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外國小說 我們為什麼在越南

第21章 第十章

聽著,討厭的技師,你可知道金屬在絕對低溫下具有超導電性?是的,的確不可思議,你在絕對零度的三或四度(那便是零度,老兄——你再不能低了),猜猜會怎麼樣——有五種金屬——不會再多了——成為超級導電體。拿一個鉈指環,那個柔軟的狗屎玩意兒,將其置於華氏二百四十度的絕對溫度中,將一塊磁鐵從指環中心穿過,再穿出,由此引出的電流將會環繞指環長達數月。因此,應用你的新知識吧,找一個女人,將其置於“絕對零度”,訂製一個訂婚戒指(這是婚禮,你這個笨蛋),戒指由老鉈、水銀媽媽、萊繆爾鉛、蒂莫西錫或艾克銦構成,凡材質柔軟、鬼魅巫婆似的金屬元素均可,將其冷卻至近“絕對零度”,使其如那位美麗女子一般冷若冰霜,接著,老兄,準備好你男性的驕傲吧,因為震盪即將來臨,你只需挺起私處,穿過那個接近絕對零度的指環深入淺出,用力一些,使堅冰融化,哇噻!哇噻!在你那冰冷、堅挺的男性之驕傲繳械之前將其抽出。此時你已建立起電流,老兄,這會使你的女人臣服數月。誰又能說你的私處沒有磁呢?哦啦啦,弗朗索瓦絲,你的trou de merde讓人難以忘懷,因為它就像我們小時候媽媽做的卡門貝奶酪一樣,布恩基。

媽的,這個噪音,DJ為什麼一直坐在教堂的長椅邊上徘徊不去?說說你的想法! DJ在此流連是因為他的秘密磁帶中即將敘述的事情因為披露了某位要人的隱私而暫告停頓,而這個磁帶是要秘密呈給上帝聽的(這便是提前的假設),事實上,繼續挖掘探究吧,身處歡樂之地的戲謔之人,DJ無法繼續下去,因為他得說說他和特克斯孤獨地走在北極圈上時眼前所呈現的一切,各種異物的根基都在這裡。在北極圈時一切倏然而現,極地冰冠上電離集聚,那些極光區域都是帶電的,老兄,地面電荷大於其他地方,因為信息源源不斷而入,MEF(令人心醉的磁電封地——別忘了)在夜間吸收電荷,布魯克斯嶺的那些狗屁冰峰振盪不已,電波也因此做出相應調整,每座山峰之上都是冰雪覆蓋,這是晶體振盪器,環繞著北極圈的是無數的山峰和冰雪之地,看著吧——你們會記得,綠草叢中的親愛的聽眾,小伙子們已經做完早餐,他們已經意識到周圍的好戲正在上演。經過漫漫跋涉,他們還不算太髒,而那幾個中等混蛋和頂級混蛋拉斯蒂的噁心勾當卻讓他們成了同流合污的骯髒之人,老盧克的“特德警官”又讓他們萬念俱灰,直到最後出逃,將狩獵者的準則及誓言棄之不顧,這一切都令他們陷於如此矛盾複雜的狗屎狀態,因為出逃至此對於他們而言好處也是微乎其微的。他們尚未清理自己的管道,還沒有。他們身上依然滿是廁所的活塞孔,如同他們在馴鹿身上所看到的那些累累彈孔,依然滿是分崩離析的內臟、分崩離析的魂靈——這是那些慘遭荼毒的獵物的魂靈,踟躕瀰漫在阿拉斯加的空氣中。特克斯感到自己從此再也不會去狩獵,這個想法對他而言可謂石破天驚,因為他是個天生的獵手,然而,一個自他的天才傳送帶的按鈕處到他的頭骨底部的閃電式跳躍使得他經受了一次思想洗禮。他對DJ宣布說,他們應當收起武器,把它們扔到樹洞中,然後帶著他們的蘭德爾博伊刀、雙筒望遠鏡和背包上路,穿過森林,翻越高山,只用刀具防身。他們都知道,雖然他這麼說,但這樣的安排之後還是會讓他們打心眼兒裡感到恐懼,感到厭惡,會讓他們極度緊張。可是DJ已經被一場“男兒雄風競賽”所裹挾,又怎會預先想到這些?於是他說:“咱們連蘭德爾也不要帶了吧。”

