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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五章

鹿苑 诺曼·梅勒 13512 2018-03-18
大約就在這個時候,科利·芒辛飛抵沙漠道爾。當天晚上他便來拜訪艾特爾和埃琳娜。科利說,他來度假一周,以構思下一部影片。艾特爾並不怎麼相信這種解釋,但不管科利的理由是什麼,第二天晚上他又上門來了。第三天他還過來喝了下午茶。那幾天我正好不在——露露和我穿越州界,去某座賭城消遣遊樂——芒辛便成了這一家的朋友。 他們三人顯得很親近友好。由於早已分手,埃琳娜的一舉一動如今反而頗令芒辛感到愉悅。他與艾特爾談起拍片、預算、演員的性格和相互間的明爭暗鬥,就在這種埃琳娜感到根本插不上嘴的時刻,芒辛會朝她微微一笑,並且說:“寶貝,你真迷人。” 這些僅僅是客套。要不了一個小時科利就變得自在起來。 “我討厭虛文浮禮。”最初的沉默過後,他這樣說。

“為什麼?”艾特爾順從地問。 “我們之間的關係要算最難解難分的了,可你看,我們在幹些什麼?只談些瑣屑小事。” “那又能談些什麼呢?”埃琳娜問。 他對她訴說起來。 “埃琳娜,你不知道你在我的生活中留下了多大空白。對你來說我已不復存在。”他灌了一大口酒,“女人都相當狠心,我深信這一點。”他的聲音高亢起來,艾特爾知道他接著會說些什麼了。 “你們女人很健忘,這一點男人望塵莫及。”科利宣稱。 “我能想像出你數落我一些什麼話,埃琳娜,那也是事實,毫無疑問那全是事實,你是個感情細膩的人,但你們兩個有沒有想過,這事讓我充滿痛苦,是我,而不是你,埃琳娜,仍記著那些美好的事,我們之間實實在在發生過的事,對了,甚至還有激情,激情,你聽見了嗎,艾特爾?”

“科利,”艾特爾問,“你真以為你可以在我們面前自吹?” “請把我當人看待,”芒辛大叫道,隨即又輕輕加了一句,“我的心在流血。” “你受得了,”艾特爾說,“你的血多得很。” 然而,他知道科利成功了。哪個女人不能原諒一位聲稱受盡煎熬的舊日情人?科利一做過這番表白,埃琳娜就顯得活潑多了。她開始帶著尖刻的惡意來逗弄科利,這種惡作劇艾特爾過去從未見過。埃琳娜開始閒聊,她歡快地笑著,向科利追問些小事。 “我從報上讀到,”埃琳娜說,“貴夫人的寵狗獲了獎。” “是的,洛蒂又得獎了。” “我敢打賭,你一定因此而大受奚落。”埃琳娜說。 科利就喜歡這樣。每次遭埃琳娜挖苦,他眼中便閃過溫順羞怯而又傷感的神色。 “那是我活該,”他似乎在這樣說,“別以為我不知道這一點。”

晚上上床的時候,埃琳娜不住地說:“今天晚上真令人開心,查利。” 但她只開心了一會兒。他們做愛時,她若有所思地說:“你知道,科利並不在乎我。他感興趣的是你。” 看到另一個男人對埃琳娜如此欣賞,艾特爾頗有些陶醉,他不願敗壞了這樣的興致。 “你真傻。”他說。 “我才不傻呢。”她不無哀怨地說,“現在一切都過去了,科利就喜歡談他失去的東西。”她隨後說出的話頗令他感到驚奇。 “查利,要是他開始說起我的事,別去相信他。你知道科利講起故事來總是不由自主,喜歡添油加醋的。” “關於你,他還能說些什麼我所不知道的事呢?” “什麼也沒有。”埃琳娜很快說道,“但你知道他是怎樣一個人,他會撒謊。我不相信他。”

但他們仍然盼著芒辛每天來訪。在懨懨不樂的工作之餘,和客人這樣子聊上一會,是件挺愉快的事。他們三人像某類極討人喜歡的小說描寫的那樣,結合在一起:艾特爾與埃琳娜已共同生活十年,單身漢科利則是他們的朋友。三人相聚令人非常愉快,以至艾特爾覺得,他和芒辛相識這麼多年來,他還是第一次喜歡上芒辛。他幾乎認為,芒辛正在有所改變。至少,芒辛是最佳影片公司裡唯一有勇氣經常來看望他的大人物。要想回絕這樣的關切很不容易。 但艾特爾還是心存疑慮。他不明白芒辛為什麼要到沙漠道爾來。因此,當他不知不覺中將所創作的電影故事講給科利聽時,自己都為之驚異了。那是在這位製片人第四次來訪時,他們談到了深夜。埃琳娜上床睡覺後,科利談起了他所面臨的問題。這是科利藉以徵集奇思妙構的慣用伎倆,而這一次艾特爾卻並不惱恨。科利顯得很坦率,甚至承認他的某部影片遇上了麻煩,因此來向艾特爾請教。

