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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四章

古代的夜晚 诺曼·梅勒 13734 2018-03-18
“當我們渡過底比斯西岸,我想了很多,”我的曾祖父告訴我們,“我剛剛聽到有史以來最洪亮的聲音進入我的耳朵,我的耳膜嗡嗡作響。在其他年份,當我身為一名祭司時,我被神秘的語言指示著,我逐漸了解到神靈發出的聲音與人類渴望的相同,所以在古老的年代裡,一個渴望坐下來休息的人可以聽到一位神靈說,'椅子,瞧,那裡有椅子!' “當然,在這些年月裡,我們和神靈並不親近。我們可以像獅子一樣號叫,但是我們永遠不會將動物派上用場。 “在那天早上,我聽到一個洪亮的聲音從一顆高貴的心中傳出,它吸引了巴克-尼-昆-甦的雙唇與喉嚨,使得他依照阿蒙的聲音去服侍他。所以,我們知道只要堅持信念,勝利就會屬於我們。

“那仍然是我現在感到詫異的。今天,我們神聖的慶典已經和其他場合不同了。通常會有十多個祭司拉著公牛進來,而不是拉公羊,負責朗誦的祭司會站在法老的身旁,輕聲細語問下一句禱告是什麼,或者是需要實行幾個步驟。” “他們今天有這樣一個同伴,”普塔-內穆-霍特普說道,“但是他的舉止不完全是得體的。” “不然,”邁內黑特說道,“他就會非常敬重地來完成一切。但是那時像拉美西斯二世這樣的國王會將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戰爭上,哪還記得住祈禱的順序和動作呢?曾經我在一次祈禱中數過一百個不同的手勢,由於我的疏忽,遺漏的另外一百個手勢我後來當了祭司才知道。然而,如果國王能避免做禮拜時的所有錯誤,那他就是我們信仰的神——我必須重申,在那些日子我們都很單純——因為阿蒙不會無視我們的請求。事實上,我記得在每一次禮拜儀式開始時,巴克-尼-昆-蘇都會放一捲紙莎草紙在阿蒙的金手上,上面寫著大祭司的禱辭,待祈禱完成後巴克-尼-昆-蘇才把它收回。巴克-尼-昆-蘇親身感受著禱辭放在手掌裡的力量,他就會宣布偉大的神靈對禱告是否應允了。當然,我一直相信巴克-尼-昆-蘇可以詮釋阿蒙的話,但對於其他的大祭司我就是再過幾年也不會信任他們,因為我覺得他們感知不到阿蒙的智慧。當我成為一名大祭司時(我必須說明,我沒有像巴克-尼-昆-蘇那樣純粹,但達到這樣一個職位只是在我接近拉美西斯二世的第二次生命中,那個時候我還很年輕,而他已經風燭殘年),我才漸漸明白了阿蒙的智慧,那時我還沒準備好傳遞神的旨意。噢,能感受到阿蒙的存在那實在是太可怕了,以至於我無法忽視紙莎草紙在手上的顫動。”

“你的生命就和品嚐一種新的香料一樣奇特。”我們的法老說道,然後對著我的母親微笑。在第一時間察覺到法老的注意力時,她也馬上回了一個微笑。但在她的腦子裡(至於我,這會兒正全神貫注地聽著我曾祖父講述,還沒有想到她的想法),她的雙手正向前移動,用指尖觸摸著和她的皮膚一樣順滑的長袍表層,她的手會伸到普塔-內穆-霍特普的長袍下,去撫摸他的大腿,而法老正坐在椅子上撫摸著他的豹尾。 “您剛剛說的是一名大祭司請願的力量。”他對邁內黑特說道。 “是的,”我的曾祖父說道,“如果我的請求是讓法老改善底比斯的廟宇,我就會知道我想要的答案。一名大祭司必須增加他所管轄的廟宇的財富,阿蒙受信仰的程度是隨著祭品的增加而增加的,尤其是大件的祭品。所以,我的祈求可能是懇請阿蒙指示我們年老的拉美西斯向神廟捐贈他去年從利比亞收來的貢品的十分之一。我的手觸摸到了寫著禱辭的紙莎草紙,除了傾聽阿蒙肯定的答復之外其他的神諭我都不想听,但由於我如此渴望這樣一個肯定的結果,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一種不祥的預感:突然在某一天早上,阿蒙並不想要這些增添的貢品。”