特克斯答道:“男人沒有刀怎麼行?” “要么幹,要么不干,”DJ說道,“不要婆婆媽媽的。” 老兄,脫衣舞開始上演,這他媽的簡直就是赤裸裸的挑戰。 “那就不帶雙筒望遠鏡了。”特克斯答道。 “背包也不帶了。” 於是沒有睡袋。 沒有食物。 沒有指南針。 老兄,他們的腦袋已經被屎給糊住了。待到貯藏東西的季節來臨,他們卻心懷恐懼,因為他們即將遠離這片土地。他們陡然感覺失重,DJ甚至能一躍十英尺。如果不是因為清晨寒冷,他今天就準備赤身裸體了。哦,前方的國度廣袤遼闊而又卑劣齷齪。 但是他們還得走回頭路。因為他們快要被凍死了。如果你對布魯克斯嶺的天氣有信心,那你就去親吻自己的熱病性皰疹吧,先生(你很清楚自己是怎麼得上這個病的),這裡的天氣就像個婊子,其私處的灌木叢中冷熱水交織奔流。此刻奔流湧動的是極冷的冰水。如果我們讓它們自己開動起來,它們也就挺身前行不到兩百碼而已,穿越北方的山區,穿過愈加貧瘠的森林,不到兩百碼,穿行於稀疏的北冰洋的樺樹和榿樹之間,黑雲杉幾乎一棵都沒有了。他們蹲坐在林邊,發現自己又來到了林線,曾經攀爬過的山脊就在眼前,光禿禿的,就在他們面前二十碼處。他們登上山脊,俯視下面幽長的山谷,下面的森林更多。然後他們繼續向前,來到了白雪皚皚的群山起始處,山頂都光禿禿的,就像男人的私處,光禿、潔白,一如波浪般的山峰。後面還有更多山巒,再往後還有,延綿的山巒像一支箭,隨著憂鬱的晨起射向山間疾行兩百英里或者更遠,沒人在此處看見過山間的中心地帶,只能從空中得見。目前能看見的只是皚皚白雪,即便此時時值九月,也只能見到白雪,只能見到白雪覆蓋的頂峰,和一片銀白的像沙漠一樣的大地,荒涼的沙漠。這一切在他們腦際迴響,如同盾牌上的寶石,不,這個比喻不妥,還是摒棄不用為好,埃塞爾女士,這一切在他們腦際迴響,如同濕漉漉的手指,放在紐約公園大道上最為富麗堂皇的玻璃大門的邊緣,是的——DJ可不是白來東方的——那些山巒是插座,是拋物線反射器,是下凡的天神,是共鳴的滾球,萬物傾聽著小伙子們在滿眼寒冰中蹣跚而行。他們知道,基於自己新近發現的法則,他們得稍作折返,他們得回去取鋪蓋、食物、小帳篷、火柴、繩索,媽的,他們不能赤手空拳就上路,他們還得回去取雙筒望遠鏡。他們心中的水庫中再無復雜湧動的狗屁情感,因為天堂之力學是建構在等式之上,赤手空拳進入森林,進入白雪皚皚的群山,孤膽英雄般的前行,實在是毫無必要,倒不如帶些基本裝備和食物上路。前方的九月大地一片潔白!他們依然兩手空空,花費三十分鐘費力減速,自樹上躍下,然後再加速前行,還要留意不能壯志未酬身先死,尚未返回就被灰熊消滅掉。但是此刻他們的確已經上路,他們翻過山脊,再下到森林的溪谷中,然後再次攀登而上,一小時二十分鐘之後,他們到了白雪邊緣,如同箭鏃一般撲面而來的白雪終於射向別處。然而此時太陽已經出來,天氣炎熱,老兄,高達華氏六十五度甚至更高,這是雪中的炎熱,陽光下的雪發出炫目的光,就像水面上的陽光。

“討厭的炫目之光,”DJ說道,邊說邊行進在懶洋洋、濕漉漉的粉狀雪沫之中,既不是雪絨,也不是雪泥,只是令人腳步沉重,雪有三英寸厚,僅此而已,此處是雪地的開始,幅寬竟達一千英里(或者接近一千英里),向北延伸一百英里,穿過山巒一直延伸至苔原,“討厭的眩目之光,” DJ說道,“就像水面上的陽光。” “媽的。”特克斯道。 “是啊,老兄,簡直就像水面上的炫目之光,凱撒里亞的希律王宮殿外面的水面,你聽過嗎?” “放屁。”特克斯道。 “嗨,你的IQ的競爭力不行啊。” “去你媽的,才不是呢。我和你在什麼方面競爭都沒問題。” “和我玩兒你沒戲的,無知的傢伙。” “那麼,”特克斯說道,“和我說說希律王和他在凱撒里亞的破事兒吧。你說完看我用他媽的凱撒里亞整死你小子。”

“想拉開褲子拉鍊把你那寶貝放出來整死我,你還不夠壯,我看你是等不到這一天了,舔貓咪去吧。” “我非把你打得滿地找牙不可。希律王是誰?” “希律王是一個皇家雜種,專干山羊,你這個舔小鳥的混蛋。” 特克斯答道:“我這輩子還沒舔過小鳥呢,不過我準備先拿你來開刀。我要把它咬斷,然後給你老媽送去。” “哦,老兄,如果你不是這麼醜,倒還是個不錯的同志呢。” 嗨,嗨,他們真的是這麼交談的嗎?一個十六歲,一個十七歲。沒錯,是的,他們是天才,DJ已經告訴過你了。那些有關同性戀的談話也是真的嗎?見鬼,是的。他們兩個是好基友,可能有時候他們甚至會和對方的女友上床,不過別怕,文雅的聽眾,他們是男人,真正的得克薩斯男人,他們不會在沒有“酷兒”聚集的街頭彼此騷情挑逗,媽的,不會,他們的那種表達方式只是一種得克薩斯式的親切而已,沒有什麼能比一塊扁平的得克薩斯牛排更為親切。