卡姆和安之間,他和帕納塞斯之間那些不為外人所知的事情——也要把所有的事實都講出來,特別是在卡拉死的當晚他到酒吧去的情況。埃里克信也好,不信也好,實情就是證明自己無辜的最好的朋友。而且進一步講,保護證人的隱私也是大陪審團分內的職責。

“你是說他們不會洩露秘密?” 哈迪不願承認這一點,不過還是違心地這樣做了。 “是的,任何東西都可能會被洩露出去。不過大陪審團真的不經常洩露證人的秘密。如果你是低調的,而且解釋清楚了情況,也沒有引起別人不適當的注意,這事就會過去的,從此以後你就不再是嫌疑對象了。” 他必須要讓肯森理解這一點。 “就算你在經歷了一天的壓力之後停下來在一個酒吧喝了點酒,大陪審團為什麼會在意這個暱?好了,你是個酒鬼,不應該去喝酒,但構成犯罪的不是酗酒,而是謀殺。” 哈迪有必要讓他明白這至關重要的一點。現在他們站的地方,離那面刻有遇害警察名字的牆只有一步之遙。此時,大廳裡只有他們兩個人,顯得有些清靜。現在已經過了九點了,肯森九點半就得到樓上去了。那個巨穴似的大廳裡,越來越多的交通警察、律師還有民眾擁了進來,川流不息,那景像看上去就像一大群市井百姓聚在一起。哈迪向他的委託人靠近了一步,把肯森逼得向後退了一步,背靠在那面牆上。他面對著肯森,牢牢地把他置於自己的視線之中。

“聽我說,埃里克。你是個聰明人,但現在你心中的恐懼和混亂正在給你施加不利的影響。我並沒有責怪你表現出來的悶悶不樂的樣子。這是個容易讓人感到緊張和害怕的時刻,不過不要因此而失去了跟那十九個陪審員鬥爭的方向。你是個醫生,一個正直的市民,一個在一起謀殺中自願與警方合作的證人。你不可能是嫌疑對象,因為卡拉被槍殺的時候你根本就不在現場。你在別的什麼地方,在那個對你來說特別的地方。那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情。一旦那些陪審員聽到這個,心理上的優勢就都在你這兒。只要你不在殺卡拉馬卡姆的地方,你在哪兒都不會產生什麼大的影響,也不具有足夠的價值值得媒體去報導、去洩露,就像沒有人會在意你係的是什麼顏色的領帶一樣。如果在你去那家酒吧並喝了酒這事上可以詛咒一下的話,只有一個人可以這麼做,那就是你自己。所以不要讓那個公訴人摻和進來,就是瑪琳亞甚,不要讓她把你描繪成一個殺手。那並不是你,不是真實的你,而且事實上也不是你。”說到這裡,哈迪的手指頭都戳到肯森的胸膛上了,“你進去吧,相信我,照我說的去做吧。”

但他的委託人仍然沒有完全理解他的話。 “這事值得拿我的事業去冒險嗎?” 哈迪想了想,用平穩的語調答道:“如果你到那裡去隱瞞什麼東西,那麼陪審員們就會聞出來你身上的臭味,而且當這些謊言不可避免地暴露出來時,你就已經犯了作偽證罪,那可是一項重罪。到那裡就實話實說,表現出一個清白的人的樣子來,那才是你平安無事地從那兒走出來的辦法。要是他們抓住了你的一句謊言,而且如果你給了格里斯基這個機會的話,他是會證明給你看的,那你可能就要受到控告。那樣的話,你就作了偽證,你還是個酒鬼,而且也許一項謀殺的罪名就要套在你的頭上。那你的事業又會在哪兒呢?” 瑪琳·亞甚手上有兩個議事內容安排表,毫無疑問在第一天的陪審團聽證會上她會使用其中的一個。阿布格里斯基在一起謀殺案上的主要嫌疑對象,此時就坐在她所站那個台子邊上的桌子旁。在顧及克拉倫斯·傑克曼的意見和他們一起跟哈迪達成的協議的同時,她根本不相信帕納塞斯醫師團隊的一個普通醫生會掌握集團偽造票據的任何內幕。因此,她準備從謀殺罪控告人手。

