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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十章

古代的夜晚 诺曼·梅勒 13697 2018-03-18
我的曾祖父開始說道:“偉大的拉美西斯九世,我向你坦白,奈菲爾塔利王后在我的回憶裡並不像大家在她的雕像上看到的那種表情,因為那個為她塑造雕像的雕刻家缺乏完整的信息,讓她看起來很像國王本人。在雕像上你能看到同樣修長且威嚴的鷹鉤鼻,還有那精美的雙唇,對於雕刻家而言,這是最保守的設計,畢竟她是拉美西斯二世的妹妹啊,其實我對她十分了解,她的雕像一點都不像她本人。然而——我最奇特的困境就是活在四輪生命所經歷的記憶中——此時我不能確定當我想著奈菲爾塔利時,呈現在我眼前的這張面孔是不是我過去所愛著的,直到那時候我才知道徹徹底底地渴望一個女人是怎樣一種感覺,就連我的腳趾末端都充滿了對她的渴望,我似乎變成了一棵樹,可以從土地深處吸汲力量。我知道她的長相,沒錯,然而依我現在對她的印象,她跟蜜球有所不同,很顯然她並不胖,雖然她也是一個體態豐滿的女人,至少在我認識她的那個時候是這樣的,奈菲爾塔利的面孔跟蜜球有些類似,同樣是小巧玲瓏的鼻子,同樣精美的雙唇,那兩片紅潤的唇像兩顆熟透的櫻桃,時刻表現出溫柔的或開心的或冷酷的表情。當然,奈菲爾塔利的頭髮烏黑油亮,與眾不同,她擁有一雙當之無愧的女神般的眼睛,彷彿永遠都在註視著黃昏的天空。那是一雙深色系的眼睛,但既不是棕色的也不是黑色的,更像是深紫羅蘭色,這顏色就像提爾海岸上的王室染料一樣紫,這紫色表明了王室的財富,這些就是我對她的印象了。然而,我不能確定我看到的是她精緻的臉龐,還是僅僅是對她的回憶。”

我的曾祖父伸出雙手,那是種十分古怪的手勢,他很少會做出一些不確切的舉動,然而此時他遲疑地將手臂舉起又放下,顯露出一些感傷,這樣的感傷恰恰是因為意識到一個人永遠都無法知道一些事情的真相才會顯露出來。由此可見,新錯誤永遠都是從舊錯誤中滋生出來的。 他繼續說道:“然而,我依然記得那天早上,我第一次踏進奈菲爾塔利王后宮殿裡的覲見室(那座宮殿本身就是地平線之神拉的眾多宮殿之一),就在那裡我被正式引見為她的得力助手,陽光透過她身後敞開的窗戶射進來,照得金座上的那些獅子和眼鏡蛇的刻痕閃閃發光,令人目眩。 “她的衛兵們快速將我傳到她的面前,很顯然我的新職位在她的宮廷裡是相當重要的,他們為我打開了一扇又一扇門,在我經過一道巨大的雙層門後,進入了她那金碧輝煌的覲見室,我的眼睛差點被那金座閃耀的光芒刺瞎了——王妃們能告訴你她們沒見過的一切,她們就曾告訴過我很多關於早晨時分當王后坐在東岸邊的石柱旁時散發出來的絢爛光輝。我跟著國王已經這麼長時間了,我想在她面前我應該能站穩腳跟的。實則不然,我撲倒在地上,五體投地,親吻著地板,在當時這是最常規的儀式,正如現在一樣,當你第一次在宮廷裡被引見給國王或王后時就要行這樣的禮(之後,就只需深深地鞠躬了)。而在第一次會面時,每個貴族,不管有多麼高貴,都得親吻地板,嚐嚐地板上的塵土,也就是說,他們得把牙齒貼在埃及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當我的牙齒碰到地板時就發出了咔嗒咔嗒的響聲。我是在一位接近阿蒙的王后面前,是阿蒙,而不是拉美西斯二世,阿蒙在這宮殿裡正與她同在。我只能說當我跪倒在地板上的時候,有一片雲飄了過來,我的視線一片模糊,我已經汗流成河了,我的心臟已經不存在於我的胸口裡,而是像'巴'一樣飛出來了。

“'起來吧,高貴的邁內黑特。'這是奈菲爾塔利王后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可是我的四肢仍然像沒起波浪的水面一樣平靜。不管怎麼說,我得像阿蒙-赫普-蘇-夫一樣必須學會攀登最危險的懸崖峭壁,於是我抬起頭來,我們就這樣在沉默中四目相對。 “這給了我強大的力量。很久以前我就從王妃們那裡聽說過奈菲爾塔利的雙眼有著迷人的色彩,而且我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因此這迷人的色彩給了我力量,正如一個將死之人被給予玫瑰花瓣時體會到的幸福一樣。