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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九節

背叛的誓言 约翰·莱斯科瓦 9201 2018-03-18
迪斯馬斯·哈迪站在歐文大街的人行道上,正在和另一個叫韋斯·法瑞爾的律師說著什麼。他們之前也就見過一兩次面,最近一次還是在去年九月份格里斯基的婚禮上,他們在那兒碰到一塊並一起比酒,試驗了一下人體對香檳酒的承受限度。結果表明,他們兩個人的酒量都夠大。 昨晚,弗蘭妮終於在三葉草酒吧露了面,而且她和哈迪還繼續了他們的約會——到紫月華餐廳吃了中國菜。回到家後,他頭腦中怎麼也抹不去麥圭爾在故事中提到的肖恩·麥基的影子。今天上午,他向周圍人打聽,才知道麥基的家人實際上已經聘請了一位律師——也就是法瑞爾——來就他的死亡事件開展醫療事故方面的調查。畢竟醫療是最近的熱門話題,昨天是蒂姆·馬卡姆的死訊,這讓他有興趣知道更多的情況。法瑞爾會是一個不錯的信息來源。哈迪知道,法瑞爾也會覺得求之不得,十分樂意去幹這件事。因此,八點半剛過,在韋斯快到辦公室時,哈迪手裡拿著一瓶繫著絲帶的香檳酒站在了人行道上,等著他出現。

法瑞爾親熱地跟他打著招呼,如同見到一個失散多年後的兄弟,但當他看見哈迪遞上的禮品後故作驚恐地將身子向後退了退。 “自從阿布的婚禮之後我就再沒有喝過一口那東西了,那天一次就喝夠了十年要喝的酒,足夠了。如果讓我再回想一下那天的話,我不敢相信我真的那麼做過。” “那就像騎馬一樣,”哈迪說道,“它突然一跳把你摔到地上時,你得從它的右後方跨上去。丘吉爾天天喝這東西,你知道嗎,連早餐時都要喝。他還獲得了諾貝爾獎。” “因為喝香檳酒嗎?” 哈迪搖頭表示否定。 “是和平獎,我想,不,等一下,或許是文學。” “如果是和平獎,那可真是太好了,”法瑞爾沒有顧及哈迪,而是自顧自地說道,“我喜歡他們怎麼把和平獎授予這些世界級的戰爭者的那股瘋勁。亨利·基辛格、黎德壽、亞賽爾·阿拉法特。丘吉爾也屬此類。這些傢伙絕不是甘地,你知道的。”

“政治家。”哈迪說,“如果你是個政治家,那麼戰時你就可以想殺多少人就殺多少人,之後當你住手時,瑞典的每一個人都會心存感激地授予你和平獎。” “只有一點你搞錯了,瑞典不頒發和平獎。” “不發?那誰發呢?” “挪威。” “什麼時候開始的?” “很久以前的事了,我想。其他的諾貝爾獎項都出自瑞典,但挪威頒發的是和平獎。不要問我為什麼。” “他們或許都是不錯的政治家。”哈迪說。 “我也能做個政治家,”法瑞爾說,“我也想殺很多人。”他現在正坐在椅子裡整理著吸墨紙上的那些筆,“也許我能自我防衛,那就會意味著我有一個顧客。” 哈迪將椅子裡的身子靠向椅背,蹺起二郎腿說:“近來事情進展得不順利嗎?”

