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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七節

背叛的誓言 约翰·莱斯科瓦 7804 2018-03-18
晚上九點半,馬拉奇·羅斯還在他的辦公室裡,坐在仿皮的埃姆斯椅子上,身前的玻璃桌上放著一杯早已涼了的咖啡。杯子旁邊擺放著一部磁帶式錄音機。傑夫·埃利奧特坐在羅斯對面的輪式轉椅上,大腿上還放著一個黃色的記事本。此刻,羅斯正望著對面的記者。透過落地的百葉窗,從十七樓的這個辦公室可以看到外面的鬧市區。但他既沒有留意樓外“北海岸”上通明的燈火,也沒有留意風清雲淡的天空裡閃爍的繁星。從早餐後到現在,他水米未進,但仍然沒有感覺到餓。 他們在這兒待了差不多有半個鐘頭。羅斯就他自己的背景作了一番談論。他是如何作為一名醫生加入帕納塞斯董事會的,基本的工作是為公司在利益驅動下制定的商業決策提供醫學上的合法性。這要追溯到起初頗受爭議的管理醫療制度時期,羅斯告訴埃利奧特,他是要求在醫院裡指派初級保健醫師的發起者,由他們來對患者需要何種治療進行把關,從而對醫療這座城堡起到一種看門人的作用。現在,這種觀念已經成為國內健康維護組織廣泛採用的標準。

“但並不是一個受歡迎的想法。”埃利奧特談論道。 羅斯靠在椅背上的身子向前伸了伸,迎著這位記者的目光說道:“如果給我一條更好的路線,我明天就會執行。但基本上講,它是有效的。” “儘管患者們都不接受這種做法?” 羅斯不以為意地聳了聳肩。 “那就讓我們來談談這個問題吧,埃利奧特先生。討好人是件很難的事。我認為大多數病人都希望看到醫院發揮效能,這樣才能讓他們感到滿意。”他本來還想說說他的一個觀點,就是人們太過於吹毛求疵了。身體就是一部機器,機械工就是當這部機器發生故障時知道怎麼修理的人。這個所謂的人力因素被大大低估了。但他不能對埃利奧特說這種話。 “這對絕大多數病人來講確實是比較好的。”

“那又是為什麼呢?”記者問道,“這不就把人們排除在了所有決定環節之外了嗎?” “是的,那是一個合理的問題,我認為。我也有個問題給你,儘管你可能不愛聽:為什麼他們應該參與決定環節?”他再次伸手擋住了埃利奧特的回應,繼續說道,“讓這艘船浮而不沉對懂得這行門道的專家來說都是很不容易的事,如果病人們有最終的決定權,他們會在經費上把它弄沉。我並不是說我們不應該讓病人們知情和參與,但是……” “但是人們會要求得到所有昂貴的檢查項目,儘管他們根本不需要做那些檢查。” 羅斯誠懇地笑了笑。 “你說對了。痊癒是需要時間的,埃利奧特先生,如果告訴你由於他們自身的原因而造成了多少健康問題,會讓你感到吃驚的。”

說完,他起身走到牆角的小冰箱旁,從裡面拿出兩瓶水,給了記者一瓶,然後又坐回自己的椅子裡。 “瞧瞧,”他前傾著身子,言不由衷地說,“我知道這些話聽起來讓人覺得沒有人情味。如果病人們需要的話,沒有人反對在檢查項目上賠點錢。見鬼,畢竟那都是保險的事。但如果五十個傢伙一個月接一個月地來,每個人都得到了他們想要的檢查,而實際上只有五個人需要做這些檢查的話,那麼帕納塞斯不是損失兩萬五千美元的保險費,而是損失二十五萬美元。為了彌補這些虧損,我們不得不提高投保費並在處方藥品上搭車收費十美元。這是誰都不能承擔得起的。這樣一來整個系統就崩潰了,沒有人能得到健康保健。” 埃利奧特喝了點水,說:“那讓我們談談那想要進行檢查的五十個人吧。如果實際上是十個人需要那些檢查項目,而不是五個人,對他們來說情況又會怎樣呢?”

