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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四章六位哲學家

代號星期四 G·K·切斯特顿 7287 2018-03-18
六個全身濕透的偵探走過綠色的田野,又穿過開著花的樹籬,來到了倫敦城五英里之外的地方。他們中的一個樂天派起初建議他們應該乘馬車跟著氣球穿過英格蘭南部,但他最後確信,氣球始終不會順著馬路飛行,而馬車夫更是嚴辭拒絕要跟上氣球。結果,這些惱火但孜孜不倦的旅行者穿過黑色的灌木叢,又走過一片又一片的田野,直到他們每個人的樣子變得連流浪漢都不如。薩里的青山目睹了賽姆從塞夫倫莊園出發就穿著的那套極好的淡灰色西裝的最後崩潰的悲劇。他的絲帽被搖晃的樹枝劃開了,他的衣服被纏人的荊棘一直從後擺撕到肩膀,英格蘭的爛泥濺到了他的衣領,但他仍然以沉默而狂暴的決心挺著黃色的鬍子前行,他的眼睛仍然盯著那個飄浮的,在日落的萬丈紅光中看起來就像一朵著色的雲彩的氣球。

“畢竟,”他說道,“它很美!” “它美得奇特而不可思議!”教授說道,“我希望這個可惡的氣球會爆炸!” “不,”布爾醫生說道,“我希望它不會。那可能會傷到這個老傢伙。” “傷到他!”教授恨恨地說道,“傷到他!還不如我登上氣球揍他一頓。小雪蓮!” “不知怎麼的,我不想他受到傷害。”布爾醫生說。 “什麼!”秘書痛苦地叫道,“你相信那個關於他是坐在黑屋裡的我們自己人的故事嗎?星期天可以說他是任何人。” “我不知道我是否相信它,”布爾醫生說,“但它不符合我的本意。我不能希望星期天的氣球爆炸是因為——” “嗯,”賽姆不耐煩道,“因為什麼?” “好吧,是因為他就像一隻快樂的氣球。”布爾醫生不顧一切地說道。 “關於他是發給我們藍色卡片說法,我並不理解。這似乎使一切都講不通了。但我不介意誰理解這一點,我總是對星期天懷有同情,儘管他很邪惡。但他就像一個巨大的蹦蹦跳跳的嬰孩。我該如何解釋我這奇怪的同情是怎麼一回事?這並沒有阻止我拼死和他搏鬥!如果我說我喜歡他是因為他很胖,我應該把這挑明嗎?”

“你不必。”秘書說道。 “現在我明白了,”布爾叫道,“這是因為他那麼胖又那麼輕,就像一個氣球。我們總是認為胖子很笨重,但他可以和一個窈窕淑女跳舞。我現在明白了我的意思。中等的力量在暴力中顯露出來,而最大的力量則在輕浮中顯露出來。這就像古老的猜想——如果大象能像蚱蜢一樣跳到天上,那麼會發生什麼?” “我們的大象,”賽姆邊說邊朝天上看,“已經像蚱蜢一樣跳到了天上。” “不知怎麼的,”布爾總結道,“那就是我忍不住要喜歡星期天的原因。不,這不是讚美力量,也不是讚美任何諸如此類的蠢東西。在這件事物上存在著一種快樂,就好像他會帶著某種好消息爆炸。你有沒有在某個春日感受過這種情況?你知道自然也會玩花招,但無論如何,有朝一日會證明它們是善意的花招。我從不看聖經,但他們嘲笑的那部分卻句句是真,'為什麼跳躍,你們這些高山?'這些山確實在跳躍——至少,它們試圖……我為什麼喜歡星期天?……我如何告訴你?……因為他是這樣的一個粗人。”

