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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二十八節

背叛的誓言 约翰·莱斯科瓦 8579 2018-03-18
聽完弗里曼那通嚴肅的勸誡之後,哈迪馬不停蹄地行動了起來。此時,他已經返回司法大樓裡的法醫辦公室。讓他大為震驚的是,斯特勞特雙腳蹺在自己的辦公桌上,正在看一台小電視機裡上演的某檔早間脫口秀節目結尾那幾分鐘的表演。哈迪以前也看過這種節目,不過他認為這種東西是沒有意義的,毫無疑問是在消磨生命。斯特勞特示意他拉過一把椅子坐下來欣賞這段節目。那兩個節目主持人——一男一女——正在跟一個哈迪不認識的人就一部他從來沒有聽說過的電影進行談話。那個演員顯然正在進軍一個新的娛樂領域,而且剛剛推出了一張唱片。一步入這個領域,他就開始演唱那些沒有生命力的、生產過量的暢銷歌曲。這段節目結束之後,斯特勞特拿起遙控器關掉了電視。 “我喜歡那個傢伙。”他說。

“誰呀?那個歌手嗎?” “不是,是里吉斯。” “里吉斯是誰?” “迪茲,拜託了,你連里吉斯都不知道。”斯特勞特不相信哈迪不認識這張在美國無處不在的面孔,“你看過《百萬富翁》那個節目吧?就是他。你注意到去年我係的那些領帶嗎?整個系列都是那個傢伙設計的。我妻子跟我講,配上它們我看起來年輕了十歲。” “這我知道一點兒。”哈迪說。 “你知道我喜歡他還有什麼別的原因嗎?你曾注意過他有多開心嗎?” “真的說不上,沒有。我對里吉斯這個人談不上了解。” 斯特勞特咯咯地笑出聲來。 “你正在被世界遺忘。”他嘆息了一聲,然後從自己的辦公桌上拿起一把小匕首,按了一下上面的一個按鈕,咔嗒一聲,那個窄窄的鋼刀片彈了出來,“是什麼讓你這麼快回到了這兒?我希望不是像上兩次那樣的要求。”

“上兩次的要求讓你上了頭條新聞,而且很快就掙到了一千美元。” 斯特勞特用那把刀子清理著自己的指甲。 “真實的情況是,我自己一直在想著要不要把錢還給你,因為結果證明你的猜測完全是對的。這活值得做。在羅琳這件案子之後,沒有人打算叫我去做接下來的第一例——我指的是萊科特先生這件案子。” “好了,你愛做什麼就做什麼吧,約翰。要是你想把錢還給我,我會收下的。不過你贏得光明磊落。在你作決定的時候,或許我們能花上一點時間談談卡拉馬卡姆的事。” 斯特勞特並沒有立即作出回答,相反,他不停地把匕首合上又打開。 “你要談她,這讓我覺得有點不明白。” “你是說我該有個理由是吧?” “那倒不是。我用不著再說什麼了。我對這事所作的結論已經說得很清楚了,謀殺與自殺不能確定,兩種可能都有。”

“不過這事有什麼地方讓你感到不踏實,是吧?” 斯特勞特點了點頭。 “有許多地方讓我心裡覺得不踏實。你有我報告的複印件,對吧?” 哈迪點了點頭。他是在星期天晚上第一次看到那份報告的,昨天又在辦公室裡看了一遍。對他來說,把證人的證詞和情況報告讀了又讀已經習以為常了,真相通常就埋藏在一大堆的細節之下。 “我注意到那槍是從右耳的後下方朝前擊發的。” “沒錯。”斯特勞特再次合上那把匕首,起身走到他左首邊那個從天花板一直接到地板,佔了整整一面牆的書架邊。他抬起屁股坐到薄薄的檯面上,從第一層架子上取下一把舊的六發左輪手槍,轉動它的彈倉。 “我以前見過這種情況。” “有幾次?” 斯特勞特又轉了轉彈倉。 “也許有兩次吧。”

“在你長達三十年的職業生涯中嗎?” 斯特勞特點了點頭。 “大概是吧。或許是三次。” 哈迪接受了他的說法。 “那麼我可以認為馬卡姆夫人是習慣用右手的人嗎?” “不,那也不對。”這位法醫無意識地晃動了一下腿,然後平靜地繼續往下說道,“此外,你知道,有痕跡表明,她咬過自己下嘴唇的內側。” “我看到了。有人用手摀過她的嘴嗎?” “從她的身後,你是這個意思嗎?有可能是這樣,但絕不能下結論。就像她自己咬了嘴唇那樣。” 哈迪不做聲地坐了一會兒。他垂下頭,目光茫然地望著斯特勞特辦公桌後的軟百葉窗。塵埃懸浮在從窗口透進來的光束中,非常清晰。左輪手槍的彈倉又來迴旋轉了好幾次,終於,他抬起頭來。 “那為什麼還要提到自殺這種可能性呢?”

