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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十六節

背叛的誓言 约翰·莱斯科瓦 9119 2018-03-18
下午的時間快要過去一半了,格里斯基一口米糕也吃不下去了,那東西實在是不好吃,他得找點別的東西。 司法大樓臨第十七大街這面有一道從上通到下的,很少有人經過的半封閉式樓梯。格里斯基從這道樓梯來到了街面上。他站在街角處,等著綠燈亮起,打算到對面的洛餐廳弄點花生吃,就算是吃了這東西讓他心髒病發作,倒在餐廳裡也在所不惜。突然,他發現自己手下新來的那兩個探員正向他迎面走過來,也準備過人行道。菲斯克穿得就像一個時尚的模特一樣,連布拉科都打扮得相當帥氣。 “要去哪兒參加聚會嗎?”他問,“你們想來把花生吃吃嗎?” 這話從他們上司的嘴裡說出來,就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一個交際請求了。人行信號燈變了,三個男人走上了人行道。

洛餐廳的酒吧里客人爆滿,沒有一個空座位,因此格里斯基就那麼站著點了三小包當做小吃的花生米和一品脫冰茶。因為上司帶頭沒要酒,所以布拉科和菲斯克也就一人要了一杯酸咖啡,點好東西後他們找到了一個剛空出來的隔間坐了下來。上尉坐在一邊,那兩個新探員坐在他的對面。格里斯基扔給他們每人一包花生米,然後撕開自己那包享用起來。 “那麼,是什麼讓你們兩個男生都打扮得如此隆重?” 因為和南希羅斯、卡西威斯特進行的那場午餐會是哈倫的主意,布拉科認為應該讓他來說明這件事情。上尉似乎對這事很贊成,這讓他覺得有些意外。菲斯克把事情的經過講完後,格里斯基滿意地點了點頭。 “那麼我們現在就弄清楚了我們一直疑惑的情況。你不能掙太多的錢,而且沒有人會覺得自己得到的已經夠多了。還有別的要說的嗎?”

布拉科認為他有必要說出自己的想法。 “有幾件事,”他說,“第一,去比較一下羅斯上幾年的納稅申報單和他們的開銷情況,一定會很有意思。羅斯夫人也許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但她確實說過他們的生活開支大於他們的收入,處於入不敷出的境況。” “我也是這樣的,”格里斯基說,“誰又不是呢?”他嚼了一會兒嘴裡的冰塊,“人們用信用卡緩解自己手頭緊的問題,那又如何呢?而且這到底能說明什麼?這跟馬卡姆又有什麼關係暱?” “如果羅斯以某種方式從帕納塞斯拿錢,而且馬卡姆發現了——” “你的意思是盜用公款?是這樣的嗎?” “我不清楚。”布拉科坦言道。 格里斯基並不喜歡這樣的推論。 “如果這種事情是明擺著的,或是確定無疑的,那他當場就解僱羅斯了,你不這樣看嗎?”他皺起眉頭喝了一大口茶水,“對這個案件的總體思路,我的疑問是,”他最後說,“我已經得出了這樣一種假設,從馬卡姆遭遇車禍到他出現在醫院這段時間,不論是誰殺了他,可能都不是有預謀的。那也就是我為什麼如此偏向於把肯森當做首要嫌疑對象。他具備的不僅僅是一個作案動機。他有好幾個由來已久的動機,任何時候只要有機會他就會下手的,'終於等到了機會'。