一塊在平底鍋裡煎得硬邦邦的薄如紙片的牛排,再佐以麵包,別忘了還有薯條,以及趴在番茄醬瓶子邊緣的紅色黏稠物上的死蒼蠅,更不用說沙拉醬裡的檸檬酸——我們並非毫無緣由地提到這些平平常常的桶子、平底煎鍋以及那些得克薩斯蠢貨扁平的肚子。聽著,美國同胞們,DJ在此告訴你們,不要因這兩個小伙子剛才的談話而惴惴不安,他們其實很有愛心,也很有冒險精神,他們急於接收所有這些五味雜陳、亂七八糟的東西,而這些東西本不屬於他們的體系,於是他們故意滿嘴髒話,胡說一氣,以求盡快擺脫這一切,擺脫這些如同從煙道升騰而出的烏煙瘴氣,從而能夠敞開懷抱去享受潔淨的空氣、潔淨的自然。別忘了,他們此時位於高高的上帝的閣樓中,拾級而上就會到達那個神聖的國度,他們位於布魯克斯嶺,距離邁克爾森山不遠處,那是一座山。因此不要煩惱,你們這些置身寧靜的街道享受寧靜的星期天的人們,這兩個小伙子不會用那種方式與你的女兒或是妹妹交談,不會的,先生,他們只會私下里稍作沉吟,然後使出渾身解數與她盡享雲雨。

是的,此時他們已經有半小時一言不發,只是埋頭前進,在茫茫雪原之上攀行。積雪厚度超過三英寸,還不算太糟,僅僅沒過腳踝,有時會更深一些。特克斯一路上都很安靜鎮定,此時他輕輕地用手捏捏DJ,小聲說道:“別出聲,瞧,山脊上有一匹狼。” 那匹狼是一道景觀。那是一匹白狼,重量遠遠超過一百鎊,是一匹高大碩長的猛獸,貌似一條白色警犬,體格接近達爾馬提亞犬,甚至更為壯碩。那匹狼並無其他舉動,只是沿著山脊奔跑,不時輕盈迅速地騰躍而起,白色皮毛在空中舒展,暫時與白雪分離。有時你只能看到它的嘴巴、鼻子和眼睛,看到其如黑漆一般的黑色輪廓,看到兩隻橢圓的綠金眼睛以及短小的黑色鼻子——在清凜的天空下它那黑色鼻孔中的光影都清晰可見,看到嘴巴的黑色輪廓、如同向外翻出的紅色鮮肉一樣的紅色牙齦以及白色的狼牙。他們突然意識到自己沒有帶槍,而山脊上的這匹白狼距離他們不過百碼,並且似乎已經警覺到了什麼,是警覺到了他們嗎?他們不由心生懷疑,隨後又竭力抑制自己,因為這疑問就像正在傳輸的光波,並且,哦,媽的,那狼轉過身來,它正將它的雷達置入他們的光波之中,哇,它是光波上的“零”,無從得見,但你可以感覺到,它向著他們的方向邁進一步,似乎在感覺大地之脈動——他們發散出了什麼氣息?是殺戮之氣,抑或是肉味?對此它無法確定,於是又向前邁進一步。一場殺戮已經臨近,一切驟然沉寂下來。大自然此時羞怯如貧民窟的陋巷——小伙子們之前並不知道世界竟能像這樣沉寂。他們只覺得茫茫白雪必然是沉寂無聲的,可是雪中有麻雀,瞧,還有疾行的松鼠,瞧,還有白色的雪鼠,倏爾所有聲音全部逝去,又回到了寂靜無聲的狀態。兩個小伙子的意志越來越堅定,似乎在鼓勵那匹可惡的白狼撲向他們。他們要給它一次機會,心下暗忖如何將它的腦袋打進腔子,如何扼住它的喉嚨,如何用手指直插它的耳朵,如何把它的眼睛徑直打入腦門(這些策略都是惡狼撕咬一位時另一位同伴的救援措施),老兄,他們激情勃發,躍躍欲試。人與動物的兩種殺戮電波在雪中集聚,其電荷恰如亞歷山大·涅夫斯基一般不可思議、美輪美奐,謝謝你,涅夫斯基,於是狼止步於此,死於非命,被電波擊中而仰面倒地,只可惜它心靈的掙扎並未切開含碘化銀的冰塊,也未能製作出一部成本廉價的電影:那匹狼從他們手裡溜走,緩步走下山脊,不再騰身躍起、大搖大擺,不再自在癲狂、招搖撞騙,不,那是一匹老狼,一匹被打敗的狼,對那些假想的相同物種的繼任者毫無表率可言。