在過去的幾天裡,她花了不少時間仔細查閱了帕納塞斯提供的電腦打印資料,大部分都跟肯森,他那個跟他決裂的妻子,還有他與馬卡姆的關係有關。總之,讓人看了覺得有點不舒服。毫無疑問,這兩個男人互相憎恨對方。具有諷刺意味的是,瑪琳認為,僅從當事人中一方的信件內容來看,在前妻與馬卡姆打得火熱期間,肯森的行為似乎變得更加莽撞,更具危險性。看上去馬卡姆在竭盡全力給予肯森想要得到的東西——潛台詞就是如果不答應肯森的要求,他就要把他們私通的醜事公之於眾。 現在,儘管手裡已經握有了這些可用的彈藥,但亞甚似乎不太可能如願以償地取得成功。到目前為止,她已經訊問了肯森一小時,而肯森都根據事實,用合情合理的答復對她的每一次攻擊進行了態度誠懇的反駁。

在馬卡姆的庇護下——馬卡姆的信件已經清楚地表明了這一點——他一直都不擔心失去工作。馬卡姆與他妻子之間的這種關係不允許發生這樣的事情,因此他也沒有機會擔心會丟掉工作。事實上,馬卡姆的死已經使他的工作陷於危險之中。在羅斯醫生掌握權力的情況下,他目前正被勒令停職休假,這從側面證實了雖然他不情願,但馬卡姆一直是他的保護人,而不是他的威脅。 他曾經一度對蒂姆和他的妻子感到憤怒不已。這是當然的。誰遇到這種事不這樣暱?但事實上,他現在對這種關係感到滿意,坦然接受了這一現狀。回過頭想想,他意識到妻子的離開對他來說也是個機遇。這樣一想,也就不再對此事耿耿於懷,憤憤不已了。如果有什麼可以說明這一點,那就是他在這事的處理上比安做得還要好一些。離婚在友好的氣氛下按程序進行著,他們還相互走動。 亞甚女士被她得到的錯誤消息誤導了。上個週末肯森和他的前妻並沒有打架。安只是出了點意外。他沒有正式對她提出指控,而她也沒有對他進行任何控告。她感情上受到了傷害,心裡有怨氣,而且想把這種情緒發洩出來,因為上星期蒂姆馬卡姆丟下她撒手而去了。她的狂怒表現是可以理解的,那是因為他的離世。肯森照管著孩子們,直到她回家才把他們送了過去。 就在兩天前,他和安還談過幾小時。令人遺憾的是警方誤會了這件事。 亞甚女士再次被她得到的錯誤消息誤導了。他從未承認過他殺了蒂姆馬卡姆。是的,當然沒有承認過。他不敢確定安認為她聽到的東西是真實的。她有可能是誤會了他的本意。他沒有想過事先去跟她商討她的證詞,因為他的律師告訴過他不要那樣做。 他欣然承認,那起艾米麗嬰兒事件使他和帕納塞斯原本就緊張的關係更加惡化了。在那件事情上,他只是做了該做的正確的事情,但這樣做惹惱了公司裡那些見利忘義的人。金錢與治療是醫藥界無處不在的話題。他是個醫生,毫不隱晦自己對這一問題的意見和立場。他問道:難道這會讓他有什麼罪嗎? 他已經主動到這裡來了,他可以使用第五修正法案,然而他沒有那麼做。他想澄清謊言,洗清自己的名聲,以便他能夠回到原來的生活中去,繼續為自己的病人服務。 “那麼,好吧,肯森醫生,”瑪琳亞甚最後說道,“你是最後一個看見活著的卡拉馬卡姆的人,不是嗎?” “我不能說是這樣的,女士,我認為那個人應該是殺他的兇手。” 陪審員中間爆發出一陣哄笑聲。 “馬卡姆先生死的當天晚上,你是什麼時候離開馬卡姆家的?” “十點過一點。” “你告訴過格里斯基上尉,你隨後開車直接回了家,那不是事實嗎?” “是的,女士,我是那樣跟上尉講的。”