我們就這樣四目相對,就像尼羅河被一個島嶼分割開時感受到的忐忑不安,我和她共處一室,她深藍色的眼眸在我的眼裡是如此變化多端,而我們並不僅僅是相互致意,當我們彼此回過神來時,就像兩片不同色彩的雲乘著不同方向的風不期而遇,然後開始在空中翩翩起舞。在這初見的一刻她的臉龐和身軀就像由閃耀的寶石鑲嵌而成——我甚至看不到她的全身——但是我知道我愛她,而且我願意盡全力服侍她,成為她真正的得力助手。她的眼裡散發著一絲愉悅,她甜蜜地笑著,發出肆意的笑聲。是啊,那美好的一刻預示著將來的一切都會變得更加美好。

“在那種場合我們並沒有說太多話,我充滿敬意地低聲向她做自我介紹。在這種情況下比敬重更妥當的,就是用我那不完全受控制的顫抖的聲音讚賞她的美貌,我只能用這種不能受控的語氣跟她說話了。緊接著,我站起身來,優雅地對她鞠了一個躬,如此優雅的姿勢對於一個從戰場上混出來的御者是很難得的,一般情況下只有那些貴族才會那樣做——這種優雅的姿勢我是在一個特殊的省份學到的,因此王后問我道:'親愛的新朋友,邁內黑特,你是薩伊斯人嗎?' “'不,偉大的王后,但我曾經和薩伊斯人生活在一起。' “'噢,聽說有一些王妃就來自薩伊斯。' “我又向她鞠了個躬,並沒有作出回應。我實在是太糊塗了,居然連房間裡有多少個侍從都搞不清,不知道是五個還是十五個,我只看到了王后和我自己。

“之後,奈菲爾塔利就分派給我身為王后陪護官的住宅,她賜給我金桌金椅和金衣櫥,還有金手鍊、金胸甲、上千片彩色陶片以及一片鑲嵌著金邊的藍色石頭,我還聞到了國王賞賜給我的高檔香水——那高檔的香水也有可能是賞給奈菲爾塔利本人用的——我打量著我的新僕人,總共有五個。接著我巡視了新住宅里的每一間房子,總共有七個房間(每個房間裡都有蝎子),包括廚房、餐廳、接待室、冥想室、浴室、寢室以及僕人房(這是我的新鑰匙監管人說的,他是一個長得像皮普提的抄寫員,而且名叫'細條',讓人忍俊不禁的是——他是如此之胖),末端的僕人房間裡住著我的五個僕人,分別是我的廚子、鑰匙看管人(他順便負責我的財務和通信)、園丁以及負責我的金馬車的馬車夫,最後一個房間裡住的不僅是我的管家也是我的男僕,我知道現在我的職位比將軍或監督官更高級,住的是大房而不再是小房。

“在這個新的環境裡我很開心,就算在這種新環境裡住一天我也很開心。通過一開始的那幾天我就總結出,我處於一個搖擺不定的位置,就像被風往兩邊吹打的船隻,因為奈菲爾塔利生活在燦爛金色的陽光下,可她的人民就大不同了。她的軍官都是低級之人,她的將軍所下的命令你一個都不會聽,她的監督官不再監督任何事務(就像我本人一樣),一名前任的維齊爾此時渾身散發著克羅比的臭味,正在長篇大論談著他在拉美西斯二世執政前期所做的具有前瞻性的決定。她的祭司渾身充滿惡習,首當其衝的就是貪婪,而她的侍女們曾經都很漂亮,而且都比王后年輕。最後我知道,他們的思想都很狹隘,整天只會想著王后的財富、他們自己的家庭以及娛樂消遣,而他們對藝術以及高雅東西的了解比王妃們了解的還少——很顯然是對我而言的,在一開始的那些日子裡我會在走廊裡迷路,畢竟大家都不能很快就對宮廷瞭如指掌,然而我相信我在軍隊待過的那幾年經驗對我是有用處的。那時我還是一位將軍,僅僅用了一個小時就拜訪了敵軍的一名指揮官,之後就得出了一個十分重要的結論:敵軍已經準備上陣,而且跟我所預料的相比他們實在是太弱小了。我在王后宮廷裡的那前幾個小時看到了大量的奢華景象,很多貴族都展示出了優雅的舉止,但是我也明白了國王不需要去畏懼她的下屬——在這裡野心本身已經被扭曲,榮耀已經滿含辛酸味,這些侍臣更擔心的是他們可能會失去什麼而不是夢想著展現英勇無畏而得到新的獎勵,因此陰謀會隨時在這裡出現。

