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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四節

背叛的誓言 约翰·莱斯科瓦 10995 2018-03-18
“格里斯基,兇殺案組的。” “你是哪位?” “我剛才說過了!我是阿布格里斯基,舊金山兇殺案組的。你是哪位?” “傑克蘭特里。阿布嗎?真的是你嗎?” “是的,就是我,傑克。怎麼樣啊?” “這真是奇怪了。我剛才重撥了卡拉馬卡姆手機上撥出過的電話號碼。她死前給兇殺案組打過電話嗎?” “你現在在哪兒?” “就在樓下,證據保管室。” “不要走開,我現在就過去。” 蘭特里正在司法大樓自己的辦公室裡等候格里斯基的到來,跟他在一起的還有另一位罪案現場調查員卡羅爾阿馬羅中士。他把卡拉的那部手機擺在了辦公桌的中間,就好像它是一枚炸彈似的。他已經要了馬卡姆家住宅電話和這部手機上的全部通話記錄。同時,他也給化驗室的倫納德法羅打了電話,請他盡快過來參加他們的會面。

格里斯基從樓上下來跟他們見了面,在房裡邊踱步邊說話,他平時很少像現在這樣。蘭特里意識到是他的興奮勁上來了。 “好吧,但讓我們來考慮一下別的可能性,”格里斯基說著,“手機在她的手提包裡。也許我們在她家做現場調查工作時,自己人中有誰因為有事急於報告,但手邊沒找到電話就順手用卡拉那部手機打回了組裡。” “不可能。”阿馬羅連想都不願想有這種可能性。 蘭特里也搖著頭對此表示反對。 “我同意。根本不可能,阿布。你都看到了我們在現場都有誰。我,倫納德,卡羅爾,別的幾個傢伙,我們說的是直接進入現場的第一組人員。沒有人從兇案現場的一個手提包中拿出一部電話,並用它打給組裡。那樣的事絕不會發生。但是據當時我們在那兒看到的情形來推斷,她給兇殺案組打過電話。那麼她這樣做是什麼意思呢?”

“弄清這個電話的時間有助於搞明白這個問題。”格里斯基說。 “如果幸運的話,幾小時後我們就可能得到這個時間,”蘭特里回答道,“但我認為我們可以推斷,是在她離開醫院之後,人們陸續去她家慰問她之前這段時間裡的某個時候。” “有可能是在她開車回家的路上。”阿馬羅補充道。 格里斯基琢磨了一下這些說法。 “那是在任何人知道鉀這件事之前。在我們知道它是一起謀殺案之前。” “也許她自己心裡清楚這是一樁謀殺,”阿馬羅強壓住內心的激動平靜地說,“也許就是她實施了這起謀殺想打電話自首時,又改變了主意。” “她在醫院嗎,阿布?他死的時候?” “是的。”格里斯基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好吧,那麼情況就明白了,”蘭特里說,注意到了格里斯基的神情,他問道,“為什麼不可能呢?”

“我不知道。” “或許他又跟她鬧翻了。”阿馬羅顯然對自己的想法感到滿意,“他要永遠地離開她。她妒火中燒,怒不可遏……” 格里斯基搖著頭說:“接下來幸運地,他被某一輛車撞了,給了卡拉和他同乘那輛救護車並在醫院裡用鉀殺死他的機會嗎?之後她回了家,並且最終在殺死自己和孩子們之前招待了她所有的朋友六七個小時?這種推論對我、對別人來說都是不著調的,什麼意義都沒有。” 那兩個罪案現場調查員心領神會地對視了一眼。 “你有另一種推理嗎?”蘭特里忍不住問道。 格里斯基劃過嘴唇的那道疤痕嚴肅得緊繃了起來。 “不,我不喜歡推理。我不清楚她什麼時間打了那個電話,或者她為什麼這樣做,或者組裡是否接到過她的這個電話。就我所知,她或許看到了這起事故。”

阿馬羅走到辦公室門邊向走廊盡頭看了看,然後掉過頭說:“法羅來了。” 片刻之後,這位衣著光鮮的法庭調查員就像踩著爵士舞步似的,一顛一顛地進了辦公室,向在場的人打招呼,間出了什麼事。聽說了手機的事後,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毫無疑問,他認為這情況很重要,但到底意味著什麼,他不想貿然作出猜測。就像格里斯基那樣,法羅喜歡用證據去引導推理,而不是反其道而行之。 “但是我的確有一些消息。” “說來聽聽。”格里斯基說。 “關於她的,兩件事。從彈道上看——我們在這兒說的是馬卡姆夫人頭部的傷口——是從後至前的。” 格里斯基嘴裡重複了一遍法羅剛說過的話,然後問道:“那麼那槍是放在耳後的位置的,而且子彈是往前走的?斯特勞特說他見過多少回這樣自相矛盾的傷情?”

