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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十二章

古代的夜晚 诺曼·梅勒 4873 2018-03-18
“法老並沒有死,昏迷了四天之後終於睜開了眼睛,第五天能開口說話,到了第六天,他終於可以抬起頭來,而在第七天他居然可以站起來了。很快他又重掌大權,還巡視了后宮。我和皮普提繼續保持聯繫,我經常在清晨時分在通往后宮的門口遇見他,我們兩人會站在各自的立場上互通消息。我了解到,當他走在返回后宮的路上時,法老已經與蜜球共度良宵了,兩人魚水之歡的聲音甚至比獅子和河馬的聲音還要大。第二天起來時,她就讓自己表現得像個王后一樣,春光滿面地到處炫耀。 “每次看到皮普提講述這些事情時臉上那自鳴得意的樣子(難道這些宦官還以為是他們自己在行魚水之歡的事嗎),我能想像得出那種淒冷的悲傷就像大篷車被劫後,商人們被扒光衣服丟在月光下一樣。

“但是,現在回想起來,我也不知道在那場博弈中我是輸了還是贏了,很多對法老最惡毒的詛咒也許就是奈菲爾塔利下的。在我回去時,我遇到蜜球宮中的宦官們正在我的屋外等著我,並交給我一根長長的紅色羽毛,接著他就靜靜地離開了。這根羽毛帶有特定的信息,那是在我離開后宮時我們兩人共同達成的協定——暗示著蜜球要我趕快去見她。 “在法老慢慢康復的這些日子裡,王宮裡一片混亂,這都是那些野心勃勃的人計劃在法老死後製造混亂的前奏,現在這些計劃也隨著法老的康復而徹底破滅了。那麼誰會調查這些事情背後的真相呢?之前貴族和祭司們都向這些試圖篡權的人保證絕對會成功地慫恿他們加入,我知道在法老康復期間,很多事情都偏離了原來的軌道。在神廟裡舉辦的慶典儀式是錯誤的,堆積如山的麻煩事正等著他去處理。上議院的大廳擁擠得可怕,上下議院的議員們都拿著文件在外邊等候著,這些都是由於法老病倒而無法批閱的文件。

“我對這些都無動於衷,我沒有進入神廟,只是徑直地穿過人群,來到了奈菲爾塔利的身邊。這些日子我比以往更加頻繁地陪在她身邊,因為她對我說過她需要我。我們都不知道萬一法老死了我會怎麼做,其實即便他真的死了我們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辦。一天還沒有完全過去,她就拿出了鏡子,我們面面相覷,研究著其他面孔後面的靈魂,我最終知道了她十四個靈魂中的絕大部分,不管怎樣,至少是在一點點了解。雲飄浮不定,觸碰不到太陽的邊緣,微風無處不在,卻無法穿過庭院裡的大柱子,在她的一個靈魂離開前,又有另一個靈魂進入鏡子裡面。我們的目光在鏡子裡交匯,有時候她就是用這種方式和我說話的,尤其是在國王去看望拉美-娜芙如的那些清晨,每個宮殿都知道這件事,她就會說:'除非我就灑湯事件請求他的原諒,要不然他不會到我這裡來的。但是我不會那樣做的,因為他已經把我的僕人鞭打死了。'她看了看我,懷著沉重的心情繼續說下去:'這個可憐的僕人有個失明的女兒,她擁有一副美妙的嗓音,曾經是我的盲人唱詩班裡唱得最好的孩子。但是自從她的父親被打死之後,她就無法模仿鳥兒發出清澈的聲音,這都歸咎於那個染髮的女人。'

“這就是奈菲爾塔利對拉美-娜芙如的看法,奈菲爾塔利對拉美-娜芙如是如此憎恨,以致於用排泄物來起誓詛咒她。奈菲爾塔利反反复复地擺弄著動物的糞便,就像人們傳說的那樣,這些東西可以給拉美-娜芙如帶去厄運,詛咒她那一頭秀發脫落直到死亡。我不喜歡奈菲爾塔利的靈魂展現出的這殘酷的一面,因為一旦開始,這殘酷的力量就沒有想離開鏡子的意思。接著我的王后說道:'那個赫梯人討厭法老,因為法老經歷了很多連他自己都不能預料到的磨難,他太堅強了,以至於沒有意識到那就是他的苦難。如果法老的知覺不是那麼遲鈍的話,他就會察覺到自己會重重摔倒,這就是法老痴迷拉美-娜芙如那一頭該死的長發的後果。' “最後,奈菲爾塔利告訴我說:'我希望她的頭髮掉光光,到了那時候要我獻祭任何礼品都可以。'