最後,該輪到艾特爾念苦經了。芒辛在椅子上扭動了一下笨重身軀,嘆息一聲,而後說:“我想你是不會告訴我的,查利,但我很想知道你那個電影劇本寫得怎麼樣了。”他聲調雖高,卻說得很柔和。 艾特爾想撒謊。但他一開口卻說了實話:“寫得很糟糕。” “我估計會這樣。”芒辛說,“查利,你一向習慣於與人合作,要是你對我說說,也許我能出點主意。” “或許可以剽竊我的故事。” 科利笑了。 “我看,即使我想剽竊,這個故事也偷不到手。” 艾特爾不知道為什麼他會動心。科利不可能喜歡他的故事,但講給他聽聽或許會有所收穫。也許從芒辛的反應中他會受啟發,找到些新意。艾特爾確實不知道為什麼他竟會講給芒辛聽。 “你是在扼殺這作品。”他在心裡對自己說。

講故事的才能他多年前就具備了,而這一次他講得格外好,確實非常出色。在講述的時候,他甚至覺得,要是這故事確如以前想像的那般重要,他就不會這麼輕易地和盤托出了。從他口中娓娓道來,這故事便具有了某種生命,比他寫下的任何文字都更精彩了。科利始終在聚精會神地聽著。他那副聽故事的樣子是出了名的,他的呼吸會變得沉重,他會嘖嘖咂舌,頻頻點頭,露出同情的微笑。科利總會給人留下這樣的印象:好像他從未聽過比這更精彩的故事。但艾特爾見得多了,他知道實際上根本不是這麼回事。 他講完之後,芒辛往後靠在椅背上,擤了擤鼻子。 “這太妙了。”他說。 “你真的喜歡?” “非常喜歡。” 但這一切都算不了什麼,科利很快便會提出批評。 “我相信,”他繼續說,“這故事可以拍出十年來最好的電影。”

“用我的這個劇本不行。” “這樣的故事,不能寫劇本。你需要的是詩。”芒辛用手指觸觸自己的肚子。 “那是一個弱點,”他嘆息道,“我並不是說我已肯定,查利。要是有人能令我吃驚的話,那便是你,但你能將詩搬上銀幕嗎?” 艾特爾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滿意還是失望。 “科利,為什麼你不肯說出你的真實想法?” 芒辛足足扯了十分鐘才切入正題。 “我想告訴你,”他最後說,“我喜歡這故事。我喜歡不落俗套。換了別人,誰也不會喜歡的,因為他們不懂。” “我可不這麼看,我認為喜歡這故事的人會多得出奇。” “查利,你自己也未理解這個故事。你是導演,卻沒能從電影的角度來思考。你講求具體,這故事卻神秘。我知道為什麼你幹得很不順手了。你就想寫和你所了解的電影製作截然不同的劇本。”

“那當然,你知道我對於電影製作的看法。” 芒辛伸手按在艾特爾的臂上。 “我喜歡這個故事,”他說,“我知道毛病出在哪裡。至少我認為我知道。” “什麼毛病?” “壓根兒提不起人們的興致。”這一句等於判了極刑。 “查利,這太時髦了。這簡直是座妓院。你的主角是個惹人討厭的傢伙。做電視主持人每週收入幾千美元,卻決定辭職。為的是什麼?出去幫助別人?了結受苦受難?觀眾會笑掉大牙,笑得影片放不下去的。你以為觀眾掏錢買票,就為了知道這個角色比他們強?” 艾特爾不想爭辯。科利的每句話都將他的希望變為泡影。他突然感到,這部作品不可能成為傑作了。他會講給芒辛聽的原因,也許就是想獲知這是不可能的,他早已清楚這一點,卻想要某個人告訴他。或許現在他就不會再去浪費精力了。艾特爾感到全身輕鬆,一種熟悉的輕鬆感:他卸掉了重擔。

“要知道,”芒辛說,“我想到一個辦法,可讓這個故事成功。只要稍稍改動就行了。”科利伸起他那粗壯的手臂。 “讓我稍稍構思一下。”可科利的構思卻是大叫著進行的。 “艾特爾,我想好了,”他說,“辦法很簡單。你這影片需要加一場序幕,就讓你的主角作為牧師出場。” “作為牧師!” “你沒有動腦筋。主角是牧師,這就讓你擺脫了困境。我感到奇怪,你怎麼自己沒想到這個點子。”科利這時說得很快,他那製片人的頭腦梳理著故事,猶如木偶藝人的手指一般靈巧。故事開頭艾特爾的主角正在教會學校讀書,想當一名牧師,芒辛就這樣娓娓道來。他看來是個人物,什麼素質都具備了,魅力、智慧、遇事沉著——除了最重要的素質之外,什麼都有了。 “這年輕人太傲。”芒辛說,“我想像了極妙的一幕,那位校長,或大祭司,或不管他們叫什麼,反正是一校之長,一位牧師類型的明智的愛爾蘭長者,把弗雷迪叫來,”——芒辛說起故事來,總是習慣於把主角稱為“弗雷迪”——“並對這位年輕人說,算了吧,不可能成功的,他認為弗雷迪不該當牧師,還不行。他說,從學業上看,弗雷迪已具備了一切,教會史、聖水、賓戈管理等課程獲得滿分,懺悔心理學的成績為A+,但他並沒有一副牧師的心腸。'到社會上去,先學會謙恭。'這位年長的牧師說。現在你理解了沒有?”

