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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四節

背叛的誓言 约翰·莱斯科瓦 11710 2018-03-18
在警方特派員的聽證室的一角,馬拉奇羅斯與瑪琳,亞甚隔著一張大大的桌子相對而坐,面對著大陪審團的成員們。剛進來的時候,羅斯發完誓就坐了下來,婉言拒絕了他可以脫掉上衣的建議。後來的情況證明,這個拒絕是個錯誤。一旦失去了最初的機會,就再沒有更合適的時機了,所謂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就是這個道理。他內心有點緊張,但不想讓別人看出來,儘管極力掩飾,但此時他正一個勁地冒汗。 按照慣例,司法大樓房間內的溫度一般來說都是讓人感到不舒適的,不是太涼,就是太熱。由於該州出現的電力危機,維護工人已經調整了這座樓內的每一個恆溫調節器。現在,所有那些原本讓人覺得過涼的房間都變得過熱了。反之亦然。在密不透風的大廳內,室溫肯定達到了華氏八十度。

羅斯原本打算在馬卡姆的死亡調查一事上採取完全合作的態度,一開始就表現出充分的友善以便盡快結束自己在證人席位上的時間。將近半小時裡,這個漂亮而又能幹的女人讓他回顧了多年以來他和蒂姆的關係,帕納塞斯集團的創立,他們兩個男人共有的社會關係等情況。亞甚女士正在尋找殺死蒂姆的那個人。他已經料到了這種刨根闖底、深挖細究背景的訊問套路,甚至針對這種情況也有過心理準備。 他用了幾分鐘向大陪審團陳述了他和馬卡姆先生之間職業關係的基本狀況。他告訴他們,在十多年的共事中,他們兩人之間幾乎沒有什麼摩擦,當然,儘管他們在某些事情上存在著一定的分歧,不過基本上都做到了尊重並信任對方。 瑪琳。亞甚在羅斯說這番話的時候起身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走了幾步來到聽證室的中央。從這一刻起,訊問的焦點就開始轉變了。 “羅斯醫生,”她一邊掉頭走到他坐著的地方,一邊說,“現在帕納塞斯的財政狀況如何?”

他認為她問這個問題的動機有點不純,有錯誤引導陪審團印象的嫌疑。 “我們跟國內大多數的健康機構做得一樣好,這就不用多談了。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我們仍然身負債務。如果你是這個意思,我希望我的回答能夠讓你滿意。” 亞甚對此報以淡淡的一笑。 “不完全是。我希望你能夠給我們講得更清楚一些,一個人可以浮在水面上,同時仍然繼續往下沉,對不對?泰坦尼克號在沉人海底之前不就是那樣的嗎?一半在水上,一半在水下。你現在難道不是那家公司的代理首席執行官嗎?” “是的。”他垂下目光,看著自己交叉在一起的手指,努力鎮靜下來。當他抬起眼來面對著大陪審團時,那起可怕的事件給他帶來的影響一覽無餘地寫在了他的表情上。 “上星期二,在蒂姆……馬卡姆先生……死了以後,公司的董事會任命我為過渡性的首席執行官。”他悲痛得講起話來都有些語無倫次,結結巴巴的。

“那麼說,你非常清楚公司的財政狀況了,不是嗎?” “不過我接手還不到一個星期,不能說我已經像馬卡姆先生那樣對它有個全盤的了解和掌握,不過我對那些數字相當熟悉,是的,而且坦率地講,這也有段時間了。” “那麼,事實上你知道帕納塞斯是否處於財政困境,是嗎?” “是的,我知道。” “事實上,公司已經考慮過提出破產申請嗎?” 帕納塞斯的財政壓力在地區檢察長看來,毫無疑問會是一個導致馬卡姆死亡的可能動機。羅斯之前已經預料到了訊問者會在什麼時候提出與此有關的問題,對此他早有過準備,但現在問題就擺在眼前,在真正面臨它的時候,他覺得不知為什麼,自己似乎毫無準備,一時間腦子裡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應對。他抬手抹了抹自己濕漉漉的額頭,心裡琢磨著是否應該請求陪審團允許自己脫掉外套,或是不用問就直接脫掉。但思來想去,他什麼也沒做。 “這事當然被討論過。這是我們曾經考慮過的一種選擇。”