“另一方面——聽我把話說完——不管出於什麼原因,如果羅斯真的被馬卡姆逼到了非要謀殺他的地步,他就有可能採取行動先發製人。打個比方,就像確實想用車去撞死他,而不是等命運來懲罰他,這樣去推理不是更有道理嗎?如果老天不遂他的心願又會怎麼樣呢?而且靠天意來讓馬卡姆死掉,這是百分之百不可能的。” “我說兩句可以嗎,長官?”哈倫說。 格里斯基的臉色緩和了一些。 “你說吧。” “羅斯和馬卡姆在一起共事了很長時間,那麼,肯森身上具有的動機成因,羅斯身上同樣也有。難道沒有這種可能嗎?這一點我們今天下午就已經搞清楚了,羅斯需要他的那份工作,但是有什麼事情讓他打算離開帕納塞斯。” 這種想法在格里斯基看來並不是什麼有疑問的東西。 “他讀了牆上貼出來的那些東西。那個地方就要垮台了。他不想把自己也搭進去。”

“好吧,就算是這樣。”菲斯克的沮喪勁隨著格里斯基的反對意見顯露了出來,“不過他沒能找到別的工作。他的妻子告訴我們,他出去找過工作,但沒有成功。為什麼不去殺死馬卡姆呢?誰最終會從馬卡姆的死亡上獲得最大的利益暱?羅斯醫生,這個接掌了最高職位,而且會得到二十萬美元年薪的人,這種好處僅僅是個開頭而已。” 格里斯基將他的花生米袋子底朝天倒轉過來,把裡面剩下的最後幾顆一股腦倒進了嘴裡,若有所思地嚼了起來。 “不過我們不知道他和馬卡姆之間是否有任何嚴重的,我指的是致命性的嚴重問題。是這樣的吧?” 這兩個探員垂下眼簾互相瞟了一眼,然後又轉頭看著桌子對面的格里斯基。 “不,長官,”布拉科說,“不過繼續關注這件事應該會很有趣。”

“你可以關注你想關注的所有情況,”格里斯基答道,“不過據我了解,在馬卡姆死的時候,我們在重症監護室裡找到的人只有肯森和跟馬卡姆根本沒有私人關係的護士,而且這一點相當嚴格地限定了嫌疑對象的劃定範圍。難道你不同意這一點嗎?這個情況已經改變了嗎?” “實際上,或許出現了一些變化,”布拉科說,“昨天我上樓去了重症監護室的護士站,當時哈倫在樓下等一個走訪對象。”他講述了自己在沒有受到任何阻撓,而且顯然沒有被人注意到的情況下成功進入重症監護室的過程。他講完之後,格里斯基的眉頭又緊鎖了起來。 “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大概是在跟馬卡姆死時相同的時間。下午一點吧。” “當時護士站是什麼情況呢?”

“有一個護士在,就坐在電腦前面工作著。” “你在那裡面待了多長時間?” 布拉科聳了聳肩膀。 “並不長,就一分鐘吧。我挨著每張病床走了一圈。” “沒有別人……” “一個人也沒有。我就從那個坐在電腦前的護士身後走了過去,打開那道門,溜了進去。這也就意味著,別人可能也做過同樣的事。” 格里斯基的臉色暗了下來,冷硬得像花崗岩似的。就在此時,他的手機響了起來。他從腰帶上摘下電話,不耐煩地吼出了自己的名字,接下來就專心地聽起了這個電話。他上下唇之間的那道疤痕完全凸顯了起來,看上去很是顯眼。 “你不確定嗎?”不到一分鐘他就結束了通話,目光掠過探員們的腦袋盯在別的什麼東西上面。 科爾馬鎮,坐落在舊金山市與聖馬特奧郡交界的地方,這兒的死人比當地活著的人還要多。