法瑞爾的手在空中漫無目的地揮了一下。 “幾乎不值得每天都開著辦公室。”他嘆了口氣,“如果我不是如此關心我的那些委託人的話……” “麥基的案子,比方說?” 法瑞爾的身子矮了下去。他失望地把腦袋前前後後地搖擺了好幾回,隨後用獵犬一般銳利的目光盯著哈迪說:“不要告訴我他們去找過你。” 哈迪哈哈大笑起來,隨後又克制住了自己的失態。畢竟,丟掉生意不是什麼可笑的事情。 “沒有,”他說,“我發誓。我不是在挖走你的委託人,韋斯,不過這事關係到麥基。” “他們怎麼樣,不僅失去了一個兒子,而且頭腦不清、無理難纏嗎?” “怎麼難纏了?” “因為最近我們的最高法院規定,就像你可能已經聽說過的,個人不能就醫療事故問題控告他們所投保的健康維護組織,因為這些組織不對藥品進行檢驗。他們是商業機構,而不是醫學機構。”他攤開自己的手掌舉了起來,然後又沮喪地放了下去,“真不幸,迪茲,這個規定或多或少都正好將我代表麥基和其他五個委託人提出的申訴拒之門外。同時,為了贏得時間,我將自己釘在車上一刻不停地為這事四處奔波,當做這就是去奔向未來一樣。總之,現在我得根據新法案的條款來重寫所有的訴狀:缺乏應得的關心,全面的疏忽。就這樣嗎?這個計劃的管理機構促進了產品改良,就像這個情況,但同時,沒有開出相應的罰單。”

哈迪自始至終都靠在椅背上,雙手抱在胸前坐著,有一半時間都是在欣賞著法瑞爾的咆哮。他知道罰單這個現實。那就是,如果你不能應付它們,那你就會從商場中淘汰出局。 “那麼在肖恩身上發生了什麼事?” “肖恩的資料就像是本教科書。”法瑞爾嘴裡迸出這句話,走到他的文件櫃前,從裡面拉出一個厚厚的文件夾,“看看這個,查查看吧。” 哈迪起身來到辦公桌旁。法瑞爾握有昨晚摩西·麥圭爾在三葉草酒吧所提到的所有醫學記錄,但他們故意在很多細節上添油加醋,尤其是結尾處的歪曲說法使肖恩·麥基的死更是讓人覺得悲慘。肖恩的一個醫生建議,他或許可以採用一種辦法,一種正在洛杉磯的西達斯一西奈醫院運用的新療法,可能對他的病情有所幫助。但肖恩所在的健康維護組織已將這種療法定性為處於試驗階段的療法,因此,他們不會為此對他負責。這就意味著如果接受這種療法,肖恩將從自己口袋裡掏出近三十萬美元的治療費用。 “在決定自己是否應該花這筆錢的事情上苦惱了好幾個月之後,他決定接受治療。他和他的父母賣掉了他們的房子,基本上都是現款賣出的,並且南下去了洛杉磯。你猜他在哪兒怎麼樣了?”

“他死了。”哈迪一臉嚴肅地說。 “他死了,”法瑞爾重複道,“但我已經在那兒找到了一個證人,說如果他早在三個月前就去治療的話他們是可以把他救過來的。” 哈迪噓了一聲,說:“如果他的證言可靠,對你來說那將會很值錢。” “是的,但那一天是不會到來了。我告訴你吧。”法瑞爾合上了文件夾,“總之,這都是些費時間的官司,對我來說很關鍵的部分卻難以得到證實。那些本來應該有人保存或整理的醫療檔案卻找不到,因為帕納塞斯不允許……” 哈迪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像是要撲向耳中聽到的這個字似的。 “帕納塞斯?我們現在說的就是這個集團嗎?” 法瑞爾點了一下頭。 “沒錯,肖恩是為市政府工作的,因此他們為他提供醫療保險服務。”

“你的其他委託人又如何呢?他們也是帕納塞斯的參保人嗎?” “當然。畢竟他們是市鎮裡最大的參保群體。” “那麼其他的那些委託人,都牽涉到家人死亡嗎?” “是的。” “它們也都是些費時耗力的案子,跟肖恩的一樣?” “不全是,有一個叫蘇姍·馬格斯的小女孩,她對磺胺類藥物過敏,但給她看病的醫生忘了她的藥物過敏史。我是說,你能相信那種事嗎?你會認為他們調出患者的名字時,電腦系統裡就會有記錄著這名患者的過敏藥品的資料,但大概在五年以前,他們卻作出了不安裝這種信息系統軟件的選擇,僅僅是為了省幾個錢。”他一臉鄙夷地搖了搖頭,“但讓我問問你,迪茲,要是你連個委託人都沒有,你的利益又在哪裡呢?”