“你是否知道馬卡姆先生也考慮過這事呢?” “是的。這件事被擺到桌面上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在接下來的四十五分鐘裡,亞甚又詳細訊問了一長串的問題,把他累得夠戧,諸如帕納塞斯的文件,錯綜複雜的種種收入,聯合支付,開支,職工薪水名冊,獎金數額和全體職員的工資等。這個該死的女人似乎非常清楚該如何撇開他的故意迷惑,直奔關係到公司運行的那些實質問題。羅斯知道公司其他一些員工也收到了法院的傳票,想到了他們也許會講出實情,思慮再三,他沒有別的選擇,只有把話說得接近事實,不過不是全部事實。 “那麼羅斯醫生,就你所知,帕納塞斯會在接下來的六個月內破產嗎?如果不會,請你解釋一下你打算如何讓公司有能力償清債務。”

這個完全不顧面子的問題讓他非常生氣,他想說這不是她該管的事,以堵住她的嘴。不過轉念一想,自己真要這麼做的話,那就上了她的當了。 現在,他們兩個玩起了貓和老鼠的遊戲。他盡可能按照自己對帕納塞斯設想的計劃提供一個模糊而又相似的說法。與此同時,亞甚一直保持著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從他的言語之中耐心而嫻熟地一個接一個地探尋出她需要的細節。他覺得自己正在成為她手中的一根香腸,一點一點地被她撕咬著。 他們之間的這輪訊問結束時,擺在他面前水罐裡的水也在不知不覺間被他喝光了,此時他滿頭大汗,全身濕透,看上去他不是把水喝光了,而像是把水罐裡的東西從自己的腦袋上倒了下去。唯一讓他感到慶幸的是,關於用藥目錄的那些問題,她的注意力只集中在錢的問題上,諸如每項花了多少錢和處方量的多少。亞甚一上來並沒有真正盤問有多少新藥被列入了用藥目錄。羅斯發現這種等待真是一種極大的痛苦,不知道她何時會把這只鞋扔過來。要是他們知道這個情況怎麼辦?或者甚至懷疑到了這一點怎麼辦?他們不會是已經告訴自己在接受調查了吧?他要停止接受訊問並堅持要求見律師嗎?

但是這些讓他惶恐不安的事只是一種擔心,還沒有成為事實。亞甚按照她自己心目中確定的事情的輕重順序往下進行。 “那麼,羅斯先生,請允許我把你的意思概括起來講幾句。你已經發過誓要說真話的。你的證詞稱你確實不希望看到帕納塞斯在接下來的六個月內破產,不論市裡是否支付你們已經遞交上去的一千三百萬美元的賬單。” 羅斯對坐在自己面前的十九個出席聽證會的市民陪審員展現出了一副煥發生機的新面孔。他非常驚訝在這個時候能看到這樣一個吸引人眼球的焦點問題,真是求之不得。看得出來,他們中的多數人顯然對此很有興趣。他們都在熱切地等待著他的回答。然而羅斯覺得自己需要在這個問題上表現出耐心,這樣做才是他真實的自己。 “好吧,那我就說說吧。破產會保護公司免受債權人的困擾,對吧?而且我們的確能夠在市裡不履行其應盡責任的情況下使用某種解困的辦法。不過對於像我們這樣的一個集團,舊金山的市郡當局就是我們最大的客戶,在這種情況下,這樣做會對我們已經受到損害的信譽度產生負面影響。也許正如你們中的一些人所知道的,最近我們一直有不少負面消息報導。”

“我很高興你提出這個問題,羅斯醫生。”看上去亞甚說這話是由衷的,“我希望你能就艾米麗嬰兒之類的事件引發的、已經在帕納塞斯浮出水面的分歧意見給我們一些獨到的見解。大陪審團對那些事件已經有足夠的基本了解,這一點我應該跟你講清楚。或許你能夠為我們填補一些空白,尤其是,馬卡姆在與此有關的種種事件中所扮演的角色及其反應。請你從馬卡姆先生開始講起吧。” “你是在說,你認為他的死可能與嬰兒艾米麗事件或是這事的本質有聯繫嗎?” “那就是這次調查所要問的東西,醫生。馬卡姆先生的死,”她向他走近了幾步,她是站著的,而他是坐在那兒的,無形之中就對他形成了一種咄咄逼人的壓迫之勢,“有人在他的點滴中加入了可致命劑量的鉀,作為一名醫生,你同意這種做法不像是一起意外事故吧?”