“然後你宣布結論了嗎?”普塔-內穆-霍特普問道。 “神啊,我記不住了。我唯一能記得的是當這樣一個答复傳達給我時,我非常敬畏。當祈求的紙莎草紙上現出'不行'的答案時,那感覺真的是糟糕透頂了。那一刻我手中的紙莎草紙就像蛇皮一樣讓人覺得不舒服。 “當然,在那天我們到河對岸去參觀拉美西斯二世的墓穴時,我對這些細小的事情知之甚少,我只知道那天早晨和之前沒有什麼兩樣。 “因此,我一點都不驚訝,那一天會成為所有事情都不期而至的一天。很快我們到了底比斯西岸的碼頭,我的法老第一次邀請我上他的馬車。當意識到奈菲爾塔利沒跟法老在一起時,他的馬匹和我一樣震驚。這些馬匹的名字我還記得,一匹公馬叫'底比斯之力',一匹母馬叫'知足的瑪特'。你可以想像,那匹母馬跟奈菲爾塔利很像,它從來不想與它的異性伴侶分離,你只需駕馭好'底比斯之力',彷彿你已經駕馭好兩匹馬的八條腿。這些馬匹只有在王后和國王並駕齊驅時才是最開心的。

“我的拉美西斯與我一起駛離人群,把同行的其他人都甩在了後面。所以我現在了解了底比斯西部的人通常只有在行軍時才能看到他們的國王,當國王的戰車沒有護衛陪伴時,老百姓都不會抬頭看一眼。只有當他們瞥見國王頭頂的王冠,才會意識到偉大的埃及國王剛剛經過了。”我的曾祖父說道,彷彿對法老可以在沒人知道他經過的情況下在埃及的任何地方行駛這樣的說法表示歉意。邁內黑特現在用手指敲打了七下桌子,彷彿要避開他接下去要說的不敬重的話,“如果你感興趣的話,今夜我可以講述很多位法老,在所有的這些法老中,我了解他們是神也是人。” “當然感興趣。” “拉美西斯二世身為法老是眾所周知的,但是他卻很難被理解為一個男人。我剛剛跟你說了他很虔誠,然而當他離開神廟後,他對誰會聽到他的聲音一點都不在意,他像一個士兵一樣做了個簡單的宣誓。當和奈菲爾塔利在一起時,他更像是一名深陷愛河的男子而不是一位國王,然而如果奈菲爾塔利沒有和我們在一起,他就很少提起她。在這天早上,我們一起乘他的馬車啟程,他問我,'你知道她大發脾氣是由於我讓她留在東岸的緣故嗎?' 我告訴她,'回去吧,照料好你的事情,我想一個人待著。'我的法老笑道,'她不喜歡被照料,'他補充說,'她甚至不喜歡她的奶媽。'然後他用力地鞭打馬匹,韁繩在馬背上劈啪作響,我們就像兩名在悠閒的午後享受完啤酒的御者,快馬加鞭,駛向西岸的歐西里斯大道。是的,我現在明白了他與其他國王有什麼不同,其他法老的重要性可以在他們出現的任何場合顯現出來,但是我們偉大的拉美西斯二世很少考慮到這些,他就像一個小男孩,如果是不合身的衣服他就會脫掉。他那張嘴巴會盯著你,你不確定他想親你一口還是咬你一口。”

我母親發出的笑聲充滿了她的整個身體,那一眼讓我完完全全地感覺到她兩腿之間的陰毛,那陰毛像一個青年的金色頭髮,下面掩映著一張和我母親的笑容一樣鮮豔的紅唇。我再次感受到了靈敏的手指——有一百根靈敏的手指在她和我的肚子間來回撫摸著。我在想這個金發的青年可能是拉美西斯二世死而復生的附體,那真是徹底把我搞糊塗了,我只能回到我曾祖父剛剛說的話裡:“我從來就不喜歡西岸。” “噢,我現在也不喜歡它。”普塔-內穆-霍特普說道,伴隨著這樣猛烈的刺激我看到了他腦子裡的構圖,那就是他看西岸時的感受,就像現在從河中央的一條船上朝我們這邊看一樣。因此,我看到了平原西邊的懸崖峭壁,還有山谷裡的眾多神廟,那裡有四通八達的大道。然而它看起來不像是一座城市,更像是一片園區,但不像皇家園林,因為在道路之間還有沼澤地,還有剛挖掘過的又長又雜亂的地基,這里肯定是在籌建大型建築。我可以看見大道上的人流稀少,只有三三兩兩的馬車駛過。這意味著西岸肯定和底比斯東岸完全不一樣,狹窄的小巷隨處可見,如果它和孟斐斯一樣,那裡就會住上許多友好的人。然而西岸的空間太大了,以至於你可以看到許多新的城鎮建在道路兩旁,這些城鎮還延伸到了小山丘上。在這個地方每座石屋頂上都有一個小小的金字塔,後來我才意識到這不是房子而是底比斯西部大墓場裡的墓穴,實際上它們看起來更像一千頂帽子種植在沙漠裡,再過去一點,又是一千頂帽子。這裡的每條街的佈局都十分相似,我早已看花眼了。我正思索著是否活著的人真的以為死去的人喜歡住在這種徑直的街道上。

我的曾祖父肯定已經聽出了我的每一種想法(除非是我住在他的腦子裡),因為現在我聽到他說:“大墓場的街道是根據計算後的精確角度來佈局的,最好的回報就是買回那些被割成一小塊一小塊賣掉的土地。” “邁內黑特,這就奇怪了,”法老說道,“我一直都以為這些街道保持一條直線是為了阻攔小偷還有邪惡的魂魄呢。” “那也沒錯,”我的曾祖父說道,“當人們在一條路上可以直接從頭看到尾時,那裡就沒有必要佈置衛兵了,而在筆直的道路上行走的鬼魂也不能躲避和轉彎,力量肯定也會被削弱。然而當方形佈局的決定第一次在卡納克的阿蒙神廟訂立時,我們都不知道它後來會是如此受歡迎。那個時候我還是一名大祭司,我可以告訴你,我們需要那筆收益。我講述的是在卡疊什之戰五十年後甚至是再晚一點的那段時間,那時拉美西斯二世已經進入了垂暮之年,對戰爭已經沒有絲毫的興趣,而神廟只能指望以前被征服的王室的子孫後代提供貢品,因此我們給阿蒙的祭品越來越少。我想到跟我一樣身為大祭司所做的活兒,每天早上當我從他臉上抹掉往日的胭脂時,每次他都會對我冷笑,然後唐和皮爾會幫忙塗上新的胭脂。