但是DJ和特克斯·海德的電波已發送至空中,就連“盧波二世”都要對這電波退避三舍,長著翅膀的洛波斯特先生從空中突然俯衝而下,就是長著爪子的那個東西,“合眾為一”,媽的,就是那隻老鷹,是的,就是那隻俯衝而下的老鷹,灰色的羽毛,白色的脖子,黑色的腦袋、黑色的爪子,黑得像柚木,老兄,哇噻,瞧這俯衝下墜的姿勢,小伙子們幾乎要拍手叫好了,它自五百英尺的高空向著“盧波二世”的後部疾衝而下,彷彿“馬格南零度閃電”。 “盧波二世”適時轉過身來,露出尖利的獠牙,轉身用後腿坐定,兩隻前腿來回擺動,向左,向右,拍擊,拍擊。此時我們的老鷹,“馬格南零度閃電”,下稱MLZ,謝謝,雙翅盡展拍打盤旋,展現著一隻老鷹的風采,老兄,弓身振翅,在狼的上方盤旋挑逗,它只是在空中的某個點滑翔,鷹爪如同閃電,快閃!快閃! ——它們錯身而過,狼與鷹,盧波二世轉身迎戰,老鷹展開翅膀以控制驟然下墜的力量,然後轉身進攻,哦,老兄,這一幕真是觸目驚心,因為那對翅膀裹挾死神而來,如果你是那對翅膀陰影下的一隻臭蟲,你定會大叫:“把我幹乾淨淨地埋了,大決戰在此。”DJ一度想到了他的父親,想到了父親給他講的老鷹的故事,他知道MLZ會向眼睛下爪,而狼只是撕咬肉體。 MLZ俯身衝下,“盧波二世”閃身躲開,一次又一次閃開,一次又一次再戰,於是狼嗚咽著長嘯一聲,似乎在說:“我要殺了你,你這個雜種。” MLZ也尖叫一聲,彷彿一群鷹鉤鼻子的女人中有一位丟了錢包,於是,嗚咽聲、尖叫聲一齊傳來,進攻與閃避中身影翻騰,俯身進擊,展翅控制,空中下爪,閃身躲避,迴旋再戰,狼先生就像一位拳擊手在空中阻截馬蠅,拍擊,拍擊,笨蛋,笨蛋。驀然間,眼前混亂不堪,只見它們彼此閃避,老鷹並不徑直攻擊,MLZ純粹是個混蛋,塔克曼,終於它們直面彼此,MLZ弓起翅膀,俯身直下,如同一隻烏鴉疾衝而來。 “盧波二世”顯然已經自冕為王,後腿坐定長嘯一聲,初時小聲吼叫,漸漸竭盡全力嚎叫起來,令方圓幾里震懾不已,似乎在向世界宣告這場戰爭。隨後聲漸嘹亮,如同花腔女高音,帶著恐慌,帶著力量,帶著警告,響徹群山,開始是高音C,然後又試圖升至高音E,以證明其藝術大師的實力,可惜失敗了,謝天謝地,然後逐漸下降,降至原來好像患了支氣管炎的聲音,戰狼的雄風收起,縮進不遠處一個用來冬眠的洞穴中。小伙子們能聽懂它的每一個吼聲,如果特克斯手裡拿著槍,他便能模仿出每一個吼聲。然而他們手裡沒有槍,於是他們再一次因為自己赤手空拳而緊張不安。你也肯定和他們一樣,久坐聆聽這次狩獵之旅的驚懼不安的聽眾,先生,當你要在床上準備大干一場之時,你的鼻腔裡充滿了潔淨完美的臭氧。瞧,這美妙的時刻就形同此刻,哇噻!哇噻!他們幾乎難以自持,因為大自然廣袤無垠、危險神秘,一如令你欲仙欲死的美妙陰戶,使你驀然之間如遭閹割,力量盡失。別理這些說教,伯里克利,可是這氣息無處不在,小伙子們一邊前進,一邊嗅著這氣息,雪的氣息,在這裡很好,那兒卻不然,的確如此——繼續前進,此味極其甜美,別讓它流散,轉彎處盡是腐敗的臭屎,還有一群老鼠,除此別無他物,它們驚慌四竄,在雪絨上留下串串如同鐃鈸的噁心而又撩人的印跡,還發出陣陣惡臭。老兄,這種隨意製造狗屎污物的行徑真是令人驚懼。此時在兩裡開外的雪地上他們看到十二隻多爾公羊,就在兩條山脊之間,這一發現令他們如入未被踐踏的天堂。那些多爾公羊莊嚴肅穆、腳步輕快地沿著斜坡前行,它們列隊行進,想要前往山谷覓食過冬。在雙筒望遠鏡中它們潔白如雪,它們的羊角,哦,老兄,羊角之下的色澤是金黃及玫瑰色,讓DJ暗自動心(當然,他只是為玉石浮雕中的貝殼蝴蝶而動心,蘭斯洛特爵士),滿天彩霞映照在白雪之上!老兄,你會成為遊艇之上的克萊奧帕特拉,後面的帆船之上載著二十個奴隸,陽光映照在水面上,那正是你鼻孔之中的羽毛。 Ole, ole。

這時他們聽到了直升機的聲音。男人設想著在床上乾別人就是為了被別人所干,此言不虛。於是他們衝了出來,竭力在自己和直升機之間保持一條山脊的距離,同時找尋溪流,這樣他們就可以不留痕跡。接下來的兩個小時,直到下午兩點,這期間沒有什麼行動,只有痛苦。他們深入布魯克斯嶺,“特德警官”一直在周圍盤旋,這邊看看,那邊瞧瞧,但是從未遠離。大約在下午兩點,它終於離去,他們認為(他們希望如此)“特德警官”終於認定:他們留下的痕跡其實是動物的痕跡。不,應該不是,“特德警官”一定是在長時間地檢視他們的腳步——見鬼,CT沒有油了,阿爾·貝爾和他的貝爾47J沒有油了。僅此而已——他還會回來。 這時他們發現了一條山谷。它似乎專為他們而存在,不妨就這樣認為吧。