法羅做了個用意含糊的手勢。 “你比我更了解他,長官。他偶爾說到過。” “這一點很有用。” “我也是這麼認為的。另外一件事,她是個左撇子。” “斯特勞特是怎麼知道的?” “他不知道,是我發現了這點。在她的房子裡我們找到了一大堆帶有左撇子字體的咖啡杯,類似這樣的一些東西——'世上最好的媽媽','左撇子女王'。還有,她在一些信封上寫的字體看起來也是像個左撇子所寫的。” “但那槍是在她的右手上?” “是在靠近她右手的地方,”法羅糾正道,“而不是就在她手上。不管怎麼樣,射擊殘餘物的鑑定結果有可能在她是否開過槍這事上給我們一個更好的調查線索,但這些結果在短期內是不會出來的。”

“好的,倫,謝謝你。”格里斯基陰沉著臉說,“好的,謝謝你們大家。有任何新的發現和線索,我都想听聽。” 格里斯基不打算加入這種吵吵鬧鬧的猜謎遊戲,但這個最新的證據使他更進一步確信了自己從一開始在對案件定性方面的正確性。卡拉馬卡姆的死根本就不是自殺,她不會開槍殺了那隻狗,或者她十幾歲的孩子。 這就意味著有人殺了她。他還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不過她死的那天給兇殺案組打的那個電話讓人覺得,她知道或者說是懷疑到了殺她丈夫的那個兇手。 格里斯基關上了自己辦公室的門,手指在辦公桌面上叩擊著,努力讓思緒從這個不成熟的推測中擺脫出來。他告訴自己還沒有把情況了解得足夠清楚,無法得出一個符合實際情況的推論,更別說是什麼結論了。

不過有一個想法在他頭腦中去揮之不去。如果真是有人殺了卡拉,他確信那人也就是殺她丈夫的兇手。他不明白殺這個妻子的動機是什麼,不過他也沒必要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他已經想到了有充足的動機、手段和時機殺死這個丈夫的嫌疑對象。 該是想辦法找出他的時候了。 肯森下班到家的時候,發現探員格里斯基站在自己家的前門處,縮著頭躲避雨水。他客氣地打了個招呼,臉上現出疑惑之色。 “我想哈迪先生已經取消了這次會面。” 格里斯基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 “通常,在他們的委託人有罪的情況下,律師不願意讓委託人跟警方談話。他告訴我你想跟我們談談。”格里斯基沒有強人所難的意思,“我認為這樣我們彼此都可能少費些時間,事情就是這樣。”

尋思了片刻之後,肯森甚至沒有向他要一個正當理由,就請格里斯基進了公寓大樓。他住在上菲爾莫爾區一個叫阿爾塔的露天停車場對面的一套經過改建的兩居室的公寓房裡。公寓樓是一座古板而老舊的三層式建築,有引人注意的傳統的高高的天花板,外露的黑色樑柱,硬木鋪就的地板。一扇巨大的、突出牆面的窗戶被分成了三個方格,裝有舊式的水玻璃,從這兒可以俯瞰那個停車場。格里斯基停下來,站在窗前向外看了一會兒,說了說外面的雨勢。 幾分鐘後,就在他燒水為上尉沏茶的時候,門鈴再次響了起來。開門後才知道,原來是曾和他在馬卡姆家屋外說過話的探員布拉科,另一個男人自我介紹說是菲斯克。他讓他們倆都進了屋,問他們是否需要喝點什麼。

格里斯基出門時已經隨身帶了一部便攜式攝像機和一台小型磁帶錄音機,並把錄音機放在了廚房的餐桌上。當那盤錄音帶開始轉動時,關於此次錄音,他再次告訴肯森——就像他在門階上說的那樣——他從與哈迪先生的談話中了解到這位醫生想私底下接受警方的訪談。 “當然了,你可以拒絕這次談話,”他繼續以友好的方式說道,“或者把這次見面推遲到哈迪先生出面的時候。但我們知道你有多忙。說實話,我們都一樣。正如我在樓下說的那樣,我們只是認為在辦案的初期,這樣做更易於把事情辦好。” 肯森點頭表示同意。 “這也是我對哈迪先生講過的。我沒有任何事情需要隱瞞。” 但是這個做事有分寸而又謙恭的上尉想再次確認這一點,他補充道:“你確信你不需要哈迪先生在場嗎?”

