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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六節

背叛的誓言 约翰·莱斯科瓦 4189 2018-03-18
埃里克·肯森依舊穿著他那件血跡斑斑的綠色破大褂,情緒低落地平躺在一樓醫生休息室裡的一把椅子上,一雙長腿向前直直地伸展著,雙腳在腳踝處交叉疊放。房子裡除他之外別無他人,顯得空空蕩蕩的。一縷黑中帶灰的頭髮耷拉在他的額頭上,看來是他用自己的右手腕捋上去的。 他聽到門開了,有人啪的一聲輕輕打開了頭頂上的燈,睜開眼才發現是快要成為他前妻的安。 “他們告訴我在這兒可以找到你。”她極力控制著自己的語調,聲音小得就像竊竊私語一般。 “看來他們說得沒錯。” 她繼續說道:“起碼你該給我打個電話說一聲,埃里克,這也是我不能理解你的地方。我不是從你口中知道這件事的,相反,是從該死的廣播裡,而且當時孩子們也和我在一起,”說完這些,她又補充了一句,“真是太感謝你了。”

他很快就恢復了精神,站了起來。他不想此時火上加油,於是避開妻子的質問,說:“他們現在在哪兒?他們沒事吧?” “他們當然沒事,你認為能怎樣呢?我把他們放在珍妮家了。他們都很好。” “是的,很好。”他停了下來,等著她說話。 “那麼你為什麼不給我打電話?” 他向後退了一步,環抱著雙臂。他有一張看起來坦誠、孩子氣的臉龐,儘管生活的憂慮在上面已經刻下了歲月的痕跡,雙眼下浮現出了眼袋,曾經引以為傲的俊逸的下巴也因虛腫而變得不再那麼迷人了。關於他妻子的事,尤其是過去一兩年的事,他早已有所耳聞,這使得他的臉上再也沒出現過生機。倒不是他覺得現在有必要才做出這個樣子來的,而是他已經決意不向安透露任何東西。他或許就像一具蠟像,把自己封閉了起來;也可能像一個五十歲出頭就已經看破塵世的人,儘管他離五十歲還有十五年。 “我為什麼要給你打電話?他的妻子在這裡,他的家人也在這裡,除此之外,我怕你知道後會再次精神崩潰,還是不告訴你為好。”

她緊閉起自己的雙唇,下決心似的深深地吸了口氣。 “我想看看他。”她說。 “隨你便吧。只要卡拉和他的孩子不在這裡。如果他們還在場的話,我會要求你保持警惕。” “哦,是的,'警惕'先生,這就是你的角色,不是嗎?除了禮節,還要安慰失去親人的人嗎?” “有時候得這樣。”他聳了聳肩,不置可否,“我不在乎這些。你想怎樣就怎樣吧,無論如何你都會做自己想做的事。” “沒錯,我就是這麼打算的。”她氣勢洶洶起來,“他怎麼死在這裡的?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他被撞碎了,安,非常糟糕。” “什麼時候都有人被撞碎,他們也沒有死啊。” “是的,但蒂姆死了。” “你根本就不在意他的死活,是吧?”

“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我並不願意失去我的病人,但他不是……” 她的聲音尖厲起來,幾乎有些歇斯底里。 “他不僅僅是一個病人,埃里克。”她緊盯著他,說,“不要拿醫生的套話跟我講道理,我知道你心裡想的是什麼。” “哦,是嗎?那是什麼?” “他的死讓你慶幸,是不是?你早就想讓他死了。” 這話讓他一時無言以對,終於,他無奈而又反感地搖了搖頭。 “好吧,和你說話讓我感到十分愉快。現在請原諒我的失陪……”他起身想從她旁邊走開。 但她擋住了他的去路。 “你要去哪兒?” “回去工作,我對你沒什麼可說的了。你是到這兒來見蒂姆的吧?你輕易就找到了我。你也沒有任何問題了。現在請你別擋我的道,我還有事要做。”