哈迪坐在辦公桌的角上。 “實話跟你講,這個我不是太清楚。我昨晚才聽說肖恩的事情,並且尋思他的未婚妻或者他的家人是否需要什麼幫助,這就是我來我你的原因。但是當我聽到它全都是帕納塞斯的……” “全都是帕納塞斯的什麼?” 哈迪皺起了眉頭,不願把自己確信已經隱晦地傳達出來的信息再去說透,這有違他的一貫做法。他順勢把話題一轉,“這個名字最近經常被人掛在嘴邊。你聽說過蒂姆·馬卡姆嗎?” “他怎麼了?” 哈迪用懷疑的眼神看了法瑞爾一眼,暗自思忖,韋斯是在故意裝蒜嗎?但顯然又不像是裝的。 “他昨天遇害了。車輛肇事逃逸案。” “你在跟我開玩笑吧!”法瑞爾的臉色緩和了下來,“我得開始看一些晚間電視節目,讀讀報紙什麼的了。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昨天早晨。他們把他送到了波托拉醫院搶救,但他就是在那兒死掉的。” “天哪,在他自己的醫院。我喜歡這事。他們那裡一定是在胡來。”法瑞爾笑了笑,“也許我能給他的妻子打個電話,看她是否打算控告他們。這難道不是一樁美事嗎?” “控告誰?” “波托拉,帕納塞斯,通常的嫌疑對象們。” “別忘了,他們並沒有殺害他,韋斯,他被一輛車撞了。” 法瑞爾往前靠了靠,雙肘支在辦公桌上,還在咧著嘴笑。 “聽我說,迪茲。你認識蒂姆·馬卡姆嗎?不過我是知道的。眾所周知,十五年來他一直都在利用一家人浮於事的醫院榨取錢財,不管怎麼樣,他自己也沒有倖免於難。我保證是這樣。” 哈迪也笑了起來。 “這個推斷不錯,韋斯,但我認為事情不是這樣的。”

法瑞爾伸出一個指頭,語氣鑿鑿地說:“你等著瞧吧。” 哈迪有時會問自己為什麼要把辦公室設在市中心。從法瑞爾那兒回來後,他在自己的辦公室裡待了一小時,之後又和弗里曼一起到貝爾登小巷餐廳花了很長時間吃了一頓午飯。三點剛過,他才終於把心思定下來,放在正動手寫著的摘要上。就在此時,他的朋友比科·莫拉萊斯的來電又打斷了他的思路。比科在電話中稱,他並不想打擾他,但事情緊急,跟自己的一個朋友有關。他需要一個罪案律師,希望哈迪能到斯坦哈特水族館和他面談。比科說,那個傢伙經常跟他一起散步。哈迪明白他這話是什麼意思。當比科繼續講到那個朋友是帕納塞斯的一個叫肯森的醫生時,這話鑽進了他的頭腦。他打算改變自己原本計劃好的行車路線,掉頭去了比科所在的大街。

身為斯坦哈特的館長,比科長期以來一直雄心勃勃地想為金門公園的水族館弄到一條大白鯊。一年總有那麼幾回,當有船送來鯊魚時,比科就會跟他名單上的志願者們打電話,看看他們能不能過來服務。很久之前,哈迪就曾是其第一批志願者中的一個。那時,他會進到水族館內的蓄水池中,穿上防水服,腦子裡面什麼也不想地圍著一條鯊魚在池子裡不停地轉圈走動上半小時之久。從理論上講,在剛來水族館的鯊魚能夠自行呼吸之前,這種走動可以讓水流持續地流經動物的腮部並刺激它呼吸,但這種做法從未起過什麼作用。水族館的後面,低於地平面以下六級水泥台階的地方是它唯一的入口,這裡半掩半隱在一片灌木叢中。昏暗的走廊上,有人站立在一隻小小的燈泡所發出來的微弱的光暈之中。 哈迪按了按電動玻璃門的開關,門開了,但他還是驚訝於這地方帶給他的那種強烈的熟悉感。看上去,同樣的綠色牆壁上依舊流淌著因潮濕而生成的同樣的水滴。低矮的屋頂讓他不由自主地想壓低自己的腦袋,儘管他知道其實按照自己的身高是不會碰到頭的。他聽到有瓮聲瓮氣的話音傳來,就像是從油桶中發出來的一樣。