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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六章

古代的夜晚 诺曼·梅勒 5461 2018-03-18
“過了沒多久,我就遇到了一個大困難。米亞蒙再一次來到聖池邊,並回到拉美-娜芙如的房間裡讓她立刻開始學習,因為萬節之節就快要開始了,然後他就離開了。她問我要從哪本書開始學習,我只能告訴她最好的書都藏在阿蒙廟裡。 “'快把這些書拿來。'她迫不及待地跟我說,而我告訴她:'最好明早再開始學習,我們現在可以去廟裡看看,喬裝打扮進去。'她像個孩子似的高興地拍手。 “第二天,她頭戴斗篷,打扮得像個東方商人。我們從僕人進出的門溜出去,經過很多宮殿、池塘、公園和花園,穿過最後一道城門,經過一條大道,繞過一座廟,從一個縱橫交錯的村莊里走過,那裡有很多為祭司工作的工人,他們跟自己的家人與工具住在一起,我們最後來到了一條作家街,這條街通向一個村莊和一個教堂,街旁邊有很多工作坊和學校,每個地方都有屬於祭司的產業。一些年輕的學徒在寺廟的一面白色牆上練習畫畫,其他的學徒在另一面牆上繼續昨天未畫完的畫,這樣他們明天就可以開始畫新畫。我們看到一個雕刻家,他正在訓斥學徒,他正在橢圓形的柱子上刻名字,但犯了個錯誤,連我都看得出來,他把荷魯斯眼睛周圍的旋渦刻反了。另一個小巷子裡還有樂師在練習唱聖歌,還有許多抄寫員站在寺廟牆上的銘文前抄寫,他們有多快寫多快,這是一場比賽,第一個人寫完後,其他人都抱怨起來。我們經過其他鄉村和一些更大的廟宇,從寺廟大門往裡望去,除了穿白袍聽演講的祭司,什麼都看不到。

“最後我帶她來到西塔的最高處,這裡視野開闊,可以看到拴在碼頭上的船舶,四艘或五艘船拴在一起,比我以前見到的要多,這些船在碼頭上進進出出。 “塔的四個角立了四根鍍金的柱子,晴朗的早晨,柱子上的旗子在微風中有氣無力地飄動著。許多小路向四周延伸,像光束一樣,每一條道路上都有公羊和獅身人面雕像。遠處有底比斯運河,運河一直延伸到碼頭,阿蒙神廟屋頂的瓦像梯田一樣排列著。到處都是打掃瓦片、石板路和底比斯天井的工人,集市那邊傳來悅耳的音樂聲。大家都在為萬節之節做著精心的準備啊! “'好美啊,'她感嘆道,'我很少見到這樣的景象,從沒見過底比斯城。'我從她的眼睛裡看到另一種美。寺廟的金頂在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光,像金色的葉子。天空浩渺無垠,諸神無法填滿。'我們走吧!'她說,'去看看阿蒙廟裡有什麼好的書籍。'

“'這要等很久的,'我告訴她,'即便是首席祭司在觸碰任何聖卷之前都要洗七次手。'但她堅持要去,我必須得告訴她祭司不會讓我們進去,因為我們打扮成了異域的商人。儘管可以把我們的身份告訴他,但若傳了出去人們會議論的,而且進入神廟裡就沒有這麼好的視野了,也不能離諸神這麼近了。 “她很生氣,也很沮喪,沉默了一會兒之後說:'我想問什麼就可以問什麼嗎?' “我很害怕,但還是看著她的眼睛,平靜地點了點頭。 “'你不覺得這是一個很傻的問題嗎?' “'不會。' “'那就好。荷魯斯是誰?' “'噢!他是一位偉大的神。'

“'他是唯一的一位神嗎?還是諸神的祖先?' “'我只能說他是拉的兒子,也是拉的摯愛。' “'所以他和法老一樣了?' “'是的,'我回答,'法老是拉的兒子,也是拉的摯愛,所以法老也是荷魯斯。' “'他是荷魯斯神嗎?' “'是的。' “'那法老就是天堂的獵鷹了?' “'是的。' “'那他長著兩隻眼睛,一隻像太陽,一隻像月亮嗎?' “'是的。荷魯斯的右眼是太陽,左眼是月亮。' “'既然荷魯斯是太陽的兒子,'她問,'那太陽怎麼會是他的眼睛呢?'