哈迪站在成千上萬座墳墓中的一座前面。這座墳墓位於一棵紅杉樹下,在這一排墓碑的盡頭。二十八年前在墓地管理方的允許下,他親手在這裡栽下了這棵紅杉樹。 今天是四月十六日,哈迪的兒子米歇爾就是在這個日子出生的。他出生七個月後就夭折了,是從嬰兒床上掉下來摔死的。那或許恰恰是他第一次站立起來的時間。從那之後,無論是哈迪,還是他的妻子簡都再也沒有機會見到他自己站起來了。當然了,他們的婚姻也是這場悲劇的受害者。看起來,那幾星期他只是能自己爬一爬。期間他們還給他拍了幾個膠卷的照片留作紀念。 由於他只會爬,所以他們把他那張嬰兒床的護欄放了下去,當然,不是全都放下去,只放了一半。他們事先已經對房間做過防止兒童意外傷害的改造,不過他們倆誰也沒想到過問題會出在嬰兒床的護欄上。米歇爾還沒有大到能自己獨立思考問題。但不管怎麼說,後來發生的事證明,他那時候到底還是能夠自己站起來了,否則不可能從床上墜落下來,摔到不該摔到的地方。

哈迪現在已經不再去想那些事了。那件事發生之後的某個時刻,他調整了自己的人生航向,在他自己是誰、已經成了什麼這個問題上,變得低調了。此時他腦子裡什麼也沒想,只是這麼無意識地站在這裡,站在自己這個未成年兒子的、現在已經有些年頭了的舊墳前。此前,他從沒來過這裡,儘管他記得那個不幸的日子,而且也不止一次來過科爾馬鎮,但他一直沒有勇氣來面對它。 不過今天似乎有什麼東西把他牽引到這裡來了,他既不能解釋清楚,也不願意去深挖細究。他覺得自己生命中很多重要的東話正在漸漸遠去。也許他希望這種看似突然的墜落和逐漸的流逝能夠被終止。靈魂是可以被拯救的。 他已經給弗蘭妮打過電話,跟她講了他要到什麼地方去。他知道這個電話會讓她擔心的。她應該到那兒跟他碰頭嗎?他沒什麼事?她問他。

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不過他告訴她自己很好,沒什麼事。他愛她,他今晚會回去看她的,在文森特的小聯盟隊訓練結束之後,當他的正常生活重新開始時。 在市中心,氣候宜人。駕車出去的途中,直到走到沙姆羅克,他都開著車窗,呼吸著從外面撲面而來的新鮮氣息。不過在這兒,除了他親手種下的那棵索然而立的紅杉樹,那些桉樹和迎風而立、枝葉交錯的柏樹,還有永遠都生氣勃發的青草能給人一種賞心悅目的綠意之外,其他的一切在天幕的映襯下都是一派灰暗之色,缺乏生機。總之,天地之間,全是灰暗陰冷的色調,讓人心生蕭瑟之意。 他穿著公務套裝,即使把外衣釦子都扣上,也不足以抵擋陣陣襲來的刺骨寒意。與其說是聽到,不如說他是感覺到風帶著顫音在小樹林裡嗡嗡嗚叫著。雲層鋪天蓋地地垂向了地面,一縷一縷的霧靄不時隨風飄移,消散在無邊無際的灰沉沉的天色之中。

他已經有三十年沒做過禱告了,也許現在也不算是在做禱告。他先是單膝跪下,隨後雙膝都著了地,而且就保持這個姿勢,一動不動地待了好幾分鐘。終於,他站了起來,看了一眼那塊大理石墓碑上刻著的仍然醒目的名字——米歇爾哈迪。 此刻,這一切都是那麼的陌生,那麼的遙遠。 他吸了口氣,振作起精神,轉身向自己的車子走過去。這時,他看見格里斯基正站在離他三十英尺開外的柏油路上。 格里斯基穿著他那件飛行皮夾克,雙手揣在口袋裡。哈迪向前邁步的同時,他也向前挪了一步。當他們迎面相對時,兩個人同時停下了腳步,站在那兒。 “我試著給你辦公室打過電話,”格里斯基說,“又給你的手機打過,最後找到了弗蘭妮,才知道你在這裡。”他遲疑了一下,問道,“你沒事吧?” 他模模糊糊地朝他身後示意了一下。 “要是他還活著,到今天也該二十八歲了。我想我欠他一次探訪。” 一陣寒意襲上了他們的心頭,內心深處的某根神經不由得一顫。這陣寒意過去之後,格里斯基說:“那是最讓我感到害怕的事。” “這是件好事。” “我已經有三個成年的男孩了,迪茲。