他吸了口氣,說出了下面這些話,“但那不是事實。”他雙手放在身前的桌子上面,十指交叉緊緊地攥在一起,對著陪審員們說了他一直不想說的事情,“格里斯基上尉在這件事上問過我。我不想告訴他我當時在哪兒。我把這件事跟我的律師講了之後,他告訴我,我今天要宣誓,要講真話。他說我的證詞會受到保護,而且你們會保守我的秘密。我很抱歉,我向上尉說了謊,我沒有直接回家。真實的情況是,我是個酗酒者,而且……” 菲斯克和布拉科決定,他們的當務之急是去收集他們之前沒能收集的事實。為了以最高的效率去做這件事情,他們應當分頭行動。他們用抓鬮的方式分配了各自的走訪目標。布拉科抽到了布倫丹德里斯科爾,他從司法大樓給他打了個電話並約定了談話時間。這個嫌疑人似乎樂於與警方見面,欣然接受了布拉科的請求。 德里斯科爾穿戴整齊,等著這次上門走訪。他穿著褲線筆直的褲子,梳著光鮮的中分發式,還穿好了外套,紮好了領帶。這身行頭,看上去就像是要出門的樣子。當他聽到敲門聲打開門後,布拉科問的第一句話就是,他是不是準備出門到什麼地方去。 得到的回答讓布拉科有點意外。 “我不認識你吧?” “不,我不這樣認為。”他亮出了自己的警徽,“布拉科探員,兇殺案組的。” “是的,我知道,進來吧,進來吧。” 他們走過這套複式公寓靠左邊的那道走廊,來到了前面的客廳。這是個開闊明亮的地方,四面都是簡潔的白牆,斜陽透過打開的窗戶照射進來,使房間看起來比實際上更大。在角落裡,水正從一座日本式的石雕塑像上緩緩地流下來,發出噗噗的聲音。 布拉科心裡突然感到一陣強烈的不安。他想不起在哪幾見過這個男人,但無疑他能認出這張臉。此刻,他們互相打量著對方,都有點似曾相識的感覺。德里斯科爾指著一把椅子,示意布拉科坐下來,隨後自己仰著身子靠倒在沙發的一角,一副懶洋洋的樣子,一隻胳膊還抬起來放在靠墊上。布拉科拿出隨身帶來的錄音機,按下了錄音鍵,把它放在那個玻璃茶几上的托盤裡。那真是個不錯的托盤,又大又平,上面平鋪著白紗,還擺放著光滑的石頭。 照慣例快速講完那套標準的開場白後,他再次看著這個有可能就是嫌疑對象的人說:“我準備直奔主題,德里斯科爾先生。我知道在卡拉馬卡姆的丈夫遇害的當天,你在她家從下午一直待到了晚上。” “是的,那是事實。” “你記得當天晚上後來你都做過什麼嗎?” 這個問題顯然出乎德里斯科爾的意料,而且讓他感到不滿。 “我做了什麼?為什麼要問這個?” “如果你可以回答這個問題的話。” “那好,沒有得到一個理由,我不能回答這個問題。為什麼你想要知道那天晚上我後來做了什麼呢?我認為你來這兒是要跟我談羅斯醫生,或者是肯森醫生,談埃利奧特先生也許從我給他的資料裡發現了什麼東西。” “傑夫埃利奧特嗎?你給了他什麼東西?” 德里斯科爾在這番貿然失禮之後不得不在某種程度恢復了自己的鎮定。 “我工作上經手的一些檔案。證據,我想你會這麼稱呼它吧。然而當我對大陪審團說這事的時候,他們似乎對此並不感興趣。” “你認為這些檔案中有跟馬卡姆的死有關的證據嗎?” “絕對是這樣的,當然有,肯定有。” “那你這兒還有復印件嗎?” 德里斯科爾遲疑了片刻,然後搖了搖頭。 “沒有。我把它們全都給了埃利奧特先生。” 布拉科根本不相信這話。 “那你為什麼還以為我到這裡來是跟你談論它們的?” “我以為你肯定已經跟他談過了。” “沒有。”布拉科看著德里斯科爾的眼睛,“不過,也許我會那麼做的。” “重新考慮過之後,他可能不會把它們拿給你看的。