“他們自己會明白將要發生什麼,埃利奧特先生,可悲的是明白得有些遲了。誰都不否認這一點,我承認讓他們作出正確的選擇是件難事。從我個人來講,我真心希望任何人都不必承受任何痛苦,這也是我作為一名醫生的出發點。但不讓這艘船沉沒也是我現在的職責,同時,如果我們不顧病人的實際需要而做了他們想要的所有檢查,我們就會像石頭一樣沉入水底,這就是冷酷的事實。那樣的話就沒有人會得到任何檢查,因為沒有人能夠承擔起那些檢查的費用。你認為這樣更好嗎?” “讓我問你一個問題,”埃利奧特回答道,“我聽到外面有傳言說你們沒有給你們的一些醫生支付薪水,你介意對此事做出評論嗎?” 羅斯的臉一下子僵硬了起來,面無表情地呆住了。埃利奧特知道這個情況,這事讓他又驚又憂。他認為埃利奧特知道這件事的始作俑者——那個總是很難對付的,收治了嬰兒艾米麗的埃里克·肯森醫生,並且懷疑這傢伙已經成了埃利奧特那篇令人心碎的故事的消息來源。但他嘴上只是說:“我不知道你是從哪兒聽到這事的,這種說法並不准確。”

這話顯然讓這位記者感到高興。 “不准確但確有此事?” 羅斯靠回椅子裡,盡量做出一副輕鬆的樣子。 “我們的確要求我們的醫生給公司提供一筆貸款,額外部分會從保留工資中扣除,這完全是自願的,並且我們已經向那些要求還款的人償還了貸款。” 傑夫·埃利奧特坐在那兒聽馬拉奇·羅斯的道歉和解釋有一個多小時了。此刻,這位醫療主管正在談論,準確地說是在就帕納塞斯的藥品規定的基本原理髮表演講,或許是期望傑夫會把他這些自以為是的廢話變成金玉良言寫進他的專欄文章中去,在羅斯即將面臨的與市政當局的鬥爭中為帕納塞斯集團贏得一些公眾支持。 “好吧,”羅斯說,“讓我們來談談吉妮西絲集團研製出一種治療癌症的叫諾康斯的藥吧。這個項目在獲得食品及藥物管理局認證之前,從藥品的研發到進入臨床試驗階段已經投入了十億美元的預算開支。突然之間,它就應用於治療癌症並且所有人都想使用它。患者心甘情願掏錢。另外,如果吉妮西絲打算在商業競爭中立於不敗之地,並研製其他不同凡響的藥品的話,就需要收回投資。這樣,它在每一張處方上都收取了一百美元的費用。自從諾康斯在市面上出現,好多年了,它都暢銷不衰。

“但是最終另一家藥品公司推出了他們自己版本的諾康斯,為了避免專利方面的糾紛也許只做了一點點的變動……” “但一些變動可能會導致副作用?” 臉上露出的不悅之情使得羅斯的眼皮都耷拉下來了。 “很少,埃利奧特先生,真的,非常少。再回到剛才的話題,那些同樣也治療癌症的藥,為了獲得市場份額,才賣十美元。作為應對,諾康斯的價格降到了五十美元。” “那也比十美元高得多。” “沒錯,一旦我們引導人們並告訴他們真相,所有人都會停用諾康斯而去購買那種便宜貨。你能考慮到這種情況,對嗎?” “他們會這樣做嗎?” “絕對不會。或許從數字統計的角度看絕對不會。就算給他們選擇的機會,病人們也一直選用諾康斯。它是人們認可的品牌。這就是產品自身給消費者帶來的信心。”