“幾年過後,在另一輪生命中,我是一名高級祭司,對埃及所有的榮華富貴瞭如指掌,在那個時候我明白了需要我注視很長時間的地方是什麼。到了我的第二輪生命,我走進了奈菲爾塔利的宮殿,然後說道:'這裡除了閒言碎語之外什麼也沒有。'當然,我是對的,我再次聽到了以前從王妃們那裡聽說的每一個故事,在王后的宮殿裡,這些故事在被講述的時候所附帶的那些小細節甚至比黃金首飾還貴重,而且就像禮物一樣呈現給每一個人。因此在奈菲爾塔利的宮殿裡,我聽到更多的是關於拉美-娜芙如,而不是第一任王后奈菲爾塔利,我通過那個喝著克羅比的前任維齊爾第一次拜訪我的宅邸時了解到,奈菲爾塔利已經對拉美-娜芙如戴著棕色的假髮大肆嘲笑,在灑湯事件發生的那個晚上,她通過國王無意間的吹噓發現了拉美-娜芙如大腿之間的陰毛也是棕色的,沒有人見過像她那種顏色的陰毛。一聽到這個消息,奈菲爾塔利就燒掉了她櫃子裡所有的棕色假髮。此刻那位維齊爾沒有繼續講述了,只是閉上了一隻明智而又悲傷的眼睛,隨後又將這雙朦朧的眼睛睜開來眨了眨。'拉美-娜芙如將會變得像我一樣禿頭。'他低聲說道。

“那是我接受的第一次拜訪,後來陸陸續續也有其他人來訪,后宮的禮儀是如此繁縟啊,以至於我都沒有閒暇時間去撫摸一個王妃的手。但是由於我的名聲遠播,使得五個男人的妻子同時來訪,她們具有誘惑男人的本領。然而,這些長得不算漂亮的女人唯一的娛樂消遣方式就是傳播流言蜚語了,無須多說,傳播流言蜚語她們最在行。因此,奈菲爾塔利總是從這些女人口中聽到關於拉美-娜芙如年輕美貌的傳言,她們過去常常傳言說奈菲爾塔利是'唯一可以看到荷魯斯和賽特的女人',現在卻對拉美-娜芙如說同樣的話。告訴我這些傳言的那個女士因為後來與奈菲爾塔利生活在一起,感受到來自周圍環境的壓力和恐懼而痛不欲生。 “現在,身為王后的得力助手,我的任務就是親近王后,大家都明白,無論何時只要王后離開宮殿我都得寸步不離地陪著她,雖然她離開宮殿的次數不是很頻繁,但她總喜歡將整個底比斯大大小小的神殿遊個遍。王后不像國王,她不僅對阿蒙表現得很虔誠,而且對其他城市的神靈也很崇敬,比如孟菲斯的卜塔,赫努姆的透特,以及在阿比多斯受到至高崇拜的歐西里斯,而且她還為這些神靈在這裡專門建造了小神廟,專門為這些神廟安排了忠誠的祭司。我的王后還經常在其他神廟發現其他神祇,而且發現神祇的這些地方都很寒酸。比如在底比斯一個貧民窟的一條泥濘小巷裡,那裡的孩子既骯髒又無知,當他們見到王后的時候並沒有低頭行禮也沒有表現出任何敬畏的表情,除了兩隻眼睛睜得大大的。那條泥濘的小路對王后的轎子來說太狹窄了,她只能用她那穿著金質便鞋的小巧玲瓏的雙腳親自走進小巷深處,最後由這個破舊不堪的小神廟裡的祭司(通常是哈托爾,或者是貝斯塔,或者是孔蘇)為她清洗雙腳。為了尋找其他神祇她也會經過富人的住宅區,經過豪宅的大門,這些門口隨時都有衛兵和大理石雕刻的獅身人面像把守著。為了對阿蒙的配偶穆特女神表達敬意,以及對底比斯薩伊斯城神廟裡的女神奈特表達敬意,我經常陪著她來到一座'神聖的小神廟'——她是這麼說的,這座神聖的小神廟裡的大理石柱纖細而低矮。在底比斯奧姆包斯城的神廟裡,或者在底比斯埃德夫城的神廟裡,或者在阿匹斯的卜塔神廟裡,朝拜者們都敬拜神牛身體內的神靈,這真是令人難以置信。比肩接踵的朝拜者擠在這些神廟裡,很多事情讓我忙得不可開交,祭司們也經常對王后的突如其來不知所措,他們只能笨拙地清理著通往神殿的道路。

“朝拜完之後,王后會去購物,我們總是結成一小隊車馬的陣勢行進,我和她在金質的王后馬車裡,她的護衛跟在身後,我們會在沿途停下來去拜訪一兩個珠寶商或者女裁縫。進入市場上這些高檔的房子與進入那些骯髒的小神廟相比,並沒有更多地引發她的興趣。身為她的助手,我也是她的貼身保鏢,如果就我個人接收的真正命令而言,我是她最親近的敵人了,是啊,在這些小規模的考察途中,我幾乎都沒想到她的死亡,我總能看到了一兩個可能會給她的生活帶來困擾的傢伙。 “此外,還有另一個難題擺在這裡。當國王沒有走出王宮的時候,是阿蒙-赫普-蘇-夫陪伴著王后去集市和神廟,而如今我正在逐漸取代王子的位置。可以說王子曾經取代了我成為了將軍,但那對他並不算什麼。其實,我從他在宮殿裡第一次向我打招呼的神情可以看出,我是多麼地受歡迎。每天早上我都會在通往王后寢室的雙層門那裡與王子相遇,然後他會對我說:'今天由我來陪伴王后吧,你就不用去了!'我哪知道該怎麼回答呢。在卡疊什之戰時,他還是一個小男孩,雖然他已經勇敢到可以抱著必死的決心上戰場了,而這些年我也知道他的力量正逐漸超越我。事實上,他仍然是如此高大挺拔,以至於在軍隊中他的名號都變成了'嗖!'——正如他迅速刺出長矛時發出的聲響。我只能直接看著阿蒙,以及在我體內向後晃動著的神靈,因此我不敢直接反對他。然而我從未見過我的王后與她的兒子一起駕著戰車逃離過,如果真有這麼一天的話,暗殺國王的陰謀也就成真了。就在偉大的國王在他宮殿裡的大理石地板上即將流血過多而死時,王后和阿蒙-赫普-蘇-夫在一起是安全的,無論是在成百上千的任何一座宮殿裡還是到一些鄉間偏僻的隱秘小屋裡。我在王后的身邊是為了保護她,但我也不得不接近她的身體,最後再抵達她的內心,就像我的國王一樣,我同時存在於她的內心和身旁。當然,在阿蒙-赫普-蘇-夫命令我不用陪王后的時候,我也會斗膽拒絕他,王子甚至會在我的拒絕聲還沒傳出去之前就把我給殺了,然後他可以隨意編造一個故事就敷衍了事了。因此,我住在王后恩賜的豪華宅邸裡並不安全。