“我得出了一個簡單的結論,能讓阿蒙滿意的祭品不一定非得來自法老,有很多富裕的人也可以去買下大墓場的基地。 “現在,我必須說明一下情況,在我談到的這個奇怪的早晨,那時我有幸陪伴著拉美西斯二世。在西岸那邊有一個大墓場,只是它不像今天一樣有著上千個墓穴,那時候那裡只有幾條大道,墓地本身就很小,而且只有貴族世家才能埋葬在那裡。我記得當我想到我永遠不會在西岸停留時,心裡有一種莫名的嫉妒感,似乎對我來說一個受邀去陪同法老的人應該有資格擁有一個墓穴,而且人們還會把他的人生經歷刻在墓碑上。但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如果你不是一個十分高貴的人,在那些年月你想都不用想死亡之地的問題。與我一起長大的村民們和我總能聽到來自冥國卡特-納塔的聲音,那討厭的聲音像來自毒蛇、蝎子或者邪惡的鬼魂,只有法老或者他的一些皇家弟兄才敢往杜德底下挖洞。對於一個普通人來說,你只能期望你的家人帶你離開沙漠,找一個平凡的地方挖一個洞,然後用沙子將你掩埋。如果你是一個農民,這樣的事你根本就不用想了,因為想了也沒用。當我成為一名御者後,我發現法老的所有親戚都有高貴的墓穴,而且可以帶著珍寶入葬。在我駕馭他的馬車這天過後,我開始渴望著能在皇家的墓地中有一座自己的墓穴。

“多年後當我成為一名大祭司時,我知道富裕的人都想在這片大墓場買墓地。然而在卡疊什之戰後出現了一個特別的因素,如果我可以這麼說的話——這個因素在偉大的拉美西斯二世的性格中增強:他們不必再向民眾售賣墓地了。因為他已經一把年紀,可以說數以千計的底比斯人都是他的子孫後代,而且那些不是他後代的人也可以和他的後代結婚。到了那個時候,只有最貧苦的百姓才不能說和神聖的拉美西斯二世有某種親屬關係。 “那是在卡疊什之戰後的某一天,他得意地駕駛著他的戰馬,誰能想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呢?當他帶領我們在空曠的底比斯西部飛馳時,我只能看到那裡可以看到的東西。那時候那裡沒有多少人,正如我所說的,那些人都在大墓場還有停屍廟工作,看起來比東岸的人更蒼白。甚至與那些走過大堂的一群就像卡納克神廟的樹林的祭司相比,停屍廟的祭司們顯得又瘦又憔悴,雖然這些卡納克的伙伴們也有很多活在陰影中,但是因為他們有機會享用祭品以及地窖裡的金幣而長得肥肥胖胖。但是西岸的這些民眾卻非常自由,他們可以安靜地去享受精緻的花園和廣場上溫和的陽光,我覺得在平靜的年月裡你必須在底比斯西部生活。我覺得大多數祭司都想要跨過卡納克河流來這裡,然後他們的不愉快才會煙消雲散。到了黃昏那會兒,我卻很憂傷,很長一段時間太陽仍舊高掛著,這還算好,但沒過多久就有可怕的烏雲像懸崖上的瀑布一樣飄過來,覆蓋住神廟的花園,呈現出一片陰暗。

“我始終不知道我的法老要帶我去哪裡,但他已經決定去拜訪漢特-謝普-蘇特女王神廟了,沒有其他地方比這座神廟更簡樸的了。令我驚訝的是,當我們朝著女王神廟騎行時,並沒有幾個祭司在現場,之後連獻祭的燒焦味都沒有了,我覺得我們可能是那些天拜訪的第一批人。當然,神廟是一個女人建造的,它看起來更像是宮殿而不像是廟宇。我的法老說道,'我過去常常會恥笑這個地方,只有女人才會只用乾草堆建造一座廟宇,'然後拍拍我的後背,好像我們是兩個步兵似的,我對他的話感到驚訝,但他又說道,'數一下那些乾草堆吧。'我真的按他說的數了,總共有二十四根柱子支撐著一個屋頂,在上面是另一排更短的柱子,這整體上是一間又潔白又美觀的神廟,而且確實很大,神廟後面的懸崖正好直指雲霄。隨著我的國王打發走向他行完禮的祭司們後,我們就登上了第一層屋頂的露台,那裡是一個有著上百棵沒藥樹的花園,曾經我就在某一間神廟裡的熏香上聞到過沒藥味,因而我也了解沒藥味的力量。此時我們已經站在這些比一百個人站在彼此肩膀上搭起來還要高的懸崖的陰影后面,在烈日的照耀下,黃色的沙漠將我們環繞,這些小樹散發出的沒藥味充斥著我的頭部,讓我想到我的思維中心就和天空一樣又清澈又空曠。有一名祭司搬出了兩把凳子,一把給了法老,一把給了我,令我欣喜不已。他給我們每人一杯用金杯盛著的酒,我也品嚐到了酒中的沒藥味,那味道就像葬禮上使用的香料散發出來的。所以,我一直覺得我和天空中的光線一樣生動,我仍然會品嚐一杯酒,通過酒中的沒藥來告訴我深夜發生的一些事,以及一些奇特的想法。