他也聽到了自己腳步的迴聲,隱隱約約還有一種持續、幾乎聽不清的嗡嗡聲,或許是發電機或者水池的抽水機發出來的,哈迪一直沒弄明白到底是什麼弄出來的聲響。 從大廳拐向左邊,然後直走,接著又拐向右邊,終於進入一個圓形的房子裡。這間屋子幾乎被一個高出地面的盛著海水的巨大水池給佔滿了。身材高大牡實的比科·莫拉萊斯此刻就斜靠在水池邊。一叢亂蓬蓬的黑髮下,陰鬱的臉就像是被風雨侵蝕過的黑色花崗岩石,再配上一把垂下來的大鬍子和柔和的眼神,看上去極具滄桑感。他手裡拿著一隻超大的、已經缺了口的咖啡杯,下身穿著的防水褲都快被突出來的大肚子撐破了。 在蓄水池中,一個穿著防水服的男人正在忙著對付一條鯊魚。那是哈迪在這兒見過的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條,有六英尺多長。在他身後,那條鯊魚的背鰭露在水面上,尾巴正在水里撲搧著,但是哈迪很多年前就已經對鯊魚不感興趣了。 然而那個正在鯊魚旁邊走動的男人對他來說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嘿,”比科向哈迪打著招呼,“騎兵到了。迪茲,這是埃里克·肯森醫生。” 水池中的男人抬起頭向這邊看了看並點了點頭。他仍然在起勁地干著活,幾乎是在賣力地呼哧呼哧地忙著,一步一步費勁地走著。不過,他的身子慢慢地向池邊靠了過來,點頭跟哈迪打招呼。 “你就是哈迪?”他問,“我應該跟你握握手的,但是……”隨即,他語氣更認真地說道,“感謝你的到來。” “嘿,比科在電話中已經提到過了。他說你遇到了麻煩。” “現在還沒有,可能吧,但是……”就在這時,哈迪和比科眼睜睜地看著那條鯊魚猛然一扭,從這個男人的手中掙脫了。他嘴裡咒罵了一聲,轉身就追它去了。 “不要管它。”比科猛然出聲叫道。 那個男人聽到這話轉身向池邊走來,但中途又停了一下回頭向身後看了一眼。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但就在這一瞬,那條鯊魚從池子那邊掉過頭加速向他衝了過來。比科的眼睛一直盯在鯊魚身上沒有移開過,因此他看到了這一切。 “出來!現在!當心!” 肯森急忙地向池邊跑了過來。哈迪和比科一人抓住他的一隻胳膊把他從水池裡提了出來。與此同時,鯊魚衝了過來,張開大口朝他剛剛起身的地方咬了一口。 “太突然了,”哈迪說道,“我想這是條身體不錯的魚。” “它餓了,”肯森說,“也許它把比科當成了一頭海象。” 哈迪不動聲色,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誠實的錯誤。” 他們全都站在水池邊上,看著那條鯊魚旁若無人地游來游去。 比科的目光一刻也沒有從水面上移開過,死死盯著那條游動著的鯊魚。此前,他曾多少次夢想著有一條鯊魚能夠倖存下來,這次他不想讓自己的夢想再次破滅。 “總之,你們兩個需要談一談。為什麼你們不換個地方?” 三葉草小酒吧離這個水族館還不到四分之一英里遠。待醫生換上自己的衣服後,他們倆就離開了,讓比科與那條還在游動著的鯊魚單獨待在一起。哈迪駕車開出還不到幾百碼遠,下午的天色就已經很快現出了暮氣。現在,他們坐在位於壁爐前的一個有些變形塌陷的長沙發里,喝著東西。哈迪要的是愛爾蘭王室騎兵團牌的啤酒,肯森要的是苦咖啡,這氛圍讓人覺得更適合消遣,而不是製訂法律辯護的計劃。 “那麼,”哈迪先開了口,“你是怎麼認識比科的?” 肯森聳了聳肩,啜了一口咖啡,才說道:“他的兒子是我的一個病人。我們見面時談到了他是做什麼的,後來他告訴我關於他的鯊魚的事。