“螞蟻爬到了我的腿上,我不想再跟她聊這些東西了。我有胳膊,可我畫不出來,她應該去問祭司。'本來就是這樣,'我說,'荷魯斯的眼睛也是法老的女兒瓦吉特,她是眼鏡蛇神,可以噴火,消滅法老所有的敵人。'其實我很想告訴他我在卡疊什戰役上雖然沒有見過瓦吉特噴火,但感覺到過。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的腦袋一團亂。'她說。 “我說:'好啊,那是因為他們是神。法老是神的後代,神也是法老的後代。'她臉上浮現出迷惑的表情,我加快語速說道:'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麼,但事實就是這樣,神的事就是這樣。阿蒙還是他父親的父親呢!'

“'歐西里斯是誰?是阿蒙嗎?'她問,'來到埃及以後我一直不敢問這樣的問題。' “'歐西里斯不是阿蒙,'我說,很開心,因為她問的問題終於有一個是我懂的了。'歐西里斯是荷魯斯的父親,還是死亡之地的統治者,他的兒子荷魯斯還是世間萬物的統治者,因為他是法老。'本來已經說完了,但是看到她已經理解了我的意思,我又繼續說道:'歐西里斯在樹木、大麥、麵包、水和啤酒裡,因為穀物經過發酵已經介於生者和死者之間了。' “'我以為所有的穀物都是伊希斯的呢!' “'這也對,'我快速說道,'也屬於伊希斯,因為伊希斯和歐西里斯結婚了。'

“'是的,那荷魯斯作為法老,有什麼是他的呢?'她問。 “'我不能告訴你他擁有的全部東西是什麼,但許多東西都是屬於他的。荷魯斯的眼睛是油做的,有時候會變成酒,有時候變成漆。' “'你說他是歐西里斯的兒子?'她不高興地反問道。 “我點了點頭。 “'如果荷魯斯是拉的兒子,那他就是歐西里斯的兄弟,而不是兒子。'她說。 “'是的,他也是他的兄弟。'我回答道。下面的小路不見了,我眼前朦朧一片,是因為我之前充滿疑惑,還是因為想到要講這麼多跟神有關的事內心不平靜?我不知道,但頭很暈,儘管讓她一個人站著不合規矩,但我還是蹲了下來。她也跟著蹲了下來,繼續看著我的眼睛。

“'我們要從最開始講起,'我說,'在拉以前有阿圖姆,他是拉的祖父。阿圖姆有兩個孩子,舒和努,但我們仍把努叫作泰芙努特。' “'舒和泰芙努特。'她重複道。 “'他們給了我們空氣和濕氣。'她還在自言自語地重複,'從舒和努那裡繁衍了拉、蓋布和努特。後兩個是天和地,他們倆經常做愛。'我咳嗽起來,小聲說道:'有一天拉和努特做愛。'儘管我也不想中斷,但又咳嗽了起來。'他們不知道誰是孩子的父親,但努特的孩子是伊希斯、歐西里斯、賽特、奈芙蒂斯和荷魯斯,荷魯斯是歐西里斯的兄弟,但也是其他所有的神,包括舒、泰芙努特、拉、蓋布、努特、伊希斯、歐西里斯、賽特和奈芙蒂斯。'

“'那荷魯斯為什麼是歐西里斯的兒子呢?' “'因為荷魯斯死了,從馬上跌下來摔死的,於是投胎到伊希斯的肚子裡,成為了他們的孩子。這是在歐西里斯被賽特殺死以後,但伊希斯還能和他發生關係。' “'我的腿好酸啊!從沒聽過這麼多東西。' “'以後還會聽到更多東西。'我說。 “'我不會。你跟我講了這麼多神,我們還站在阿蒙神廟上,但你卻不跟我講講阿蒙和卜塔,國王經常跟我講起他在孟斐斯卜塔廟裡的加冕儀式,我覺得這個卜塔肯定是個偉大的神。' “'他是,'我回答道,'他從土地裡面來。在孟斐斯,人們認為最開始在天上的不是阿圖姆,而是卜塔,萬物都是從水里升起的第一座山上來的,這第一座山就是卜塔的。太陽也從第一座山上產生,這麼說來,拉、歐西里斯、荷魯斯都是從卜塔那裡繁衍下來的。'