羅斯不清楚亞甚想要什麼樣的回答。他真希望他們允許他帶自己的律師進入這間聽證室,但現在已經沒有這種可能了,眼下他不得不面對這一事實,這讓他感到焦慮起來。 “給病人使用不適當劑量的藥物,這種情況一直都有可能發生。如果馬卡姆先生的心跳變得無規律,我可以預見到給病人注入一劑有治療作用的鉀的必要性。不過也有另一種可能性。雖然這種情況很少出現,那就是一種藥物有效成分的含量跟它標籤上所標註的數字不符。” 他發現亞甚對這個問題早有準備和了解,這讓他感到有些吃驚。 “這是當然。請假設一下這種情況,這件案子中存在裝有鉀的輸液袋,而且有效成分的含量也是正確的。同時我們也假定,在沒有遭受因藥物使用過量而引起的傷害之前,沒有跡象表明馬卡姆先生的心臟發生了故障。那麼考慮到這些假定的情況,你還有些什麼別的解釋可以說明這起事件不是故意的用藥過量呢?”

羅斯伸手抹了抹自己上嘴唇上的汗水。 “我認為我找不出別的可能。你介意我脫掉外套嗎?” “一點也不。”他站起身來快速脫掉了自己的外套,僅用了短短的半分鐘就又坐了下去。亞甚仍然保持著一種步步進逼的氣勢。 “那麼,醫生,如果馬卡姆先生是故意被用藥過量——” “我並沒有這樣說。”羅斯迫不及待地打斷亞甚的話,隨後又糾正了自己的說法,“我不知道我們已經談到了這兒。” 對此,亞甚的反應變得有些戲劇性起來。她停了片刻,好像正在思索著什麼,居高臨下地直勾勾地瞪著坐在那兒的羅斯。 “這正是我們談到的地方,醫生。你和馬卡姆先生之間存在著一些嚴重的分歧嗎,比如說在公司的政策問題上?” 羅斯繃起了下巴,克制著心中的火氣。 “你是在開玩笑嗎?”他問她。

“開什麼玩笑?” “按照我的理解,你這話的意思是在問我,是否會因為一些生意上的爭論而去殺死我多年的朋友和生意夥伴。我討厭聽到這樣的說法,見鬼去吧,這是不可能的。” “我絕對沒有間你那個問題,”亞甚說,“是你自己跳出來這樣說的。不過就當是問到了這個,請你作出回答吧。”她的目光定定地盯著他。 他也毫不示弱地對她回以眼色。 “不,沒有什麼可說的。沒有任何事情,能讓我產生一丁點殺人的念頭。”他直接對陪審團說道,“蒂姆是我的朋友,一個關係親密的朋友。” 羅斯強迫自己把情緒緩和下來。此時,一隻新加滿水的水罐進入了他的視線,也許它已經放在那兒有一陣了,只不過他一直沒有註意到而已。他往自己的杯子裡倒了一些水,喝了一口。 “我需要指出的是,亞甚女士,對嬰兒艾米麗的醫療決定,儘管是很不受歡迎的做法,但並不是完全錯誤的。事實上嬰兒艾米麗成功地轉到了郡福利總院,住進了早產兒護理室,在被送回波托拉之前,她在那兒活得好好的。我絕沒有採取什麼手段去殺死她,甚至根本沒必要去危害她的性命。” “不過馬卡姆對這一切是作何反應的?” “在這件事成為一個大新聞之前,他並沒有把它當回事。” “你們兩個人就這件事沒有發生過爭吵嗎?” “當然有過,是在這事突然出現在我們面前之後。他認為我本該跟他商量,不該僅從生意的角度去行事。”他再一次直接對著大陪審團,“我們都說過一些激烈的言辭,這是事實。我們一起經營著一項龐大而復雜的生意,而且有時候我們各自的職責有交叉重疊的部分。十二年來,我們一直都是這樣做的。”他迎著亞甚的目光,暗自決定不能再對亞甚的指桑罵槐忍氣吞聲了,不然只會助長她的威風。這無論如何都說不過去。 他們一行人在洛的希臘餐廳裡坐下來,開始星期二聚餐時,特雷婭為格里斯基的缺席向大家表示了歉意。說正要過來的時候,他被一個電話給叫走了,讓他趕去獵人點的一個殺人現場。哈迪相信,這個藉口完全是個謊言。 獵人點的一個殺人現場,這事不假,哈迪坐在那兒默默地琢磨著特雷婭說的這事。好像這種事也並不是每星期都會有的。