我想做那種事聽起來是很特別,很酷。昨晚起他邀請我過去,所以剛才我在他那兒。就算我真的不能抽開身,只要他召喚,我還是會去的。那你呢?我聽說你過去也是名志願者。我想比科是不允許人辭職的。” “我得到了特別的寬恕。”這個回答似乎不足以讓人明白,因此他又加了一句,“我受到太多的打擊,我承受不了鯊魚全都死掉了的那種打擊。” 肯森苦笑起來。 “不要吃藥。” “是的,”哈迪贊同地說,“我想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口不離杯地喝了一會兒啤酒,“聽說你要找一個律師。”跟肯森見面後,這是哈迪第一次注意到他紅潤的臉色隱隱透出的蒼白和眼神中現出的困乏。 “你知道蒂姆·馬卡姆嗎?” 哈迪點點頭。 “他昨天被車撞了,後來死在了醫院裡。” “沒錯。他死的時候我是那家醫院重症監護室的值班醫生。他還跟我的妻子有一腿。” “因此你認為警察可能會認為你利用這個出乎意料的機會殺死了他?” “我以為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但是你沒有那樣做。” 肯森迎著哈迪凝視的目光。 “沒有。” “你受到了這個機會的誘惑?”哈迪調侃道,想盡力使氣氛變得輕鬆點。 他幾乎是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 “我時時刻刻都夢想著這麼做,但要是按照我的設計,總要讓他領教比這痛苦得多的死法。首先,我會打斷他的膝蓋骨,猛砍他的跟腱,割掉他的睾丸。總之,是任何會讓他更遭罪的方式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便宜地死掉。”他失望地擺了擺頭,“這世界確實沒有正義可言,你知道嗎?” 哈迪心想,這個問題他或許比肯森醫生知道得更清楚。 “不管有沒有正義,”他說,“你都感到擔心。”這顯然並不是一個問題。 肯森醫生臉色陰沉地點了點頭。 “如果警察開始問關於蒂姆的事,我只能聽見自己的心在說:'是的,我恨他。你們也會恨他的。我很高興他死了。'我不想這樣。” 哈迪也不想到時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不過現在一切都有可能,還不能下定論。 “讓我來幫你放鬆一下情緒。我知道馬卡姆是因傷致死,並且如果確實是這麼回事的話,你不會牽涉到任何罪名。” “那要是有人說我沒有盡力去救他呢?說這是起惡意的醫療責任事故或是諸如此類的別的什麼暱?當做是一樁蓄意謀殺呢?” 哈迪不解地搖了搖頭。 “這我從未聽說過。為什麼暱?” “因為有個叫布拉科的兇殺案組探員昨天去過了,而且他們今天在驗屍。” “我不會去擔心那個。他們對每具屍體都做解剖檢查的。” “不,他們不會這樣做的,尤其是對那些手術後死在重症監護室的病人。我們在醫院做出了驗屍報告,並且我還在那張死亡證明書上簽了字:因遭受鈍力傷害而導致的嚴重內部器官損傷。最終他們還是把他弄到市中心去了。” “他是死於汽車肇事逃逸事故,”哈迪解釋道,“那是殺人案,因此他們要進行屍體解剖。每次都這樣。” 不過醫生又提出了另一個問題。 “那好吧,但我昨晚碰到了布拉科,當時他在查看我停放在馬卡姆家外面的車子。” “布拉科?”哈迪想不出這個人是誰,困惑地搖了搖頭,“你肯定他是舊金山市兇殺案組的探員,不是車輛肇事逃逸案組的嗎?我不認識他。” “他就是這麼說的。