“就好比拜耳公司的阿司匹林一樣。” “說得對!”羅斯無聲地將雙手合在一起,就如在鼓掌喝彩一般,“因此,這也是關鍵所在,儘管它以四十多美元的價格向我們供應諾康斯,如果我們採用它並把它放在用藥目錄中,那它賣給病人的價錢還是按照它一貫的價格,即五十美元,這就是十美元藥品搭車收費的出處。因此,我們就把它從目錄上劃掉了。” “諾康斯嗎?” “沒錯。” “但現在這還是一種假說而已。你是在說它是一種好東西,但是你不讓你們的病人得到它。” “他們可以得到它,但我們不會為此埋單。如果我們這樣做了,那它會毀了我們。我們為了公司的生存做著賺取一點微利的事情。你得明白這個。關鍵在於諾康斯不是唯一有效的藥物。這就是我盡力想讓你明白的地方。那些雜牌子的藥也是有效的。”

埃利奧特自己對藥方有非常詳細的了解。他患上多發性硬化症有二十多年了,在醫生的建議下,他有時候認為自己已經針對不同且變化著的症狀嘗試過了世上所有雜牌子的藥物。情況沒有什麼改變,但有好幾回,起碼讓他對雜牌子產生了懷疑,原因是他親身感受到了不同藥物引起的副作用和身體不適。但當他重新使用品牌藥品,這樣的毛病就消失了。因此,羅斯絕不會把雜牌子的藥品賣給他。 “那麼從你表明的立場來看,”埃利奧特說,“你認為這種降低門檻和成本消減,從可控治療到一般藥品,你這些做法都是與你當初所做的執業醫師開業宣誓是一致的。誓詞裡強調的就是首先是無害,其次是康復。” “基本上是這樣,”羅斯看起來對這種說法感到滿意,但是埃利奧特知道他這個狀況不會維持多久,“我們在談藥的事,埃利奧特先生,”他繼續說道,“目標是最大範圍地造福於民眾。”

“難道在你們的商業利益與你們的病人之間就沒有什麼衝突嗎?” “當然是有的。”羅斯身子後仰,舒服地靠在椅背上,蹺著二郎腿,“但是我們盡量減小這種衝突。它只是個程度問題。公司自身需要維持下去以便繼續發揮作用。” “同時也要獲取利潤,我們不要忘了這一點。你得贏利,對不對?去取悅你們的投資者?” 羅斯笑了起來,攤開手掌對此表示出歉意。 “是的,在這方面我們做得不是太好。” “跟我聽到的一樣。”埃利奧特將輪椅向前移了移,口氣友善地說,“你們的投資者有沒有對你們的行政官員和部門負責人的薪水錶示過不滿?” 羅斯眨巴了好幾回眼睛,但如果他覺得問題煩人的話,會迅速把它遮掩過去。 “不常有。我們董事會的成員都是老練的生意人。如果報酬沒有吸引力的話,他們就會到別處去另謀高就。好幫手不易找得到,當你找到時就得為它付出大價錢。”