“然而我和奈菲爾塔利生活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開心,在我和蜜球共處的那些日子裡,我仍然不知道該如何對待她。她曾經就像一位祭司、一頭野獸、一名妓女,她不僅僅只是我的女人,雖然我們總是在一起舉行一場又一場的法術儀式。我依然還記得我們在分開十五天之後再度重逢時的瘋狂生活,我仍然會在睡夢中被驚醒,似乎我正處於海上的風暴中,我不知道是我渴望她還是她渴望我。但不管我們有沒有處決那頭豬,都在彼此的心裡殘留下了一些渴望,我再次明白了因為她失去的小腳趾她受到了多少煎熬,我們的突然分離對我後來的生活也產生了巨大的影響。有一天早上,我醒來的時候甚至發現她的小腳趾就在我的腳板上抽動著,於是我體會到蜜球是有多麼焦慮不安啊,但是我們之間的距離仍然是那麼遙遠。其實,當我和奈菲爾塔利在一起的時候,我可以感受到蜜球正在施助於我,或者是正在收回對我的幫助。我可以十分優雅地給王后倒酒,就像一位正在從自己的水池裡飲水的女神一樣完美,我知道那是蜜球的手在引導著我沉著應對。我還可以輕鬆地將金水壺底部留在桌面上的一圈水汽吹乾,可以肯定的是,我的前任情婦早就教會了我如何用嘴唇將水蒸氣吹跑。

“即使讓我跟奈菲爾塔利獨處一小時我也很快樂,她很擅長言辭,那是一種心靈的魔法。因為蜜球,在我十分沮喪的時候我會感覺到魔法可以承載太多的東西。然而,坐在奈菲爾塔利身旁,我能從鳥兒的歌唱聲中或者從花朵的搖曳中了解到其他魔法,而且奈菲爾塔利也不時地用她甜美的聲音引誘我。 “她說什麼已經不重要了,以前她不得不經常和宮廷裡的那些人生活在一起,即使現在與我談一些無關緊要的瑣事她也覺得很開心,而且對我經歷的那些不為人知的事情充滿了好奇心。很快我就意識到在她和國王結婚後的那段時間裡,她從來都沒有跟后宮裡的人談過心,因此她很想听聽王妃們的故事。她幾乎認識每一個王妃,而王妃的家人總是對家裡的小公主以前的生活津津樂道,因此奈菲爾塔利能從王妃的家人口中了解她們的故事。王后經常有通信往來,有許多日子我就跟她以及她的抄寫員坐在王后的庭院裡,那個抄寫員是一個名叫夜鶯的侏儒,雖然駝著背,但是雙手小巧玲瓏,通常情況下他抄寫完會將信念給王后聽,王后會將手掌放在調色板上作為回應,她的手印對於那個將會讀到此信的人就是一份厚重的禮物。有時候,王后會讓我欣賞她的手繪作品,而我總是神魂顛倒彷彿感受到了王后高貴的愛撫。她那神聖的小手杖、羅網、壺罐、奇妙的字體,以及描繪得栩栩如生的珍奇鳥兒使得那張紙莎草紙在我的手裡顫抖,她用精緻的畫筆劃在信紙上的這些鳥兒彷彿正從紙上躍然飛起,劃過我的指縫。當王后寫這些信時,能陪著她坐在她身邊的時光真是無比寶貴。 “有一天晚上,奈菲爾塔利安排阿蒙-赫普-蘇-夫和我共進晚餐,很顯然她的目的是想要鼓勵我們友好相處,或者是讓我們都對她的觀點'僕人是最偉大的需要'達成共識,最後她也是這麼表態的。就在那個時候我才對最偉大的女人有所理解:沒有'偉大的需要'就不能成為偉大的王后。不管她的需要有沒有可能傷害拉美-娜芙如,是否會對國王施加仇恨,還是扶持她的親骨肉阿蒙-赫普-蘇-夫繼承他的父親,有誰知道呢。我還記得那些腹部深受重傷的士兵,如果他們可以忍受疼痛的話,尊嚴就成了他們最高的榮耀,士兵們最敬重的神靈似乎已經在他們周圍聚集了。我想起一個御者用十分平靜的語氣對我說過,當月亮正在升起時他即將死去,他沒有顯示出任何痛苦的跡象,而且我是親眼見證的。 “現在,奈菲爾塔利又對我們聊起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比如她那隻叫作銀心的母狗正在性慾大發,而那條狗現在就坐在她身邊,當王后說話的時候銀心總是不停地看著我們,而且我們的王后總是感嘆銀心是如何懷念它那些留在紅海東部熏香之國的家人。