艾特爾明白了。他不必再聽了。 “讓我們從弗雷迪的觀點來看這事。”芒辛愉快地說,就像個正消受美食的饕餮之徒。 “要是你想解釋弗雷迪的動機,那就將老牧師寫成他的父輩角色。年輕人把老人的忠告當作對他的嫌棄,他心頭充滿怨恨。他覺得沒人愛他。於是,他會幹什麼呢?他離開教會學校,通過這樣那樣的途徑——我們可構思出來——進了電視台,一位心懷不滿的年輕人,卻扮演著天使的角色。同時我們可以不斷暗示他因為盡向聽眾說廢話而深感內疚,與此同時他的事業也如火箭升空一樣蒸蒸日上。”芒辛自己停了下來,意味深長地往前伸出雙手。 “你先把他寫成個可惡的傢伙,然後又讓他改弦易轍。其間發生的事促使他謙恭起來。我不知道會有些什麼樣的結果,但我毫不擔心。耶穌死難像或十字架之類的東西吧。銀幕上映現耶穌基督的圖像,誰還會計較動機?觀眾會購票觀看的。一旦弗雷迪開始狂熱地出沒於社會底層,我們可讓他在外漫遊一年,讓他噙滿眼淚在流浪漢中漂泊,讓他遭遇許多事情,而他始終熱愛社會上的每一個人。我對你說,孩子們看到這兒,甚至會忘了吃他們的爆玉米花。你明白我的意思吧。我甚至不必怎麼精心製作。最後……”弗雷迪不必橫屍溝渠,科利解釋說,他可以回神學院去,並且被接納了。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 “背景中還傳來大使的聲音,只是別盡是廢話。” 芒辛激動得都坐不住了。 “這故事把我迷住了。”他在屋裡一邊來回踱步,一邊說,“今天晚上我是睡不著覺了。” 艾特爾大笑起來。 “科利,你真是個天才。” “我是認真的,艾特爾,我們一定得拍出這部影片。赫爾曼·泰皮斯會喜歡的。” “這片子我沒法拍。” “你當然能拍。” “我對教會毫無好感。”艾特爾說。 “你對教會無好感?寶貝,當我還是個貧民窟窮小子的時候,境況比無賴阿飛強不了多少,我走過教堂時還常常往街上吐唾沫呢。那和拍電影有什麼關係?” “這個嘛,起碼有一條,你我都知道,教會與那些顛覆活動調查委員會或許有點兒關係。” “即使他們沒有關係,總有人關注這些的。查利,我這一生都是個自由派,看在上帝分上,這種事就別談了吧。” “這部電影的事,”艾特爾答道,“今晚就到此為止吧。” “今晚就談這些。行。不過你該考慮一下我的話,查利。我保證,我願和你合作拍片。這個故事是座金礦。”他拍拍艾特爾的肩膀。 “你還沒有想到你擁有怎樣的寶藏吧。”芒辛告辭之前又說。 艾特爾無從知道那個晚上科利是不是失眠,但他自己確確實實沒能合眼。萬千思緒似乎紛至沓來。作為專業行家的艾特爾渴求著新奇故事,作為一部有利可圖的影片,它是那麼完美,虛妄得那般美麗。行家的氣質在那些絕妙的虛妄之處充分展露,科利使他對影片又有了濃厚的興味。 這天上午他開始工作時,覺得靈感噴湧,左右逢源,對那部已標明“傑作之二”的作品有了不少新的佳構。難道原先他那般苦思冥想的故事已消失得無影無踪?難道他對教會的厭惡是假的,他自己也並不真實?他甚至很想知道在收入分成方面能和芒辛達成怎樣的協議。 “我將再也不會在顛覆活動調查委員會前露面。”他不知不覺這樣想道,“我得首先做這筆劇本黑市交易,不管那樣做會招致多少損失。”他一直都在為科利的嚴肅認真而感到驚奇。 那天芒辛沒來,艾特爾往帆船俱樂部掛了電話,才得知這位製片人搭飛機去了某座賭城。事情再清楚不過了。科利不在乎等上一天一夜,任他去擔心憂慮。這顯然是種策略,可艾特爾卻總是放心不下。 傍晚時分馬里恩·費伊來到他們家。艾特爾和埃琳娜已經習慣了他每週一兩次來訪。埃琳娜與馬里恩的那次逢場作戲曾一度使得三人間關係緊張,現在則已大大緩和了。近來,艾特爾甚至很樂意見到馬里恩登門造訪。 馬里恩總是沒個固定時間,說來就來。或許一星期都沒個電話,隨後卻不期而至。也許是大麻作用的緣故吧,費伊上門後,竟會坐在他們的起居室裡,半小時不發一言,有時甚至根本不回答他們彬彬有禮的詢問。之後他便會站起身來,揚長而去。 可在別的時候他又會說個不停,偶爾會向他們稍稍顯露他的魅力。這真令人奇怪,艾特爾常常這樣想。在馬里恩顯得親近友好的時候,他似乎再令人愉悅不過了,人們與之相處會感到輕鬆愉快,這使他更討人喜歡。 奇怪的是,他待埃琳娜總是很好,甚至會向她獻媚。在費伊大獻殷勤的那些晚上,她便有些揚揚得意。馬里恩一走,她會與艾特爾說笑逗樂。 “喲,他是不是想在我倆之間惹些麻煩哪。”埃琳娜說。 “我從未見他對哪個女人這麼感興趣。” 埃琳娜又變得抑鬱不快了。這恭維來得未免太直截了當。 “他只不過想讓我變成他的一名應召女。” “這樣說太可笑了。” “其實並不可笑,他就是那樣想的。我不喜歡他。”埃琳娜說。 “別那麼自輕自賤。”他生氣地說。 他急切地盼著埃琳娜能有所長進。有一次,僅僅一次,在與流亡者共度的某個夜晚,她表現得十分成功。有人在留聲機上放上一張唱片,於是,艾特爾見她跳起了弗拉門戈舞。她的頭高高揚起,牙齒雪白,皮膚金黃。她跳舞時面帶輕蔑,裙裾飛揚,尖細小巧的鞋跟,節奏分明而迅疾地踩踏著地面,透露出幾分自信,這吸引住了他讚賞的目光。此後她因醉得厲害,停下不跳了,可整整一夜他都在為她的成功感到喜悅。第二天早上,他便責怪她不該荒廢了舞蹈,於是,在隨後的幾天裡她開始訓練了,甚至談論起想再找個夜總會跳舞的職業。然而一看到她訓練的樣子,他便明白她不可能成為職業舞蹈演員,他可以想像在她的代理人所能安排的不上檔次的演出中,她必然是極不痛快的。那種演出,充其量不過是在兩名脫衣舞女錶演間歇權為男士們飲酒助興而已。或許她跳舞時人人都在聊天而對她不屑一顧。 確實,她絕對達不到職業舞蹈演員的起碼標準。不管演員的心境如何,演藝總有最基本的要求,決不至於十分糟糕。埃琳娜還不夠格。艾特爾看著她訓練時,明白她雖然有些才能,但那不過是業餘愛好者的怪才而已。難怪她將自己的才智運用在枕席之上,性愛正是業餘愛好者施展才華的領域。於是他明白了,儘管他不願相信這一點:他越是想讓她多有長進,她能做到的便越少。她對此只有一句答复:“只要你愛我,真正地愛我,也許我就能達到你的要求。” 費伊也對他說起了這一點。就在艾特爾盼著芒辛來電話的那個晚上,馬里恩前來,坐了好幾個小時。起先,埃琳娜在廚房裡準備咖啡,艾特爾對費伊說起芒辛對他的電影故事的評價,他一邊說,一邊很不自在地覺察到,他正盼著馬里恩的鼓勵。 “聽起來成了科利的貢獻。”馬里恩說。 “我覺得這太糟糕了,似乎我只不過參與策劃而已。”艾特爾喃喃地說。 “不願置身局外,是不是?”馬里恩說過這麼一句,便沉默了。在埃琳娜進來之後,他還是默默無言,這讓埃琳娜感到很不自在。後來費伊說起他剛剛錄用一個名叫博比的女人,埃琳娜很想听聽有關博比的一切。對於費伊提供的每個細節,她都全神貫注地傾聽著——博比嘗試過做模特,曾經希望當一名演員,結過婚,又離婚了,帶著兩個孩子等等。 “她是怎麼幹起這一行來的?”埃琳娜插嘴問道,“我的意思是,她以前是乾什麼的?” “我怎麼知道?”費伊說,“衣帽攤上賣領帶,或夜總會裡拍照片。別的還能幹什麼?” “不,我的意思是,她是怎樣打定主意幹這一行的?” “你以為這很複雜嗎?詹詹幫她跨越障礙,我找她一說就成了。” “但她是怎樣想的呢?”埃琳娜仍盯著他問。 “你會怎樣想?”費伊說。 埃琳娜沒作回答,只是格格一笑。 “這太噁心了,”她對艾特爾說,“像她這樣的女人也做應召女,我猜想是因為她沒法和某個男人保持體面的關係。” “而你能做到。”費伊說。艾特爾明白這話的言外之意。馬里恩在他眼裡一下子變得醜陋了。 “是的,我行。”埃琳娜說,“你不這麼認為嗎?” 費伊哈哈笑起來。 “你當然行囉,這沒問題,只要男人找得準。但沒有一個女人不為此傷腦筋的。”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埃琳娜問。 艾特爾微笑起來。 “他的意思是,別跟著我了。” “馬里恩恨你,查利。”埃琳娜以反抗的姿態公然宣稱,那樣子就彷佛他倆會一致攻擊她似的。艾特爾只得哈哈一笑。多年來他就是以這樣的大笑來保護自己。 “真是這樣嗎,馬里恩?”他滿不在乎地問。 費伊吸了一口煙,隨即將香煙扔進了壁爐。 “確實,我恨你。”他說。 “為什麼?” “因為你本來可成為一名藝術家,而你卻唾棄這種機會。” “那麼什麼才是藝術家呢?”艾特爾問。費伊話語中所含的惡意,深深刺痛了他。 “你想展開討論嗎?”馬里恩嘲笑著說,“我覺得沒有必要告訴你。” “真令人遺憾,你會這樣認為。”艾特爾說。他知道馬里恩已不再尊重他了,心裡不禁有種失落感。 “又失去一位門客。”他冷冷地忖道。 “要是你這樣看待查利,”埃琳娜說,“為什麼還老是上門來呢?” 