他有警徽。” “他在查看你的汽車?為什麼你會在馬卡姆家呢?” “我認識卡拉,就是他的妻子。我認為到那兒去表示我的慰問,看看能否為他們做點什麼,這沒有什麼不對的。”他舒了口氣,“我不能當做什麼事都沒有發生。我覺得自己有某種義務去這麼做。” “那麼這個警察又對你的車子做了些什麼暱?” 肯森扭頭向酒吧周圍看了看,似乎在納悶自己是怎麼坐到這兒來的。他想了一下,才轉過頭來對哈迪說:“我想他在看我的車像不像是事故中的肇事車,是不是我撞倒了馬卡姆。在我離開她家之前,還有別的一些人也在那兒探訪卡拉,外面也還有別的車。我的印像是,他查看了所有的車子。” 事情看起來不像表面上的那麼簡單。哈迪由此一下子想到了他和格里斯基在最近一次散步時的談話。車警!這個布拉科一定是在兇殺案組遭到種種虐待,新來的那兩個小丑之一。 “好吧,從我剛才所聽到的來看,無論如何都不像是你已經在這件事上遇到了什麼真正的麻煩。你沒有殺他。” “但他是在我負責工作的情況下死掉的,而且我恨他這件事也不是什麼秘密。” “那好,我再問你一次:你殺了他嗎?” “沒有。” “他是因傷而死的,對嗎?你讓傷情變得更嚴重了嗎?沒有吧?那好,聽著,你沒事。”顯然,這些話還不足以完全表達清楚哈迪想說的意思,於是他繼續說道,“我來問問你這個問題:即使你正確無誤地做了你該做的一切,馬卡姆死亡的概率是多少?” “我確實是那樣做的。” “我同意你的說法,不過這不是我要你回答的問題。” 醫生極其認真地想了想。 “從統計數據來講,一旦進了重症監護室,十個人中或許有一到兩個能活著出來。” 這個數字確實讓哈迪深感意外,身子一下子向後靠在了沙發上。 “就這些?十個中才有兩個?” 肯森聳了聳肩。 “也許三個吧。我不知道確切的數字,但不像大多數人想像中的那麼多。” “那麼馬卡姆活下來的最大概率,只能說是百分之三十了,即便你做了該做的一切。” “那些我都做了。不過是的,大概就是百分之三十。” “如此一來,車輛肇事逃逸事故將他致死的可能性就剩下百分之七十,不管是哪個醫生去做這事或者什麼都不去做,我說的對吧?”哈迪坐在沙發里的身子向前挪了挪,“這是個好消息。就算你有過錯,記住,也不要說你做了。無論撞倒他的是誰,都不能把醫療事故作為其庭審中的辯護理由來為自己開脫罪名。指控殺人案的起訴人尤其拒絕採納'醫生本可以挽救受害者'這種辯解之詞。” 肯森的眼裡稍微有了點生機。 “你認為在此之前我已經聽說過這樣的事了,為什麼?” “因為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世界上的每個律師一開口就會說不是他的委託人朝他妻子的胸口開的四槍殺死了她,而是醫生沒有能力救活她。這是他們的過錯,而不是他的委託人的。” 肯森半信半疑地接受了這種解釋。 “不過這件事確實沒有任何醫療事故的問題,”他確信無疑地說,“真的。”他又加了一句。 “我相信你。我剛剛說了,我沒看出你有任何可以被指控的罪行。把馬卡姆扔在事故第一現場的是坐在車裡撞倒他的那個人,那才是布拉科在尋找的傢伙,那輛肇事車的司機。”但此前一直在他腦子裡打轉的那句話這時此冷不丁迸了出來,“你說你認識馬卡姆夫人?” 一聽到這話,肯森的身子明顯地向下墜了墜。他垂下頭看著腳下疤痕累累的硬木地板,隨後又抬起了頭來。 “你不知道?那是另一碼事。” 哈迪等著他的下文。 “昨晚顯然發生了什麼事。”他停頓了一下,“她死了,還有她家裡的其他人。” “天哪。”哈迪突然覺得一陣頭暈,身子發軟,有一種就要倒向沙發的感覺。 