長時間的沉默,然後秘書以緊張而好奇的嗓音說道:“你們都不了解星期天。也許這是因為你們比我善良,而且不了解地獄。我當時是一個狂熱的傢伙,而且從一開始就有點病態。那個坐在黑暗中選擇了我們所有人的那個人,他選擇我是因為我具有一個陰謀者的全部瘋狂的外表——因為甚至連我微笑時,我的笑容都是扭曲的,我的眼神很憂鬱。我身上肯定有某樣東西切合所有這些無政府主義者的神經。當我第一次見到星期天時,他跟我講的,不是你們輕佻的活力,而是煞有介事的粗俗而可悲的東西。我發現他在一個微明的房間裡抽煙,棕色的百葉窗已經關上了,這使得整個屋子比我們的主人常年居住的環境壓抑得多。他坐在一條長椅上,塊頭很大,黑濛濛、病懨懨的樣子。他傾聽我的一切,自己一言不發,一動不動。我傾訴著我最懇切的請求,也詢問了我最有說服力的問題。然後,在長久的沉默之後,那個傢伙開始抖動起來,我認為這是某種隱秘的疾病導致的抖動,抖動的樣子就像一隻可惡的使用中的夜壺。這使我想起了所有我讀過的作為生命起源的基本物質——深海塊狀物和原生質,就像物質的最終形式,最難看、最可恥的形式。從他的抖動中,我只能告訴自己,這至少表明這樣一個怪物也可能會痛苦。然後,我突然看到這個巨大的野獸一邊顫抖,一邊獨自笑起來,而且他是在笑我。你讓我為這而原諒他嗎?被那個比你低俗而強壯的東西嘲笑不是一件小事。”

“你們這些傢伙肯定是在瘋狂地說大話,”拉特克利夫巡官清脆地插嘴道說,“星期天是一個挑戰我們智力的可怕傢伙,但在肉體上他並不是一個巴納姆的怪物(Barnum's freak),他在一間普通的辦公室接待了我,當時穿著棕色的格子圖案外套,當時是大白天。他用很平常的方式和我談話。但我要告訴你們,星期天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他的屋子和衣服很整潔,一切顯得有條不紊;但他卻心不在焉。有時候,他明亮的大眼睛恍然無神,在好幾個小時裡,他忘記了你人在那兒。現在心不在焉對一個壞人來說,有點太糟糕了。我們認為一個壞人應該很警惕。我們無法想像一個真誠愛做白日夢的壞人,因為我們不敢想像會有一個獨處的壞人。一個心不在焉的人意味著一個善良的人。這意味著,他與你不期而遇時會向你道歉。但是你怎麼能忍受一個與你不期而遇時會幹掉你的心不在焉的人?心不在焉和殘忍摻和在一起就會折磨人的神經。當人們經過原始森林時,有時候就會有這種感受,而且他們會覺得動物既無辜又殘酷。他們可以不理睬這些動物,也可以殺死它們。你怎麼會喜歡和一頭心不在焉的老虎一起在客廳裡度過要命的十個小時?”

“你對星期天怎麼看,果戈理?”賽姆問道。 “基本上我跟星期天的認識,”果戈理簡潔地說道,“並沒有超過正午我看太陽時的感受。” “不錯,這也是一種觀點。”賽姆沉思著說道,“你怎麼看,教授?” 教授正低著頭拖著手杖向前走著,他沒有回答。 “醒醒,教授!”賽姆和藹地說道,“告訴我們,你對星期天的看法。” 教授終於慢悠悠地開了口。 “我想到一件,”他說道,“我說不清楚的事情。或者,我想到一件我甚至無法想清楚的事情。不過這件事是這樣的。我年輕時的生活,正如你們所知,有點太放肆和放蕩了。” “嗯,當初我看到星期天的臉時,我覺得它太大了——每個人都這麼認為,而且我還覺得它太鬆弛了。這張臉那麼大,以至於別人無法看清它或者把它當作一張臉。眼睛離鼻子那麼遠,所以就不像是眼睛。嘴也很大,所以別人以為它自成一體。所有這些很難說清。”

他停頓了一下,仍然拖著他的手杖,然後繼續說道—— “不過這麼說吧。夜裡走在馬路上,我看見一盞燈、一扇亮燈的窗戶和一朵雲彩共同構成了一張最完整、最明確無誤的臉。如果天堂裡有那張臉,我就會再度認識他。可是當我走得稍遠一些,我才發現並沒有什麼臉,那扇窗戶離我十碼遠,那盞燈離我一千碼遠,而那朵雲彩遠離世界。嗨,我沒有看清星期天的臉,他的臉忽左忽右地搖晃,就像我無意中看到的圖景離我而去。所以,他的臉至少使我懷疑是否真的有臉存在。我不知道是否你的臉,布爾,是一張臉或者一個恰當的組合體。也許你那副可憎的眼鏡,一塊黑色鏡片很近,而另一塊有五十英里遠。哦,一個唯物論者的懷疑連一堆垃圾都不值。星期天教會了我最終和最糟糕的懷疑,一個唯心論者的懷疑。我想我是一個佛教徒,佛教不是一種信念,它是一種懷疑。我可憐而親愛的布爾,我認為你實際上沒有臉。我沒有足夠的信仰來相信物質。”