“是的,這樣很好。我認為不管怎麼說他都有些小心過頭了。沒關係,他在不在這兒都不會影響到我要談的內容。我不介意。” “謝謝你。”格里斯基十分誠懇地說。他清楚他正在讓肯森在自己的律師不在場的情況下談話,而且這從法律上來講也是正當的。保持沉默的權利是屬於嫌疑人的,而不是他的律師。肯森可以選擇保持沉默,但同樣他也能夠決定自己是否開口。 “我們對此十分讚賞。” 他讓肯森在攝像機前坐了下來,打開它就算開始了。 “那麼好的,醫生。三二一,開始。這是上尉亞伯拉罕格里斯基,來自舊金山警局,警徽號碼一四四……”他繼續進行著一長串例行的陳述,確認了案件編號,他的證人,他們是哪兒的,別的在場的人。最後,格里斯基快速掃了一眼他的兩個助手。他翻開擺在他面前的放在桌上的一本黃色記事簿,粗略地看了一下,隨後就仔細琢磨了起來。 “肯森醫生,”他開始了,“你簽過馬卡姆先生的死亡證書嗎?” 肯森面上現出了沮喪的神色。他明白他要面對的是什麼問題。 “是的,我簽過。儘管像當時那樣的情況下,我的簽字是暫時性的。” “暫時性的,那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在驗屍房,就此案而言,它所作出的結論可能被法醫推翻。”他不動聲色一字一頓地說出了這句話,“通常,死亡的原因是顯而易見的,並且沒有特別的要求去進行屍體解剖。雖然哈迪先生告訴我車輛肇事逃逸殺人案一直都是要對受害人進行屍檢的。” “他說得對。但在他告訴你之前你不知道這事嗎?” “是的。” “那麼馬卡姆先生的死亡原因對你而言是明顯的,是這樣的嗎?” “是的。當時就是這樣的。他被車撞了,而且有多處內傷,並伴有大出血。他還能撐到被送進重症監護室,這本身就讓人覺得有點吃驚。” “那麼你不期望對他進行屍檢?” “我想都沒有想過需要這樣做。” “好的,醫生,你對鉀過量所引發的症狀熟悉嗎?” “是的,當然了。最基本的,用外行的話說,就是你的心臟停止了有效的跳動。” “那你的治療辦法是什麼?” 他聳了聳肩。 “如果我們知道是鉀引起的話,會注射葡萄糖和胰島素,之後是心臟纖顫——電擊一心肺復甦法。” “你沒辨認出馬卡姆先生的問題的是鉀引起的?” “是的,我沒有看出來。” “好吧。”格里斯基看了看他的記錄,看起來似乎是在挖空心思發動又一輪攻勢,“現在咱們來談談這個,醫生,你跟馬卡姆先生很熟,這是事實嗎?” “我認識他很長時間了。他是我的老闆。我跟他有多熟悉是另一碼事。” “但這也是我問的一個問題。他和你妻子有染一事導致了你的婚姻破裂,這是真的嗎?” 肯森咽了咽唾沫想壓制住自己的情緒,但他的嘴此時干得就像沙子一般。他開始在想自己同意接受這次訊問或許是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 四十五分鐘後,他們終於談完了那些私人問題。格里斯基一刻都沒停,繼續就肯森在嬰兒艾米麗事件中的角色、帕納塞斯作出的回應等問題展開了一輪相當嚴厲的盤問。 “馬卡姆先生解雇了你嗎?” “實際上並不是這樣。他確實警告過我,然而,要是他發現了這事是我洩露給媒體的話,肯定會作出嚴厲的反應的。” “那是你幹的嗎?” 肯森竭力想擠出一個笑容,然而結果只是臉部肌肉拉扯了一下。 “如果可以的話,我寧願自己沒有說。” 格里斯基把他這話當做了承認,並且確定自己不需要這個信息。 “那麼你和馬卡姆先生的談話是在哪兒進行的呢?” “他把我叫到了他的辦公室,我們在那兒談的話。” “那他後來發現是你洩露了消息嗎?” “我想沒有。