“她右手上有手槍擊發後的殘留物。而且我知道你想要說什麼。”斯特勞特伸手阻止了哈迪下面的話,“這不能證明是她開的槍。殺了她的這一槍可能讓她看起來處於一種自殺式射擊的狀態。你這種想法完全沒有錯。不過她手邊的那把槍……”斯特勞特的口氣軟了下來,迎著哈迪的目光說,“我沒有找到任何法醫學上的依據去排除這種可能性,迪茲。” “有沒有可能,那有人做了相當不錯的偽裝工作,讓現場看起來就像是一起自殺事故暱?” “有這種可能,迪茲,確實有可能。不過請允許我問你個問題:你為什麼要她是被謀殺的這個結果呢?” “因為我想這是唯一的答案。” “你的意思是,除了你的那份名單外。” 哈迪搖了搖頭。 “就像弗里曼先生指出的那樣,名單上的任何人跟誰殺了蒂姆馬卡姆之間都沒有必然的聯繫。不過如果卡拉是被害的,我敢打賭,兇手一定也是殺她丈夫的兇手。”

“可是,最後離開她家的,不是你的委託人嗎——”斯特勞特話沒說完就打住了。 哈迪嘆了口氣。 “這個說法並不是無懈可擊的,約翰,我正在繼續查證這件事。” 帶著搜查令,布拉科和菲斯克找到了波托拉醫院的檔案管理員唐娜。她大概三十歲,稍微有點胖。知道他們是警察後,她開始顯得有點緊張。她紫色的嘴唇上戴著一隻小小的金屬環,右眉上也有一隻。菲斯克看出來了,顯然布拉科不太願意跟這個打扮前衛時尚的女人談話,那讓他覺得不舒服。因此,他湊了上去跟她交涉起來。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幾分鐘之內他們就交上了朋友。她對自己的工作非常盡心,半小時之內就找到並打印出了那段時間內,與案情有關的波托拉的醫務人員及病人的檔案資料。

他們又花了大約半小時,在一間會議室裡查閱了這些檔案,掌握了他們認為格里斯基想要的大量資料。結果表明,這個重症監護室裡的護士確實在按照一個相當固定的值班表輪班工作,而且整個醫院的重症監護室護士的數量,比這兩個探員一開始以為的還要多。在肯森那份名單上的人出事時的十個輪班護士中,有九個曾在重症監護室裡待過。然而,其中只有兩個護士——帕特麗莎達麗和拉揚巴丹——在每一起死亡病例發生時都在值班。 “只是我們還不能確切地知道,那十個死掉的病人中有誰是被殺的,是嗎?”布拉科問道,“我們知道的就只有羅琳和馬卡姆而已。” “不過我們知道馬卡姆死時達麗不在他身邊,不是嗎?”菲斯克答道,“然而巴丹在。他那一班的搭檔是——她叫什麼來著?”

她是另一組七個固定在重症監護室輪班的護士之一。布拉科隨時都可以叫上她的名字來。 “康妮羅薇。” “我不知道你是如何記住這樣的小事的。當聽到這個名字時我知道就是它,但要是讓我去想,我一輩子也想不起來。” “沒關係,哈倫。這就是他們讓我們倆搭檔的原因。有些我從來就不會考慮的東西,正好是你所擅長的。打個比方,就像現在對唐娜這件事,或者說查找羅琳的當班護士那件事,我幾乎都沒做什麼,全是你一個人幹的。” 這一通讚揚讓菲斯克的心裡暖洋洋的,他興奮地站了起來,伸展了一下身體。 “再來半小時,我們玩得更開心一點怎麼樣?” 他們倆出去找檔案了。現在,他們跟唐娜儼然是老朋友了。他們直截了當地告訴她,還得查一查最後一個值班班次的情況。布拉科這個細心的男人記得那個日期是十一月十二日。瑪喬麗羅琳在小夜班,也就是下午四點到午夜這個班次期間,嚥下了她的最後一口氣。