它彷彿一隻大碗,位於白雪平面的下面,方圓大約2英里×1英里,草地與樹林、苔原與岩石、林間空地與凹凸之處盡現其中,簡直可以與科羅拉多州的落基山脈相媲美。它甜美嫻靜地位於茫茫雪原起始處的中間,藏身於雪脊之中,因此小伙子們向著相反方向留下了一串足跡,行至一條小溪處又順著自己留下的足跡折返了一英里(你倒是試試折返走上一英里),這才無意之中走進了這個鬱鬱蔥蔥的山谷,茫茫雪原此時已經消逝不見。只見一隻淺粉色的狐狸在雪中雀躍不已,試圖捉住一隻田鼠,一隻在雪中游走、在北冰洋草地之上游走的田鼠,躍起,撲下,哎喲,沒中,定位,接近,你這隻死老鼠,迴聲微盪在空中,竟有些傷感。然後又見幾隻松鼠自林中飛奔而出,是被狐狸追趕跑出來的。它們誘使它拼命追趕,然後返身躍上山谷邊緣的一片黑雲杉之上。又見到黑雲杉了,小伙子們此前還以為這個生物群落已經消亡。一群麻雀扑棱扑棱、嘰嘰喳喳地跟在那隻狐狸後面,嘲笑它捉不住松鼠,狐狸弓身亂抓,嗚嗚哀叫。它又叫又刨,因為松鼠不肯下來受死。也許它想到了家裡嗷嗷待哺的幼崽。

老兄,我們的兩個狩獵小伙“一號殺手”和“二號殺手”備受折磨。眼前的恬靜讓他們心馳神往,自大狂狐狸先生的窘態讓他們直想放聲大笑——下來吧,松鼠,乖乖的。是的,他們心曠神怡,於是駐足片刻,頭靠著頭,腳抵著腳,間或互捶一下,兩個人都樂不可支。 “疼嗎?”特克斯叫道。 “不,先生。” “為什麼不疼?” “因為我是皇家突擊隊員,先生。”說完兩人哈哈大笑。但是在他們停步的這一刻,(1)頂峰之王MEF在拉屎,(2)敬畏先生和(3)恐懼先生——那是三巨頭——自然之靈的食人王(由DJ出任大祭司,因為想到達拉斯那狗屁豪宅之中的寧靜,我們便陷入了沉思中,RTPY——,你可記得?),是的,NP之CE,當然是食人王,森德先生,敬畏和恐懼的信號發出者此時正似貓一般張牙舞爪四面朝天,因為他們遺世而獨立,老兄,你還要繼續深挖探究嗎?怎麼,他們也在深挖探究,他們統統遺世而獨立,恐懼只是他們的假髮而已,老兄,僅僅那種上層的沉默就足以把你幹翻,哇噻,老鷹的旋轉秀已轉變為垂直而下,而小伙子們尚不自知,現在他們知道了,於是他們在沉默中爆出一陣大笑。他們在錯誤的路上開啟了一切,現在他們想撤退了。那些狗屎污物又將再次造訪他們的肝臟邊緣。

然而那塊草地的風景的確是美不勝收。北冰洋的花兒朵朵,此外還有白色山巒中的落水洞,中心水域呈黃色,眼前的苔原色彩由紅轉黃,斑斕如漿果,如低矮的黑越橘、蔓越橘,他們享用了這些漿果,以使敬畏先生、恐懼先生及食人王冷靜下來,森德先生。這些漿果好似水果餡餅,而那寒冰便是餡餅上紋路可人的糖。多愁善感的陽光照耀在大地之上,三巨頭也再次光臨,食人王走在前方,哇,哇,我好害怕啊,小伙子們幾乎無法呼吸。 DJ率先挖掘探究深度解讀該信息,其實這信息簡單明了,是的,直截了當——附近有熊出沒。如此而已——附近有熊。特克斯沒有和他爭辯——他們都很恐懼,因為手裡沒有槍。兩個人挑了一棵樹,竭盡全力向上攀升了十五英尺,然後便佇立在草地邊緣的樹上靜靜等待,等待時間一分鐘一分鐘地過去。此時他們忽然想起背包在下面,於是又戰戰兢兢地爬下去,拿起背包再爬上來,可是還沒等他們再次爬到高處,黑雲杉那柔韌彎曲、不堪重負的樹枝如同掛鉤一般脆響一聲,坐在上面已是危機四伏。啊呀,瞧,熊,熊來了,就在草地的另一頭,它還沒有看到這兩人,不,也沒有逆風嗅到他們的氣息,然而他們發誓已經聞到了熊的氣息。

此時他們才漸漸冷靜下來,受到驚嚇的心靈得以恢復。因為他們安全了,是的,老兄,暫且安全,除非樹枝斷裂。熊先生一切安好,因為他們的狗屁腦波發射器在森德先生的一通敬畏——恐懼的連番轟炸之後已經被卡住了,只發出幾聲已然鬆懈的滴滴蜂鳴聲(兩個小伙子此時已經從孤身勇闖布魯克斯嶺的緊張刺激中平靜下來——你需要好好冷靜冷靜——不妨試試)。兩人都放鬆下來,半是溫柔的恐懼,半是甜蜜的疲憊——無法入睡,還記得嗎?此時他們只是觀望,你覺得灰熊此刻在幹什麼? 