她站著沒有動。 “哦,是的,繁忙的醫生。”然後話鋒一轉,“他們說你當時就在那個地方。” “哪個地方?” “你自己明白是哪個地方。” 他身子向後退了一步,說:“你在說些什麼?” “他死的時候。” “這沒錯,”他小心翼翼地說,“那又怎樣呢?” 有時候,當她變得情緒化,邏輯思維能力出現驚人的跳躍時,他有足夠的經驗來對付她。此刻,他從她的眼睛裡看到了一些熟悉的東西,一種讓他內心感到極度緊張的不可思議的洞察力。 “我應該告訴別人,”她說,“我敢肯定我知道當時在那兒究竟發生了什麼。” “我不明白你到底在說什麼。” “不,你清楚,埃里克。我是唯一知道你究竟乾了什麼事的人,你有多麼的冷酷無情,你是什麼樣的人。”

“哦,求你了,安,不要再說了。” “我要說。是你殺了他,對不對?” 他想她會說到這件事,現在她確實說了。理智告訴他,除了冷靜應對外,不能做出任何不明智的舉動。他強壓住心中的怒火,扭頭向四周看了看,確認周圍沒有人能聽到他們的談話後,身子向前靠了靠,在離她的臉只有幾英寸遠的地方停了下來。他向她擠出了一絲冷笑。 “對極了,”他毅然決然、斬釘截鐵地說,“我把他的輸液點滴盡我所能快速擠壓進了他的身體。” 她聽到這話,身子不由得向後退了退,像一塊木頭一樣呆住了。 這下他把她給鎮住了。她這副驚慌失措的樣子激起了他繼續折騰她的慾望。 “在這兒,我一直都在殺人。這是工作帶來的不為人所知的好處之一。”

她滿臉驚恐地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但是隨後他的恐嚇倒讓她鎮定下來。她緊繃的雙肩鬆弛了,一連倒吸了好幾口氣。 “你認為這有趣嗎?”她問道,“你認為這是開玩笑嗎?” “你以為我在開玩笑?你問我的時候是在跟我開玩笑嗎?”然而,突然之間事態就大變了,“好好想一想,安,是我殺了他嗎?天哪!” “你當時在場,並且你恨他。” “那又能說明什麼?也許你沒有弄明白那條消息。他是被車撞倒的。” “被送到了這兒。” “那是重症監護室,安,無論如何我都沒有辦法籌劃這件事。” “那你自己也應該迴避他的病案。” “為什麼?那樣我就不會有機會殺他了?也許你並沒有明白這一點,如果我想殺他會怎麼樣暱?那又如何呢?”他盯著眼前這個與他一起生活了十幾年,還為他生育了三個孩子,但對他來說完全像陌生人的安說道。有那麼一刻,他倒想惹得她再次爆發起來。

但接下來的局面就表明這場鬥爭已經偃旗息鼓了,她終於搖了搖頭,放棄了自己先前的堅持。 “你沒有殺他,”她說道,“你沒有那個膽量。” “是你這麼說的,不是我,但無論我是否傲過,他都死了,是不是?這對小安妮來說將是一個不幸,不是嗎?” 他說的這些話再次碰到了她的痛處,她緊繃起下巴,一副堅定的神情。突然之間,她伸出胳膊,用手緊緊地扯住了他大褂的一隻袖子,咆哮起來。 “你這個狗娘養的!現在我該怎麼辦,埃里克?告訴我,我該怎麼辦!” “不管你要做什麼,安,我真的不在乎,反正他不會回來了。”接著,他又給了她一擊,“別告訴我你連個備用男友也沒有。” 這無疑是火上澆油。她狂怒起來,拳頭胡亂地砸在他的身上。 “你這個渾蛋!”雙拳不停地砸在肯森的身上,嘴裡冒著髒話,直到他抓住她的兩個拳頭才停了下來。他在自己的胸前緊緊地捉住她的拳頭。 “哎喲!放開我,你弄疼我了。”

“很好。” “放開我,去死吧你!” “你還敢對我張狂嗎?聽到我說的了嗎?”有那麼一陣,他用盡全力使勁捏了捏她的手。她繼續反抗著,嘴裡時不時用力發出一些鬼哭狼嗥般的怪聲,不斷扭動著身子,試圖拔出自己的胳膊。但他抓住它們不讓她脫身。最後,他一把將她的身子拉近自己並將她箍在自己懷裡。她仍然不打算放棄掙扎,但他像鐵鉗般緊緊地箍住了她,使她動彈不得,直到最後他感覺到她停止反抗才鬆了松勁。 “聽到我說的了嗎,該死的東西?”他把嘴貼在她臉旁邊說。 “是的,放開我。” 在鬆開她的同時,他身子向後退了退並把她向外推了一把。 “我要走了。”他說,“別擋住我的路。” 她撫摸著自己的胳膊,隨後伸出來對他說:“瞧瞧你幹的。你把我弄疼了。”