我不想再有這樣的機會了。我為什麼還要這樣做呢?” 哈迪過了一會兒才回答了這個問題。 “多數時候它不會像米歇爾不在了一樣就結束了,這就是為什麼多數時候是他們來埋葬我們。” 格里斯基的目光掠過哈迪肩頭看著什麼地方。 “我不能準確地知道為什麼我如此……”他無法清楚地把自己的想法表達出來,“就是,如果他們不埋葬我們會怎麼樣呢?如果事情就像米歇爾這種情況,白髮人送黑髮人又會怎麼樣呢?” “那你就得去面對你不得不面對的東西,”哈迪答道,“你認為時間會過去的,但你不再是時間的一部分了,然後某一天你覺得自己吃東西又有了滋味,或者你覺得也許太陽照在你的後背上又有了溫暖的感覺。總之,有什麼東西讓你重新感受了生活的味道,你又燃起了生活的希望,開始了新的生活。”他聳聳肩接著說,“你經過了弗洛的事,因此你明白這種感覺。” “是的,我確實清楚。不過可笑的是,我現在感到更害怕了。我這人受不住驚嚇的。” “我已經註意到了。”哈迪的嘴角若隱若現地露出了一絲詭異的笑,“事實上,我會把那稱做是一個好的信號,尤其是在弗洛去世後,在遇到特雷婭之前,你是如何經歷那些渾渾噩噩、夢遊一般的日子的。然而,現在所有的一切又讓你覺得舉足輕重了,難道不是嗎?而且這不是一種牢騷嗎?” “是的,你說得不錯,不過……” “這世上不存在'不過'這個詞,阿布。一切都很好。”他再次向身後那個墳墓示意了一下,“如果那小傢伙有什麼事要跟我講,我想這就是他要說的話。” 回頭面對格里斯基的時候,他意識到他們一直都在把對方擋在自己的心門之外,沒有敞開心扉,而且事實上,這就是他們目前的關係狀況。但此刻,用不著嘴上承認這一點,他們兩個人都心知肚明,不管怎麼樣,他們之間的這場較勁結束了。也許,他們之間還存在一些工作方面的嚴重分歧,不過感情的根基是穩固的。 他們一起走向停車的地方。 “還有點別的事,”格里斯基說,“這就是我最初想辦法要找到的原因。” “什麼事?” “斯特勞特給我打了電話,是瑪喬麗羅琳的屍體解剖的事。” “已經做了嗎?”這也太快了點吧,不過哈迪倒不覺得有什麼意外,傑克曼已經清楚地說明過,這事是需要著重優先處理的。 格里斯基點了點頭。 “你是對的,她不是死於癌症。” 哈迪渾身上下感到一陣暢快,為了這個結果,他已經說不清楚自己付出了多大的心血。 “那死因是什麼?”他追不及待地問,“是鉀中毒嗎?” “不是,是某些讓肌肉放鬆的藥物,巴夫龍和氯化物之類的東西。這兩種藥能夠讓人的自主呼吸出現衰竭,而且它們可能都是在醫院裡被使用的。” “那時肯森根本沒有接近過她,阿布。他在休假,帶著他的孩子在迪斯尼樂園玩耍。不用你說,我知道這並不意味著他沒有殺馬卡姆。不過這事確實另有隱情,不是嗎?” 格里斯基並不需要現在就去把這事弄明白。 “我們得談談。你說過你找到了更多這樣的病人吧?” 哈迪點了點頭。 “不下十個吧,而且那還僅僅是肯森名單上的。我知道,至少有一個護士對這些死亡病例有過懷疑。她那里或許有些名字能跟這些病人對上號,雖然我會同意你的觀點,一起兇殺案並不意味著他們十個人都是兇殺案的受害者。” “我可沒有說過這種話。” “是的,我知道,我懂你的想法。不過這意味著這十個人中有一個是,而且不是肯森幹的。不過也不是鉀中毒引起的,這也正是我們期待中的某種結果。” 格里斯基面露疑惑之色看著他。 “那是為什麼?” “因為如果羅琳和馬卡姆都是以同一種方式遇害的,那就是有同一人作案的可能性,沒有這種可能嗎?” “有可能是那樣的,”格里斯基表示接受這種想法,“不過就我而言,從我和你的角度來看,這個結果已經夠好了。”說話間他們已經來到了格里斯基的車旁。他走到前門邊停了下來。 “我想我還欠你一次道歉。” “我同意你這麼說。道什麼歉呢?” 格里斯基咯咯地輕聲笑了起來。 “結果跟你想要的一樣好。”不過出乎意料地,他把談話又往深處進了一步,“我唯一能說的就是,你和我一樣,不跟眾多的辯護律師同流合污。遇到不公平的事,你馬上就變得憤世嫉俗起來,即便是對你的朋友也一樣。” 這是讓人聽起來覺得不舒服的實話,哈迪也承認這一點。他有辯解的理由,他,迪斯馬斯哈迪,阿布最好的朋友,恰恰不是那種喜歡玩缺乏職業道德的花招,不分青紅皂白,一味只顧去保護自己委託人的辯護律師。不過他知道,這種辯解就其本身而言,在刑法界將會是一個蒼白無力,而且讓人懷疑的保證。哈迪因技術細節上的優勢已經打贏了幾場官司,但格里斯基以他警察的思維模式,很可能會認為這是某種形式的欺騙行為的結果。 韋斯法瑞爾在那個抓到嫌疑犯的警官還沒有把案子遞送去審判庭之前,第二天就讓他要救的那個小伙子逍遙法外了。這一切哈迪都是清楚的,韋斯在前一天晚上就把那個警察接了出去,拼了老命陪他喝了頓酒,因此他才會爛醉如泥,直到第二天都不能出庭。拋開這個不說,格里斯基指責哈迪做的那些事,就算讓律師界大名鼎鼎的大衛弗里曼去做,他也不會感到羞愧的。不就是為了向證人施加壓力而用她的孩子來對付她嗎?不就是讓法醫把半個科爾馬挖個底朝天嗎?不就是在選舉陪審團的第一天假裝需要上急診室拔牙嗎?只要能夠幫助你的委託人,哪怕是拖延案件的審理,為自己贏得一段重要的時間,這些舉動都是情有可原的。甚至,不恰當地說,也是值得推崇的。從職業道德上來講,也是需要這麼做的。 “那麼從這裡往下調查,我們又該從何處人手呢?”哈迪問。 格里斯基清楚無疑地答道:“肯森手上的名單。如果在波托拉有一個死亡天使的話,我想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同時,瑪琳那邊正在進行陪審團的工作。就在斯特勞特給我打來電話的五分鐘前,我得到了另一個讓人不安的、出乎意料的情況。”他對哈迪講了布拉科發現波托拉的重症監護室缺乏安全性的情況。 “那麼說任何人都有可能進去過嗎?你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吧?” “布拉科似乎是這樣認為的。”格里斯基停頓了一下,“我可不想有兩個潛在的兇手,”他說,“我真的不願意出現這樣的情況。這個想法讓我很不舒服。” “我也是一樣,不過如果是三個就更糟了。”哈迪提醒他說。 “三個?” “無論是誰駕駛那輛車,都有故意殺人的嫌疑。” 布倫丹德里斯科爾幾乎整個下午都在大陪審團面前談話。他覺得某個痛恨他的人顯然在他之前已經到這裡作過證了。這個公訴人亞甚女士,似乎一上來就要對他施加不利的影響,打亂他的思路。他一直盤算著到這兒來要講一講那些把帕納塞斯的內部關係弄得如此尖銳的人,包括羅斯、肯森,還有肯森那個該死的老婆和其他一些人。 然而事與願違,她想知道的,只是關於他和蒂姆的私人關係這檔子事,這讓他感到十分不安。他過去工作一直非常賣力,盡力讓自己的一切保持低調,不顯山露水。不過當然了,他們之間也存在著一些分歧。當你如此近距離地跟一個人長期在一起工作,是不可避免地會有一些摩擦的。