賽姆的雙眼仍然緊盯著飄浮的氣球,氣球被夜光染紅了,看起來就像一個更美好、更純潔的世界。 “你們在你們的敘述中,”他說道,“有沒有註意到一個奇怪的現象?你們每個人發現的都是不一樣的星期天,然而你們每個人只能把他比作一樣東西——宇宙本身。布爾發現他就像春天的大地,果戈理髮現他就像正午的太陽。秘書聯想到了醜陋的原生質,而巡官想到了未開發的原始森林,教授說他就像不斷變化的景緻。這很怪異,但更為怪異的是我也有我自己關於星期天的奇特看法,我也發現我對於星期天的看法就像我對整個世界的看法。” “講得稍微快一點,賽姆,”布爾說,“別在乎那個氣球。” “當我第一次看見星期天,”賽姆慢悠悠地說道,“我只看見了他的後背,當我看到他的後背時,我就知道他就是世界上最壞的那個人。他的脖子和肩膀是野蠻的,腦袋彎下去時幾乎沒有人樣,就像一頭低著頭的牛。事實上,我馬上厭惡地想到這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頭披著人裝的野獸。”

“繼續。”布爾醫生說道。 “然後,奇怪的事情發生了。他坐在陽台上時,我從街上看到了他的後背。然後我走進飯店,繞到了他的另一邊,看到了他陽光照耀的臉。他的臉使我害怕,正如它使每個人害怕一樣,不過這不是因為它是野蠻的,也不是因為它是邪惡的。相反,它使我害怕是因為它是那麼漂亮,那麼和善。” “賽姆,”秘書叫道,“你病了嗎?” “它就像某個年老的天使長的一張臉,對宏大的戰爭進行著公正的評判。那雙眼睛帶著笑意,嘴上帶著榮耀和哀傷。那白頭髮,穿著灰色衣服的寬闊肩膀和我從後背看到的是一樣的。但是當我從後面看他時,我肯定他是一頭野獸;當我從前面看他時,我明白他是一位神明。” “潘,”教授幽幽地說道,“既是神明又是野獸。”

“然後,再次,而且一直以來,”賽姆繼續彷彿自言自語地說道,“那對我就是一個謎的星期天,對世界也是一個謎。當我看見那個可怕的後背,我相信那張高貴的臉不過是一副面具。當我看著那張臉時,我知道他的後背僅僅是一個玩笑。壞人是那麼壞,所以我們不得不認為好人就是意外;好人是那麼好,所以我們確信壞人是有理由的。但是昨天,當我乘馬車追趕星期天,而且一直緊跟在他後面時,整件事情就發展到了極致。” “當時你有時間思考嗎?”拉特克利夫問道。 “時間,”賽姆答道,“使我有了一種可怕的想法。我當時突然想到,他無意識的空洞的後腦勺就是他的臉——一張嚇人的沒有眼睛的臉盯著我看!而且我想到,在我前面逃竄的那個人就是一個向後跑而且邊跑邊手舞足蹈的人。”