瞧,它在覓食,老兄,世界上所有肥碩之物它都喜歡:在它進食時,你可以按響它的私處的火警鈴聲,雖說忙著大吃特吃,它絕不會遺漏任何節拍,它弓身站在所有漿果之上——這個季節漿果也不是太多,還記得嗎? ——於是,它伸出爪子,用爪上的鉤子一下鉤住大約兩百個水牛果,漿果在它手裡啪啪爆響,然後一口吞下,只留藍色和紅色的汁液在它那黑乎乎、濕漉漉的皮革一般的大嘴旁恣意橫流,接著它將一隻爪子舉至半空,然後在肩頭來回蹭著擦嘴,似乎在模仿舉重運動員嗅著自己的腋窩,接著又打了幾個飽嗝。是的,老灰熊打了幾個飽嗝,吐出下一口的漿果,然後嘆了口氣(他們用手槍一般的眼睛不寒而栗地看著它,如此年輕,如此緊張,大氣都不敢出,他們本可以成為飛機上的“空少”,服侍弗蘭克·西納特拉喝“搖滾雞尾酒”,吃他媽的龍蝦),是的,他們此時無聲地暗戰,爭搶雙筒望遠鏡,相互挑戰看誰敢從樹上下到地面觀望,然後再互相挑戰看誰敢不上樹,同時也不確定——得克薩斯的善良好心和胡說八道的私密榮譽是否要求他們在地上輕撫皮靴? ——他們用小得近乎耳語的聲音相互爭辯,“你走”不,“媽的,你走”太有意思了!他們觀望到了更多情景,因為老灰熊打了幾個飽嗝,現在它徜徉在苔原上,毛皮呈深紅褐色,時而刨一刨草皮,時而蹭一蹭樹根,它彷彿園丁一樣兢兢業業,用好似連指手套的巨爪連挖帶刨,這爪子比預想中的一冊《大英百科全書·達拉斯版》還要大(達拉斯版比標準版大,那是自然)。它的整個熊爪都沒在草皮之中,可憐的貧瘠老苔原上的草皮,熊爪就像一隻耙子,是的,它探入草皮,再將其翻出。草皮下是各種各樣的苔原根,粗如神經、粗如嫩枝、粗如檯燈電線、粗如你的手指,灰熊在這塊草墊上大快朵頤,吃的似乎是烤牛肉末,乾巴巴、黑乎乎,好像焦炭一樣,它在草地上又挖又刨,苦思冥想這究竟是什麼土什麼植物的葉脈根系,並且不得不說對各種各樣的臭蟲、鼻涕蟲它越來越有經驗。在此過程之中,它將五平方碼的泥炭緩緩拔出,緩緩吞噬,然後黯然神傷地坐著,緩緩地大聲咀嚼,時而深深長嘆一聲,再心滿意足地打一兩個美美的飽嗝,突然灰熊覺得屁股有點兒癢,於是扭頭看著屁股亂撓一氣。接著,它起身離開草墊,又將屁股移到苔原,仰面朝天又滾又撓,直將屁股砰砰亂撞。一會兒又再起身,如臃腫肥婦一般火冒三丈地蹣跚而行,來到草地另一端,挨近一棵小樹,懶洋洋地立起後腿,隨意地深深一咬,自約七英尺高的樹幹上咬下一塊樹皮,這卑劣行徑卻使它樂在其中,彷彿一個商人在穿戴暴露的夜總會女招待的屁股擰上一下,爽歪歪!然後老灰熊轉過身來,將其貪得無厭的屁股按在樹皮之上又碰又撞,蹭來滑去,搖來擺去。一番折騰之後,它哼哼唧唧地就地躺倒,酣然入睡。 小伙子們等著,十分鐘,二十分鐘,松鼠翩然掠過,老鼠在苔原上頻頻探頭,麻雀在灰熊背上棲息,的確如此!午後的微風拂起,一隻白兔映入眼簾,蹦蹦跳跳,弓身疾行,然後消逝不見,彷彿北美馴鹿那凸翹的白色本尼尾巴。特克斯發誓說兔子洞裡有一隻土撥鼠,還有一隻黃鼠狼,可是DJ並沒有看見。這時他們決定從樹上下來,順風前行逃離酣睡的灰熊,然而灰熊卻開始動彈。遠處的山脊銀裝素裹傲然挺立,透過雙筒望遠鏡他們看到山脊那邊突然出現了一道他們聽說過卻難以置信可能會真實出現在眼前的風景:一百多頭(也許更多)北美馴鹿正在穿越山脊,眼前的鹿角盛筵美麗優雅、不可思議,彷彿行進之中的森林。看著眼前美景,小伙子們知曉了諸多事情:那些鹿角(雲集一片的鹿角素有汽笛風琴之美譽)彎曲盤旋、顫動行進、招展如同嫩枝。遠遠望去,其中三四頭馴鹿先生頭上的鹿角盤旋捲曲,輕舞招展,那便是公鹿雜種1號、公鹿雜種2號等等,它們每個都擁有母鹿及鹿仔,空中瀰漫著勃勃生機,從這個動物群中傳來隆隆的聲響。它們躍動行進,彷彿發情期即將來臨,其中BF1和BF3兩頭公鹿在九月午後的清冽空氣中稍作停留,後腿盤旋蹲坐,用鹿角彼此互抵,如同橄欖球前鋒隊員彼此聯絡,相互擊掌,再打響指——聲音脆響,動作利落。接著它們驀然打住,似乎面前擺放著糖果,它們淺嚐輒止,又得回到行進隊伍之中。所有這一切都只是序幕而已,尤其是鹿角相抵的咔嗒脆響,彷彿護肩板彼此相擊,在山間發出輕脆的迴聲。灰熊此時站起身來,它晃了晃,盤旋打轉了一兩下,然後就如一個公牛火車頭一般開向山脊,發瘋一樣地經由山谷一路衝鋒,向著馴鹿隊伍衝去。