哈迪知道那不過是一些青少年犯罪團伙的成員在自相殘殺,而且有二三十個囝觀者在光天化日之下吶喊助威造勢,包括那些不明世事的孩子。吸毒者、飛車黨、星座殺手之類的事情,格里斯基作為一名部門的行政長官,是不會被要求到獵人點的殺人現場去的。 在哈迪看來,這個藉口還有更深的含義。這種很平常的解釋,儘管從表面來看很容易讓人接受,實際上卻非常經不起推敲,缺乏說服力,這其實是格里斯基個人向他傳達的表示不滿的信息。殺人現場,騙鬼去吧,他心裡想。用到這兒,就跟說“我的外婆死了”或是“這狗把我的家庭作業吞到了肚子裡”之類的藉口一樣拙劣。 由於對他們中的多數人都大為惱火,尤其是哈迪,阿佈在刻意迴避今天的聚會。今天早上,阿布聽到傑克曼已經指示過斯特勞特,同意韋斯法瑞爾把他委託人的母親的屍體挖出來。在他們各自落座之前,斯特勞特告訴哈迪,他出於好意已經給阿布打過電話,跟他講了關於這個決定的事。在電話裡,格里斯基充分向他宣洩了對這個問題的憤怒,發完火之後也沒忘謝謝他告訴了自己這個情況,還說不管怎麼樣他都會接受傑克曼做出的批准。 不過看起來他的缺席似乎沒有給在座的其他人造成困擾。在談話進人到火熱的狀態之前,大家並沒有好好地把主題固定下來。大衛弗里曼一開始就對帕納塞斯的情況作了幾句評論,這說明自上星期以來他們就對這一切很有先見之明。就在不久前,桌上的半數人還在七嘴八舌地爭論這個或是那個評論,沒有形成一致的話題。終於,他們把話題停在了傑夫·埃利奧特寫的第一篇關於馬拉奇羅斯的專欄文章上,這讓傑夫向瑪琳問起了她是否已經和羅斯談過話了,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在大陪審團面前表現得怎麼樣。 她先是笑了笑,眼睛瞥了一眼傑克曼,然後抿了一口冰茶。 “無可奉告,恐怕我不能對此作出任何評論,即便我們在這兒的談話是不被記錄在案的。” “我聽說的是,羅斯和馬卡姆是關係密切的私人朋友,”哈迪說,“他們之間從來就不存在任何相互猜疑。”他看了一眼桌子對面的特雷婭,“就像我和阿布那樣。” 不過埃利奧特認為自己清楚這個說法是靠不住的。 “我來問問你這個吧,瑪琳,”他開始說了,“迪茲認為他們是關係十分密切的私人朋友,我還聽說在過去的十多年裡,他們對對方作出的每一個決定都有異議,比如就你提出的那些事——嬰兒艾米麗,斯魯斯托普,用藥目錄,等等。” 瑪琳不緊不慢地喝了一日她的冰茶。 “我不能談論這個,傑夫。這是大陪審團來評判的事,明白嗎?我甚至連我跟誰談過話都沒有說過。你願意認為這個人是羅斯,那你就說吧,隨你的便。” “然而,這只是今天的事,對吧?大陪審團還要在星期二和星期四繼續進行聽證嗎?” 吉娜洛克加入了談話。 “在座的還有誰贊成取消那個第一修正案嗎?”這話就像是一句無關痛癢的玩笑話,以輕鬆的方式在不經意間被說了出來,“她不能談論這個,傑夫。真是這樣的,即便是對像你這樣的一個大牌記者也是一樣。” “這根本不能算我在試圖逼她說點兒什麼。”埃利奧特無奈地搖了搖頭,被這些律師玩的把戲給逗樂了,而且看得出來,他顯然是當真了。他臉上閃現出了笑容,眼睛在桌上掃了一圈。 “然而,羅斯醫生有個秘書叫喬安妮,我給她打電話找羅斯的時候,她告訴了我他在什麼地方,這給了我們自己一些啟發。我認為她一直沒有被允許進入公司的核心內幕部分。” “她跟你談了,”羅亞克用懷疑的口氣問道,“在上個星期你跟她的老闆談過話之後嗎?” 埃利奧特一臉嚴肅地點了點頭。 “她也許還產生了我打電話過去是為了道歉之類的印象。” 弗里曼和傑克曼就上星期的議題——那個可能具有欺詐性的門診病人就診費用賬單——展開了更為嚴肅的討論,這時哈迪卻彎下身子悄悄地跟埃利奧特說起了話。 “你是怎麼聽說斯魯斯托普這件事的?” “跟我發現羅斯在大陪審團前作證一樣,用的是同樣的辦法。我是名記者,我可以打聽。你也許會感到吃驚,但人們是會談論這些事情的。” “並不像你以為的那樣驚訝。我自己也跟一些人談過話。你在肯森的單子上發現什麼東西了嗎?” 埃利奧特長長地嘆息了一聲,打住了話題。這會兒洛正好走了過來,向大家報了一下今天的特色菜品,包括茄子、豆腐、魷魚和某種用芝麻油調製的酸甜醬。他信誓旦旦地跟他們講,這些菜的味道真的都不錯,可以稱得上是烹飪技術的突破,雖然他用來形容的那些詞並不准確。 在他們點了所有的特色菜之後——除此之外也沒有別的選擇——洛就往別的餐桌去了,傑克曼說話時的嗡嗡聲又響了起來。埃利奧特將身子靠向哈迪跟他交頭接耳起來。 “你說的是那些不明原因的死亡嗎?我知道有一件事情是真的,這納粹是個傳言而已。” 哈迪的臉沉了下來。難道傑夫在他之前已經核實過肯森名單上的死者了嗎?或許他已經發現了像詹姆斯萊科特那樣的,死於自然原因的那八個死亡病例了。 “你是什麼意思?”哈迪問。 “我想我可能說得不正確,不要激動。”埃利奧特伸出一隻手按在哈迪的衣袖上,“我不是說這僅僅是個謠言,雖然現在還沒有事實可以證明它的真偽。我的意思是它是個傳言,很多人都在談論。如果我能找到更多像這樣的新聞題目,我願意把它們都集中在一起,寫出另一篇專欄文章來,不過至今還沒有題材。我已經跟波托拉的一些人談過,但沒有人掌握哪怕是一點點的事實。繞來繞去都是那些道聽途說,人云亦云的說法。” “我們的朋友羅斯怎麼樣?” 埃利奧特遺憾地聳了聳肩。 “我已經跟他談過了,你可能還想得起這事。而在那之後,這事就變得更像是一個模子出來的了,兜來轉去地沒有什麼進展。羅斯和特雷莎修女沒有共同的世界觀,除了他的貪婪、無情和富有這些事實之外,我似乎不能寫出另一篇有別於這些內容的專欄文章來。” “我或許有你想要的東西。聽好了。” 哈迪接著將自己的關注點指向了桌子的對面。 “在約翰那兒。”他提高了自己的嗓門,這樣斯特勞特就可能聽到他的話,“我幾乎都忘掉了。” 他從自己的口袋裡掏出一個信封,把它推到了桌子對面。 “幫我個忙吧。下次只會在八九成勝算的事情上跟你賭,記得提醒我這一點。” 正如哈迪想要達到的預期效果那樣,這個小小的表演引起了第一個人的興趣。他原本是打算利用這舉動間接地向格里斯基證明自己有理。如果他能把這群人引向關於萊科特屍體解剖這事的討論上,阿布也許會明白哈迪的立場並非完全是只顧一己之利的,那也不是律師慣用的下三爛的障眼法,這種理念本身就是好的,而且是值得去不斷追求的。然而,現在他意識到了他可以給特雷婭造成一種相似的印象,並且相信能通過她讓阿布回心轉意。擺在眼前的現實依然是,如果他不能讓格里斯基支持他的工作,那他將不可能徹底洗清他委託人的罪名,這一點幾乎是可以肯定的。 儘管心頭的火氣還沒有消,他也不願意因為自己的工作而失去最好的朋友。為了自己的職業,他已經犧牲了太多的東西。 對於大家對他此舉異口同聲地提出的疑問,哈迪回答那隻是在償還他的一筆賭債。 “我強烈地感覺到詹姆斯萊科特是被殺死在波托拉的,跟蒂姆,馬卡姆的情況一樣,也許用了完全相同的方式。而且我得為我說過的話掏錢。” 傑克曼和弗里曼就這種做法是高尚還是愚昧這一問題持有不同的意見,但是藉著這場討論,哈迪可以把話題順勢轉入韋斯·法瑞爾在處理羅琳女士屍體解剖一事上所面臨的情況,這也是他一直想要實現的另一個意圖。 他注意到,埃利奧特開始做起記錄來了。 傑克曼並不打算讓哈迪輕易地走掉,他要給他一個警告。午餐結束後,他們一行人站在第七大街和布萊恩特路的拐角處,等待著過馬路的人行綠色信號燈亮起。