聽到這些話後,銀心會發出一陣悲嘆聲,它其實是在嚎叫,彷彿是在悼念它的主人。然後王后會發出甜蜜的笑聲,她的笑聲中隱含著所有的不愉快以及她所說的'偉大的需要',因此在柔軟的燈光照耀下,即使她的晚餐還沒結束,我已經做好服侍她的準備了。 “然而我覺得阿蒙-赫普-蘇-夫不可能成為我的朋友,就像內夫什-貝赦一樣,他的一隻眼睛總是斜視著,從來都不會正眼看人,他的目光就像一隻從頭頂飛過的蝙蝠,他也讓我想起了那個馳騁戰場與國王刀劍交鋒的赫梯人。阿蒙-赫普-蘇-夫的鼻子跟他父親一樣長,他的鷹鉤鼻甚至比彎刀的弧線還彎,沒錯,他永遠都不會喜歡我。他只愛他的母親,而且用的是錯誤的口吻,就像我們以前當御者時經常說的那樣。事實上,王后總是以小名來稱呼他,彷彿他的長矛一直存在於她的思想裡。'阿蒙,'王后總是說,'你為什麼如此愁眉苦臉呢?'而此時我就坐在她們母子身邊,感覺自身更加渺小了,無法參與到他們的談話中。他只跟王后談一些我全然不知的事情,比如他的兄弟及其妻子,他的妻子與他作伴在荒原中捕獵,而且就在前幾天她還與他一起站在一艘由紙莎草紙做成的船上,他投出五次飛棍就打下了八隻鳥,而且最後一隻鳥還掉在了他妻子的大腿上——他們母子之間的那種純粹的默契是我無法企及的。 “奈菲爾塔利試圖與我談話,於是我只好讚美她那漂亮的字跡,她輕描淡寫地解釋到那歸功於她孩童時代就讀的埃及貴族學校,這所學校是埃及為數不多的可供女孩子就讀的學校,但是對於老師們來說是困難重重,因為所收的學生幾乎都是公主,至少是省長的女兒(就像蜜球一樣,是薩伊斯省長的女兒,到現在我才發現蜜球和奈菲爾塔利是同班同學),因此老師們幾乎都沒有鞭打過她們。'然而,'她說,'正如每個抄寫員都會告訴你的:“男孩子的注意力集中在他們的臀部那裡,因而當他們受到鞭打後的那段時間學習得最好。 ”那麼老師們會鞭打公主們的什麼地方呢?確實,老師們根本就不會那樣做,但我們還是嚐到了不少苦頭,女孩子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們的內心裡,當我們犯錯的時候我們會哭泣,而且我一直都學不會算術學,每次我寫出“Seven”的字樣時,唯一能想到的是那條把我的長袍綁在一起的小繩子,畢竟寫法是一樣的。' “'噢,是“Sefekh”, '阿蒙-赫普-蘇-夫說道,'我從來沒那樣想過。' “'Sefekh,'王后說道,'那是一樣的,我總是會把它們混淆,而且它們的結合讓我頭腦混亂。全部鬆開吧!'他們母子二人異口同聲道,他們因為這個精妙的詞語與另一個詞語的相似性而歡笑嬉鬧。雖然我也勉為其難地附和著他們笑了笑,但他們依然知道我是隨聲附和而已,他們彼此之間的笑聲就像一陣沒有吹到我的風。當然,這已經不是第一次讓我覺得我們的語言太精妙了,因為在被戲弄過不止一次後,我很清楚,那些出生在富貴家庭裡的上等埃及人知道同樣的一個詞含有多種意思,而且還可以寫成多種形式。我暗自想著:'在這些貴族面前我就像糞便一樣低劣,但是他們卻用“糞便”這個詞來形容“漂白的亞麻布”。誰知道他們是什麼意思呢?他們對那些生來就低他們一等的人隱瞞了很多,那些在低等人中間使用的低等詞語從他們嘴裡說出來也會變得高貴。' “然而,回到我當御者的初期,在那時候我就已經註意到一個高貴的人最顯著的特徵是他們個人的智慧,而不僅僅是他們優雅的口音。作為一名普通的御者,我經常對這些高貴的人所說的全然不知,在我們埃及每句話都有多重意思,叫我如何能夠明白透徹呢?他們或許會用'心理'這個詞來表示'乳房',也可能指的是'眼睛',而另一個表示眼睛的詞是'烏切特',烏切特是指神的眼睛,也可以用來表示'流浪者',只是語調上有稍微的不同。服侍這些貴族的必須都是聰明人,畢竟他們很會玩弄詞句。儘管如此,在這方面沒有人可以做得像奈菲爾塔利一樣優秀,通過她喉嚨裡發出的聲調充滿了魔力,當她說'亨-特'時她可以把'鬣狗'這個詞變成'寶石',這也是一種魔法,她巧妙地運用了字詞的音調變化,直到每個聲音都變得閃閃發光。她甚至能做到從一層意思跳躍到另一層意思,比如她說'克哈特',不管她說的是'濕地'還是'採石場',只要她帶著厭惡的語調說,她就能將這個詞說成'陰間'。 “這樣的遊戲會從白天持續到晚上,從阿蒙-赫普-蘇-夫身為王室成員的言行中可以看出,與其說他是一名貴族還不如說他是一名士兵,在玩弄詞句方面他的天賦不如他的母親,實際上他是一個思想莊重且頑固的人。雖然他一直努力談論著我插不上邊的話題,但是出於王后對我的同情,最後他還是不得不談論一些我本人可以發表言論的話題。當王后把話題轉向戰爭時,我就沒有那麼樂意了,因為他的戰績通常都比我優秀。但是跟我關係最密切的將軍們總是說他有勇無謀,即使是在這樣的時候,即使關於他的每個故事的結局都是壞的,我還是明白他有多麼勇敢,雖然后宮裡的那些王妃們與他素未謀面,依然對他懷有崇拜之情。 “即使我很想看低他,但我也不得不承認沒有一個指揮官能像他一樣厲害,因為他組織了成功的圍攻而享有盛譽。在我擔任總將軍時,我們費盡心思讓阿蒙-赫普-蘇-夫的支隊遠離敘利亞的邊境,但是我不停地收到戰報說他攻下了一個又一個城鎮,而且有一些強大的城鎮是以前從未戰敗過的。他還建造了一種用木輪滾動著前行的堡壘,每座堡壘有三層樓那麼高,相當於他要進攻的城牆的高度。他需要不計其數的勞作者,他圍繞著城鎮挖出了壕溝,城牆裡所有的人都無法逃走,他總是自豪地誇耀說,那些被圍困在城牆裡的人忍飢挨餓的哀號聲給了他的軍隊強大的力量。當然,王妃們談論的更多的是關於他的勇敢而不是這種殘忍的手段,即便我已經在軍隊中聽過不止一遍,也還會在后宮裡聽到,王妃們說他為了適應城牆上遇到的困難經常攀登懸崖峭壁,而且還帶著他的一個騎兵中隊一起訓練,直到整個中隊的士兵都像他一樣技藝精湛。在利比亞發動最後一場圍攻的那天晚上(他的父親把他派遣到這裡的目的就是想讓他遠離戰爭),阿蒙-赫普-蘇-夫和他的士兵甚至在沒有梯子且壕溝都還沒挖掘好的情況下就徒手攀登城牆!他的軍隊在當天下午就抵達了目的地,大家都對此議論紛紛。那次攻城居然連一個晚上的時間都沒用上啊,很顯然,阿蒙-赫普-蘇-夫想讓埃及所有人都知道他比拉美西斯二世偉大。 “當然,關於他的未來后宮裡一直都是流言不斷。阿蒙-赫普-蘇-夫會繼承王位嗎?法老會選擇另一位王子來繼承王位嗎?拉美-娜芙如已經生了兩個孩子了,雖然有一個在出生的第一周就死了,但是另一個正在茁壯成長。大部分時間裡這些流言全都暗示著對幼小的佩特-阿-拉的某種威脅,他是以獅子拉的強大之名命名的,而他的父親一直稱他為赫拉。當然,只要在后宮待上一個季度且聽到王妃們所說的話,你就會了解到,不可能有王子會繼承他的父親登上王位,除非法老的其他嫡系兄弟都死了。在啤酒屋裡我聽到過很多關於死亡的故事,在戰場上死掉的,在奸詐的女人的床上死掉的,或者是在搖籃裡窒息而亡的,這些我一個都不信,直到我看到了大規模的護衛隊圍繞著拉美-娜芙如的宮殿,才發現我正在思考著阻礙佩特-阿-拉繼承王位的人,佩特-阿-拉是一個擁有一半赫梯血統的小王子,將來他會成為埃及的國王。 “我仍然思考著這些問題,在晚餐快要結束的時候阿蒙-赫普-蘇-夫卻讓我大吃一驚,因為當他清晰地跟他的母親談到今晚在底比斯等候他的女士的美貌之後——可以看出他想讓他的母親對此產生嫉妒——他直接就跟我說話了。他的意思很明確,而且是用輕蔑的語氣跟我說的,'你是我父王的親信。'他說道。 “'沒有人會像我這樣表態的。'他笑了,他總是在提醒我將來他有可能成為我的國王,而且是一位更難伺候的國王。接著他說道:'你必須跟我父王講清楚是誰獎賞了你。' “他因為最後這句話而欣喜不已,就連他母親也拍手鼓掌了,而且還在他離開之前大口地親吻了他。 “'你告訴他父王什麼了嗎?'王后問我。 “'也沒有什麼,'我說道,'偉大的國王並沒有聽進去。'我嘆了口氣道,'可悲的是,那些壞人的四肢會被兩塊大石頭壓碎。'幸好這時候我終於露出一絲笑容,我知道這種笑容是那種詭秘而邪惡的微笑,王后也報以微笑。'你就像“奶油”一樣“無助”, '她說道,'兩塊大石頭有什麼好怕的。' “這個玩笑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表明王后對我們的語言又加以巧妙利用了。'無助'跟'奶油'的發音是相同的,而且這個詞語是她魔法詞彙裡的典型代表,就像鴿子的翅膀一樣輕盈。