我從來沒聽說過他發現了這事。”又一個虛弱無力、於事無補的不嚴謹的掩飾動作,“他從未解僱過我,因此我猜測他沒有發現,大概是這樣吧?” 格里斯基不依不饒地繼續追問。除了嬰兒艾米麗一事外,肯森已經承認在其他一些事情上他和帕納塞斯方面也存在不同意見。肯森自稱經常不按醫院的用藥目錄給病人開藥。 “換句話說,”格里斯基澄清道,“是公司沒批准使用的藥品。” “並不全是你說的這樣,”肯森解釋說,“我開的藥都沒有問題。事實上,它們的效果更好。”肯森抽出一張面巾紙,只抹了一下額頭紙就濕透了,“公司的規定是醫師根據用藥目錄開藥,就是這樣的。” “那你習慣於按這個目錄開藥嗎?” “不是一種習慣的問題。在我認為適當的時候,我會這麼做的。”他覺得在這一點上需要進一步的說明,“從藥理上講,未經註冊的雜牌藥始終都跟那些品牌藥品不完全一樣。因此,它們的藥效也始終是不同的,而且還會引起其他問題。” “比如說?” “很多情況。你會不得不經常一次使用兩倍的藥量,這會引發一些不良的副作用,比如消化不良,因此在一些病例中,只要我對用藥目錄中的某種雜牌藥有過不好的使用經歷,我就會選擇開品牌藥。” “那帕納塞斯對此有問題嗎?” 他聳了聳肩。 “這是讓他們掏錢的事情。” “你能解釋一下那事嗎?” “好的,在帕納塞斯採用的辦法是,大多數病人都具有同樣的醫療保險自付費用額度,我想是十美元吧,不管給他們使用的藥品價值是多少。因此,如果一種品牌藥花三十美元,但用藥目錄中的雜牌藥只要十美元的話,那公司就會為開出的每一張品牌藥品的處方損失二十美元。” “那你會有節制地開這些品牌藥嗎?” “在適當的情況下,是的。我的工作是挽救生命,而不是替公司省錢。” “那你對馬卡姆先生的這種做法還說過別的壞話嗎?” 到現在還看得出肯森的雙手在顫抖。他把它們從桌子上移開,揣進自己的衣兜里。對過去將近一小時的、讓人筋疲力盡的盤問,他真希望自己當初聽律師的話,採納他說的不要跟這些人談話的建議。但是一些問話開始了,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讓它停下來。終於,他做出了一次努力。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失陪一會兒。”他說。 不過格里斯基並不打算放他去洗手間,即便這樣他自己也能緩上一口氣。 “有點介意,”他直截了當地說,隨後又重複了一次他的問題,“在藥品一事上,你對馬卡姆先生說過不滿的話嗎?” “不,我沒有。我們沒有談過。” “自從什麼時候?” “大概兩年以前吧。” “兩年前嗎?可是嬰兒艾米麗事件才剛剛過去幾個月,而且你說事後你跟他談過的。” 肯森用面巾紙把自己整張臉都抹了抹。 “我以為你指的是處方問題。當時我們談到了那件事情。” 當這些警察終於收拾好他們的設備離開後,肯森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身子瑟瑟發抖了好一陣子。最後他決定給哈迪打個電話,看是否有什麼地方需要進行補救的。屋外,夜幕就要降臨了,瓢潑大雨仍然在沖洗著他的前窗。 哈迪還在他的辦公室裡忙活著,盡力地趕做著一些別的委託人的工作。肯森告訴他發生了些什麼,那次訪談實在是讓人很不舒服,根本就是個錯誤。 “我想他們肯定相信我與此事有染。”他最後說道。 接下來是好一陣靜默,不過當沉默結束時,肯森面臨的是哈迪的一通怒斥,對此他絲毫沒有心理準備。 “哦,你這樣認為嗎,醫生?