“'這些沒藥樹是她帶來的,'拉美西斯二世說道,起初我以為他指的是他的王后奈菲爾塔利,然而他補充說道,'漢特-謝普-蘇特。'之後他就沉默了。他告訴我沒藥樹之所以被帶到此處,是因為阿蒙命令漢特-謝普-蘇特女王把這片平地帶到他的神廟裡。即使天氣很熱,我聽到這些話的時候還是渾身戰栗,因為沒藥的氣味著實讓我覺得陰冷。接著我的國王告訴我,在漢特-謝普-蘇特派遣她的海軍艦隊出行前,有很多考察都失敗了,然而女王的五艘船艦卻滿載而歸,他們帶著沒藥、烏木、象牙、桂皮樹,猩猩和當地人從未見過的奇特的猴子,還有一些新品種的狗、南方黑豹的毛皮,以及皮膚黝黑的龐特土著人,他們看起來比提爾蝸牛還要黑紫。漢特-謝普-蘇特很是滿意,於是她告訴她的愛人桑-穆特,以她的榮耀之名建立這座神廟,其實也就是兩排乾草堆。他開始笑道,然後抓住我的手臂繼續說道,'有一天晚上我和奈菲爾塔利來到這裡,那時就我們兩個人在這塊露台上。阿蒙對我說:這裡雖然很暗,但是你們可以看到我的光芒。當奈菲爾塔利和我做愛時,我看到了我們的第一個孩子正在成形,因為我們就像彩虹和大地一樣是相連的。所以即使我討厭沒藥的味道,我們也沒有一直嘲笑這座神廟。'說完後他就起身,我們也離開了,他騎得如此之快以至於我都來不及說句話。但是不知為何他很憤怒,似乎我們已經身在戰場上了。 “那時,他的雙眼就像鷹眼一樣犀利,他看到一片牧場上有動靜,就帶領我們的馬車離開大道,越過凹凸不平的地面,直到我們經過一個溝壑,那裡有許多灌木叢,還有兩個農家姑娘在前面走著。我可以告訴你,當她們站到一旁讓我們先過時,我的法老就從馬車上下來,拉著一個姑娘進入了灌木叢,留了另一個給我——他就是這麼匆忙(他做愛的速度比我認識的所有人都要快)。很快他就精神飽滿地完事了,他又準備跟我的姑娘做愛,然後把他的姑娘給我。當然這個新的姑娘和之前的那個姑娘一樣,身上都散發著泥土的味道,但我還是饒有興趣地撲向她,就像我的法老一樣,我彷佛是在駕馭戰車。當然了,一想到我踏進了法老剛剛赤腳踏過的地方,我就激動無比。” “你沒有感到絲毫的猶豫嗎?”我母親問道,普塔-內穆-霍特普點了點頭。 “我很好奇,”他說道,“你居然一點都不害怕,畢竟這些冒險經歷只在你的第一輪生命中發生。” “話是這麼說,但如果真的進入戰場的話我就會很畏懼。”我的曾祖父回答道。 “然而,”普塔-內穆-霍特普說道,“如果你會畏懼,那進入戰場不是比做愛更容易嗎?在戰場上,你只需舉起你的手臂。” “是的,”我的曾祖父說道,“我就像跟那個姑娘戰鬥了一場,事實上,我多少覺得有點愧疚,我未能使她感到滿意。在我完事之前,我的腳趾在地上蹬出了一個洞,大地的味道多美妙啊。'我愛鄉村女人身上的臭味,'我們離開時,法老告訴我,'尤其是當那氣味縈繞在我的手指間時。' “我仍然覺得很開心,當我在牧場上醒來的時候陽光照耀在臉上,甚至就像我已經進入了那個鄉下姑娘的內心,她也在我的內心。我彷彿看到一道巨大的白光從她的肚子裡射出,接著法老的淚水像一千隻白色的鳥兒飛過我緊閉的雙眼。” “的確,”普塔-內穆-霍特普說道,“這是通過共享一個鄉下姑娘的收穫啊。” “看,那孩子睡著了。”我的母親說道。 其實我正在裝睡,我已經註意到隨著我曾祖父講的越來越多,大家也越來越少注意到我了,現在我只好閉著雙眼,這樣他們就不會記得我也在場了。這種方式很好,因為他們不用再費勁去遮掩他們的思想了。其實我真的快睡著了,因為我發現我正在理解我從未見過的事情,而且我都不知道該怎麼稱呼它們。 “後來我們很快就離開了這個顛簸的地方,”我的曾祖父說道,“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因為在那些還未完工的大道上還有更顛簸的路段,我的法老停下來說道,'今天早上在神殿裡,在我們祈禱的過程中我看到了我自己。