費伊緊盯著她,彷彿她是一具標本似的。 “你說這話是當真呢,”他問道,“還是認為或許我的話有道理才這樣說?” “我認為你……你給我滾出去!”埃琳娜朝他大嚷著,但這話像她別的命令一樣嚇唬不了人,她只能以自己的退出來實施這項命令了。 “你硬要說那些話,究竟是為什麼?”艾特爾嘆息著說。 “因為,”費伊答道,“與你相比,我對這小婦人看得更透。” “哦,好吧,但願你說得不錯。”艾特爾冷冷地說,隨即走進臥室。埃琳娜在啜泣,他早已料到這一點。她不想听他解釋,只顧躺在床上傷心。 “你不該讓任何人那樣對你說話。”她嗚嗚低泣,“他們也不該那樣對我說話。”他寬慰著,馬里恩是隨便說說的,並不當真,他正心神不安,她不該問那麼多的問題。艾特爾毫無希望地繼續勸說。但他始終清楚自己正在做的事,那便是要她相信:馬里恩錯了,他們不會分道揚鑣的,他會永遠照顧她的。 過了好一會兒,埃琳娜才轉過身來。 “你對外面的這位朋友那麼器重,你應該知道他是怎樣的一路貨色。” 看她說話的樣子,他知道她後面還有話要說。 “你說什麼?”艾特爾問。 “每次你一離開,馬里恩便說,他要我去和他同住。” “他那樣說嗎?” “他甚至說他愛我。” 如果說艾特爾為之吃驚,那麼,也可以說他同時還感到高興。讓別人去關照她,或許他自己的責任就減輕了。 “你就不明白為什麼馬里恩這般惡劣嗎?”他聽到自己在問。 “你就一點兒也不氣憤?” “埃琳娜,讓我們別把這事看得太重。” “你真冷漠,艾特爾。” “哦,回去吧。要是馬里恩非常喜歡你,你總不能真的對他生氣。” 最後她答應出去道聲晚安。她眼圈紅紅的,十分窘迫地出去待了一會,對馬里恩笑了笑。 “你很漂亮,親愛的。”馬里恩說,並乾巴巴地送個飛吻,“我的意思是,你比我們出色得多。” 埃琳娜不久便上床睡覺了,而他們仍留在外面。這時馬里恩便顯得鬱鬱不樂了。 “你為什麼不相信我愛她呢?”艾特爾問他。 “你要我說些什麼?你想听,我就說。” “你剛才說,”艾特爾繼續說道,“你本人對她看得更透,而她是那麼地需要尊嚴。”他激動地說。 “尊嚴!”馬里恩身子前傾,似乎要突破什麼障礙。 “查利,你像我一樣明白,她只不過是個老於世故的女人而已。” “那不符合事實,情況不全是那樣。”艾特爾因他口氣那麼平靜而十分惱火。 “要是我真愛她,此刻就該不搭理他。”他想道。 “你對埃琳娜可以為所欲為,”費伊幾乎是柔美地說,“她是那種你可以在她身上揩手的女人。”他凝視著空中。 “只要你領著她。查利,你得領著這姑娘。她要的就是這個。” 艾特爾又做了一番努力。 “從某種角度說,她是我所認識的最誠實的女人。天哪,她的父母是手握著切肉刀把她養大的。” “一點不錯。”費伊說,“你知道為什麼你會和她同居嗎?” “為什麼?” “因為你嚇壞了,查利。我敢打賭,你一直很忠實。” “是的。” “而正是你一貫說,忠實不合乎人的天性。” “或許我仍相信這一點。” “你真的嚇壞了。你甚至害怕得不敢向我要一名應召女。” “我對應召女從來就不感興趣。”艾特爾說。 “你想對我說什麼?說這是個欣賞口味的問題?” 費伊說這些話的時候,艾特爾再次感受到他剛來沙漠道爾的幾周里所體驗到的憤懣心情。當時他漸漸意識到自己過去認識的女人再也不願與他偷情,那些野心勃勃的女人不會,正值青春年華的女孩不願,那些他或許會動心的女子不肯。對他來說只剩下流亡者們的妻子,二流的應召女,以及在沙漠道爾地位最低下的公開妓女,對她們來說他依然是個重要人物。莫非費伊說的沒錯?他竟然連這樣的女人也怕?艾特爾這樣想著的時候,腦中不禁閃過一絲對埃琳娜的鄙視。但他開口回答的時候卻說,“要是你這麼看不起埃琳娜,為什麼對她感興趣?” “我也不明白是為什麼,一定是我身上的動物本能吧。”費伊打了個哈欠,站起身來。 “你就自己去問吧,”他在離去之前說,“問問埃琳娜,她以前有沒有為了錢幹這種事。” 艾特爾確確實實感到一陣震顫。 “你知道些什麼?”他問。 “我不知道,查利。我只是有一種直覺。”費伊不慌不忙地出門而去。 艾特爾直到第二天下午才有機會問起埃琳娜,因為他上床時她已睡著,而早上她又比他先醒。芒辛沒有打電話來,儘管艾特爾很想定下心來工作,一種強烈的想和埃琳娜做愛的衝動卻不斷撩撥著他。下午三四點鍾光景,他們上床銷魂了半個小時,他知道,埃琳娜比他更興奮,因為他的性衝動是自發的。