主管兇殺案的上尉就每天出現在報紙頭版的一起謀殺案對你進行了長達兩小時的訊問,這起案子還關聯到一起殘忍的滅門謀殺,而且你具有作案動機、手段和時機,你還認為也許——僅僅是也許而已——他們會認為你是無罪的,是一個正直的嫌疑人。你學過解剖學,不是嗎,醫生?除了你之外,你還見過別人把他們的頭長在自己的屁股上嗎?” 肯森只是一動不動地坐在那兒,雙目呆滯地盯著手中的聽筒。他感到一股血流猛地衝上腦袋,然後覺得自己犯病了似的。他想自己可能要嘔吐了。他握著電話的指節因用力而變得煞白,喉嚨就像寸草不生的干涸的沙漠,不斷地收緊讓他喘不過氣來。過了好一會兒,他仍然張著嘴說不出一個字來,於是他掛掉了電話。 哈迪二十分鐘後再打電話過去就之前的發火向肯森道歉時,他發現自己心中的怒火已經蕩然無存了。正如他當時對此只抱有一半的希望那樣,相反,他的委託人也向他道了歉,並用他自己的看法——格里斯基“可能真的認為我殺了蒂姆”——作為這次談話的結束語。 哈迪心想,自己得到這個消息正是時候,但他只是淡淡地說:“這樣去設想將會是明智之舉。”除了道歉之外,他給自己的委託人打電話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如果他還要為這個好醫生進行辯護的話,還有一些相關的問題要問他。 “埃里克,今天我順路去看了看波托拉醫院,還和那兒的一些護士談了談。你認為過量用藥造成意外事故是偶然的嗎?” “基本上是,就這個病例來講,概率為零。為什麼要問這個呢?” 哈迪回顧了一下瑞貝卡西姆斯關於偶然的、無意中造成用藥過量的說法。當他回過神來的時候,肯森又把他前面已經說過的話重複了一遍。 “不,不是這回事。” “你怎麼知道?” “我當時就在那兒。馬卡姆甚至連鉀都沒有用過。他的情況是穩定的。總之,相對來說是穩定的。” “那麼,”哈迪直言不諱地問道,“那他的死是怎麼回事?還有別的什麼人接近過他嗎?” “卡拉,我認為從表面上講是這樣的。或許之前還有布倫丹,德里斯科爾。羅斯,其他幾個醫生和護士。” “有多少個護士?” “這你得去查看一下檔案,我不清楚。通常有兩個,有時候是三個。我想當時在那兒有兩個。”看起來,他似乎剛剛明白哈迪話裡潛藏的深意,“你是說那些人中的某一個人殺了他,是不是?” “看樣子是這麼回事,埃里克。”他忍住了沒有加上這一句,“不是他們中的誰就是你。” “天哪,”肯森有氣無力地說道,“那現在我們怎麼辦?” 哈迪猶豫了片刻。先前怒火噴發時留下的餘燼又有復燃的跡象,但這次他克制住了自己,繼續說道:“過了今晚,這個問題對你來說就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了。但在事情有任何進展之前,我們得先談談我的酬金。” “你不能只收我的保證金嗎?” 說到這兒,兩人都是一臉的嚴肅。 過了一陣合乎情理的沉默之後,哈迪接著說道:“你或許打算給出一個能讓自己舒心的價格。看來這需要點時間去考慮考慮。”結束在肯森公寓裡的詢問之後,格里斯基想听取一下車警們的報告,因此儘管時間不早了,他還是驅車回到了市區。現在,他就坐在自己辦公桌後,等著菲斯克和布拉科的到來。他們可以談談了解到了什麼情況以及打算如何處理這次調查。 辦公室外面,他手下的其他五名探員正在趕著手頭的文書工作。有人帶進了一個比薩,散發出來的味道讓格里斯基著迷——自從動了加入這個就餐團伙的念頭以來,就控制不住自己對比薩的喜愛。那東西是他過去的至愛,帶有奶酪和黃油。 是什麼讓那些傢伙留在這個組裡?