那些馴鹿這時正專心致志地沉浸在非食肉動物的聖餐儀式之中,希冀著新的草料、新的家園、新的愛意、新的過冬場所,轉瞬之間便陡遭荼毒,四散逃命。兩個小伙子也是一樣,他們飛快地從樹上下來,攀上山脊,俯視著眼前驚心動魄的一幕:上百頭馴鹿在茫茫雪原上默然奔逃,灰熊緊緊追趕,衝入那些長著汽笛風琴般的鹿角的馴鹿之中,馴鹿驚駭作鳥獸散,接著又重新在灰熊先生的外圍聚攏起來,一番發力狂奔之後終於全體成功逃生。當然,當然,除了一隻鹿仔,可憐的鹿仔驚慌失措,一個踉蹌跌倒在地,灰熊撲上身去,一隻爪子按住鹿仔脖子,另一隻爪子按住側肋,張開血盆大口朝著鹿仔的肚子一通撕咬,盡享新鮮血液及內臟之美味,盡享所有,這肥碩的混蛋灰熊貪婪地沉醉於身下的美味。有那麼一瞬鹿仔試圖掙脫,然而劇痛襲來使它幾欲斷氣,因為灰熊將其再度撲倒,然後儘情享用其鮮活肉體,對準它後背處的豐富肌肉一通狂咬,將脊柱和椎骨嚼得嘎吱作響。它就像一截木頭一樣斷裂開來,香消玉殞,香魂飄散在山脊之上,飄入山谷之中。午後的大地赫然不同,因其剛剛見證了一場從未察覺的殺戮博弈——那天的無數殺戮博弈之一,自此一切已經不同,卻又無法明示如何不同。 灰熊用爪子翻著鹿肉大吃了一頓,感覺酒足飯飽,便半個屁股坐在鹿仔的殘骸上,對於這具殘骸,它自然是無動於衷。沒過一會兒,它心滿意足地衝著鹿頭撒了泡尿,又拉了泡屎,尾巴處吊著一大坨“熊玩意兒”,彷彿一個文盲男爵,雖未學會讀寫,卻知曉如何使用火漆印章:讓我來把我這個“打炮手”的名字穆尼印在上面。然後它轉身離去。灰熊乙與灰熊甲不同,它那銅鈴般的大眼睛死寂無光,DJ寧願親吻LBJ的私處,只求能給他一支來复槍來撂倒灰熊乙,並看看它垂死時的模樣,參考他們在這裡所學到的所有意義深遠的知識內核,它的死也許毫無二致,也許截然不同。 灰熊走開了,他們從樹上下來,在山谷之間探險,但也只是適可而止。走在清冽的山谷中,感覺清新潔淨卻又虛弱不堪,一切都太過甜美,甜美一如馴鹿。本能驅策著他們向山谷上方走去,走上白雪皚皚的山脊。只見一隻馴鹿佇立於此,那是死於非命的鹿仔的媽媽,見到他們,它幾乎無法直視,它只是耷拉著腦袋站在那裡,鼻子輕觸慘遭不測的孩子的身體,輕輕撥開落在孩子身上的雪,撥開灰熊乙留下的垃圾。行走時它無意中經過了“老灰熊男爵”遺留下的“熊玩意兒”,這一發現讓它駭然,彷彿仇恨突然刺中它的雙蹄。它繞著屍體躍然轉動一周,卻沒有將鼻子移開,似乎是要不停地聞,聞著孩子的身體中所散發出的秘密,似乎已經逝去的孩子的氣味依然與不到十個月前媽媽懷著它時一樣。那時,有一頭種鹿在月光之下,或是在太陽照著它身體的那一端、在雪地之上、在木滑道和閃電之間,那時的某些秘密現在已經揭開。馴鹿媽媽悲傷地用鼻子輕觸著孩子,而藍色之上的那片天空猶如延綿不絕的無色海洋。太陽炙烤著它,一群蒼蠅圍攏過來,這是最後一群飛舞在雪地上的蒼蠅,此時它們自“灰熊男爵”的那堆“熊玩意兒”穿梭飛舞至馴鹿媽媽的“尿布小寶貝兒”的殘骸旁。馴鹿媽媽因為某種仇恨的刺痛而不停地抽搐躍動,它的鼻子、它那未滿一歲的幼仔的死亡氣息以及DJ的腦袋都盤旋充斥著某種新的洞見:肉身死亡後身體的氣息能否持續不去?它們此時兵分三路,那麼DJ的大腦又會被引向何處? DJ的天才秘訣在於,他是純粹的美國企業家,因此他的大腦總是可以聽從指揮。誠然,沒有一個商人在初始階段沒遭遇過別人的恥笑。死亡的氣息生髮於此地,然而那時,就在那時,一群仙鶴飛過,一百隻,兩百隻,成千上萬,是的,老兄,他們無法細數究竟有多少只仙鶴自他們頭頂飛過,這些鳥兒排成V形、菱形、梯形列隊翱翔,兩百隻排成一隊,心懷使命飛向南方,萬千翅膀彷彿在搬運著天空的某個部分,這是秋日之始,秋之種子。因為在即將來臨的幾周里,它們身下的北美將會鳥鳴一片,人們目光所及的地方都是翱翔的雙翅,蘆葦蕩裡蛙聲齊鳴,聒噪連連,直至夏日走向尾聲。 這便是他們那日看到的。他們穿越山脊,滑過斜坡上的新雪,繼續前行。兩人緘默不語。