做愛之後,再問她那個問題似乎就不至於給她造成傷害了。她有沒有收過別人的錢?嗯,她說,除一次外,真的從未收過。除一次外?他說,那是怎麼回事?那一次很滑稽,埃琳娜回想著。那是怎麼發生的?他問道,他感到一顆心像凍結了一般。嗯,有過那麼一個人,他想與她做愛,她拒絕了,於是那人出了價,他付二十美元。 “那你怎麼做?”艾特爾問。 “我收下了,這使得那人很興奮。” “你這個下賤的小婦人。”艾特爾罵道。 埃琳娜雙眼閃閃亮著。 “哦,你知道我是這樣的人,”她說,“你也一樣。” “是的。”最糟糕的是,這一類故事使他想起,他其實和她差不多。 “那二十美元我花得很開心。”埃琳娜繼續說。 “沒讓你感到噁心?” “沒有。” “你一定感到噁心了。”艾特爾堅持說。 “唉,第二天晚上我確實有點兒歇斯底里,但我一向總是亂糟糟的。”她的神情一時顯得有點心不在焉。 “查利,別談這個了。記得我十六歲的時候,我常常擔心自己到頭來會成為妓女。”她笑了起來,彷彿要將這一切回憶驅散似的,隨即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你還記得我們曾談起過兩個女人嗎?”艾特爾點點頭。 “嗯,或許有朝一日我們可以找一個,但那必須是位合適的女人,是那種不至於引起我妒忌的。”埃琳娜嘲笑著自己。 “這樣子討論謀劃,豈不是太可惡了?” 他緊緊擁著她,心想有多少事情他不能告訴她啊,記憶中他與兩個女人調情的興奮,她為著區區二十美元便賣身的事給他造成的痛苦,除此之外,還有對埃琳娜命運的關切也幾乎要讓他眼中湧出淚來。要是他不再關照她,那會發生些什麼事呢? 過了一會兒他們決定去游泳。在喝飲料時,他想起科利還一直沒有回音。人是那麼容易輕信;他們可能再也不會見到科利,或者可能當天晚上就見到他。艾特爾只當鬧著玩兒地往上擲出一枚硬幣,結果硬幣落地,反面朝上。 “我再也不會見到他了。”他自言自語著,這想法令人不快。這是否意味著他原先決定要依賴科利? 迷信算得了什麼?擲硬幣的結果竟與事實相反,當天晚上芒辛就上門來了。埃琳娜過了好久才去睡覺,而有關電影劇本的事他們一句也沒說起。在她終於離開之後,芒辛陷入了沉思。 “我們從事的這個行當真是不可思議。”他說。 艾特爾可沒有這份耐心。 “大祭司怎樣了?”他問。 芒辛微微一笑。 “查利,我希望那天晚上我們的小型會談富有成果。” “我從中得到一兩點啟示。” “我對此還是很激動,”芒辛說,“我好幾年沒有這樣的熱情了。”科利經常說諸如此類的話。他就用這種話作為過渡,以便改換話題。 “'你在這兒賭什麼?'昨夜我便責問自己,'真正的賭博是在沙漠道爾,和艾特爾一賭。'” “怎麼是賭博呢?”艾特爾說,“上次我們討論時,你似乎認為這故事是萬無一失的。” “查利,讓我們別斤斤計較了。這方面我們都夠精明的。你的故事,即使加上我出的點子,也還是一場賭博。從頭至尾始終是場純粹的賭博。” 艾特爾做了個調製飲料的小動作。 “那麼,或許我們還得拋開這個想法。” “不用爭了,查利。”芒辛像個胖胖的男孩那樣,手指快活地捏著上嘴唇。 “要是你想獨自乾,親愛的,我可是也出了不少點子的,我做的建議便都是你的了,我希望在你出售劇本時它們能幫你賣個好價錢。” 艾特爾顯出一臉無奈。 “你知道得很清楚,科利,這一行里沒人願意接近我。” “其實你只要向政府說清了就行。” “就這點事。我不能失了自尊,科利。” “那你就該與我合作。” “或許還有別的辦法。” “你騙得了誰?要是你想去歐洲拍片,就得搞到護照。”芒辛高興地微笑起來。他說,他倒有個好主意。艾特爾先寫出劇本,他提供編輯意見,完成之後——艾特爾能不能在十二個星期內定稿? ——就把它當作自己的電影劇本提供給泰皮斯。他說,他總不必再提請艾特爾注意,出自芒辛的劇本該值什麼價了吧。 “這劇本你應當能賣到七萬五千至十萬美元。”艾特爾說。 “查利,為什麼現在就談起價錢來?” “因為我想知道我們怎樣分成。” 芒辛噘起了嘴唇。 “查利,這樣說話可根本不是你的風格。” “也許這不是我的風格,但我想事先提出要價十萬,我們分成時我取四分之三,你得四分之一。” “這我就搞不懂了,查利。”芒辛說,“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好好想一想。” “你也好好想想,這事除了讓我擔心還有什麼?