“就這個好幫手,它做些什麼呢?經營公司嗎?” “正是。” “但你們都快要破產了。”這不是一個問題,但埃利奧特此時把這事提出來只是想敲擊一下羅斯,“要是薪水拿得不夠,幫手們做得怎麼差都可以,這就讓人覺得納悶了。是不是?” 菲斯克和布拉科作為一對很相配的組合或許已經得到了其他凶案調查員的認同,但作為人本身來講,他們相互之間也確實不可能有太大的區別。這樣說的意思是他們也是警察,只不過類別不同。 到了五點鐘,哈倫·菲斯克問他的搭檔能否把他放到城裡歷史最悠久的飯店達第奇。儘管此時他的孩子和有孕在身的妻子正在家等候他的歸來,但他要去見他的卡西姨媽和她的一些追隨者,然後和她們共進晚餐聊天,一直要到半夜才結束。他沒有邀請布拉科加入他們的活動,這樣做也並不是故意要跟布拉科過不去或讓他感到難堪。事實是,菲斯克是個政治動物,他的眼睛總是盯著長遠的政治回報。 相比之下,布拉科是一名警察的兒子,甚至在獲得提升進了兇案組之後,他都沒搞清楚究竟他父親與市長之間的關係對他的事業發展有多少影響,以及那些背景平平的普通人對他咬牙切齒到什麼程度。同時他也從未要求過什麼特殊待遇,即使那隻是權力範圍之內的小事。局裡一些善於鑽營的人以為善待布拉科就能討得市長大人的歡心,自己也會萬事大吉,那他們可真是大錯特錯了。 當菲斯克告訴布拉科他考慮打算向他的姨媽,也就是市政督監,抱怨他們在警察局大樓第四層裡所遭受的不合理待遇時,他就勸說過菲斯克不要那樣做。有一件事是他從他父親那兒學到的,那就是警察不是向別人哭嚷叫屈的人。永遠都是這樣。他告訴菲斯克,這事應該跟格里斯基談,直截了當地詢問並討論他所給出的答案:那樁車輛肇事逃逸案或許沒有故意殺人的因素,所以也沒有什麼可調查的了。 布拉科相信這就是事實,但另外一件事是,他該如何消磨接下來的時間呢? 因此,他把哈倫放到市中心後,花了好幾個鐘頭去清查他們在這段辦案時間內收集到的關於肇事車輛的線索。他並不奢望會有什麼結果,但不做就永遠不知道結果。處理車輛肇事逃逸案的經驗已經讓他懂得,大多數情況下那些肇事司機都會老老實實地待上一段時間,直到把車停在人們視線之外的地方,關閉車庫的門。一個月之後,他們會把車送到洗車行或汽車裝潢店進行清洗和修飾,那也就意味著事情結束了。 但是或許這回事情會出現轉機,情況會有所不同。這段時間以來他們已經收到了十一個外巡警察打進來的線索電話。據巡警報告,這些符合肇事車輛特徵的車子停在路邊或是城裡的出入車道上。菲斯克討厭做這種排查工作,布拉科卻花了好幾個鐘頭仔細地檢查每一條線索。把馬卡姆撞飛的那種衝撞力就算是在一輛老式的厚鋼板的美國車上也會留下碰撞的痕跡,並且借助行車道旁邊路燈的光線,司機知道是否需要將車倒回來重軋一次以確保萬無一失。但排查的結果是沒有一輛車具有相似的痕跡。 他自己也不明白究竟是何原因,他在波托拉醫院的停車庫裡漫無目的地轉悠了一圈,又晃了半個鐘頭,但這兒並沒有一輛深顏色的車。此刻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個白痴一樣,頭腦一片空白,於是回到自己的車裡,在車子上寫下了一些明天要辦的事項以防遺忘——檢查那些有傷痕的車輛,不要忘了那些對市政督監提出的線索舉報獎勵感興趣的市民打給車輛肇事逃逸調查組的舉報電話——對逮捕案犯和定罪起關鍵作用的信息的提供者獎勵一萬美元。 最後,在回家途中路經十九街時,他填了一肚子的夾心餡餅,然後決定掉頭回馬卡姆在海濱區的住所。正如格里斯基所說,他要從馬卡姆的家庭著手調查,並盯著那些停放在外面的車。畢竟他是個交通車輛警察,他心裡不快地提醒自己這一點。 “需要幫忙嗎?” 