仙鶴已將這片土地的財富悉數清空,此時它們繼續飛翔,眼前不見樹木,不見動物,也不見風景,只有橫亙在面前的冰川,以及時近傍晚時冰川開裂的巨大轟隆聲,還有山脊線。臨近傍晚,此時的山脊線開始舞動,一切漸至透明,皚皚白雪在陽光的直射下反射出一道道炫目的光芒,使他們的眼睛如進細沙難以睜開。雖然不到黃昏,但空氣卻料峭襲人,是的,的確如此,陽光照耀白雪所反射出的金色及黃色漸漸開始轉變成瑰色和藍色。太陽依然照耀大地,山脊凹處呈現出珊瑚形態,如多爾公羊的羊角內側一樣閃亮,就像又出現在最遠處的山脊高處的那兩隻多爾公羊,它們是一對夫妻。這是幾個小時以來他們第一次見到動物,接著他們又看見了一隻公羊,那是在他們支起帳篷之後。他們又來到了一處山坳處,有一些樹木林立其間,地面裸露,還有一個可怕的鹽池,池邊遍布泥與鹽。在茫茫雪山之中,這鹽池異常醒目,恰似那些無人能理解其中深意的北方的土地一樣。他們在黑雲杉林中搭起一個單坡屋頂的帳篷,這是北極邊緣的最後一片黑雲杉林,DJ願就此發誓。他們生火做飯,做了烤牛肉丁,沒錯,還吃了豆子、麵包、巧克力塊,喝了咖啡。他們精疲力竭地咀嚼食物,就像疲憊不堪的牛拖著沉重的步子緩緩行走。飯後他們並排躺倒,希冀身邊的火能將毛毯烤熱,進而將他們的腿暖熱。他們將靴子繫起放在頭頂的支架上,溫暖的火使他們的身體就像揣著鐵塊一般愈發感到沉重,沉重如鐵,沉重如火,沉重如黑雲杉的嫩枝及短枝的火樣信念,如引火朽木的火樣信念(DJ不會忘記父親教給他的關於引火朽木的知識,然而此時他還不會想起他),在這片高處不勝寒的土地上生火——這片寒冷貧瘠、引人入勝的北方土地,這片夢中的令人心醉神迷的封地。 DJ心中充盈著鋼鐵般的意志、火熱的思想和堅定的信念,儘管他害怕入睡,害怕狼,充滿美好,害怕入睡,充滿美好,就這樣身處矛盾之中。是的,但是他不覺羞愧,因為透過這火光,就在他們身邊,當他們北望之時,太陽正在鹽池西邊緩緩落下,在這傍晚落下,以緬懷六月林間那些無盡的夏夜的記憶,那時黑暗從未降臨,光也從未逝去,然而此時,光正在逝去,九月之光並未逝去,錯,它正在消褪,在驚懼之中大步消褪,如同自光亮處下樓梯至黑暗處。金紅色的太陽在黑雲杉林中漸成紫色及紫紅色,而池水則是深綠與金色相間,夜晚露出芳容,一聲嘆息……想起某個秘密,DJ可能潸然淚下,那些秘密之中暗藏玄機——為什麼逝者的氣息揮之不去,並且持續存在於另一條路徑之中? ——接著,他明白了樹木和森林彼此共存一地的意義,明白了這些樹枝的電波所發出的橫跨大陸的信息,明白了北方之哀痛,由樹葉和風帶給此處的巨大哀痛,電光聚集的無言的哀痛,北方豈有寧靜?北極圈上沒有寧靜。夜色漸濃,一隻公麋鹿出現了,那隻長著寬達八尺的鹿角及傲驕角尖的麋鹿王——北方最後的麋鹿,它的頸部吊著垂肉,膝蓋帶著節瘤,紅色的小眼睛蠢笨呆滯,穿越皚皚白雪在鹽池的另一端舔食咸鹽。陽光將冷漠的它照得一片血紅,身體一側被陽光鍍了金的它在啃噬著泥土與咸鹽,嘴裡吐出的泥塊與鹽塊在水中撲通撲通落下,與駱駝在水槽中覓食的情景毫無二致。它怡然自得,太陽還未落山,一輪新月已經高掛天空,將麋鹿王的另一側映得一片銀白,映在它的鉑金月光剪影之上,映在它的鹿角和鹿皮之上。池水一片黝黑,麋鹿在水里翻找吞噬,吞噬,直至太陽悄然隱去,只有月光和小伙子們的營火照著夜色中的大地。它抬起頭來研究著幾百英尺開外的營火,伸長脖子呦呦高叫,叫聲中迴盪著動物們的艱辛生活。它們的流離失所和千里跋涉,以及夜色中滴血受傷的心,這聲音便是北方之聲,為拉納爾德·傑思羅·傑利科·傑思羅及他的朋友戈特菲爾德(戈特斯之子)·“得克薩斯”·海德所睥睨。他們和依然凝望他們的那隻麋鹿一樣孤單。接著麋鹿轉身離去,朝著另一個方向穿越山谷,沿著白雪皚皚的山脊,在月光下拖著沉重的步子離去,月光映照著它的鹿角,映照著它陰鬱黯然的腳步。此時,小伙子們悄然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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