我獨自一人死去,就在戰場中央,我被包圍了,然後孤獨地死去。'在我答話之前他又急速前進,我只好閉口不言。 “我不知道他會帶我們去哪裡,但沒過多久我們就離開了城鎮,起初是沿著一條小路前行,很快就來到了懸崖邊。現在路變得很陡峭,所以我們下了馬車,有時候還得停下來抬走從懸崖兩邊落下來的石頭。有那麼幾次,我以為他準備把公馬綁上,之後我們就爬上了逐漸擴大的裂縫,突然有一條路奇蹟般地出現在我們面前。 “我們都停下來在溪谷中部休息,就在這個時候他對我說,'我將帶你去一個地方,那裡對我來說和我的神秘之名一樣神秘,如果你洩露了這個地方的話你就活不了。'他溫和地看著我,我覺得似乎自己就是拉美西斯本人。 “'但是首先,'他對我說,'我必須告訴你埃及的故事,要不然你就不懂我這個秘密的重要性。'”話音剛落,我的曾祖父就完全停頓了下來,看著我們所有人嘆息著,彷彿在感慨他那時候的無知。 “你們不知道啊,”他說道,“我對法老說的話壓根兒就不理解,我從來不知道埃及有什麼故事。我有一個故事,我認識的御者們都有故事,還有一兩個妓女也有自己的故事,但是埃及的故事——我幾乎一無所知,我只知道我們有一條河流每年都會鬧洪災。我們有法老,我所認識的最年老的老人可以記住一個與眾不同的人,因為他不信仰阿蒙,但是我不記得他的名字。在那之前,有圖特摩斯三世,那時候我們的皇家御者學校就以他的名字命名,還有漢特-謝普-蘇特女王,幾千年前還有一個法老叫胡夫,但是他住在孟斐斯而不是底比斯,他建造了一座山,比孟斐斯和底比斯的任何一座山都要高,而另外兩座山則是另外兩位繼承的法老建造的。這就是我所知道的埃及的所有故事了。 “然而他告訴我的是其他故事。我們並肩坐在溪谷的岩石上,眺望著東岸。越過河流,眺望遠處,底比斯正呈現出蓬勃發展的景象,我們可以聽到作坊裡發出的聲音,那聲音和一塊岩石落進旁邊的峽谷後的迴聲一樣清晰。所以很難想到我是在做夢,雖然我不能區分他跟我說的圖特摩斯三世和阿蒙霍特普二世的故事。然而當我們繼續說到他的父親塞提的時候,我終於可以清楚地看到一位法老的面孔,因為塞提的圖像已經雕刻在很多神廟的石牆上,這也讓我明白了,當我們都還是孩子時,拉美西斯二世的童年和我的童年有什麼不同。那個時候我總是可以看見父親的後背,當他在牧場勞作時我可以看見他的手肘,而拉美西斯二世只能看到他父親的畫像被雕刻在很多神廟的石牆上,畫像裡他抓著一個囚犯的頭髮,將其在石頭上砍斷。無論何時當我看到這樣一幅畫面,我都會覺得自己就是那個囚犯,而塞提的氣息就快要燒斷我的後背了。我過去也常常思索著當拉美西斯二世還是個小孩時,他是否和我的感覺一樣,但我並不敢問他。 “他繼續告訴我,圖特摩斯三世本來應該成為國王的,但是漢特-謝普-蘇特佔據了他的王位,因為她已經和圖特摩斯二世結婚了,所以圖特摩斯三世只能在神廟里當祭司,而且當漢特-謝普-蘇特來神廟裡祈禱時還要求他為其傾倒香壺。她死後,他就成了法老,但已經變得極度憤怒,他不僅在戰場上強大得如同一頭剛從籠子裡釋放出來的獅子,而且還命令他的石匠把漢特-謝普-蘇特的名字從所有神廟的石牆上削掉,然後刻上他自己的名字以取代她原來的位置。 “'為什麼,'我記得當時我問法老,'被毀壞的不是漢特-謝普-蘇特神廟而只是她的名字?'他回答我說圖特摩斯不想激怒那些深愛漢特-謝普-蘇特的神靈,他只是希望把它們攪混。我記得拉美西斯二世一邊看著我一邊用他的手指抓緊我的膝蓋,'我也將成為一名把名字刻在石頭上的國王。'他說道,接著告訴了我圖特摩斯三世的更多豐功偉績,包括他贏得了多少場戰役、掠奪了多少財物等等。他還告訴我卡納克國王的烏木像的故事,因為在那個時候那裡也有這麼一位國王,而圖特摩斯卻打敗了他,把他的雕像帶回底比斯。拉美西斯二世還告訴我,'和圖特摩斯一起站在馬車上的勇士名叫阿蒙尼拿哈布,就像所有以阿蒙命名的人一樣,他很勇敢,在國王知道自己的渴望前,他就明白圖特摩斯三世想要的東西了,你也會逐漸明白的。'說到這裡他吻了我一下,我感覺我的雙唇像他的馬車一樣燦爛。他告訴我其他法老還沒有強大到能握圖特摩斯三世的劍,像那些不喜歡阿蒙的法老,比如阿蒙霍特普四世就長得很奇怪,他長著又軟又圓的大肚子,鼻子長長的,額頭高高的,他肯定還記得圖特摩斯對漢特-謝普-蘇特所做的事,因為他對阿蒙也做了同樣的事。