傑克曼裝著要給哈迪講一個關於阿肯色州輸精管切除手術的黃色笑話,把他拉到人群後面。看起來這類笑話大部分都具有共同的地方,涉及一聽啤酒、一枚粉紅色炸彈和一個不借助自己的手指頭就無法從一數到十的弱智。哈迪聽完故事笑過之後,發現別人都已經過了馬路,只有他們兩個被遠遠地拋在後面,單獨留在了馬路的這一邊。傑克曼很擅長講笑話,因為當別人被他的妙語逗礙前仰後合時,他從來不跟著笑,而總是表現出一副鄭重其事的樣子。眼下,也看不出他有絲毫的笑意,而是一臉的嚴肅和認真。 “我要提一個慎重的意見,迪茲,如果你能再抽出一點時間的話。” 口氣的轉換是如此的突然,足可以讓人在一時之間感到錯愕,而且哈迪的表情也顯示出了他的這種心理變化。 “沒事的,”他說,“當然可以。” “根據我們協議的精神要求,我一直都是在假定我所認為的東西是真實的這個前提下開展工作的,但是,瑪琳昨晚向我提起了這一點,就在我剛剛決定同意你要約翰進行第二次屍檢的請求之前。” “那不是我要求的,先生,那是韋斯法瑞爾的要求,那是他的委託人。” “迪茲。”聲音低沉,充滿了關愛。傑克曼像長輩那樣,和藹地將一隻手用力按在了哈迪的肩膀上,大約用了三十磅的力量。 “我們不要走到那一步。” 哈迪認為這話雖然只是片言只語,卻真實而又讓人感動。 “對不起。”他態度極其誠懇地說道。 “正如我剛才說過的,”傑克曼的手已經收回去放到他的口袋裡了,現在他們正走在穿過馬路的人行橫道線上,“我一直都在按照我們共享信息這一預定的情況進行工作。我們要給你我們掌握的情況,而且同時作為交換,你要保證你的委託人在大陪審團面前與我們合作。不過除此之外,我希望你也要給我們——尤其是給阿布——你找到的沒有牽連到你委託人的任何信息。” 他們一時無語,默默地往前走了一段路。終於,哈迪打破了沉默。 “他近來情緒不是很好,不太聽得進別人的話。” “我知道,不過如果你繼續努力的話,我將不勝感激。” “這一直是我的目標。不過交換的條件是,我的委託人願意跟大陪審團談,而不是在一間放有攝像機的小屋子裡跟一群警察談。” “我接受你的建議,不過阿布似乎正趨向於對此得出一個錯誤的結論。他認為,不知道為什麼,我們所有人都堅持要避開正當的辦案程序來辦這個案子。”說話之間,他們來到了司法院的門階上並停住了腳步。傑克曼深深地皺起了眉頭。 “對這件事我是極其敏感的,甚至對錶面上跡像都很敏感。” “阿布說起過這事嗎?” “沒有。不過他不喜歡別人命令他不要逮捕誰。” “對於這事,克拉倫斯,那完全不是你做的。在我們達成協議的時候,你承認你很可能沒有足夠的證據去定罪,甚至連所謂的招供都沒有。而且現在他仍然沒有這種東西。” “我要嚴肅地指出,這是最近才出現的抱怨。” 哈迪點了點頭。 “他處於不滿的情緒當中,克拉倫斯。他認為我發現了運用感情手段去施加影響的時機,而且也那樣做了。我要嚴肅地指出,這讓我有點生氣。我沒有做那樣的事,而且也不會做。阿布他們這些人應該清楚地知道這一點。” “不錯,你們兩個大男人中必須有一個人找出某種辦法來解決你們之間的分歧。同時,瑪琳很可能樂意知道你已經掌握的情況,無論是來自阿布或是別的什麼渠道。顯然你手頭上有些事情正在進行,比如說,屍體解剖的事。而且,作為題外話,請允許我說一下,做事要與我們雙方合作的精神保持一致,這或許是早一點讓他們關注我們的合適的做法。”他不等哈迪的辯解出口就揮手止住了它,“沒關係,這好比是橋下的水,還淹不到人。不過不要忘了,走到這一步,我已經陷入了尷尬的境地,尤其是在與兇殺案組頭兒之間的關係上——在這種情況下還允許斯特勞特繼續幹下去。我希望這些……有違常規的屍檢能夠說明一點,你的委託人不會去做什麼傻事,或是溜到一邊拒絕在大陪審團面前開口,那會讓我覺得自己像個傻瓜似的被人耍了。” “那種情況是不會發生的,克拉倫斯。