但是總的來說,他們過去一直是一個好得非同一般的兩人小組。 不過亞甚已經聽說了他從蒂姆那兒收到訓誡信這件事,他那次遭到了蒂姆一頓狠狠的訓斥。他想這一定是羅斯說出來的,而且好像還費了不少時間去噦唆自己上星期二在醫院的所作所為。最終,他還沒來得及把她的注意力引到那些與蒂姆發生爭執的其他人身上,她就問起了關於馬卡姆先生的來往信函,他對這些東西是否知情等問題,尤其是給市裡開出門診病人費用賬單的情況。 他心裡想,她這個人問起話來沒有線索可循,忽東忽西讓人摸不著頭腦。他寧願讓她盯著別人做文章,而不是抓住這個商業上的決定緊追不放。據德里斯科爾所知,這個問題除了跟公司的流動資金有關外,與別的東西沒有任何關係。但如果它能分散她對自己和蒂姆的私人關係的注意力,特別是上個月這段困難期所發生的問題的注意,他想他應該為此感到高興。當然,他更樂意把她的注意力引向他最痛恨的敵人身上,為此他也做了數次努力。 “門診賬單的決定,確實是由馬卡姆先生來做的,而且他堅決反對這樣做,但是羅斯醫生…… “……不過在你問到的那段時間,馬卡姆先生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專注於他的工作,因為埃里克肯森醫生的妻子安,她在不停地要求……” 但他的這些努力都沒能讓亞甚上鉤,他只好撇開這個話題。 不過,這事要是擱在傑夫埃利奧特身上,就要另當別論了。德里斯科爾昨天就已經給這個記者打過電話了,還約好了在結束大陪審團這邊的事後就會跟他談談。他走出聽證室時,心情比他預想的還要煩亂。他直接去了《舊金山紀事報》的辦公大樓,埃利奧特正在那兒等著他。 現在他終於舒舒服服地坐在這個小套間裡的一把椅子上,還有一杯咖啡可以喝。他清楚他想說誰的壞話,他打印出了馬卡姆跟肯森、羅斯之間來往信函的內容,還有一百多份作為檔案資料的備忘錄。這些東西都大概說明了蒂姆在種種觀點上對他們倆表達出來的不滿。德里斯科爾繞來繞去,最後的結論都是這些文件提供了足以讓某人去殺了蒂姆、看似非常有可能的種種動機。 埃利奧特興致不高大地翻了翻那些文件。 “這是不錯的材料,布倫丹,只不過現在看來,似乎它所反映的情況跟我們從那邊得到的完全不同。” 德里斯科爾坐在椅子裡,挺直了身子,摸著自己的領帶結,清了清嗓子。 “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哪邊的情況?” “波托拉那邊的。看來幾個月前死在那裡的一個女病人也是被毒死的。我聽說,還有好幾個這樣的病例。”他反過來像德里斯科爾那樣,滔滔不絕地講起了自己對這件事的看法,“因此不用說,馬卡姆先生因為個人原因而遇害這個說法很有問題。他或許只是波托拉一系列藥物致死者中的一個而已,如果是那樣的話,其他人的殺人動機都是不相干的了。難道你不這麼看嗎?” “我想這是有道理的。”德里斯科爾像遭到某種突然的打擊一般,一下子倒在了椅背上。他花了三天時間,一直在謀劃著去報復肯森造成的所有麻煩,去報復羅斯解雇了他。他以為自己已經計劃得十分周全,天衣無縫了,但結果似乎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手中確實握有大量對他們兩個人都不利的證據。如果埃利奧特把這些證據中的任何一部分公之於眾,都會迫使公司的董事會甚至可能是警方去做出相應的行動。 