“可怕!”布爾醫生說著,顫抖了。 “不能說可怕,”賽姆道。 “這恰恰是我一生中最糟糕的時刻。可是十分鐘之後,當他把頭伸出馬車,並且像個怪人一樣做鬼臉時,我明白他就像一個和孩子們玩捉迷藏的父親。” “這個遊戲太長了。”秘書說道,朝他的破靴子皺起了眉頭。 “聽我說,”賽姆反常地強調道,“我該把全世界的秘密都告訴你嗎?我們只了解世界的背面。我們從後背看一切,我們看到了野蠻。那不是一棵樹,那是樹的後背。那不是一朵雲,那是雲的後背。難道你們沒看到一切都俯身藏起了臉?如果我們只能繞到前面——” “快看!”布爾大聲叫道,“氣球正在下降!” 賽姆無需聽他的喊叫,因為他的眼睛一直盯著氣球。他看見巨大的圓球突然在空中搖晃,矯正了姿態,然後像落日一樣在樹林背後緩緩落下。 果戈理在他們乏味的旅程中幾乎沒說過什麼話,這時突然舉起了雙手。 “他死定了!”他叫道,“現在我明白他以前是我的朋友——我在黑暗中的朋友!” “死定了!”秘書輕蔑地哼了一聲,“你不會那麼輕易就發現他死掉的。要是他跌出了氣球吊艙,我們就會看到他如同小馬駒一般在地裡打滾,並且高興地踢著腿。” “還會砰砰地甩他的蹄子,”教授說道,“馬駒如此,而且潘也這麼幹過。” “又是潘!”布爾醫生惱火地說道,“你似乎認為潘就是一切。” “他就是一切,”教授說,“在希臘語中。他意味著一切。” “別忘了,”秘書頭朝下說道,“他也意味著恐慌。” 賽姆站在那裡,他們的話一句也沒聽進去。 “它落在那邊了,”他迅速說道。 “讓我們追上它!” 然後他做了個莫名其妙的手勢補充道:“哦,他也許會裝死騙我們!這彷彿就是他的一種遊戲。” 他帶著新生的力量大步走向遠處的樹林,他的破衣服和碎布條在風中招展。其他人跟著他,腳更痛了,心裡也更起疑了。六個人幾乎在同一時間意識到,他們在這片不大的田野上並不孤單。 一個高個男子正在穿過草地向他們走來,他拄著一根節杖似的奇怪長棍,穿著一件製作精良但顯得老式的西裝配齊膝短褲,顏色介於藍,紫羅蘭和灰色之間,這在林地的某些陰暗部分可以看到。他的頭髮灰白,不過乍看之下,配上他的齊膝短褲,就頭髮就跟搽過粉一樣。他的腳步很安靜,但就他頭上的銀霜而言,他可能就是林蔭中的一個怪人。 “先生們,”他說道,“我的主人安排一輛四輪馬車在旁邊的馬路上等你們。” “你的主人是誰?”賽姆問道,站著一動不動。 “我被告知你們知道他的名字。”這個男子恭敬地說。 片刻沉默之後,秘書開了口—— “這輛四輪馬車什麼時候在這兒等的?” “它只等了一會兒,”陌生人說道。 “我的主人剛剛到家。” 賽姆忽左忽右地看了一下他身處其間的那塊綠色田野。樹籬是普通的樹籬,樹木是普通的樹木,可他覺得像落入了仙境。 他把這個神秘的使者上下打量了一下,可什麼也沒發現,只知道他的衣服恰恰是這紫色樹蔭的顏色,他的臉恰恰是紅、棕、金三色天空的顏色。 “給我們帶路。”賽姆簡略地說道。而後,這個穿紫羅蘭外套的男子一言不發轉過身,走向樹籬間的一個缺口,驟然出現泛著白光的馬路。 當這六個漫遊者走到這條大道上,他們看見白色的馬路被一長排的四輪馬車堵住了,這些四輪馬車似乎封閉了通往帕克巷的某幢房子的通道。在這些馬車的一邊站著一排衣著光鮮的僕人,他們都穿著灰藍色的製服,都帶有某種威嚴和特權的氣質,這種氣質不屬於某位尋常紳士的僕人,而應屬於一位偉大國王的官員和使節。至少有六輛四輪馬車等在那裡,似乎是那衣衫襤褸、痛苦不堪的六個人每人一輛。所有的侍從(彷彿都穿著宮廷制服)都佩著劍,當他們人鑽進馬車時,侍從們拔出劍敬禮,劍上閃耀著鋼鐵的光輝。 “這都是什麼意思?”他們分開時,布爾問賽姆。 “這是星期天的另一個玩笑嗎?” “我不知道,”賽姆邊說邊疲倦地坐到馬車裡的坐墊上,“如果這是一個玩笑,它就是你開過的玩笑之一。它會是一個善意的玩笑。” 這六個冒險者經歷了許多,但是沒有一件像這最後的舒適之旅令他們激動。他們都習慣了狂野的經歷,這突然的舒適使他們都很茫然。他們甚至無法稍微地想像一下這些馬車有什麼含義,但他們完全明白它們是馬車,而且是配有坐墊的馬車。他們無法想像這個老男人是誰,誰在給他們帶路,但他們完全明白是他帶著他們走向馬車。 賽姆在完全狂放的狀態中乘車經過浮光掠影的樹林。