“奈菲爾塔利寥寥數語給我的震撼甚深,我敬畏她,害怕她,覺得她就像一個神。我竭盡全力去相信她,讓自己對她選擇我作為她的助手這個事實深信不疑。我或許是阿蒙之子,但是她有比我更厲害的兒子。接著她繼續重複道:'到了那時候要我獻祭任何礼品都可以!'她的雙眼如此清楚地跟我的陰莖和精液訴說著,塞特之神在我體內醒來,於是我生平第一次有了想跟她做愛的衝動。我渴望著她大腿之間的私密部分,也就是伊希斯的靈魂所在地。 “奈菲爾塔利此時對我說:'你必須去看一下蜜球。' “我並沒有告訴她這件事到底有多難,我只是對她鞠了個躬,之後便離開了她的宮殿,遠遠地看著阿蒙-赫普-蘇-夫朝我走來,我又向他行了個禮。如今,我們再也沒有互相注視對方了,我們再也不喜歡用像刀子般鋒利的眼神狠狠地盯著對方了。事實上,我們當時還寒暄了幾句,因為那時候他剛好在和他的母親告別。我們四目相對,似乎只有誰先主動開口才能打破這僵局。今天他就要和他的船隊沿著尼羅河而下,他們將為了一場小型戰役前往利比亞,那裡是另外一個邊防要塞,這是法老下的命令。我祝愿他一切順利,卻隱隱約約感覺到這是他要戰死沙場的先兆。

“阿蒙-赫普-蘇-夫離開之後,我在后宮的晨昏門附近散步,後來就讓守在城門口的其中一個宦官去幫我給皮普提捎個信。沒過多久,我們就通過城門邊的小空地隔牆說話。 “我告訴他:'我的心很平靜,希望你也能找到你心中的寧靜。' “'我的心也很平靜。' “他沒能繼續說下去,而是開始笑了起來,笑對於他來說就像哭一樣。我發現,對於許多宦官而言,他們不明白笑和哭有什麼區別,他們的生活與我們的區別太大了。他說:'實際上,在后宮有一段小插曲。'接著他又告訴了我王妃們之間的爭吵和宦官們之間的推推搡搡,不用問,后宮現在肯定是亂成一團。大家對那天晚上法老和蜜球過夜的事情感到很迷惑。接著,他又嘆氣道:'尼羅河的水位已經上漲了。'

“'我必須告訴你另外一件大事,王宮很快就要搬遷了,王后們就要睡在新床上了。' “他因為王宮的搬遷而痛哭,雖然他的眼裡含著淚水,但我分辨不清他到底是在哭還是在笑。他揉著紅腫的眼睛哭訴道:'事情很快就能塵埃落定了,因為國王喜歡那像金色陽光般光芒萬丈的權力,當他和拉美-娜芙如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是感覺擁有了全世界。' “'以前的確就是這樣,但自從他摔傷之後,他就對那個赫梯女人失去了興趣。' “皮普提無奈地聳了聳肩:'但是他卻讓瑪-庫瑞特教他魔法,好讓那個赫梯女人更愛他。' “'瑪-庫瑞特告訴你的話比告訴我的還多。'

“'那是,畢竟我是一個宦官。' “我點頭表示贊同,'你也很聰明,我曾經告訴過奈菲爾塔利王后說你是我見過的最有智慧的人。她表示“我們需要這樣一個人來做我們的維齊爾! ”' “他非常高興,但是並不相信我所說的,在這一點上,他太聰明了。'你應該不只是來聽王后甜美的聲音的吧。'我問他,'你知道她很討厭現任的維齊爾嗎?' “'我聽說了。'我想他最好是聰明一點相信我。他問我說,'國王會聽奈菲爾塔利的話嗎?' “'很快就會聽了。' “皮普提把我當成一個傻瓜看待。 “'不,你錯了,他身邊總是有不同的女人來來往往,但總有一天他會回到拉美-娜芙如的身邊去。如果國王最後果真這麼做,奈菲爾塔利肯定會將那些一直以來效忠於她、對她不離不棄的人銘記於心。現在忠誠於她,總有一天她會回饋給你至高無上的榮耀。'

“皮普提聽後悶悶不樂,'即使真的像你所說的那樣,但是國王仍舊不可能讓一個宦官位居高位。' “'不,你錯了,國王唯一信得過的正是宦官。'我說得有點諷刺,但是對於這件事我覺得自己也可以成為維齊爾了,'國王除了宦官們之外誰都不信。' “現在,皮普提終於相信我了,雖然我的話有點刻薄,但他覺得這才是真話。 “他哭著告訴我說:'你希望我位居高位,然後到時候你就可以通過我掌控后宮了。' “'這是不可能的,我絕對不會這樣做的。' “他好像覺得我的謊言有點荒謬,於是笑了笑。雖然,他表面看起來越來越相信我,但是我知道他心中的詭計。一旦讓他爬上權力的頂端,他就會表現出隨心所欲而不是小心謹慎。'我的朋友,祈求你成為維齊爾的那一天趕快到來吧,到時候我們就能見證是我通過你說話,還是你通過我說話。'