“她嘆了聲氣說:'這麼多神,我還聽過穆特和透特。' “'他們也是從卜塔那裡繁衍下來的。' “'真的?' “我大汗淋漓地說:'其實他們是從月亮那裡來的。' “'誰從月亮那裡來?' “'穆特、透特和洪蘇。' “'噢。' “'月亮是荷魯斯的另一隻眼。' “'是的。' “'我剛剛跟你說過,他的第一隻眼是太陽,你可以看一看麥粒,它們長得很像眼睛。' “'是的。' “我沒跟她說過荷魯斯的眼睛也很像陰道,而是跟她說了為什麼眼鏡蛇神瓦吉特和禿鷹神奈庫貝特(也是白色女神)會刻在法老頭戴的雙王冠上。法老也是荷魯斯和賽特。

“'他怎麼能同時是荷魯斯和賽特呢?'她問,'他們倆一直在打鬥不休。' “'他們在法老體內的時候就不會打架,'我解釋道,'法老很強大,能讓他們和平共處。' “她又嘆了一聲氣,'我一點都不理解。我在一個四季分明的國度長大,那裡有春夏秋冬的交替,但在埃及只有三個季節,這裡從來不下雨,卻會發洪水。你們不像我們,看不見萬物復甦的春天。' “'不,這很簡單,'我告訴她,'這裡的神和別處的神一樣,因為他們彼此是相融的,塞克邁特是頭母獅,芭斯特是一隻貓,和你的貓咪一樣漂亮,但哈索爾既是母獅又是貓,她還是伊希斯。拉可以進入我們所有神的體內,即使是從法尤姆來的鱷魚索貝克他也可以進入。' “'阿蒙成為阿蒙-拉的時候也是通過這種做法實現的嗎?' “'不是,那不一樣,'我說,'阿蒙-拉是諸神的君主。'站在阿蒙神廟上,其實我並不想談論他。 “'我們回去吧!'她說。 “我們順著阿蒙廟旁邊的大道走了回去,這里通向王宮。她一路上都在沉默,回到她的宮殿之前她都沒跟我說一句話。回宮以後她更抑鬱了,不知道海奎特是不是對我下了咒,拉美-娜芙如的房間裡還是充滿了米亞蒙走時的不悅氣氛,我的每個關節都能感覺到海奎特的醜陋。我的內心其實很悲傷,因為我跟拉美-娜芙如講了所有偉大的神,唯獨沒提科佩拉的名字,他才是最偉大的神,想到他從黑黑的糞球裡出生,居住在地球上最黑暗的洞穴裡,我不知道該怎樣向她解釋這個甲殼蟲神長著翅膀,可以飛翔,知曉世界上所有的事。 “'跟我說說月神的事,他是誰?'她問,她的皮膚像月光一樣白皙。'我覺得他應該是你的荷魯斯之眼。'她噘著嘴說。 “'荷魯斯之眼是月亮,歐西里斯是月亮之神,洪蘇也是。'我很餓,脾氣一點也不好。 “'洪蘇,你之前提過他的名字嗎?' “'他是阿蒙和穆特的兒子。'我絕望了,因為還得跟他講阿蒙和穆特。'透特也是月亮之神,但有些人說他不是,禿鷹奈庫貝特才是,你的宮殿就是以她的名字命名的。如果他們想,誰都可以當月亮之神。' “'他們都到過月亮那裡嗎?' “'我不知道,以前沒人問過我這個問題。' “她吩咐一個僕人把醬汁烤鵝端上來,這隻鵝肯定是從卡疊什運過來的,因為它身上有火燒傷的印記,這絕對不是在沼澤或沙漠里長大的鵝。我們邊喝啤酒邊吃鵝肉。 “'其實要理解我們的神並不復雜。'我說。 “'請不要再講了。'她說。 “'在敘利亞的森林裡,'我說,'你可以種五種樹,每種樹都來自於不同的神。在一座山上,你可以找到所有的樹。山上肯定有神,所以樹上的五個神肯定也是山神的一部分。' “'嗯,是的,'她說,打了個哈欠道,'你喜歡吃這種胡椒嗎?' “我點點頭,還想繼續教她,感覺自己終於開竅了,於是說:'在耶布,在大瀑布的上游,有位神叫庫努姆,他長著公羊角,守衛著尼羅河。他還住在阿拜多斯,接近歐西里斯廟的地方,他是海奎特的丈夫,這個海奎特不是你的海奎特,她是青蛙神,庫努姆還可以住在拉的體內。