唐娜的手指飛快地在鍵盤上敲打著,然後抬起頭看著他們。 “真是奇怪了,”她說,“你們查看過的每一個班次裡都有拉揚·巴丹這個名字,而且這裡也有。你們這些傢伙是專門在找什麼人吧?” “沒有,只不過他的名字一直不斷地出現,不是嗎?” 這個年輕的女人用她那塗成黑色的指甲在工作台上咔嗒咔嗒地敲打著。 “總之,這事跟這些日期有什麼關係嗎?你可以告訴我嗎?” 菲斯克低下頭來裝模作樣地把房子的上下左右都瞧了一遍。 “可以是可以,”他說道,還不忘加上那句老掉牙的笑話,“不過說完後我們不得不殺了你。” 有那麼一會兒,唐娜的眼睛因驚訝而瞪得像足球那麼大,接著哈哈大笑了起來並按下了輸出這份檔案的打印鍵。菲斯克拿起打印出來的紙匆匆掃了一眼。他注意這次又是康妮羅薇,不是帕特麗莎達麗。他意味深長地瞥了一眼他的搭檔並讓他也看了看,然後還給了那位檔案管理員。 “如果你同意的話,我想問你點事情,唐娜。在我們查看的這些值班班次中,有任何關於醫生往來重症監護室的檔案記錄嗎?”