他認為這些人都是支持他的。終於,他聽到兇殺案組裡迸發出一陣笑聲,於是起身去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他心想,完全有可能是有人惡作劇地將菲斯克用膠水粘在了椅子上。 格里斯基叫停了這場鬧劇,順手從馬賽爾拉尼爾的辦公桌上抓起一塊比薩,並且在可能改變主意之前就匆匆塞了一半到嘴裡。他慌忙吞嚥了幾口,急不可耐地問什麼事情這麼可笑。 拉尼爾是組裡的資深探員,此時正仰著身子躺在他的椅子裡,雙腳交叉著蹺在辦公桌上,雙手抱在腦袋後面。 “地區檢察長辦公室今天剛剛又送過來一個瘋子,我終於想出了個辦法讓他脫身而沒有把他送到聯邦調查局那兒去。” 格里斯基知道這個城市的特色就是充斥著大量心懷善意的護教者式的瘋子——大體上都是那些露宿街頭的傢伙,他們聽到了什麼聲音就臆想自己被外星人控製過,與外星人對過話。有時候,這類人中的個別人會到公共防衛辦公室講述他們的擔心,結果公共防衛辦公室指導他去司法大樓樓下的警察局。在那兒,接待室會對他表示同情並且讓他去地區檢察長辦公室。從這兒,他又總是會被送到兇殺案組來。多數時候,兇殺案組會把他送交給聯邦調查局,在那兒誰知道在他身上都會發生些什麼事。 “但今天我有了這個絕妙的主意,”馬賽爾說,“我告訴這個可憐的先生,他得編一串別紙用的回形針。我給了他整整一盒,費了他近一小時,直到把回形針串得從他的頭到腳那麼長。然後他得把其中一頭連在他的頭髮上,讓另一頭拖在地板上,那樣就會讓他腦子裡的奇怪聲音停下來。” “為什麼要那樣做,馬賽爾?”雖然格里斯基並不是非要想听到答案,但還是隨口這麼問了。 “因為這樣的話他就會落地了。”他舉起他的右手,跟其他的探員再次笑了起來,“我向上帝發誓,他從這兒走出去的時候是個完全被我治癒了的人。” “你真是個了不起的工作者,馬賽爾。那是個很不錯的故事。我能再吃一塊比薩嗎?”格里斯基轉身就要回他的辦公室,但這時布拉科在門口的出現讓他停下了步子。在他身後,一個傢伙高聲唱著“五十四號,你在哪兒”,與其他探員們逗起樂子來。 格里斯基面露不悅之色,指著這個新來的年輕探員,示意他到自己的辦公室去,之後跟了進去。布拉科進去後像往常那樣隨意地站在一邊,格里斯基在門口又等了一分鐘。 “你們這些傢伙是走旅遊觀光線路來的還是怎麼回事?哈倫在哪兒?” “他在,嗯,他不在這兒。” 格里斯基關上了身後的門。 “這個我自己就知道,還用你說嗎,達雷爾?我的問題是他在哪兒,而不是他不在哪兒。” “我不太清楚,長官。他有個約會。” “他有個約會?” “是的,長官。他一個姨媽的基金籌款——” 格里斯基打斷了他。 “你腦子裡還有印象,你跟我在這兒有個約會嗎?分手時我跟你說的最後一句話難道不是回頭在司法大樓見面這個意思嗎?你認為我的意思是像在說明天早上嗎?” “不,長官,但他說他不得不去,而且他已經花了好幾個小時在工作上了,長官。” 格里斯基臉上的怒氣更重了,隨後突然又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來。 “他工作了好幾個小時!我喜歡聽到這個。這個孩子是從什麼星球上來的?好吧,你坐下,達雷爾,如果你的時間安排還沒有被佔滿的話,就在這兒待一會兒。我明天再跟哈倫處理這事。上帝啊。”布拉科坐下後,他從辦公桌後拉出椅子,雙手抱在肚子上,坐了下來,兩隻腳蹺放在桌子邊上。 “對肯森醫生你是怎麼看的?” 布拉科後背挺得直直地坐在那兒,就像他站立著的姿勢那樣。他只坐了椅子前一半,雙手疊放在自己的一條大腿上。 “我推測他具有充足的作案動機——還有誰有任何理由去殺馬卡姆嗎?——不過沒有任何確鑿的證據,陪審團是不會宣告他有罪的,我是這樣認為的。” “我同意你的看法。” “我認為聽起來他是有罪的,但這並不能說明什麼問題,”布拉科以為,“我想他認為自己比我們要高明,而且能夠指引案情按照今晚的方向發展。” 格里斯基臉上勉強現出了一絲笑意。 “自我吹噓一下,我可能已經讓他感到了失望。” “那我們怎麼辦?” “當前,我感興趣的是肯森上個星期二每時每刻的活動情況,我指的是他早上睜開眼以後的任何動向。” “你認為是他幹的嗎?” 格里斯基點了點頭。 “我希望有更多的事實證據,不過即使沒有——他當時在場,他仇恨,可能也懼怕馬卡姆,他從頭至尾都有作案時機。有時候那就是我們所需要的全部東西。” 布拉科看起來似乎正在琢磨著什麼。終於,他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 “要是他確實殺了馬卡姆,你認為他也殺了他的妻子嗎?” “我對她是自殺的這一看法十分懷疑,但目前我們姑且這樣認為吧。”他告訴了布拉科在她的手提包中發現了有呼叫過兇殺案組的記錄的手機,由後至前的彈道痕跡,不是拿一般人慣用手握槍的姿勢等情況。 “她呼叫過兇殺案組嗎?在她手機上有呼叫記錄嗎?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下午六點鐘。”蘭特里已經通過語音留言把這個消息告訴了格里斯基。情況或許來得遲了點,不過終究還是來了,而且是很重要的情況。 “那麼那時所有人都在她家裡?” “是的。而且當時組裡空無一人。她也沒有留下電話留言。” “六點鐘大約就是肯森到那兒的時間,是不是?” 格里斯基點頭稱是。 “據我判斷,跟這個時間相當接近。” 接下來是一陣沉默,兩人都一時無語。 布拉科又一次顯得有些懷疑起來,琢磨著是否該說點什麼。他再次決定有些話必須說出來。 “你知道嗎,我們今天跟肯森的妻子談了談並且——” 格里斯基眉毛向上揚了揚,覺得眼前一亮,興致盎然起來。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而且你們為什麼這樣去做?” “記得你說過你不希望我們去訪問那些已經確定了的證人。我們不想攪亂你的事,因此就待在外圍展開調查工作。我們去見了哈倫的姨媽,隨後就去見了安肯森。” 上尉舉起雙手在自己的額頭上搓揉起來。之後,他的目光越過辦公桌盯著布拉科的眼睛說:“我不該給你們留下我不想讓你們和人們交談的印象,達雷爾。你們可以去跟你們想要的任何人談話。這是你們的案子。” “是,長官,謝謝。” “但我要你們每天都向我匯報情況,出去之前,回組之後都要報告。” “你還在堅持認為當初的車輛肇事殺人案是起意外事故嗎?哈倫仍然一門心思地想去尋找車子。我是說,有人撞了他,或許這還是善意的舉動。” 格里斯基的目光是鎮定的,話語平和而又合乎情理。 “對這一點,如果它不是意外事故我倒要覺得奇怪了,但我也不會預測到馬卡姆的家人會遭到槍殺。為什麼問這個呢?你們找到了一些關於車子的線索嗎?” “沒有,長官。我只是想弄清楚我們是否該完全從這件事上放手還是怎麼的。” “如果時候到了,達雷爾,你自然就會明白的。在還沒有弄清楚之前,要打開思路。現在我們能回到你要說的關於肯森夫人的事上來嗎?” 布拉科用了片刻時間理了理自己的思緒,終於用有點不情願的口吻說了起來。 “是的,她說的話多少有點她認為是他幹的那個意思,但我和哈倫都認為她不是真的就那麼認為。