聽到聲音布拉科猛地直起身子,並把手電的光柱從他正在察看的那輛白色豐田車的引擎蓋上掃過,射向車前座。這是馬卡姆家臨街邊上停放著的二十三輛車中最靠後的一輛。在光柱的照射下,一個個子奇高的男人舉起一隻手擋住光線,尖著嗓子緊張地又說了一句。 “你究竟在幹什麼?” 布拉科注意到那名男子正要把他另一隻閒著的手伸進外套的口袋,他警告道:“待著別動。警察。”這是他此時能想到的所有的話。 “不要動。”布拉科不知道自己應該亮一下警察徽章,還是從肩挎的手槍皮套中拔出槍來。他決定採取後一種方式,拔出槍來對著面前這個傢伙。 “我正在對這輛車例行公事。”他血流加速,再次警告道,“待在那兒別動。” “我沒有動。” “好的,現在慢慢地將你放在外套口袋裡的手拿出來,放到我能看到的地方。” “這真是荒唐。”那名男子嘴裡嘟囔著照做了。 布拉科上前拍拍他的外衣,伸手掏出一部手機,搜完身之後又還了回去。 “聽著,我是個醫生,”男子說道,“我的一個病人今天死了,他家住在這兒。我剛從他家裡致哀完出來就看到有人拿著手電在查看我的車子。我只是想用我的手機向警察報警。” 過了片刻,布拉科把手機還給了醫生,將自己的槍也放回槍套裡。如果說此前在醫院的停車場裡晃悠時他覺得自己像個白痴的話,那此時他為自己的行為感到一種羞辱,雖然他並不是誠心想要亮出槍來的。 “能給我看看你的身份證件嗎?” 那位男子扭頭向馬卡姆家的方向看了一會兒之後才把目光轉到調查員身上。 “我不明白,我……”最後,他嘆了口氣,掏出了錢包,“我的名字是埃里克,肯森。我是波托拉醫院重症監護室今天的值班醫生。” “就是馬卡姆先生去世的那個地方?” “是的,他是我……我的老闆,我想。警察為什麼現在在他家外邊?” 布拉科說出了他來此地的真實目的。 “我在尋找那輛肇事的車子。” 肯森極不耐煩地嚷道:“我能收回我的錢包了嗎?”不等布拉科回答他就把錢包塞進了自己的口袋,然後出其不意地問道:“你該不會真的認為是蒂姆的熟人有意撞了他,然後跑到這兒來造訪他的家?” “並非如此,但如果不來看一看那我們就真的是愚蠢至極了,不是嗎?” “這個理由對我來說聽著有些牽強,但如果那是你們這些傢伙……”他沒有說完自己的這個想法就轉移了話題,“聽著,咱們的事完了嗎?我現在想離開了。我的車沒有撞他。你看到我撞他的痕跡了嗎?你想再檢查一遍以確保無誤嗎?我在你幹這事的時候打斷了你。” 這個男人話語中透露出來的那種既傲慢又不耐煩的語氣讓布拉科的氣勢受到了打擊。他知道,人們面對警察時有各種不同的反應方式,但他相信有時一個不經意的反應會透露出一些不尋常的東西,或許是一種罪惡感。肯森正準備伸手去拉車門把手,但布拉科突然本能地意識到自己要把他留下來再說點什麼。 “你說馬卡姆先生是你的老闆?我不知道他也是個醫生。” 肯森在車門旁直起身子又嘆了口氣。 “他不是。他經營著我上班的那家公司,帕納塞斯健康集團。” “那麼你對他相當了解,對嗎?” 對話停頓了一刻。 “並非如此。”他再次扭過頭來,目光從布拉科肩上越過,落在馬卡姆家的位置,“如果我們的事結束了的話,現在……” “房子裡是什麼?”布拉科不等他說完就問道。 “你指什麼?什麼也沒有。” “你不停地回頭看它。” “我有嗎?”他不置可否地聳聳肩,“我並沒有意識到這個。我想我是擔心他們,這真是一個悲劇,他們在那兒悲慟欲絕。” 布拉科隨手拿起一張便箋紙,此舉可能是自找罪受,但沒準能有額外的收穫。如果他能成功把握住正確的調子,就能把他的提問變成訊問。 “我想你說過你不太熟悉他。” “是的。” “可你還擔心他的家人?” “對此你覺得有什麼不對嗎?前面我已經回答過這個問題了。