“'我覺得我和奈菲爾塔利走得不夠近。' “'但是如果你現在幫助她,她將感激不盡。' “'她怎麼知道我就是那個能夠幫到她的人呢?' “'她已經讓我找蜜球談了,並且她知道沒有你的協助事情將無法完成。' “'如果我被發現了,就會被砍掉雙手作為懲戒。' “我告訴他不會的,任務十分簡單,他只需要把兩個宦官中的一個安排在市場口接應,另外一個安排在王妃的寢宮裡,而皮普提則堅守在自己的崗位上。之後,蜜球可能會走過后宮在圍牆的小開口處停留。她會四處轉轉,確保沒有人看到她。 “即便現在后宮裡一片混亂,他也十分小心謹慎,皮普提說:'昨晚啤酒屋經歷了有史以來最亂最吵的一個晚上。他還是不能相信蜜球能夠從她的寢宮走那麼長一段距離來到這裡,而且還要做到不引起任何注意,他覺得這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但最終蜜球確實這麼做了,他找了她談話。而如果我能在今晚趕回來,他就會在圍牆那的小開口處等我。'

“沒有大臣能夠對我視而不見。那天晚上,當我們碰頭的時候,他告訴我蜜球已經表示願意為奈菲爾塔利效勞了,但得滿足她的條件:在舉行盛典時,她和她的家人要作為王后的特邀嘉賓坐在上座。 “奈菲爾塔利很不高興。當然,她完全可以滿足蜜球的要求,但她有點猶豫不決,不知如何是好。她不再冷靜,我又看見了她憤怒的表情。 “'我可以滿足蜜球的要求,這是她理應得到的,但是我受不了她的家人。他們雖然很有錢,擁有一個造紙廠,與他們省的每座阿蒙神廟都有聯繫,但總歸只是一介平民。瑪-庫瑞特的曾祖母曾經是個妓女,雖然這是流言,可我深信不疑,這些都可以從他們的餐桌禮儀中辨別出來。他們總是仔細地擦著手,講話語速特別快,就像是二十年前的人一樣。只要你親眼見到了,你就會相信的,他們仍然是一介莽夫,實在是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了,他們給自己的後代取名字就像給動物取名字一樣,他們總是我行我素。我本來想向他們解釋什麼是家庭,我本還可以聊起漢特-謝普-蘇特和圖特摩斯,但是最後我們能談到的只有他們的祖先,他們做了二十代的妓女和盜賊,這就是生活在濕地的人們啊。我不要他們坐在我的嘉賓位置上,我甚至都不確定讓蜜球靠近我是不是正確的,雖然她有著良好的教育背景,像我一樣對香水知識了解甚多。平時我是不會這樣去稱讚其他女人的,然而我厭惡她來自偏遠的蠻荒之地,這真是對瑪特湖區域的一大褻瀆。我喜歡蜜球,因為我們從小就認識,我欣賞她的聲音,如果她的眼睛看不見,那麼我會把她當成女神,靜靜地享受她的歌聲。但是我可以告訴你,我還把她當作一個淫娃蕩婦那樣看待。她有著貴族的血統,但卻是貴族中最低等的,她的家人還跟挑糞工一起做生意呢。' “我突然大膽地說道:'她只是想保護自己的腳趾。' “'那個被法老砍掉的腳趾嗎?'當我回答'是'的時候,奈菲爾塔利幸災樂禍地說,'法老從沒有告訴過我這件事,他並不擅長講故事。'她深深地嘆了口氣問我,'你覺得我應該邀請她嗎?' “'你最好是把瑪-庫瑞特當成自己的朋友而非敵人。' “'更好的是把我也當成朋友。'她最後坐了下來,'到這兒來,看著鏡子。'她看起來心情不錯,'我挺喜歡瑪-庫瑞特的,在我和法老都還年輕的時候,瑪-庫瑞特就已經是一個王妃了,這一點我特別嫉妒她。卡紮馬,你說我嫉妒她是不是不對啊?' “'我不知道,偉大神聖的女神啊,我是不被允許接近王妃的。' “'每個人都知道你和瑪-庫瑞特的事情,即便是她的妹妹也知道,這是她妹妹寫信告訴我的。正是因為他們一家非常平凡,我和她的家人關係反而都很好。' “'國王知道嗎?' “'我覺得他應該知道的。' “'那他知道後不生氣嗎?' “'他為什麼要生氣?他曾經讓你把臉貼在他的臀部上,不是嗎?'她震怒了,之前我也大膽地要求蜜球那樣做。法老本不應該聽說我在后宮的風流韻事的,當時奈菲爾塔利只是在給我小小的懲戒,我算是明白了,因為我沒有做到在沒有回報付出的情況下就促成瑪-庫瑞特的魔法,奈菲爾塔利心裡很不爽快。她從鏡子裡看著我,我看不到她的眼神裡有任何愛意。'幫我轉告蜜球我會給她留一個上座的,給她父母留兩個,再留一個給她的妹妹,再多就不行了。'她把目光從鏡子裡轉到我身上,弄得我像個僕人一樣。'睡個好覺吧。'她安慰我,然而那晚我並沒有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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