因為要考慮到為來源保密的關係,你知道的。不過我可以給他打電話並把它們拿回來,然後讓你知道這些東西是什麼。” “那樣或許會對案子有所幫助,”布拉科說,“否則我們可以申請一張搜查令,我們自己去仔細檢查它們。” 德里斯科爾傲慢地搖了搖頭,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 “你已經晚了,中士。到現在,羅斯已經過來清除掉了所有有用的東西。總之,跟他和蒂姆有關的一切。” “但是你說你有,而且把它們給了傑夫埃利奧特。” 德里斯科爾自負地聳了聳肩。 “我沒有全部看完,不過其中有一些肯定是讓人感興趣的,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話。他確實打算開除羅斯,你知道嗎?” “馬卡姆嗎?” “我敢肯定,把藥放到用藥名單裡,他收了回扣。出了斯魯斯托普藥這事之後,蒂姆也已經知道了。在直接控告他之前,蒂姆只需要得到更多的證據,不過要是你讀過那些字裡行間的東西,你就能明白,他們之間的合作已經徹底完蛋了。” 不管他是否還存有自己拿到的那些檔案的複印件,或者那些檔案裡可能會有什麼內容,布拉科決定不再就這些問題逼問德里斯科爾了。他今天來這裡的目的是要談星期二晚上發生的事,因此他又回到這個問題上來。 “我還是想弄明白你離開馬卡姆家後的活動情況。” 德里斯科爾聽到這話,先是怒目圓睜,一副要發脾氣的樣子,隨後又讓步了,嘆了口氣。 “那好吧。之後,我回到了這兒,我的家裡。” “謝謝,那是什麼時候?” “我不太清楚。九點,九點半吧。你得明白,當時我的整個世界都崩潰了。我搞不清楚時間了。” 布拉科無動於衷地點了點頭。 “你是單獨一個人嗎?” 布倫丹抬起一隻手摀在額頭上,眼睛閉起來沉默了好一陣子,似乎在努力地回憶什麼。 “是的。羅格工作到很晚,還沒有回家,他最近一直都是這樣的。但我給他打了電話,而且那時他正好劈裡啪啦地敲打著數字,手頭上沒有顧客,我們可以說說話。起碼我們可以聊一聊了。那真是最糟糕的日子,再糟糕不過了。我差點就跑到他的銀行那兒去,就是為了跟他待在一起,但他告訴我他就要回家了。” “你九點半後往他工作的銀行給他打過電話嗎?” “是的,我當時心神不寧,非常不安。” “你和羅格談了好一陣子嗎?” “我不知道。似乎覺得很短,不過你知道那是怎麼回事。我就是跟你講不清那有多長時間。真是這樣的。” 羅斯在回憶事情經過上沒有遇到任何的麻煩。他告訴菲斯克:“我在辦公室跟傑夫埃利奧特談話,一直談到很晚。我不知道確切的時間,也許是九點鐘吧,大概是。我告訴你,那真是地獄般的日子。後來他終於採訪完了,然而他並沒有真正結束在我這裡的活動,直到他寫出了那篇該死的專欄文章才算完,而且到採訪結束時我才覺得自己已經累得頭暈眼花,站都站不穩了,於是我鑽進車裡,開車回了家。” 菲斯克那張年輕而嚴肅的臉上佈滿了愁雲,一臉的陰鬱之色。 “那麼你是九點半左右回到家的嗎?” “是的,大概是吧。有什麼問題嗎?” 菲斯克在自己身後搔了搔。 “只是,先生,我想你的妻子說過當天晚上你是後半夜才回到家的。” 羅斯想了想,隨後乾笑了一下。 “不。她把那天晚上的事跟另一晚搞混了。我經常半夜回家,她很可能以為那是我經常回家的時間。不過跟那個時間也差不到哪兒去。也許是十點吧,最多不超過這個時間。” 