其實,這使得我深思為什麼同樣的聲音可以讓她同時想到奶油和無助,正如'想'這個詞也可以簡單地表示'口渴了',或者表示'你是一個花瓶',或者表示'你在跳舞',或者表示'準備停下'。用我們的語言表示'冥想'就跟'褻瀆神明'差不多,正如我們輕聲說出'深思',也意味著'神之光',或者可以指你的'肛門',由此可見,承載我們的思想的詞彙之網是沒有盡頭的。因為奈菲爾塔利經常寫這些詞語,所以她知道只要在一個單詞的末端畫上一個小神靈或者是某種旋曲的花紋就可以從陽光裡攝取某種含義,然後這神秘的含義就會進入你腹部最黑暗的棺材裡,果真是這樣的嗎?王后精緻的祭品經常讓我大吃一驚。習慣了瑪-庫瑞特力量的我,現在才意識到那些接近神靈的人的觸碰是多麼輕微。我知道,儘管王后很愛慕她高大的兒子,她也很樂意跟我獨處,這是一位偉大的王后以及神靈的配偶所具有的本性,就像拉美西斯,她也不止有一個靈魂,而是十四個,因此她體內有很多個女人同時存在,每個女人都可以在不同的男人身上找到樂趣。 “可以說她對我很了解,我們獨處的時候她的第一個舉動就是來到一個金箱子前面,上面放著一個大箱子,她從裡面取出一片像額頭一樣寬大的圓形烏木,手柄是合金製成的,圓形烏木里鑲嵌著拋光的銀盤。她小心翼翼地拿起來,因此我只能看到這個烏木圓片的背面,她坐在我旁邊,然後把圓形烏木片放在桌子上。接著她說道(幾乎也是我想到的):'你研究過那種優美的“揭露”嗎?' “我再次感到困惑,我不相信她指的是阿蒙來到她面前而讓她懷上阿蒙-赫普-蘇-夫的那個晚上,事實上我對如此直接的問題感到十分尷尬,因為我猜想她所指的不可能是'受孕',雖然'受孕'這個詞也有'揭露'的意思,但是通過她臉上的淺淺一笑可以看出,她的意思與阿蒙無關。因此我必須去領會這句話的另一層意思,我不停地思考著,難道她的意思是'你研究過那種邪惡之事嗎?'然而再次確認她的表情可知,這句話幾乎不可能是這樣的意思。最後,在排除大部分不可能的意思之後,我推斷出她所說的意思是'你研究過一條優美的河流嗎?'因為我確實研究過,我仔細觀察過河水平靜且清澈的尼羅河,我的臉龐在細小的水波上蕩起了漣漪,因此我點頭回答道:'有,我對尼羅河幾乎無所不知。'我一下子覺得如釋重負,隨後她舉起手來捏了捏我的臉,取來一盞燭台,將烏木圓盤繞著燭台轉,我驚恐地往後退。藉著火焰散發出的光芒,我看到了一副男人的面孔,跟我的臉龐有某些相似之處,但是比我在尼羅河水面上看到的臉龐還要清晰。現在,我幾乎在這個拋光的銀盤上看到了自己的特徵,而且我看起來很像奈弗-赫普-奧科漢姆,也就是我孫女海斯弗蒂蒂的丈夫,沒錯,我表現出的是那種服侍高尚且偉大的神靈們的表情,曾經身為御者的我看到此時如此謹慎的自己而大吃一驚,我的臉龐是多麼平靜而又憂愁啊,所有的愁緒都來自蜜球的臉頰,一座腐壞的墳墓肯定存在於我的心裡。那是我看到自己的臉龐後最先閃過的念頭,這樣的念頭源自我身邊最高貴的靈魂、最接近勇敢的神靈,而且這個念頭對我自己是最苛刻的,隨之而來的聲音是發自我的肉體,大家都在得意地看著我。我自以為在女人們心裡我是才貌雙全的,實際上,雖然我如此英俊但在她們眼裡我就像一條供她們娛樂的狗。我十分害怕,因為我意識到我看到的不是自己的臉龐,而是我的靈魂,它就存在於這個拋光的銀盤表面。奈菲爾塔利以一種嘲諷的姿態用指尖輕撫我的雙頰,說道:'啊,這位親愛的男士居然不知道這是一面鏡子。' “'沒有鏡子像這樣的。'我努力回應她,我幾乎說不出話來了,其實我想說的是:'為什麼這面鏡子會改變一切?'因為我知道如果每個士兵和農民都可以看到自己的靈魂,那就沒有必要所有人都想表現得跟神靈一樣了。噢,我曾經看過那種普通的鏡子,是拼湊而成的而且沒有光澤的那種,它們的表面很粗糙,因此當你照鏡子時會發現眼睛和鼻子都被扭曲了,但是這面鏡子與眾不同,它肯定是整個埃及最光滑的鏡子,是一種真正的'揭露'——這是她經常使用的詞語——而我的靈魂就在我面前,我們互相盯著對方。 “我再次明白了遊蕩在卡特-納塔是多麼殘酷,無墳可歸,身邊只有黑暗冰冷的陰河,口噴火焰的大蛇以及各種怪物。因為我明白了我的靈魂實質上就是我自己,而且在我面前是如此活靈活現,他是屬於那種即使在微風中或者輕煙中都會被摧毀的魂魄,我很想發出大聲的吶喊,以對抗這些怪物。鏡子裡的這張臉龐看起來是如此栩栩如生,就連倒映出的燭光都像是卡特-納塔的火焰,我知道我愛我的靈魂,不管我的生命中有多少特徵是腐壞的。