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外國小說 我們為什麼在越南

第22章 第十一章

三個小時之後,他們醒來了。四周漆黑一片,營火幾近熄滅。寒冷向他們襲來。寒冷,你瞧,漸漸侵入骨髓,特克斯渾身戰栗,使勁往毛毯裡鑽也不頂用,便索性掀開冰冷的毯子出來,而DJ則如抱寒冰,渾身冰冷。特克斯就像一個乾癟刻薄的老婦人一般怨聲載道,詛咒漫天寒冰,詛咒漫漫歲月,詛咒懶惰的小伙伴,詛咒未來可能加於關節的風濕病。他在黑暗中徘徊,抱回一堆黑雲杉的嫩枝及樹枝添進營火,沉睡時被黏液堵得幾乎不透氣的鼻子,此時卻被燃燒的松脂那撲面而來的濃烈松香刺激得再度敏感起來,松節油瞬間匯集,如同鴉片,的確如此,火燒得併不很旺,還沒有產生足夠的熱量,於是他用嫩枝編了一隻籠子,用其擊打木柴,似乎這些木柴太過好逸惡勞,他要痛斥教訓它們,以使其發揮類似熱炭的功效。他不斷擊打以保持火勢,不斷調教修理,直到這愈來愈旺的火焰吸納了阿拉斯加大地的獨特成分,這便是當初促成小樹苗長成這參天大樹的成分。此時,這種成分正在為他的熊熊營火提供燃料,甘心燃燒自己以成全他的溫暖。特克斯站在那裡,抽取著大地的熱量,而DJ看到一匹狼信步從他身邊掠過,於是大驚失色地從床上坐了起來,伸手拿過一隻壺鐺鐺敲了起來。

他們開始互相詛咒,特克斯指責DJ一直窩在毯子裡面,DJ則指責特克斯太蠢,居然都沒看見一匹狼已如此接近。然後DJ起身站在火邊,等兩人都暖和過來,他們又再次躺下,漸漸平靜下來,也暖和過來。這時麻煩開始了,最簡單不過的麻煩,卻是最麻煩的麻煩——他們無法入睡。兩人躺在荒郊野外,心裡清楚只有十五或二十英里以外才有人跡。月光照在鹽池上,鹽池幾乎沒有響動,似乎只有北方的魚兒不時探出水面。地面上田鼠和旅鼠躁動不安,當然還有狐狸和狼。在這山坳之中的鹽池周圍,一切都難以成眠。火,這個四足動物所無法想像的“一切皆有可能”的陷阱,是的,霸氣威武的獅子在內心中很容易將這火焰想像成一群野獸。沉寂並非靜止不動,它奔流不息,澎湃湧動,如同鹽池泛起的陣陣漣漪,是的,每一個聲音都將團團寂靜留在迴聲的波谷之中,然後再通過如下諸物的混合物發射出來:疲憊、寒冷、他們睡的第一個好覺、他們剛剛度過的這一天的生活、他們未遭烏七八糟的狗屎雜物所污染的純淨內心,以及他們未帶刀槍赤手空拳躺在不知名的山巒附近,彷彿在夜間赤裸前行,他們躺在那裡觀望狼和灰熊,觀望馴鹿媽媽,觀望仙鶴。這些仙鶴從未忘記他們的心隨著上千隻仙鶴振翅的神秘聲音而跳動,這聲音似乎要使你的心臟蹦出體外,追隨仙鶴一起飛向遠方。帶著這些記憶,兩人深吸一口氣,並肩躺著,彷彿兩根因線圈裡的磁性而帶電的避雷針,天線在毛毯之下升起,升起。接下來的半小時裡,他們躺在那裡一言不發,一動不動,彷彿煉獄已經臨近,他們要彼此靠近,舉起雙手,手指伸直,心跳漸緩,似乎在接下來的半小時裡,北冰洋將重見光亮,極光已去,彷彿在這次九月之旅中,它每個夜晚都不曾離去,此時又穿過鹽池抵達他們的雙腳之上,他們的北方籠罩在一片紅色與熒光綠的日冕之中,溢彩流光宛若絲綢,道道彩光彷彿探照燈一般光芒四射,冕冠散發出鑽石一般的光芒,向上延伸兩百英里直上雲霄,光線如緞帶、幕布、幃幔一般颯颯作響,色彩的脈衝直入暗夜,彷彿什麼東西在夜的屈服之下激憤不已,爆裂之聲如同被蠱惑的火花,追隨著絲綢一般的彩光狂奔不已,幻彩流光似有生命,正對著他們私語。