不論是在大陪審前,還是現在在這兒,他都沒能把自己的指控一股腦全部傾瀉出來,別人根本就沒給他這樣做的機會。他覺得這對自己很不公平。 “那現在怎麼辦呢?”他問,“這些東西你都不想要嗎?” “當然想要了,這是很重要的材料。”埃利奧特一點也不掩飾自己對這些東西的渴望,“我只是要坦白地告訴你,我可能不會很快就把它們公佈出去的。不過,嗨,朋友,不要發愁,帕納塞斯就要成為今年下半年的新聞主角了。”這位記者輕輕地拍了拍那堆材料,“這將會是睡前看的好東西。” 布倫丹還有最後的疑問。 “那麼說在波托拉還有其他一些這樣的死亡病例嗎?它們意味著警方不再認為埃里克肯森可能殺了蒂姆嗎?” “我認為要是沒有證據能證明是他幹的,就要暫緩對他的這種嫌疑指控了。你問這個乾嗎?” 德里斯科爾困惑地搖了搖頭。 “我真的不清楚還有這種事。我想我剛剛才相信就是他殺了蒂姆。他確實比別人更有理由這麼做。我想我不得不就此改變自己的想法了。” 文森特的小聯盟老虎隊,就在離哈迪家幾百碼遠的地方進行訓練。他們已經得到了准許,在林肯公園高爾夫球場廢棄不用的,靠克萊門特大街的那片場地上拉起了一道壘球訓練用的擋球網。哈迪因為在時間上沒有保證,就沒有當球隊的經理,不過他還是盡可能地抽出時間到這兒來多幫幫教練。他是打著壘球度過他的高中時代的,而且他兒子對這項運動的熱愛,也是他生命中給他帶來滿足感的一個源泉。 他從科爾馬及時回來,就是為了趕上他們的擊球和投球練習。在遠離海岸二十個街區遠的這個地方,一絲霧氣也沒有,晴空萬里。當隊員們散開到內場進行練習的時候,哈迪離開球場,站到了一直在擋球網後觀看著球隊訓練的格里斯基身旁。球隊經理米奇把球擊落到三壘的位置,文森特在那兒用反手快速接住了它,投給一壘手,封殺了對方的這次進攻。阿布讚賞地點了點頭。 “你兒子看起來相當棒。” 格里斯基已經給家裡打過電話,告訴家人在哈迪家碰頭,他們在那兒要一起吃燒烤晚餐。因此練習結束之後,他們順道去了西夫韋,買了三公斤牛排,一袋子土豆,一種美味的香腸,愷撒牌的沙拉,汽水和六捆啤酒。文森特從冰箱裡搬出了半加倫生麵團烤製的,上面帶冰淇淋的小甜餅。格里斯基提著一盒四瓶裝的飲料,每盒都有四種口味的瓶裝冰茶。 哈迪站在格里斯基和他兒子的身後,看著他們把東西放到商場的貨物輸送帶上。此情此景讓他突然想到了自封為太陽王的路易十四,即便是他,在他那個時代也沒有如此豐富的食品可供選擇,也無法享受到如此讓人心曠神怡的天氣。其實自己正活在黃金時代,而且他不會傻到忘記這個事實。如果這個時代有時也會讓他心痛,那也不是一件什麼壞事。 他飽含深情,深有感觸地將一隻手搭在了格里斯基的肩上,另一隻搭在了自己兒子的肩上。 “是瑞貝卡,西姆斯嗎?迪斯馬斯哈迪又來打擾你了。” 他想他聽到了對方倒吸涼氣的聲音。西姆斯護士已經非常明白地表示過,她不願再接到他的電話,也不想再捲入其中。他不等她打斷自己或是掛掉電話就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我知道現在是有點晚了,不過我還是該跟你打個電話。你看到電視上播出的新聞了嗎?” “沒有,”她說,“我很少看電視。不過我看了報紙。是什麼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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