數以千計的石匠削掉神廟里阿蒙的名字,然後刻上新的名字:拉-阿托恩。拉美西斯二世後來告訴我,其實這個名字就是'上帝'這個詞倒過來寫,就像拉-阿托恩是'Neter'這個詞倒過來寫一樣。這個阿蒙霍特普四世於是就把他的名字換成阿肯那頓,然後在埃及中央建了一座城,稱之為'阿托恩地平線'。我簡直難以相信所聽到的這些故事,這些故事對我來說都很奇特。那座城本來很快就可以建好的,但其實還未完工,因為很快阿肯那頓就死了,阿托恩的名字又從石頭上被削掉,然後阿蒙的名字又被刻回去。'所有這些,'我的法老說道,'使得在陸地上的雕刻弊病百出,直到現在我們把神聖的記號刻在樹木上而不是岩石上,因此我的父親塞提告訴我,他的雕刻家只在石頭上工作,那裡有我父親的很多張畫像,他在把囚犯打死之前會先抓著囚犯的頭,將其按壓在石頭上。'說到這裡,他大笑著站起身來,抓起我的頭髮好像要打我,接著又笑著說,'來,我帶你看樣東西。'然後我們就往路那邊走去了。 “很快我們來到一處地方,在那裡我們必須把馬車停住,把馬匹拴好,爬上一條很窄的小路,我們幾乎是手足並用地爬上了懸崖。我對這樣的困境感到欣慰,因為他所說的法老們改變神廟牆上的名字的故事已經讓我很困惑了。對我來說如果有一個想法和卡納克神廟的石頭一樣確信無疑的話,那就是阿蒙-拉是我們最偉大的神靈,怎麼可以有那麼一段時間讓他給其他神靈讓位呢?那個阿托恩法老,大肚便便的,長得很滑稽——此刻我快喘不過氣來了,其中的原因是因為我在冥想而不是因為我在奮力攀爬。 “我們來到了懸崖頂部,我正期待著看到另一邊的沙漠,但是看到的卻只是延伸下去的一個新山谷以及一條崎嶇的小路。站在山頂上,我的國王指著背後的河流對我說道,'那裡有個地方叫庫那,那個地方什麼也沒有,但是有很多盜賊。雖然它看起來像個貧困的小鎮,但是財富卻隱藏在每家每戶。有朝一日,如果我受夠那些盜賊的話,我會把他們從庫那城找出來,然後剁掉他們的雙手,因為他們是猖獗的強盜。那座城鎮上的家家戶戶都是祖傳的猖獗強盜。' “我很快明白了他為什麼要說這些。我已經厭倦了圖特摩斯三世的故事,還有漢特-謝普-蘇特和阿蒙霍特普的故事,我的拉美西斯現在告訴我的是圖特摩斯一世的故事。圖特摩斯一世來過這裡拜訪他的祖廟,看到他們很多的墓穴都被盜竊過,而且被搶走了很多金質的家具以及其他財寶。看到這樣褻瀆死去的法老的猖獗行為,圖特摩斯一世對著天空大聲哭喊,因為他覺得當他死後他的墓穴也會被盜竊,就像他的祖先,或許他也會在冥國卡特-納塔四處遊蕩,無處安息。'於是他來到了山谷這裡。'我的拉美西斯說道。 “說到這裡我們一起看著山谷,我很好奇是不是這條地下河流塑造了這個地方,因為這是我見過的最崎嶇的地面了。在我們面前有很多個洞口,就在地下的洞穴裡敞開著,而且都是大洞。我可以感受到水流曾經是怎樣盤旋著流經這裡,然後發出一陣陣怒吼,捲走沙子和柔軟的黏土,直到地下只剩堅硬的岩石。現在這個岩石的洞口跟國王的房間一樣大,半中央有很多豎直的石壁,在這個滿是圓石和岩礁的荒地上,它看上去就是個巨大的岩洞。 “現在,我的拉美西斯告訴我這位圖特摩斯一世是如何找到一個入口很小的懸崖的,你只能徑直往上爬才能到達,但一旦進入裡面你就會發現,在這個入口後面是一個挨一個的大岩洞,他說道,'在這裡我要建一個秘密墓室。'他的墓穴是由王室建築師擴建而成的,總共有十二室。 “那些墓室的岩石被運到沙漠裡去,而工人們並沒有機會講述他們的工作。我的拉美西斯不說話了,但是我知道那些工人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我聽到了他們沉默背後的聲音。'沒有人發現圖特摩斯一世隱藏的地方,'國王說道,'甚至連法老們也不知道先前其他法老被埋葬在何處。在這些岩石後面,也就是在高聳的石壁上,你或許可以找到其中一位法老的墓穴,但是這個地方有數百萬計的岩石,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它取名為“真理之地”的原因,總之我的墓穴將會隱藏於此。' “因為我一直都對我的法老深感敬畏,所以我並不想听到他的秘密,我試著去改變話題。但是,就像受了重力從天而降的黑銅幣一樣,我還是被重力拉回了原來的話題。我問道,'既然這些墓穴很難被發現,那為什麼庫那的強盜會如此盛行呢?'這時他抓住我的手臂說道,'吻我的雙唇吧,發誓你絕口不再提這些事。