不過在這裡我不能跟你講我已經找到了另一個比肯森更合適的嫌疑人。好消息是,我已經有了幾個不錯的人選。” 傑克曼平靜地接受了這個消息,沒有對此作出太大的反應。 “那你需要讓阿布審查他們。” “那是我做夢都在想的事,克拉倫斯,我說的是實話。除了還清在韋斯法瑞爾請求做屍檢這事上所欠的人情債。” “用什麼還呢?” 哈迪的臉色露出了他內心的擔憂之情。 “在這一點上,克拉倫斯,幾乎是用任何東西。” 他們互相道了別。哈迪注視著傑克曼的背影消失在大樓裡才離開。台階上懸掛著一篇關於仁愛的評論文章,不知道是誰為了鬧事或是想得到法律方面的解釋故意這麼幹的,或者是這篇文章自己從走廊掉落到了這兒而已。一對體形巨大的大丹狗被鐵鍊拴在樓梯的金屬扶手上,就睡在暖和的石板地上,每一個從這兒經過的人都遠遠地避開它們。最近一個年輕女子被狗傷害致死,這種一度被這個城市的男人當做最好的朋友、大受追捧的動物,如今的地位一落千丈。在台階的另一端,遠遠地有一對年輕的中國夫婦正在用午餐,身旁放了一個音響,大聲播放著亞洲的說唱音樂。 飄散過來的包子的味道,讓他一下感到自己現在很餓。那是一種用黏黏的生麵團和讓人胃口大開的熏豬肉做出來的食物,洛餐廳今天的特色菜或許在烹飪技術上有新的創意,不過桌上的大多數菜還沒有長進到能讓他們讚賞不已的地步。哈迪基本上就沒怎麼吃。 等到傑克曼完全看不見了的時候,哈迪才進了大樓,乘電梯來到四層。格里斯基不在辦公室裡。哈迪走到大廳,用手機撥了個電話。 響了兩聲之後,電話里傳來客氣的聲音。 “格里斯基。” “獵人點的事情怎麼樣了?” “你是哪位?” “猜猜看。” 格里斯基拍了一下腦門,知道說話的人是誰了。 “你想知道什麼?” “只要你五分鐘時間。你究竟在哪兒?” “在二十二區。” 這是三樓上的一個法庭,格里斯基只要在這裡就會關掉手機,不這樣做就會惹得里奧科莫羅大發雷霆。因此,按照這個情況來推測,這時候不是法庭內空無一人,就是處在庭審期間的休息時間,而且格里斯基是躲在某個角落裡偷偷接了這個電話。 哈迪打算指責阿布不向他提供手裡掌握的情況這件事,而且阿布確實也是這樣幹的。他要當面責問阿布的這種做法。上尉就坐在遠離法庭中間通道的後排座位上。他轉頭匆匆向哈迪進來的那個入口處掃了一眼,然後迅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看上去不打算用眼神跟哈迪打招呼了。他們兩個為了避免尷尬都是這麼做的,盡量不與對方有目光接觸。 “我剛跟克拉倫斯談過了。他認為我們之間應該合作。”哈迪的聲音在空曠而幽深的空間裡發出陣陣回音,“我本來可以對他說在這個問題上我們是方向相左的,沒有合作的可能,不過我沒有那樣做。” “你真好心。” “不過,讓我納悶的是,為什麼你的探員從來沒有大範圍地去查一查馬卡姆死時都有誰接近過重症監護室。你只是跟他們講肯森做過這事,所以他們就沒必要在這件事上操心了嗎?” 格里斯基轉過頭來面對著他。 “你在說些什麼?” “我說的是布拉科和另一個傢伙,他的搭檔,以及這個星期他們正在做的事。”格里斯基抄起胳膊抱在胸前搖了搖頭。哈迪把他的不吭聲當做是一種默認。 “我一直都想不通,為什麼他們不到馬卡姆死亡的那家醫院走訪一下。你不覺得這不正常嗎?那裡才是跟證人談話的、符合辦案邏輯的地方,你不這樣認為嗎?” “那你的意見呢?” “我相信你告訴過他們到那兒去。那是你會去調查的第一現場。” “沒錯,事實也是這樣的,那的確是我們去過的'第一現場'之一。那我再問你一次,你的意見呢?” “我的意見就是,沒有任何跡象表明,你打算把你們掌握的全部情況提供給我。