她想了一會兒。 “哦,不同的病人,他們自己的醫生的排班情況是不同的。你指的是這個嗎?” “不全是。我的意思是在那段日子裡所有有理由進入那個重症監護室的那些醫生,不管是出於什麼理由。” “全部嗎?” 菲斯克聳了聳肩,對她報以微笑。 “我不知道,所以才要問問你。” 她伸出舌頭撥弄著自己嘴唇上的那個小環。 “他們或許在護士站留有記錄。你可以去那兒問問,儘管我不知道他們會不會那樣做。你知道的,那些醫生總是來來去去的,我想那得看事情的多少而定了。” 對傑克蘭特里這位犯罪現場勘察負責人來說,這種情況讓他覺得有點奇怪。 就在午餐前,瑪琳·亞甚請他到她的辦公室去商討卡拉·馬卡姆的事情。到達那兒時,他看見另一個人就站在她旁邊,彎著身子靠在她的辦公桌上查看那些現場照片。蘭特里在一英里之外就能嗅出律師身上的那種味道,而且這個傢伙就是其中之一。就在這時,亞甚也順便作了個介紹。 “這是肯森醫生的代理律師哈迪先生。格里斯基上尉和傑克曼先生已經同意在交換他委託人證詞的條件下與他合作。他有幾個問題要問你。” 蘭特里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不過要是瑪琳,亞甚這麼說的話,那他也沒什麼問題。 “沒問題。老兄,”他說,“放心吧。” 哈迪的眼睛盯著那張顯示馬卡姆夫人屍體的彩色照片,她躺倒在廚房的地板上,就是蘭特里當初到現場第一眼看到她時的那個樣子。那把槍的位置是在照片的上方。哈迪把自己的手指頭放在上面。 “這槍是從哪裡來的?” “是從廚房隔壁的辦公室,馬卡姆辦公桌左下方的抽屜裡拿到的,起碼事後我們在那兒找到槍支登記證、子彈和清潔槍支的東西。我們給這些東西拍了照,留有照片資料。” “我想我已經看過了,是點二二口徑的,對吧?” 蘭特里的目光從照片上抬起來,看著哈迪的臉,沒有說話。 “你把這作為證據蒐集起來,對吧?它裝了多少發子彈?” “六發,不過只有五個彈殼。” 哈迪皺起了眉頭。 “那開了五槍嗎?” 蘭特里聳了聳肩,心想,見鬼,他是怎麼知道的? “死了四個人,一條狗,一發一個。” “你發現什麼情況了嗎,迪茲?” 哈迪對瑪琳說:“我在想,某個人開了前五槍,然後把槍放在她手裡又開了一槍,而且把最後那一槍的彈殼帶走了……” “那彈頭會到哪兒去了呢?”蘭特里問。 “我不知道。難道飛到窗外去了?” “窗戶是關著的,也沒有彈擊的痕跡。” “也許在晚上睡覺之前是開著的。孩子們的情況如何?”哈迪問。他快速翻過一些照片,找到孩子們的那些。他看了一會兒就得把頭偏向一邊,嘴裡不自主地吸著氣,發出唏噓的嘆息之聲。蘭特里內心也是這種慘不忍睹的感覺,看到他們的樣子,心裡又一陣陣作嘔起來。 “你想了解什麼?” “就是接下來你看到的情況。” 接下來的幾分鐘,蘭特里簡要介紹了一下這起罪案的情況,與此同時,哈迪把那堆照片草草地翻閱了一遍。蘭特里說完後,哈迪心裡有了另一串疑問。 “一把點二二的左輪手槍擊發時的聲音有多大?” “不是太大,跟點三五七完全不同。就像開汽水瓶蓋時'噗'的一聲輕響。” “如果夜裡在家裡開一槍,會把家裡所有人都吵醒嗎?” “我不知道。也許會吧。” “好的。另一個問題:為什麼馬卡姆會有一把點二二的左輪手槍呢?” “這個我不清楚,老兄。用這東西來防身是沒有什麼實際意義的,根本阻止不了任何亡命之徒,你看呢,它行嗎?除非是在對方完全不動的情況下,或者把槍直接抵在對方的身上,像這兒的這些人那樣。” “嗯,”他又順便翻閱了一些照片,“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中士,還有瑪琳,我想去那座房子看一看。” 他們各自駕車直奔馬卡姆家而去。蘭特里在馬卡姆家的前面跟哈迪會合,就在他胡亂轉動手裡那把鑰匙開鎖時,一個男人突然穿過草坪從隔壁向這邊走了過來,友好地向他們搖著手。 “打擾了,”他說,“我看見你們站在這家人的門階上等人來開門。你們該知道不再有人……有人住在這裡了。” “是的,先生,謝謝你。”蘭特里已經掏出了他的證件和警徽,亮給這個男人看,“警察。我們知道這些情況。你是?” “那邊的鄰居。弗蘭克胡西克。”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家,“只是對附近的情況保持著警惕而已。” “我們對你這樣做表示感激。謝謝你了,”蘭特里說,“我們要再查看一次。” “那你們繼續吧,抱歉打擾你們了。” “算不上打擾。” 他們走進房子裡,進入那間廚房。哈迪站在墨西哥風格的瓷磚地板上,暖暖的陽光灑滿了整個房間。透過屋頂上的一扇天窗,正午的太陽在爐灶前投下了一個又大又亮的長方形圖案。