她當時的情緒非常不安,真的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格里斯基停止了咀嚼比薩。 “她說是誰幹的?” “是肯森殺了馬卡姆。” “她說是他告訴她的嗎?” “是的,但說真的,我認為……當時你幸好沒在那兒。她只是一個勁地哭喊,瘋了似的狂躁不安。” 格里斯基揪了揪自己的耳朵,想確信自己到底有沒有聽錯。 “你在跟我說安肯森告訴你們,說她的丈夫說過是他殺了馬卡姆先生嗎?他親口跟她講的這個嗎?” “是的,長官。那就是她所說的,但是——” “在此之前你們沒有打算跟我講這事?” “我們見到你時你已經坐在了攝像機跟前,而且準備開始你的詢問工作。長官,如果你還記得的話,在你開始詢問之前我們沒有得到任何與你單獨相處的機會,因此,我們打算等到你……” 格里斯基似乎是在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 “你們兩個誰也沒有把這事當做重要的情況嗎?” 布拉科一下子變得不自在起來。 “我的理解是我們不該太過相信道聽途說的東西,道聽途說就是道聽途說,確實是這樣,至少我們是這樣認為的。” 格里斯基將手指頭抵在嘴唇上,壓低聲音,控制自己不要大喊大叫起來。 “不,達雷爾。實際上,那將是讓犯罪嫌疑犯招供的一個目擊證人的證言,幾乎就跟可採納的證據一樣具有同等的效力。當時你正好錄音了嗎?” 毫無疑問,從錄音帶上的錄音判斷,安肯森給人的印象就是她當時確實處於歇斯底里的狀態,甚至是瘋狂。這個聽起來就像是一長篇攻擊性演說的錄音充斥著污言穢語,發瘋似的歡狂和崩潰,撕心裂肺的哀號和狂笑。但這些都無礙於聽清楚她說的是什麼,她說的意思是什麼。她告訴過布拉科和菲斯克,她前一天沒有到警察局去告發他的唯一原因,是她相信了是汽車肇事殺人這一意外事故要了蒂姆·馬卡姆的命。當她意識到他是被謀殺的,而且他是怎樣被謀殺的…… “聽我說!聽我說!我告訴你們他跟我講過他給他注射滿了那該死的東西。那正是他自己說的。是的,滿嘴胡言。那些混賬話。那些話的意思是他殺了他。他沒有嗎?除了這個意思,不,可能還有別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沒有別的人知道了,是嗎?在屍體解剖之前沒人知道。哦,你這個渾蛋,埃里克!你這個可憐的,可憐的……” 格里斯基聽完了錄音,隨後告訴布拉科把錄音帶直接送到地區檢察長辦公室去翻錄。那兒可能還會有人在,如果他們都不在的話,打電話到他們家裡叫他們來這兒處理這個東西。 布拉科離開後,格里斯基從辦公桌上抽出一張申請逮捕令的表格著手填了起來,但剛填完前面幾行,他的手就像是自己主動停下來那樣,不受大腦控制地停住了。這是個新的而且毫無疑義的證據,真實的,也許它自身所具有的強大的說服力,就是以此來證明逮捕埃里克肯森的正當性。但是,考慮到那些具有決定性的、複合的動機和帕納塞斯問題所能引發的政治影響,格里斯基認為自己一味猛打猛衝的英勇中的理智成分,會勒住自己想要狂行的韁繩,自己得捺著性子等到明天早上才給傑克曼打那個具有決定性意義的電話。 他腦子中唯一的問題就是,在那張逮捕令上是否應該帶有卡拉的名字,還有孩子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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