那個協議規定的內容是我可以得到你掌握的情況,還記得嗎?” “你確實得到了。”格里斯基說。 “我沒有得到醫院方面的任何人的任何情況,而且現在你跟我講你的人到那兒去過。你認為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格里斯基似乎在認真琢磨這件事。過了一兩秒鐘,他看了哈遣一眼。 “也許那些副本還沒有打印出來。” “也許是這樣吧。那麼那些還沒有被翻錄過的錄音帶在哪裡?你認為我也有一大堆那樣的東西所以才不給我的嗎?”哈迪跟刑法打交道的時間已經夠長了,他清楚地知道警方用來贏得起訴的一些慣用的招數。 “也許,”他直言不諱地加了一句,“也許你會命令他們不要記得錄音。”這是一種通行而又平常不過的手法,幾乎不可能證實到底有沒有施加這種人為乾擾的外力作用。 “這讓我想到,”哈迪繼續說道,“你從一開始就認定我沒有按規則辦事,所以,你也可以心安理得地去這麼做。” 格里斯基的嘴緊繃了起來,上面的疤痕更加顯眼了。哈迪知道他敲打到格里斯基內心的最痛處了,但是無論如何他得讓他明白這件事情。 “你這樣做的結果就是,我花了四天時間去弄清楚你已經知道的情況。”哈迪說。 “是什麼情況?” “就是有很多人具備殺死馬卡姆的作案時機,也許還有動機。” 格里斯基並不為哈迪的這番話所動。 “如果你不能找到它們,那是你的問題。我的探員去了,也問過了。他們得到了一張記錄事發當天的完整的事件排序表,從馬卡姆的收治到……”格里斯基突然停了下來,快速看了哈迪一眼,隨後又把目光投向了不遠處的什麼東西上面。他鼻翼翕動著,呼哧呼哧地噴著氣,撅起了嘴巴,一副氣沖衝的樣子。 “到什麼?”哈迪問。 格里斯基的神色驟然起了變化。他想起來的什麼事情讓他心裡不由得一緊,呼吸也急促了起來,緊接著這種感覺進一步控制了他的整個身心。 哈迪等了片刻,說:“我在聽。”說完又等了一會兒。 終於,上尉流露出一種厭惡與困惑交織的神情,頭開始慢慢地左右搖晃起來。 “他們忘記打開錄音機了。是布拉科和菲斯克,你知道的,這是他們接手的第一起案子。他們沒有遵守辦案規程,而且……”他再次停了下來,心裡明白這樣的努力和進一步的解釋都於事無補。 沒有哪個人,尤其是哈迪,會相信他此刻說的話的,而且在出現了這些情況之後,他更明白沒有人會這麼做。 哈迪的第一反應跟亞甚預料的毫無二致。 “就表面看,我會把這稱為自私自利的行徑,”他索性直截了當地回答道,“現在用上這套說辭真是再合適不過了,這會兒我看到你居然也想起來用這種解釋了。這真是方便又好用的藉口啊。” 話語之中全是嘲諷之意。 “只有一件。”哈迪起身朝法庭的門口走了一步,轉過頭來面對著他的朋友,誠心誠意地說,“就是我了解你,阿布,我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而且我信任你就這個案子說的每一件事。如果你跟我說情況就是那樣的,那麼那就是事實,這件事也就到此為止了。” “情況就是那樣的。”格里特斯沒有勇氣看著他,只好避開他的目光說道。 “好吧,就這樣吧。也許有人能就他們掌握的情況給我整理出報告來,那我會馬上上樓去取的。”他伸手去推門,不過又停了下來,邁出半步又掉頭對格里斯基說:“哦,對了,還要恭喜你,特雷婭打過電話,跟弗蘭妮說了那件事。” 隨後哈迪就到外面的走廊裡去了,留下格里斯基獨自經受哈迪帶來的讓人難以忍受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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