在洗槽上方,有一扇對開的寬大的窗戶,洗衣房就在它的後面,被自然光照得透亮。冰箱旁邊是一條短過道,通向那扇半是玻璃的後門,那條狗就死在冰箱旁邊。 在哈迪身後,蘭特里坐在自己拖過來放在餐廳裡的一把椅子裡。哈迪則單膝跪著,半蹲在地板上。過了一會兒,他起身站了起來,跨過那隻洗槽,打開窗閂,把右邊那扇窗戶推了上去,再踩著洗槽的沿把左邊的那扇也推開了,然後走回到卡拉躺倒的位置。 “如果我低身在接近地面的這個地方,朝斜上方開槍,讓子彈從這兩扇窗戶中的任何一扇穿出去的話,”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語,“我就不會打到鄰居家。我的子彈就會射向空中。你願意再幫我個忙嗎?在廚房這兒站一分鐘。” 蘭特里照要求做了,同時哈迪回身走出餐廳。主樓梯上清晰地傳來了他上樓的腳步聲,接著傳來他從樓上沖外面喊叫的聲音:“數到十,然後用你最大的嗓門叫我。” 過了一分鐘,哈迪回到那間廚房。 “我聽到你的叫聲了,不過非常微弱。我當時是在伊万的房間裡。” “這意味著什麼呢?” “意味著卡拉和那隻狗被槍擊時,沒有一個人醒過來,意味著射狗的那一槍是為了自己不被人發現,這是看上去唯一合理的解釋。” “那接下來為什麼那些孩子也被槍殺了呢?” “他擔心自己把人吵醒了。如果不是,那就是在孩子們上床睡覺的時候,知道他在家裡。除非孩子們都睡著了,沒有醒,那就沒有必要開槍射殺他們了。不過這樣做還是不太保險。因此,首先從伊万下手,而且為了不讓槍發出聲音,他用枕頭摀住了,接下來就輪到女孩們了。這個推理聽起來怎麼樣?” 哈迪不打算在有警察在場的情況下跟證人進行談話。他開車跟著蘭特里走了幾個街區,然後按喇叭跟他道別,又掉頭回了馬卡姆家那條街道上,把車停放在路邊,徑直去胡西克家敲了門。這位先生也許以為他也是個警察,因為他和到鄰居家來過的有警徽的蘭特里在一起。哈迪也就由著他這麼想了。 胡西克請他進屋,給他倒了杯冰茶——是他自己要求喝這個的。隨後他們出了後門,來到一個修建得不錯的、用紅杉木搭成的平台上。哈迪不知道自己上次坐在這樣一個花草整齊又繁茂地方是什麼時候了。胡西克把它們種在木台的周圍,台上也擺了一些花盆。在四月下旬的這個時節,它們正開得爛漫,如同一片花的海洋。不過他在台子的中央留出了一片空地,放上了一張鍛鐵做的桌子,頂上撐著一把大大的帆布遮陽傘。他就坐在那舒服的、帶有襯墊的椅子上。 從筆錄副本上,哈迪知道胡西克是個退休的牙科醫生,今年六十二歲。他面色紅潤,留著一頭短短的灰髮。今天他下身穿著一條退色的海軍藍便褲,光腳套著一雙平跟船鞋,上身是一件配有活動領子的襯衣,脖子處的兩顆釦子是敞開的。他給人的印像是熱心、友善而聰明。哈迪也在心裡對他進行了一番評論,事情要是跟想像中的一樣的話,胡西克會是一個非常不錯的證人。 “是的,我聽到了槍聲,”他說,“就像是從扔塊石頭那麼遠的地方傳過來的。你知道的,我已經把這個隋況跟警方講過了。” 哈迪當然知道這個情況,但在這件事上讓他感到沮喪的是,他發現了菲斯克和布拉科在盤問技巧上的不足,顯得有些笨拙無能。他不清楚他們是否聽說過那種相對簡單的盤問理念,就是問清楚證人案發時他們在什麼地方,他們看到了什麼或者想到了什麼,他們當時在做什麼這些問題。他認為,這不是什麼高深難懂的警務工作。而且他們對胡西克的盤問,就是關於花草和投資問題的隨意閒聊,幾乎跟馬卡姆家人死亡那天沒有任何關係,而他認為那恰恰是最要緊的一部分內容。 如此一來,在這件事情上,他就需要填補太多的空缺。 “我明白,”他答道,“事實上,我已經看過那次走訪的筆錄副本,不過我有個稍許不同的處理方式。你剛才說到了'槍聲'。你只聽到一聲嗎?我想我注意到你在哪兒說到過是'三聲'的。” 胡西克若有所思地喝了一口自己的飲料,然後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到桌子上。 “他們也問過這個,恐怕沒有一個令人滿意的答案。我想我跟別的警官講過,當時我正躺在床上,在卡拉家裡幫了一天的忙後,我已經感到相當疲倦了。讓我說給你聽聽吧。她哭得像個淚人兒似的,情緒相當激動。但如果她需要我,我希望我能幫上忙。”說到這兒,他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輕輕地拍了拍自己的腦門,調皮地做了個鬼臉,“這樣說並沒有回答你問我的問題,是吧?抱歉,我是個牙醫,我花了整整一生的時間去跟那些就醫時不能回答我問題的人閒扯。這就影響了我說話的方式,而且在這兒我又成了這個樣。好吧,我聽到幾聲槍響嗎?清楚地聽到的只有一聲。” 哈迪看著對面那片一直延伸到馬卡姆家廚房下的草坪。他意識到,他們離開時忘了關上廚房的窗戶。 “我以為那是發動機回火或者什麼東西發出來的聲音。我的意思是,在這附近,聽到那種聲音通常不會首先想到是槍擊的聲音。” “不過你有可能聽到了三次那樣的聲音嗎?” “哦,那真是有點奇怪了,你知道的,沒有一聲是很響的。在我的記憶中我記得是三下,不過當我的記憶回到當初並儘力再去聽的時候,又更像是我聽到了一聲,記得有另外兩聲。我說這話讓人覺得沒有道理,是嗎?我的意思是,最後那一聲確實是有什麼動靜,當時我聽到它就從床上坐了起來,但最初的兩聲幾乎就像我在夢中夢到的那樣,感覺模模糊糊的。你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嗎?” “當然。”哈迪點了點頭。報警聲後來證明是你的鬧鐘發出來的鬧鈴聲。不過放到這件事上來考慮,他認為這有可能就是離這兒七十英尺遠的那邊傳來的殺害女孩們的那兩聲槍響,然後,最後那發穿過開著的廚房窗戶的子彈可能發出了更大的聲響。 “你聽到它們的時候,是躺在床上的嗎?你還記得當時是什麼時間嗎?” “是的,沒錯。我看了床邊的鬧鐘,上面顯示的時間是十點四十二分。我記得當時我的心情非常沮喪。自從梅格四年前去世後,我入睡一直都很困難,而且要是中途醒過來,那一晚上都很難睡著了,我索性就會起床不睡了。上星期二,帶著一天的勞累,我從卡拉家回來後喝了一杯葡萄酒,睡意就上來了。不過剛打了個盹,就听到了槍響……” “後來你一直都沒睡嗎?” “三點鐘之前都沒有睡著。那也是難熬的好幾小時啊,從十一點到三點。” 哈迪對他的遭遇表示了同情。 “我對這種痛苦有非常深的切身感受。那你是什麼時候才最終確定那些聲響是槍聲的?” “哦,第二天早晨之前吧。”這回憶突然讓他陷入了某種沉思之中,過了一會兒才說,“天哪,想起來真是讓人感到難過。” “你跟他們,馬卡姆一家關係密切嗎?” 他遲疑了一下。 “哦,是卡拉,我寧願這樣說。蒂姆對人比較冷漠,起碼對我是這樣的。”說到讓他高興點的往事,他的臉上才變得有生氣起來,“卡拉有時會過來幫我收拾花園。我們會一起喝喝咖啡,高高興興地聊聊天。我不敢相信……”他仰起頭,悲傷地搖了搖。低下頭來時,儘管臉上還帶著笑容,但眼睛已然變得潮濕了。 哈迪也沒有急於打破這陣沉默。又過了一會兒,他才終於輕聲地問:“那在你聽到槍聲的時候,沒有去查看一下那聲音到底是從哪兒發出來的嗎?” “我當然找了。一分鐘之後我就起了床,從窗戶往外看了看,想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但外面的一切都靜悄悄的,非常安靜。” “你介意跟我講講你確確實實看到過的情況嗎?” “好吧,真的沒有什麼異常的。卡拉的房子就在那兒。”胡西克似乎被這個問題搞糊塗了,“只看到她的房子在那兒矗著。” 哈迪注意到,他用的不是“他們的”房子,只是“她的”。 “不過知道那邊很多人都在,要是他們都回家去了,我也不會去打擾她的,就算要去打擾她,也不會是在那天晚上。我心想,讓她睡個覺吧,她已經夠累的了。” “那外面是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到嗎?” 這個問題再次把胡西克給弄糊塗了。 “哦……不是的。廚房裡有燈光,而且我記得門廊上也有燈光。樓上大廳裡的燈也是亮著的。”他轉身用手指了指,“就是那個在頂上的、中間的那盞燈。” “那之後你又做了什麼呢?” 胡西克吐了口粗氣,顯得有些不耐煩了。 “對不起,哈迪先生,我第一次講述的時候不就把這些都告訴你們了嗎?” “也許你沒講完整,先生。我們能夠再花上五六分鐘時間談談嗎?我會對此向你表示衷心的感謝的。” 胡西克無奈地嘆了口氣,這表示他已經讓步了。 “我打開電視看起《榮譽運動員》這部片子來。我想如果我能笑出聲來,也許就能入睡。但那晚似乎沒有什麼東西能把我逗笑,甚至連戴夫也不行。我仍然在為卡拉擔心,說實在的,怎麼也不能把她從我的腦子裡弄出去。'她現在怎麼樣了?'這個問題一直糾纏著我。” 他漫不經心地伸手端起自己的飲料,用手指攪了攪杯子裡的冰塊。 “不過那天晚上我也只能這麼做了,你知道的,我只能等著,讓時間……總之,我還是睡不著,於是我就從房子裡出來,到了這兒,瞧了瞧那兒的那個小溫室,又弄了弄我的那些盆景,花了一兩小時的時間。然後,大概是兩點鐘,我看見卡拉家所有的燈都滅了,卡拉應該已經去睡覺了,至少我當時是那樣認為的,於是,我突然覺得自己也可以去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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