要是泰皮斯發現我在和你合作,他非把我揍扁不可。你以為我為幾個臭錢會冒這樣的險?” “還有芒辛大作的赫赫聲名呢。” “也不值得。”芒辛搖搖頭,“不是為這個,查利,不是的。我的想法不一樣。既然你眼下缺錢,劇本我就付你兩千五百美元。然後我們分成,我拿四分之三。” “科利,科利,科利。” “我給你的這筆貸款也一筆勾銷。”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為什麼給我這筆錢。” 他們又討價還價了一個小時,才粗粗達成協議。以後——芒辛解釋他得與他的律師討論一下——他們或許籤或許就不簽合同了,而怎樣給艾特爾付款還得考慮到繳納個人收入稅,得設想個最佳辦法。但這些是細節問題,他們可以信賴對方。 這樣的合同夠令人滿意了,艾特爾想。科利多賺點錢,而他將把自己劇本的手稿影印下來。他已得到最優惠的條件。科利將支付他劇本稿酬四千美元,今晚先付兩千,劇本完成後再付兩千。要是劇本不再賣出,它就將屬於芒辛,要是賣了,售價的三分之二收入歸科利。附帶權利屬於科利,但他肯定會讓艾特爾分得一部分。這是個初步協議。艾特爾幹活,科利賺錢。作為回報,要是艾特爾能與顛覆活動調查委員會合作,科利將盡可能讓他執導這部影片。甚至在片頭字幕上他們可以共同署名。 “如此看來,”艾特爾黯然想道,“我現在竟成了科利供養的一名筆桿子了。”他為此十分惱火。科利善於識人,他僱用的筆桿子都很忠實,他決不會和一位難以信任的人達成這樣的協議。 “這麼多年過後,我依然老實巴交的。”就在科利點給他那二十張百元大鈔時,艾特爾悻悻地說。交易就這麼做成了,艾特爾拿著鈔票的手感到陣陣刺痛。 然而,要是他以為他們間的事晚上已辦妥,那他很快就會明白事情才僅僅開了個頭。科利開始大談特談他如何在卡西諾賭場遇見露露的事。 “她和那個男的在一起,你的飛行員朋友。他叫什麼名字?” “瑟吉厄斯。” “對了,瑟吉厄斯。”科利嘆息道,“他是個好小伙子,但沒他自己想的那麼聰明。” “也許是吧。”艾特爾只是附和一句,等著聽對方說下去。 “查利,”芒辛說,“每次我想到你毀了自己的事業,就感嘆不已。” 艾特爾對此不想作什麼回答。 “在赫爾曼·泰皮斯舉辦聚會的那個晚上,你就非得把埃琳娜帶到他眼皮底下招搖一番嗎?”科利問,“你不知道那是多大的蠢事。你可明白他究竟為什麼邀請你?” “我一直不明白。” “查利,你那麼聰明而有見識,為什麼老是違逆赫爾曼·泰皮斯的好意呢。赫爾曼·泰皮斯總是希望待人若慈父,你卻從不給他個機會。那次聚會之前兩小時左右,當時我甚至還不知道你也受到了邀請,他曾對我說,'我想為查利這孩子恢復名譽。'他就是那樣說的。” “原來如此!”艾特爾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又斟上一杯。 “我想他是打算把我從黑名單上劃去?” 芒辛很明智地點點頭。 “他本來可以解決這樁事,你就只需在秘密會議上做證。誰也不會知道你說了些什麼。” 他們多聰明,艾特爾心想。一次秘密會議,報紙角落里短短幾行文字,他便可以重操舊業了。這消息會由那些友好的漫談專欄作家透露出去。 “赫爾曼·泰皮斯是個嚴厲的人,”芒辛說,“同時又很孤獨。他內心深處還是很記掛你的。他邀請你參加聚會,因為他構思了一部電影,這影片非你執導不可。” “瑟吉厄斯對我說過。”艾特爾說,“一部沙漠音樂片。” “老弟,你錯了。我一直對你說,你不了解赫爾曼·泰皮斯。”科利伸出一根手指。 “他內心所想的,是以瑟吉厄斯·奧肖內西為原型,拍一部影片。” 這構思值得喝上一杯。 “我弄不懂,”艾特爾說,“我還不明白。” “你真是腦袋生鏽了。那位情郎是個曾擊落十架敵機的英雄。” “只不過三架,科利,不是十架。要是你去問瑟吉厄斯,或許他會告訴你,這幾乎快攪得他精神失常了。” “要是我捏造了一點點事實,你可以提起訴訟。”芒辛說,“故事的精髓不在於多少架飛機,而在於這一事實:瑟吉厄斯曾是位被遺棄在孤兒院門前石階上的嬰孩。極妙的電影素材,你還能找到比這更有望成功的嗎?” “這聽起來令人作嘔。” “就說說作為他母親的那個女孩吧,”芒辛說,“我設想她是個一心追求時尚的少女。