肯森繼續說:“消息是今天上午,大概喝茶時間過後才傳出來的。我一直在忙著給病人看病,所以直到中午才知道。沒多久,布拉科打電話來證實我是否在醫院。他想過來和我談談這事。” “那你今天也和他談過了?” 肯森搖了搖頭。 “也許是弄錯了,但我讓我的傳達員告訴他我不在。幾乎就在同時,比科也因為鯊魚的事打來電話。反正星期三下午我不接診,同時在我能看出此事的一些端倪之前,我不想跟警察談什麼。因此我到這兒來了,到了水族館,事實上是躲了起來,陪著弗朗西斯轉圈——” “弗朗西斯是誰?” “那條鯊魚的名字。比科給它取名叫弗朗西斯。因此,我到那兒只是為了消磨時間,直到我突然想起一個辦法,那就是找一個律師。正好,比科認識你。”他臉上浮現出了一種複雜的表情,有歉意,也有困惑,“因此,我們現在坐在這幾,剛才說到哪兒了?” 哈迪點了點頭,身子朝後坐了坐,想起了他的啤酒,伸手拿過杯子喝了一口。 “哦,你得做好跟警察談談的準備,無論你願意還是不願意。” “如果他們要問關於我妻子的事,我該怎麼跟他們講呢?” 哈迪已經回答過這個問題了,但這只是他們的第一次見面,於是按捺住了心中的不耐煩。 “我剛才告訴過你事實了,盡量不要慌張。不過要是他們著眼於全面調查的話,他們會知道馬卡姆和你妻子的事,對吧?所以乾脆就跟他們直說了吧,這並不意味著你就殺了人。” 肯森把事情說得更加直白。 “好的。無論他們是否在尋找肇事逃逸車輛的司機,都不會是什麼問題,對吧?” “我是這麼看的。”哈迪目光移到對面肯森的臉上。他的眼睛顯得很無神,只有倦意。 “你沒事吧?” 他努力地擠出了幾聲虛弱無力的干笑。 “我只是覺得有點兒累,現在事情又變成這樣,我一直都覺得累,”他說,“我一直累了十五年了。要是我還沒被人自身的忍耐極限摧垮的話,我也不明白自己是怎麼回事。” 哈迪向後倒在沙發里,意識到自己此刻的心情不像在舞池起舞那樣輕鬆愉悅。 “不過,你今天下午還是脫身了,不是在陪著比科的鯊魚轉圈嗎?” “是的,我知道,”肯森說,“對我來說那也沒有什麼意思。我只是單純地去做事而已。” “我也是那樣的。”哈迪在他人生的低潮時期也曾圍著他自己的鯊魚轉過圈,在他兒子米歇爾去世,他和簡離婚後的近十年時間裡,他都像是夢遊一般度過的。他那時所感受到的百無聊賴與肯森的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但出於某種原因,圍著他的鯊魚轉圈似乎對他意味著什麼。當你看透塵世,覺得心裡空無一物時,總是會全身心地執著於某一樣東西。 兩個男人雙雙起身。哈迪把自己的名片給了肯森,同時也給了他最後一個小小的建議。 “你知道,如果他們願意,就會在你工作的地方或你的家裡出現。他們或許會帶著搜查令或是傳票上你家去敲門。如果任何一種情況發生,你什麼也別說。不要讓他們脅迫你,你有我的電話,可以找我。” 肯森緊張得嘴都不由自主地張大了。他長長地吐了口氣,搖晃著腦袋說:“這聽起來就像形勢嚴峻的棒球賽。” “不。棒球賽是遊戲。”哈迪為了讓委託人放心,他可以竭盡所能,不過他不想讓肯森誤以為調查組的任何行動都是出其不意地實施的,“但據我所聽到的情況,我們沒事。你沒開殺死他的那輛車。他的妻子跟你沒有關係,對吧?很好。那剩下的事就是實話實說了,除了省掉打斷膝蓋骨那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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