接下來,通過王后的手腕轉動那個手柄,我也看到了她的靈魂,她靛藍的雙眼在火焰的映照下就像傍晚的天空那樣藍,然後她從那拋光的銀盤裡回視我,我鼓起勇氣直視她的靈魂,至少這是她十四個靈魂中的其中一個。我的表情肯定已經向她表明我有多麼愛她,她眨著眼睛,彷彿她也能看到隱形翅膀的影子。我想在那時候她肯定會知道,如果國王死了的話我一定會殺了她。我們通過鏡子看著對方,直到彼此的眼淚都奪眶而出。 “經過我們聚精會神的對視,我第一次進入了她的思想,而且在我們凝視完畢之前,我握起她的手——我終於鼓起勇氣握起了她的手——經由她的手指(她的手指就像國王的手指)得以進入她的內心,她的思想並不縝密。她正在回憶阿蒙來到她床邊然後她懷上了阿蒙-赫普-蘇-夫的那個晚上,沒錯,國王的嫉妒心由此而生。而我當觸摸著她的手掌時,我的嫉妒心理也開始作祟了,我看到她坐在阿蒙神的大腿上,沒有人比他更強大了。她的思想急速從我的思想裡經過,就像一匹駿馬奔馳過一樣。之後她再次變得鎮定起來,而且顯得有些邪惡,她將身體前傾至我的耳邊輕聲問道:'瑪-庫瑞特真的對你愛不釋手嗎?' “我不知道她聽到的是我的思想還是蜜球孤獨的思想,也有可能像鳥群一樣嘰嘰喳喳的宦官們的思想,從一座宮殿的廚房到另一座宮殿的大門,所有的閒談都被奈菲爾塔利聽到了。而如果此時我恰巧是這些閒談中的一部分,我會何等尷尬啊。 “我沒有作出回應。我想,如果我假裝不知道這個問題,貴為王后的奈菲爾塔利怎會窮追不捨呢。到那時我還是不明白,她的言行舉止是如此優雅,而她的慾望就像國王一樣與那頭獅子的嚎叫相契合。'說吧,'她說道,'是真的嗎,瑪-庫瑞特是這麼說的嗎?'現在,我不得不思索是否瑪-庫瑞特和王后已經親密無間了,她們通過彼此信任的朋友進行對話。 “我原本應該像個傻子一樣微笑的,或者就純粹耍些小聰明,然而從我心底散發出的力量卻像一位勇者一樣激勵著我,使我將目光重新投放到了那面鏡子上。我伸出手指將手柄旋轉了一下,通過靈魂的對視我們就可以再次談話了,我說道:'如果不是因為您的美麗動人,我就會經常想起瑪-庫瑞特。'在這一刻我突然明白了對報復的真正渴望就像一條大蛇,蛇的尾部存在於我思想的深坑里,而頭部則在王后的眼神里活靈活現。我們都感覺到了瑪-庫瑞特的呼吸,彷彿她給我們的祝福還不能和她使用咒語的力量相比。奈菲爾塔利和我依然通過鏡子對視著,彼此的思緒就像強大的洪水沖刷著高大的河岸。我們十分驚訝地看著對方,就像大家在集市上看到一個陌生的外地人時的表情——沒錯,通過她的苗條的身軀以及豐滿的臀部,這個女人確實在引誘著我,而且她的年齡也在引誘著我——她和我同齡,擁有與我相當的智慧,雖然她是陌生人,卻極有可能成為我的配偶。我看著她,我知道她也在看著我,她現在是一個女人而不是女神,我現在是一個男人而不是僕人。很奇妙我們會如此投緣地邂逅,真是美妙的邂逅。接著我們對彼此溫柔一笑,唉,可惜那靈魂只是她十四個靈魂的其中之一啊。 “儘管如此,我們仍然像老朋友一樣友好,而且她再次握著我的手,由於此時我們很親近,她就開始對我解釋我以前一直都想不明白的問題。之前在后宮裡令我費解的那些問題現在都真相大白了,也讓我對法老有了新的了解,我明白了為什麼法老從卡疊什回來之後就變成了另一個人,因為她告訴我在赫梯人突圍的那些大戰期間,國王就在他的帳篷裡祈禱,祈求阿蒙賜予他跟敵人交鋒的力量,阿蒙也保證他的希望一定能實現。阿蒙的原話是這樣的:'你並沒有為了長壽而祈求於我,因此你將會得到巨大的力量。' “奈菲爾塔利說道:'從那一天開始到現在他已經活了二十九年了,但是他仍然等待著阿蒙來取走他生命的那一刻。' “'這就是為什麼他現在和那個赫梯女人在一起的原因,'奈菲爾塔利說道,'他相信阿蒙不敢跟赫梯的神靈作戰。'此時我看到了她眼神裡的憤怒,'當他跟赫梯的公主睡在一起時,他感到十分恐懼,因而試圖接近她的赫梯神靈。就此而言,國王仍然需要我。'奈菲爾塔利的嗓音就像黑夜一樣深沉,而且就跟她想施加在國王墳墓上的巨石一樣沉重,'他的懦弱讓我十分鄙視他。'她憤怒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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