影片的開頭非常精彩。你可以這樣開頭,她將一個兩個月大的嬰孩放在孤兒院門前台階上,按響了門鈴。她隨即哭著跑開了。有人開了門,比如說是位上了年紀的看門人吧,嬰孩的尿布上別了一張字條。赫爾曼·泰皮斯便是這樣構思的。'但願我能給孩子一個姓氏,'字條上寫著,'但既然我沒法做到這點,請叫他瑟吉厄斯吧,因為這名字很美。'”芒辛滿臉欣喜之色,就像見著那顆稀世珍寶科依諾爾鑽石一樣。 “怎麼會不成功呢?”他說,“瑟吉厄斯,因為這是個美好動聽的名字。故事就這樣開始。他後來成為空軍王牌駕駛員。孤兒成了英雄。” 艾特爾完全相信這一點,赫爾曼·泰皮斯每年總會有那麼一兩次,甚至三次突發靈感,隨後叫某個人將他的構思擴展成一部電影。那最初的構思有時比“孤兒成了英雄”更簡單。多年之前的一天上午,泰皮斯曾把艾特爾叫去,對他說:“我心中構想了一部電影。就叫'文藝復興'。把這電影拍出來。”他設法讓泰皮斯將這差使交給了另一位導演。影片拍竣時改了片名,但泰皮斯的靈感讓最佳影片公司的人們足足苦了一年。總的說來,和任何別的辦法相比,這倒也不失為拍片的一種好辦法,況且,泰皮斯的靈感大多都有利可圖。 “你覺得怎麼樣?”芒辛問。 “這故事和瑟吉厄斯毫無關係。我真不明白你為什麼要自尋麻煩購得他的授權。” “他沒法控告我們。問題的關鍵不在這裡。只需看看這個故事。它很差勁。沒有人會相信,除非你以某個活生生的人物為原型。令赫爾曼·泰皮斯激動的正是這一點。宣傳炒作價值。” “我不相信瑟吉厄斯會授權於你。”艾特爾說。 “這是你的看法,”芒辛說,“我不這樣認為。他可以因此獲得兩萬美元呢。” “那你為什麼不找他談談呢?” 芒辛嘆了口氣。 “太晚了。你知道赫爾曼·泰皮斯心血來潮時會怎麼樣。他要你拍這個片子,因為瑟吉厄斯會與你合作。現在一切都泡湯了。你毫無必要地傷害了赫爾曼·泰皮斯。” “科利,為什麼你要翻陳年舊賬呢?” “為什麼?我不知道。”芒辛一根手指伸在耳朵裡,起勁地挖著。 “也許因為我心底有某種想法,”他聲稱,“要是我們能讓那年輕人同意這計劃,我想,查利,我仍能說服赫爾曼·泰皮斯讓你執導這部片子。” 艾特爾大笑起來。 “換句話說,你要我去向瑟吉厄斯證明,這是個好主意。” “我要你助我一臂之力,這對你自己也有好處。” “對誰都有好處。”艾特爾說,“瑟吉厄斯又有錢了,我可以導演影片,而你也不辱使命,達到赫爾曼·泰皮斯派你來此的目的。” “要是你想這麼理解,就算是這樣吧。” “要是赫爾曼·泰皮斯不讓我導演怎麼辦?” 芒辛顯得沒有絲毫猶豫。 “我一直在考慮這問題,”他說,“要是那樣的話,或許我們能做的便是,修改關於你的劇本的協議條款。我不想把你排除在外。” “幸虧我們早已是合作夥伴。”艾特爾說。科利真不簡單,他想。科利這趟來沙漠道爾原來是赫爾曼·泰皮斯要他買斷瑟吉厄斯·奧肖內西的生平故事。但科利要是直接談價錢,那就猶如一手借入另一手賣出。而現在不管發生什麼都沒問題了:科利差不多已穩操勝券。艾特爾不由得想知道這一個星期科利另外還做成了多少交易。 “瑟吉厄斯不要你那兩萬美元,是不是?”艾特爾相當唐突地問。 “這問題還沒有最後敲定。” “你們是怎麼談的,就一邊在輪盤上賭一邊討論?” “那是個討論的好地方,不比其他地方差。” “露露也想說服瑟吉厄斯嗎?” 科利只得笑了笑。 “唉,這就有點兒複雜了。赫爾曼·泰皮斯對於露露應當結婚這件事,簡直偏執得有些病態。” “與特迪·波普結婚?” 科利點點頭。 “然而,問題在於,考慮到一些有利的情況,我相信赫爾曼·泰皮斯能夠看清,露露想嫁的是瑟吉厄斯。” “這影片的結局太美妙了。”艾特爾爆出一陣哈哈大笑。 “作為一個胖子,科利,”最後他說出了這麼一句,“你當然能擠進許多狹小的空間。” 芒辛與他一起大笑。他們坐在艾特爾的起居室裡,笑個不停。後來科利首先收斂了笑容。 “你真令我著迷,老弟。”他邊說邊擦眼睛,“你是唯一能看透我的心思的人。” “過獎,過獎。”艾特爾高高興興地說。 “你會幫我去說服瑟吉厄斯,是不是?” “不,”艾特爾說,“我半點兒忙也不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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