如果你洩露出去了,你的舌頭就會被切掉。'於是我們又再次親吻,我知道那意味著什麼,通過接觸一位法老的貴體,我再一次感受到了頭上的光輝,在他講述這些之前,這份秘密的重負已經壓在我肩上。我知道我舌頭的壽命可以持續多久,我也知道我永遠都不想失去它。 “'在這個山谷裡,沒有法老會覺得讓其他法老知道自己的葬身之地是明智之舉,'他說道,'但是仍然有人會知道,要不然也不會出現墓穴被盜卻找不到盜賊這種情況。事實上,每個大祭司都知道他們法老的墓穴藏在什麼地方,在他們臨死之前,就會把墓穴的情況告訴下一個大祭司。' “此時,我的法老告訴我,有一個大祭司在阿蒙霍特普四世統治期間透露了一座墓穴的地點給庫那家族,然後與之一起分享贓物,之後還為了這些盜賊大吵了一架,這樣的褻瀆之舉到後來被發現了。'那個庫那人,'國王說道,'讓阿蒙霍特普四世都感到畏懼,於是他把名字改成阿肯那頓,然後把自己的墓穴轉移到那條位於底比斯和孟斐斯之間的河流中央。' “我簡直不敢相信庫那的這些盜賊有如此強大的咒語,甚至連法老都會怕他們。但是我仔細考慮了一下,斷定這些強盜能夠入侵墓穴是因為大祭司為他們所做的特殊禱告,我第一次明白在虔誠的職位上也可能有很多不虔誠的利益可以獲取。這些庫那的盜賊居然敢觸碰法老的木乃伊,對此我依然感到很震驚,難道他們當中就沒有人死於令人提心吊膽的恐懼嗎? “路上熱氣沸騰,那條小路離太陽很近,我渾身發熱,到了樹蔭下我又覺得很冷。到了傍晚時分,我們正在攀爬這處真理之地的第二座山峰,這就意味著(如果它的名字是正確的話)所謂的真相實際是又熱又醜陋的。當我們爬上這個山頂時,山頂並不像在大墓地那裡的每個墓穴上端的小金字塔,國王稱這座高大的山峰為'號角'——這時候太陽已經落到'號角'後面,正在逐漸消失。 “就在最後一個幽暗的山谷裡,拉美西斯二世帶我來到一塊岩石的頂端,那岩石比方尖塔還高,距離懸崖只有一腕尺距離,看上去彷彿是受了閃電的劈擊,已經裂開了一道大大的裂口。順著這道裂口,拉美西斯二世將自己塞了進去,然後用背貼在石壁上,機智地用手腳撐在裂縫的另一邊,我看到他正在裂縫裡攀爬著,沒用多久他已經爬得很高了。這樣的情景我從來沒有見過,經過這麼一折騰他的白衣服已經被弄髒了,然而他卻依然戴著他的王冠,一直沒有卸下來。有那麼一兩次我以為他抓不到下一個著力點了,因為他需要在石壁上走動,而頭頂的石壁在不停地蹭著他的王冠。實際上,當他碰到石壁時,那頂王冠幾乎都要掉下去了,為了不碰到王冠他必須歪著腦袋,我看到他的王冠也歪了,他只好用一隻手拽住王冠的頂。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他終於爬出了這道裂縫,到了頂上他終於可以喘一口氣了,然後他就對我大喊著要我也趕緊爬上去。他現在像卡納克神廟的柱子一樣重,也就是說他比十個男人還重。我開始沿著裂縫攀爬,想著我的國王就像我的生命一樣高高在上,所以我攀爬起石縫來沒有像表面看起來那麼費勁,幾乎就像沿著階梯攀爬似的。我漸漸愛上了我背靠著的石壁,因為當我的手指頭沒有抓到著力點或者是抓到了鋒利的石塊而疼痛不已時,我可以靠在背後的石壁上休息,我身後的石壁就像我的密友。我覺得我會在許多夜晚夢到它,因為我越發覺得自己更靠近大地之神蓋布了。當我緊抓著石壁表面的著力點時,我明白了原來不用禱告也可以來到神靈面前。 “實在是太費時費力了,我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爬到岩石頂端,但我卻覺得在岩壁上走路與在地板上走路沒有多大區別。當我爬上頂端與他相會時,我大叫了一聲,隨即就得到了他的一個擁抱,我們都沉浸在攀爬成功的喜悅中。我不得不說我喜歡他,我把他視為我的朋友,而不是我的法老。 “'在這裡,'他說道,'這塊巨石有別於其他千千萬萬塊巨石,因為你可以看到這塊岩石角落的背後是什麼。' “那塊岩石又高又厚,後面有一個很大的洞,足以容下一個人在裡面爬行。當他點頭示意我鑽進去時,我就試探了一下,這時候有一隻蜥蜴爬到洞穴裡的石壁上,因為很少有光線照入,我就這樣處在一片黑暗中。 “過了沒一會,拉美西斯二世來到我身邊,我們就肩並肩坐在洞穴裡,即使我們進來時驚擾了各種動物,它們被我們驚擾後發出一陣陣驚叫聲,我們依然試著坐下來休息一下。