“你會活下去的。”他說。 她走上前擋在了他身前,冒著再次被他控制住的危險。 但在心中的痛和怒散去之後,他已沒有跟她爭鬥的慾望了。 “你為什麼不回家去呢,安?回到孩子們的身邊去,你不應該在這兒。” 但她仰起臉固執地瞪著他。 “我要見他。他現在哪兒?” 他明白她的意思。她想看一眼馬卡姆的屍體。這真他媽的煩人,他心裡這麼想著。 “我猜這會兒應該是個好機會,”他說,“就在地下中心大廳旁邊。” 說完他就匆匆從她身前走過去,離開了休息室。 小聯盟隊把哈迪的日程安排攪得一團糟。星期一和星期三文森特要打球,哈迪還要給他們當教練。因此,他和弗蘭妮不得不將他們神聖不可動搖的約會之夜調整到星期二晚上。今晚七點剛過,哈迪就推開了他們事先約定的地點——三葉草小酒吧——的門,但弗蘭妮還沒有到。

弗蘭妮的兄弟,摩西·麥圭爾坐在圍欄後的座位上,正在和一對身上綴滿了黑色皮質裝飾品的年輕夫婦聊著什麼。聊得興起時,麥圭爾的嗓門大到足可蓋過自動演唱機里傳出來的歌手斯汀的歌聲,他顯然不是在喃喃私語。 哈迪走過去,抓過一隻凳子在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半側著身子朝向窗戶,以便能看到街對面金門公園邊上的柏樹在狂風中彎來晃去的樣子。摩西瞟了他一眼並開始倒啤酒。這會兒,十有八九是哈迪的手機上有電話進來,因此沒有理會摩西。烈性黑啤酒倒進酒杯后,裡面的泡沫要過好幾分鐘後才能散去,在這段時間里摩西正好可以滔滔不絕講個不停。沒有理由去打斷一個好聽的故事。 故事還在繼續著。 “那個傢伙胃疼大概有九個月時間,他們先是錯誤地切除了他的闌尾,接下來又摘掉了他的膽囊。唉,這回又弄錯了,一切都無濟於事。他們找不出癥結所在,最後,不得不讓他出了院,告訴他可以接受針灸療法,去看脊椎指壓治療師,服用草藥,去按摩理療,但這一切都沒有讓他的症狀好轉。與此同時,”講到這兒,麥圭爾停了下來,把頭扭向哈迪,手指著自己面前放著的那一品脫啤酒,意思是說裡面的泡沫幾乎沒有了,之後繼續講道,“與此同時,那傢伙正努力活下去,他原本打算幾個月之後結婚的。” 那對年輕人幾乎異口同聲地問道:“那接下來怎麼樣了?” “就在兩星期前,他半夜從睡夢中醒過來,之後連床都起不來了。他們再一次在他身上割了口子,把他打開,但這次開口以後什麼都沒有動就縫合上了,並向他表示歉意。他們必須放棄這次手術,因為他只能活一個月了。” “還有一個月可活?”那個女孩問道,“這就是他們的意思嗎?” “是的,但並不是一個月,”摩西最後說道,“結果表明是五天。” 那個小伙子盯著手中的飲料,搖著頭說:“五天?” 麥圭爾憤慨地點了點頭。 “三星期前我還在這兒請他喝了一杯,星期一就去參加了他的葬禮。”他抓起哈迪的酒杯,走下吧台邊上的高腳凳。 哈迪拿過酒杯喝了滿滿一大口。 “這真是個有趣的故事。你說的是誰?” “肖恩·麥基,你不認識嗎?” 在酒吧做服務員的時候,哈迪就認識了麥基,那時他還在三葉草的壘球隊裡打過好多年球。他可能現在也就四十出頭。哈迪記得,四個月前在這兒舉行的新年聚會上,他還請他和他的未婚妻喝了一杯。他小心地把他的酒杯放在吧台上旋轉起來。 “這個故事是真的嗎?” “至少大部分是真實的。婚禮計劃在下個月舉行。蘇珊和我已經為他們買了一些餐盤作為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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