每個人都願意讓他用他們的思維去思考,當然這也使得他們可以用庫努姆的思維思考,有時候他們需要這麼做,因為是庫努姆用黏土捏出了我們的身體。' “'你教了我這麼多,真是個好老師。'她說。 “我謝謝她,說她過獎了,她戴上金色的假髮。今早在神廟裡,她為了隱藏自己的身份,戴了一頂黑色的假髮,回來後,很快就把它摘了下來。我們吃飯的時候,她沒戴假髮,現在又戴上了金色的帽子。 “'你跟我講了這麼多神,但沒跟我說什麼和阿蒙有關的事。' “'阿蒙,'我喝了口啤酒,'是隱匿者,他藏在所有神的後面。' “'他一直都藏在所有神的後面嗎?' “'一直。'其實我不想跟她這麼說的,因為如果說錯了,神都在周圍聽著呢。 “'一直?'她反問道。 “'在風剛開始形成的時候他就隱藏在那裡,他是八大盲神之首,八大盲神是寄居在黏泥裡的青蛙和蛇。即使在這樣黑暗的環境裡,他還是隱藏著。'我不想談論空氣,更不想說錯,在你耳朵裡的空氣就是阿蒙。此刻,我很慶幸自己不是法老,而且阿蒙的手在我的心上。 “'我聽說阿蒙以前只是底比斯城的神,只是在選擇誰是最偉大的神時,眾神無法取得一致的意見,所以選了他。後來,他也成了偉大的神。' “'是這樣的,'我說,'兩種說法都對,這也是埃及有兩大王國的原因。' “'你更像個祭司,不太像個戰士。'她說道。 “我鞠躬。 “'那他和我們的恩利爾很像,'她笑著說,'他可以到所有的樹里面去,他經過的時候,樹枝會向我們搖晃。'她喝完啤酒,對著杯子發呆。 “'你覺得你們的神和我們的神不同是因為你們這裡樹木太少了是嗎?'她問,'我們那裡樹木繁茂。'她說到自己的國家時,很是自豪,喉嚨裡彷彿冒出黎巴嫩雪鬆的香氣,所以在她誇獎埃及時我覺得她很違心。我不再把她當成王后,她看著我的啤酒杯,於是我立刻擦了擦杯沿的唇印,把我的酒倒了一些給她,我不敢在奈菲爾塔利面前做這樣的事。拉美-娜芙如開心地喝著酒,眼神很淫蕩。她說:'你知道嗎?你們國家有很多寶貴的東西。父親說沒有任何地方能像埃及這樣文明,我同意。他說你們設陷阱誘惑神,你們埃及人是這麼做的。當你們做了一小塊美麗的珠寶或是一座壯麗的建築,神就會很開心,於是會從天上下來,親自看看這些寶貝。' “我不知道她在說些什麼,只見貓咪翹著尾巴在她面前走動著,她把它抱了起來。看到這隻貓,我想起來拉美-娜芙如想到的不僅是埃及的水池、花園、雪花石盤、金質的椅子,還有貓咪。人類養了它們一代又一代,直到有一天巴斯特女神說既然它是埃及最漂亮的小動物,那她就留在它身體內不走了。拉美-娜芙如逗它玩,將臉貼在它的腿上,抓它的尾巴,搞亂它的毛,躺在沙發上,讓貓咪在她身上走動。它的性慾被挑起來,用鼻子抵著拉美-娜芙如的喉嚨,喵喵地叫著。 “它用頭去蹭拉美-娜芙如的下巴,拉美-娜芙如用嘴巴親了它。不知道貓咪是不是嫌她嘴裡的啤酒味難聞,像第一次反應一樣,伸開爪子抓她的臉,於是她把貓咪朝牆上扔去。開始我以為它死了,但是它很快爬起來,轉頭跑掉了。 “'你可以走了,你根本不會教別人東西。'拉美-娜芙如對我說。 “我經過隔壁的屋子,聞到一股沼澤的泥土香,月光是淡紫色的,不知拉美-娜芙如是不是惹怒了埃及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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