蝙蝠就像鞭子一樣從眼前飛過,我聽到它們發出的哭喊聲,很像一個將死之人的呼吸,那是恐慌的鳴叫。蝙蝠衝著我們這邊排便,然而因為我此時接近法老,蝙蝠糞便的氣味已經被改變了。在黑暗中,我可以感受到法老高貴的存在,他比洞穴還偉大。我指的是當他靠近我時,我的心臟突然像在岩洞裡跳動一樣,就連蝙蝠糞便的氣味也因為混雜著我的法老在攀爬後流出的香汗味而變得沒有了臭味。這天之後,在我的四次生命中我都無法輕視蝙蝠的氣味,因為它總是讓我想起年輕的拉美西斯芳香的體味,確實如此。 “我們沒有在洞穴的地面上坐太久,在我見識到法老發光的力量之前,我可以在黑暗中逐漸看清一些東西了。然後我意識到這個洞穴更像是一間墓室而不是一條通道,他對我精妙的想像力讚賞有加,因為他將來會在這裡建一座十二間墓室的墓穴。接著他補充說道,'如果我從即將爆發的戰爭中歸來,這裡就是我的最佳歸宿。'之後我們在洞穴裡繼續保持沉默,蜥蜴仍然在嘩啦嘩啦亂竄著,我知道它們的神靈聞到了我們身上散發出的陽光的味道後嚇壞了。 “'我們要交戰的是赫梯人,'拉美西斯二世坐在我身旁的地面上說道,'他們每輛戰車上配有三個人,雖然個個都很強壯,但卻很遲鈍。他們用弓和箭,還有劍和長矛作戰,'他慢慢說道,'有時候他們還會用斧頭作戰,因為生活在綠樹成蔭的國度,所以他們知道如何使用斧頭。' “在一片黑暗中,我不能確定法老的表情是什麼樣的,但是我感受到了一種油然而生的恐懼,這種新的恐懼是多麼令人膽寒啊,就像是一副從未見過的恐怖面孔,著實讓人害怕。假如我被一支箭射殺,那並不算什麼,但假如我被一把斧頭砍殺的話,一想到這兒,我的後背、手臂和大腿就是一陣悲痛。 “'赫梯人長著又黑又長的鬍鬚,'我的拉美西斯說道,'他們生活的地方生長著古老的養料和害蟲,他們將頭髮編成馬尾辮披在肩上,外表看上去比熊還醜,如果沒有血腥的戰爭他們就活不下去。如果他們俘虜了你,就會施加最殘忍的手段,他們會拴一根繩索在你的脖子上,如果你逃跑他們就會勒斷你的脖子,有一些人甚至會活剝了你的皮。所以,如果我俘虜到赫梯人,就會帶幾千個回來,讓他們來建造我的墓穴。'說到這里法老笑了,然而他並沒有講出他的真實想法,當墓穴完工時,我看到那些赫梯人都沒了舌頭。'沒錯,'他說道,'這樣總比用埃及人好。' “現在他停下來看著我,臉上浮現出他看到那兩位鄉村姑娘時的笑容。如果我可以走動的話,或許他就不僅僅是微笑了,但我不希望那樣,其實我也無法走動。接著他站起來抓住我的頭髮,就像他父親抓著虜獲的奴隸的頭髮一樣,他興奮地看著我,我從未允許任何人對我這樣做。他仍然抓著我的頭髮,把我的頭摁到他的雙腿間,肆無忌憚地撕扯著我的腰部,我不知道他在撕扯什麼,但是我聽到我的頭在咣當咣當作響,彷彿十個壯漢抱著原木沖撞神廟的大門。我的後面傳來被撕裂的痛感,我把臉朝向洞穴里布滿石子的地面,這時候一隻蝙蝠尖叫著從我的頭頂飛過。我聽到拉美西斯二世哭喊道,'混蛋,小邁內,'——即使我跟他一樣高,體重也差不多——'小邁內是我的,我將賜給你一百萬年甚至無限年,親愛的小邁內。'於是他就以這樣的力氣完事了,我最後的一絲快感也消失了。我不再是我自己,而是他的人了,我愛他,就連鱷魚也知道我將為他而死,但我也知道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他,就連吃喝拉撒的時候也無法原諒他。就像一把箭穿過我的腦子裡一樣提醒著我:我一定要為自己報仇。 “'我們永遠都不應該被戰爭毀滅,'他說道,'我們現在是動物,用四條腿行走。'他給了我最後一個吻,然後嘆息了一聲,好像他已經享用完了一頓饕餮盛宴似的。而我自己已經沒有了胃口,內臟裡的血液在不停地撞擊著我的心房。 “後來我們就趴下身來,從月光中爬了回去,偶爾有云朵掠過繁星,我甚至可以聽到雲朵的聲音。如果你在一個安靜的夜晚,而且你也足夠安靜的話,你可以聽到一片雲朵發出的聲音,即使那聲音是它的輕聲細語。到了黎明時分我們才返回,我們駕著馬車來到停在河岸邊的船上,在船上觀看飛翔的雄鷹,我知道荷魯斯之鳥和太陽是最親密的,因為當我們西邊還處在黑夜中時,荷魯斯之鳥就已經能看到東方最早的日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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