關心一個受害者的家人不是什麼罪過。”肯森舉起一隻手在自己額頭前重重地揮了一下,快速地把街道掃視了一圈,“警官,對於這個問題我們還要挖掘一下我遺漏了什麼嗎?” 布拉科沒有對此做出回答,相反,他提出了自己的問題:“那麼,你跟他沒有什麼深交了?” 醫生把頭扭到一邊說:“你什麼意思?作為一個老闆?” “不管從哪個方面說。” 這回醫生沉默了良久才再次開了口。 “警官,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我想知道我在跟誰說話。” “布拉科,探員達雷爾·布拉科,兇殺案組的。” 話一說出口,布拉科就知道自己這話說錯了。肯森震驚得跳了起來。 “兇殺案組?” “是的,先生。” “那麼你是在調查蒂姆的死因?為什麼?有人認為他是被謀殺的嗎?” “車輛肇事逃逸案不一定就是兇殺案件。這只是常規而已。” “常規?檢查到他家來的車子?” “對。你剛剛只是叫他蒂姆。” “那又意味著什麼呢?他的名字就叫蒂姆。” “你跟他不是太熟,但你還只叫他的名字?” 肯森無言地搖了搖頭。後來,他長長地吐了口氣。 “聽著,探員,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今天在我的看護下,這個男人死在了我的科室內。我認識他有十五年之久,我到這兒來是向他的妻子和家人進一步表示慰問的。現在差不多快十點了。早上六點我就起床了,到這會兒累得都快要死了。我不明白用名字叫這個男人有什麼別的意味,而且如果不介意的話,你明天一早再給我打電話吧。如果你事先預約,我將十分高興和你在醫院裡面談。” 布拉科意識到或許把自己所謂的訊問扯得太遠了。肯森所說的,著調的和不著調的,都很人情人理,這會兒實在沒什麼必要再去煩擾這位舉止得體的醫生了,實際上他已經主動為明天的訪談打開了方便之門。探員明白事情到這兒自己已經有點做過了頭,不可再往下進展了。 “你說得對,但我可能要過幾天再給你打電話。” “那樣很好,”肯森說,“我哪兒都不會去。” 他們倆相對無言地在街上站立了一會兒,之後布拉科向肯森道了別,向馬卡姆的房子走去。格里斯基曾告訴過他從他的家人著手,或許會從中發現些什麼,得到一些有價值的第一手資料。但他還沒有走出兩步,就听到肯森的話音再次從身後傳來。 “你沒打算到那房子去,是嗎?” 他停下步子並回頭說道:“我想我會去的。” 醫生欲言又止,看起來是在考慮是否還要說點什麼。終於,他大聲說道:“那好吧,你去做你想做的事吧,探員,但你或許可以考慮一下今晚不去打擾他們而是明天再來。他們今天的情況已經夠糟糕了,個個都悲慟欲絕。我擔保他們中的任何一人都沒有駕駛過你要找的那輛肇事車輛。你有什麼等不及的事情要問他們?” 布拉科奔波到現在也有點困乏了。他扭頭看了看馬卡姆的家,燈還是亮著的。他需要找出一些與蒂姆·馬卡姆的死有關聯的東西,以此來向格里斯基證明自己的價值,所以他才把工作一個勁地往前推進。他對案情虛構了一些幻象,並且就在此刻,就在這兒,對肯森做出了一些錯誤的訊問。 在他預先沒有任何計劃而且確實沒有想好要問什麼的情況下,跟馬卡姆的家人面對面談肯定會犯下同樣的錯誤。他應該讓筋疲力盡和悲慟欲絕的他們獨自靜一靜。明天,情況或許會有些好轉。 布拉科點點頭,說道:“提醒得好,但你和我應該盡快再次進行談話。” “我十分期待。”肯森回答著,伸手拉開了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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