這是他固有的做派,當他長著長鬍子的下巴激烈地伸向前方,時間之長足以做任何事情時,當整件事情脫離他的控制時,他癱倒在了坐墊上。 他逐漸模糊地意識到,這輛四輪馬車載著他走過了五花八門的路。他看到他們經過了貌似公園的石門,開始在慢慢地爬一座山,這座山兩邊都長滿了樹,似乎比森林更整齊。然後他身上開始出現了在一個慢悠悠地從良好的睡眠中醒來的人身上才會出現的對一切事物的喜愛。他覺得樹籬有樹籬應該成為的樣子,即有生命的牆。樹籬就像一支軍隊,嚴守紀律,但更活躍。他看到樹籬背後高高的榆樹,含糊地想著爬樹的男孩該有多高興。接著,他的馬車在小路上轉了個彎,他在這靜謐之中突然看到,一座長長的、低低的房子在柔和的日落之光中顯得平易近人。這六個朋友隨後交換意見,並爭吵起來,但他們都同意,某個無法解釋的原因,這個地方使他們想起了他們的童年。這不是因為這個榆樹頂,就是因為那條蜿蜒的小路;不是因為這片果園,就是因為那扇窗子的形狀。他們每個人都宣稱,在他能夠記住他的母親之前,他已經記住了這個地方。 當這些馬車最後來到一個巨大、低矮、洞穴狀的門道前時,另外一個穿著同樣制服但在外套的灰色胸口上別著一顆銀星的男子出來迎接他們。這個儀表非凡的男子對困惑的賽姆說道: “茶點在房間里為您準備好了。” 沉浸在夢幻般的驚詫中的賽姆跟著恭敬的侍從登上了巨大的櫟木樓梯。他走進了一個華麗的似乎專門為他設計的套房,並帶著尋常的階級本能走到長鏡前拉直領結,撫平頭髮。此刻,他看到了自己的可怕樣子——血從他臉上被樹枝劃開的地方流了下來,他豎立的頭髮就像繁茂叢生的黃色野草,衣服被扯成了長而搖擺的碎布條。同時,疑問也油然而生,諸如他如何到達此地,隨後又將如何離開的問題。這時,那個被指定為他的貼身男僕、穿著藍色衣服的男子嚴肅地對他說道: “我已取來您的衣服,先生。” “衣服!”賽姆譏諷道,“除了這些,我沒有別的衣服。”他拉起已經有迷人的穗邊的長禮服的兩塊長長的布條,然後做了個芭蕾舞女的旋轉動作。 “我的主人讓我告訴您,”侍從說道,“今天晚上有一個化裝舞會,他希望您穿上我擺出的那件服裝。同時,先生,還有一瓶法國勃艮地紅葡萄酒和一些冷雉肉,他希望您不會拒絕。現在離晚飯還有幾個小時。” “冷雉肉是好東西,”賽姆沉思著說道,“而勃艮地紅葡萄酒是令人爽快的好東西。但其實,相對這兩樣東西,我更想知道這一切到底是什麼意思,你為我擺出的是哪一種衣服。衣服在哪裡?” 這個僕人從軟墊椅子上拿起一件孔雀藍打褶衣服,樣子就像連帽化裝斗篷,在衣服的正面裝飾著一個巨大的金色太陽,而且衣服上處處點綴著火紅的星星和新月。 “您應該打扮成星期四,先生。”貼身男僕和藹地說道。 “打扮成星期四!”賽姆沉思著說道,“聽起來這件衣服不太暖和。” “哦,先生,”僕人急切地說道,“這件星期四的衣服相當暖和,先生。它可以係到下巴。” “嗨,我什麼都不明白,”賽姆說著嘆了口氣,“我習慣了艱苦的冒險,所以舒適的經歷會令我驚訝。而且,我想請問你,為何我要特別打扮成星期四,為何要穿上一件灑滿太陽和月亮的服裝。我認為這些天體也在其他日子放光。我記得有一次我是在星期二看見月亮的。” “請原諒,先生,”貼身男僕說道,“我們也為您準備了聖經。”接著,他恭敬而僵硬地用手指指出了創世紀第一章的某一段。賽姆邊讀邊覺得驚奇。確實,一周的第四天正是創造太陽和月亮的日子。不過,他們是從基督教的星期天開始推算的。 “這真是越來越瘋狂了,”賽姆說著坐在了椅子上,“這些提供冷雉肉、勃艮地紅葡萄酒以及藍色衣服和聖經的人是誰?他們提供一切東西嗎?” “是的,先生,一切東西,”侍從嚴肅地說道,“讓我幫你穿上衣服,好嗎?” “哦,套上吧!”賽姆不耐煩地說道。 儘管他假裝鄙視這可笑的儀式,當這藍金色的衣服穿到他身上時,他對自己的舉止還是感到一種莫名的自由和自然。當他發現他還要佩一把劍時,這激起了他童年的夢想。當他走出房間時,他一抖肩膀甩開了衣服上的褶痕,他的劍向前斜伸,他就像一個神氣活現的吟遊詩人。這些偽裝並沒有掩蓋什麼,而是在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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