格里斯基已經盡量放手不管自己手上的一些事務性的管理工作了,但今天早晨他出人意料地來到辦公室開始了工作。整整三小時,他一直埋頭工作,比如核對他的探員從市裡註冊登記過的汽車上抄錄下來的行駛里程數據這樣的細節瑣事。此時,他幹嚼著最後一口米糕,喝了一口杯子裡涼到跟室內溫度相同的茶水。因此,當瑪琳亞甚敲門進來時,他顯得很高興。 他高興地把身子往後靠了靠,將面前的那些文案推到了一邊。 “你已解決了。”他說。 她輕輕地關上那竊門,然後轉身面對他靠在進門的那面牆上,雙手交叉抱在胸前。 “正在等待著他的不在犯罪現場證據的核實結果,我想再過幾小時就有結論了。肯森醫生不再是一個犯罪嫌疑人了,至少在卡拉的案件中。而且那也意味著對馬卡姆的死也一樣,我會這麼認為的。” 格里斯基斜了她一眼,不贊同地搖了搖頭。 “他沒有不在犯罪現場的證據。” “他沒有告訴你。他要求大陪審團為他保守這個秘密。” “我會跟什麼人講嗎?” “他想要確定這一點。” “而且你相信它是真實可信的。他的證據是什麼?” 亞甚鬆開雙臂,從格里斯基的桌子旁邊拿過一把折疊椅坐了下來。 “你知不知道電影《老西部》中,發生那起謀殺案時,跟他最好的朋友的妻子在睡覺的那個男人?因為自己不願意承認案發當時他在什麼地方而上吊自殺的故事嗎?這事跟這個電影有點像,除了不牽涉到睡覺這一點。” “他在自己不應該在的某個地方嗎?” “跟這個很接近吧,阿布。不過那個地方跟我現在想要去的地方有關,甚至對你也一樣。如果這件事以後洩露出來——這是經常發生的——我希望到那時候我能說自己從來沒有出賣過靈魂。我相信它是真的,非常確定。他沒有做那事。” 格里斯基仍然靠在椅背上坐著,面對這個事實沉默了良久。 “這是為數不多的一次,讓我明白褻瀆神靈的好處。你真的滿意他不可能在卡拉家這個結論嗎?誰會去檢驗這個結論的真偽呢?” “不是在十點四十五分,阿布。除非這個時間是經不起推敲的,而且現在我的一個探員出去查證這件事了。” 即便格里斯基已經獲得了哈迪的情報,隨後他也回去跟弗蘭克胡西克談過話。他認為那個男人的證詞是無可懷疑的,而且卡拉的死亡時間也確定下來了。如果肯森十點四十五分的時候不在家,他就是無辜的。他會下工夫去弄清楚那個時候這個醫生到底在什麼地方,但他心裡明白,他不可能從瑪琳亞甚這裡得到答案。 “謝謝你的聰明能幹,”他告訴她,“你還得到其他你想要的了嗎?” “談不上,阿布。今天下午我要跟帕納塞斯的會計,或許還有幾個董事會成員談話。我得把網放寬,並在錢款這方面取得一些進展,否則克拉倫斯會不高興的。他跟迪斯馬斯之間的協議並沒有讓我們得到任何有用的東西,所以現在他有點不滿了。” “那倒是讓我得到點東西。”格里斯基帶著後怕的口氣說,“幸好我沒有逮捕他,現在看起來這倒像是個不錯的主意。” 這是無可爭辯的,瑪琳繼續往下說:“好吧,不管怎麼樣,我已經發了傳票,要求得到過去三年裡他們所有的財務檔案,而且我們要瞧瞧誰能就它們作出令人滿意的解釋。我會直接讓大陪審團採納關於調查這個騙局的提議。接下來也許我會重新回到對那項謀殺罪的起訴上,但現在我的當務之急……” “你們這兩個傢伙在談些什麼?” 準確地講,布拉科和菲斯克其實並沒有談話。他們結束了各自的走訪從外面回來,剛好在走廊裡碰到了。他們在辦公桌前的說話聲已經把上尉從自己的辦公室吸引了出來,當時他正在跟亞甚會面。 “沒說什麼,長官,對不起。”達雷爾布拉科並不願意告發他的搭檔,儘管他對他感到相當失望。 “聽起來不像是什麼也沒有說啊。”格里斯基站在他們那張辦公桌旁,桌子中間擺著一隻汽車尾燈。他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先看看這個,然後又看看那個。 最後,還是菲克斯忍不住先開了口。 “馬拉奇羅斯告訴我那個星期二晚上他是何時回到家的,但時間跟他妻子說的不大相同。” “於是哈倫告訴了羅斯她說過的時間。”布拉科替哈倫把話說完了。 “你告訴了他嗎?”格里斯基像受到了什麼打擊似的,聲調都降低了。亞甚已經從格里斯基的辦公室裡走了出來,就站在他的身後,聽到這些話就在搖頭,一副無奈的樣子。 菲斯克點了點頭。 “她說的是後半夜,而他說的是十點鐘。於是他說是她錯了,她記錯了。” “而且緊接著,哈倫前腳出門,他就給她打了電話。”布拉科對自己搭檔的過失感到大為失望,“我猜肯定是這樣的,你想下多大的賭注?” “好了,達雷爾。”格里斯基出人意料地用耐心的眼神看著菲斯克,“通常來講,你從兩個證人那裡得到互相矛盾的證詞時——特別是他們之間有非常近的關係,比如說婚姻關係一一在你能夠把他們放到一起,面對面地就各自的證詞進行對質之前,你不應該把一個人說的話告訴另外那個人。不然只能起到反作用。” “是的,長官,現在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犯了個錯誤。你認為他已經給他妻子打過電話了嗎?” “絕對打過了。”布拉科說。 亞甚在格里斯基身後開了口。 “你有她的號碼嗎?你可以打電話去問問她本人。” 菲斯克說他認為自己可以試一試。在他去打電話的時候,布拉科開始向格里斯基匯報他走訪布倫丹德里斯科爾的情況。亞甚聽到信件和電腦檔案這個情況時,插了話。 “這些文件都是什麼?他在大陪審團面前作證時可從來沒提過。” “他告訴我,你沒有問過。” “我怎麼可能問呢?我不知道它們存在於公司以外的電腦裡。他做了什麼,偷了它們嗎?” “我推斷,他是在自己被解僱之前以電子郵件的方式把它們發到了自己的電腦裡。” “那他就是偷了它們。這些資料還在他的家裡嗎?” “我感覺是,無論如何那些磁盤還在。” 亞甚轉過頭對格里斯基說:“我們需要那東西,阿布。” “傑夫埃利奧特已經得到它們了。”布拉科提醒說。 “算了吧,”格里斯基說,“他是個記者。我們永遠都不會從他那裡看到這些東西的。” “那我們就想辦法找到德里斯科爾手裡的原件,”亞甚說,“你的那些搜查證表格在哪裡?放在這裡了嗎?” “你甚至可能不需要用它們。”布拉科告訴她,“德里斯科爾正好在尋求一個可以把帕納塞斯搞得一團糟的辦法。他對自己的遭遇懷恨在心。他想要報復那些人,尤其是那些讓馬卡姆日子不好過的人。” 亞甚點了點頭,告訴他們無論如何都要拿到一張搜查證。菲斯克打完電話回來加入了他們中間,一臉的沮喪。 “她不承認他給她打過電話。她說是她自己記錯了,而且她改變了主意。她很高興我給她打電話。她那會兒正準備給我打電話說這件事。”他神情悲戚地看了看自己周圍的人,“她說他是十點鐘到家的。” “他給她打了電話,”布拉科打了個響指,沒好氣地說道。 “這沒什麼大不了的。”肯森被排除了作案嫌疑後,格里斯基就陷入了一種聽天命的情緒中。 “無論如何,老婆本來就不會在法庭上說不利於自己丈夫的證言。我們並沒有失去任何東西。不像在肯森這件事情上。” 那兩個探員你盯著我,我盯著你,面面相覷。 “肯森怎麼樣了?”布拉科問道。 亞甚再一次插了進來。 “你們可以把他從你們的嫌疑對象名單上去掉了。在卡拉這起謀殺中他有不在犯罪現場的證據。我正在跟阿布講這件事情。”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還是布拉科打破了這陣靜寂。 “結果就是卡拉自己殺了自己嗎?” 格里斯基點了點頭。 “看來像是那樣。剩下的還有誰沒有不在犯罪現場的證據嗎?德里斯科爾怎麼樣?” “我今天上午問過他了,”布拉科說,“他那時候可能一直在打電話。” “給誰打?” “他的伙伴,羅格。我準備去核查他的電話記錄。我已經把這事列入了待辦事項之中。” 過了一會兒,菲斯克的精神頭又上來了。 “我不知道你是否已經聽說了,上尉,我們已經在肇事車輛這條線上取得了一些進展。” 哈迪本來應該感到歡欣鼓舞的,畢竟,他的委託人不再是嫌疑對象了。他仍舊待在司法樓五樓,避免跟格里斯基或傑克曼碰面寒暄,他就坐在那間警察委員會委員聽證室外面的一張長條椅上,一直等到肯森從裡面出來才離開。埃里克告訴了他事情的經過,幾乎跟哈迪預料的一樣。 這兩個男人一路來到了約翰酒吧,準備以享用午餐的形式來慶祝他們取得的勝利,但慶功宴完全變成了一樁嚴肅的公事。哈迪自己是這麼認為的,他做了一些不動聲色的巧妙的努力,試圖讓埃里克說出有關他女朋友的情況來。朱迪思科恩跟馬卡姆的關係處得怎麼樣?跟羅斯的關係處得怎麼樣?跟帕納塞斯的所有問題,與錢有關的問題,等等,與肯森遇到如此多的困難有什麼關係?他們有什麼共同的打算——如果有的話? 埃里克都合情合理地一一作了回答。科恩在波托拉任職僅僅一年時間,之前她在哥倫比亞度過了住院醫生實習期,並在約翰霍普金斯醫院做實習醫師,隨後又參加無國界醫生組織安排的服務活動,一次是在非洲,另一次是在南美,每次為期四個月。 “你知道的,就是那個無國界醫生組織,不過她總是用法語來讀這個名字,在她的房間里和車子的保險槓上,到處都有這個組織的招貼畫。她以說自己的語言——法語和西班牙語——為榮。而且她是那個組織的狂熱支持者,真的。我想她已經說服了我下次跟她一起去,地點是尼日利亞,就在今年夏天。然而,天知道在這個國家還有多少事要做。不過要是帕納塞斯確實要讓我走人……還有我的孩子們,我不知道他們會如何對待這件事。記住,決定容易作,可是事情有那麼簡單嗎?” 他們互相道別之後,哈迪站在灑滿陽光的艾利斯大道上,大概就在他的辦公室和《舊金山紀事報》大樓之間。這事該結束了,他心裡清楚,不過不知道什麼原因,這事並沒有結束。這種感覺不同於知道判決結果後那種發自內心的輕鬆感。這事沒有結束,現在還沒有。 有人謀殺了馬卡姆和他的家人。有人在波托拉謀殺了一連串的病人。 而且他跟格里斯基之間還有協議。他們正在共享掌握的情報,同時他自己心裡清楚,阿布沒有分享到該得的東西。這讓他感到心裡不痛快,而且多少感覺自己欠了朋友的,這真是荒唐可笑。因為哈迪已經幫了格里斯基一個大忙。 但不管這個案子情況有多複雜,他知道自己已經捲入得太深,不能退出了,即便沒有委託人需要自己辯護。 這不可能是終點。事情還沒有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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