“這是什麼引起的?”特克斯問道。 “不知道。” “太陽黑子。” “嗯,太陽黑子。” “磁場干擾?” “嗯。” 一切又歸於沉寂。兩人此時幾乎都靈魂出竅,因為流光在和他們說話,他們跟著它,靠近它,流光告訴他們,此處有某個東西,它真的就在此處。是的,上帝在此,他活生生地在此,他不是什麼人,他是野獸,長著巨大的下巴,大如洞穴的嘴巴,呼吸時露出巨大的洞穴、巨大的獠牙,他悄悄呼喚:過來,到我這兒來。他們會沒穿靴子就站起身來,穿過鹽池,走入北方,升上天空,然後漸漸消逝、死亡,最終與那頭巨獸為伍。在充斥著這一切慾望的田野上,DJ舉起手來,將其徑直放在特克斯的隱秘之處開始揉捏。就在他動手之前,北方之光霎時變化,夜色中有聲音響起,彷彿“黑暗”這個建築物的電路保險絲已被燒斷。 DJ其實並未將手放在特克斯身上,因為他暗自害怕特克斯過於強壯,會將他壓倒,會在他的屁股上留下烙印,這對一個高貴的得克薩斯人而言就像身處地獄。但是他,DJ,可是哈莉的寶貝兒子。哈莉拉的屎都是香的,她擁有可愛的屁股,自然他也遺傳了母親的基因,擁有可愛的屁股。媽媽對他的影響和誘惑使得他的男子氣概不足,於是他總是跟在特克斯身邊佯裝雄姿勃發,如此一來,印第安人就永遠不會在他的屁股上留下烙印,任何人都不會。今晚的特克斯似有心靈感應,他不再糾結於這個秘密:他為什麼從來都沒試過折磨老DJ?特克斯可是什麼小混混都會上的,因為後面更難挺進,因此它在一切特殊工具面前都很矜持,特克斯例外。特克斯從未試過被男人近身,更不用說讓別人撫摸。他會折磨任何人,但是他從來都沒有成熟到敢去嘗試和DJ的媽媽在一起,那個生猛危險、嬌柔嫵媚的混蛋媽媽。雖然他常因這種無法言語、無人知曉的衝動而恐慌,對這個女人的渴望常使他暗自掐捏腹股溝,然而每每夜晚來臨,對DJ的一種難以言表的懺悔就會強烈地向特克斯襲來:他,特克斯·海德,有著無所畏懼的伊恩英血統之人,最終卻害怕不敢去戳DJ,因為DJ曾經變得像一條母狗一樣,差點兒殺了他。此時,在黑暗中了無睡意的DJ洞悉特克斯的心思,北極光隨著他心跳的節奏而躍動,它也清楚DJ今晚試圖“大戰”特克斯,他有機會得以長驅直入,從特克斯的身上復原他的男兒雄風,然後將其置入自己體內。想到這兒,他的私處不由堅若鐵鎚,他已做好準備電光四射,此時特克斯也已做好準備打死他,瞧,就是這樣,棄一切友情於不顧,兩人都想置對方於死地,因為上帝是個野獸,不是人,並且上帝說道:“去吧,殺了他——完成我的心願,去殺了他。”他們彼此糾纏扭打在一起,彼此都既渴望擁有對方,又害怕被對方殺死,兩人都被這種矛盾所分裂,所折磨。一小時過去了,光再次變化,北方的光芒之中的某個東西向他們襲來,主宰著他們的恐懼,這是心靈感應和新的力量的交融,並且,他們是孿生兄弟,永遠無法再如愛人一般接近彼此。可是,他們是一對殺手兄弟,被某個東西所主宰,被黑暗之王所主宰,被光之王所主宰,而他們卻不自知;他們只知彼此有心靈感應,他們已被北方深深震撼,而他們手指上的每一滴鮮血又震撼著他們,使他們相融,血脈相融。幻彩流光悸動著,照耀著這北冰洋的夜晚,照耀著這茫茫雪原,暗夜中那頭野獸低語著:完成我的心願,去殺了他。一小時後,他們在黑暗中離開,想要返回營地,在路上,他們深知拉斯蒂、老盧克、奧利、MA比爾和皮特見到他們會是怎樣一副表情,他們的面容已經銘刻在兩人心中,他們已經預見到了這些人的反應,這些長者的聲音中盡是一些他們自身所特有的烏七八糟的陳舊狗屎,這些狗屎東西他們都曾經聽過,在他們新近形成於布魯克斯嶺的意識中聽過,在他們頗具心靈感應的、電光四射的意識之穹中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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