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外國小說 如果一切重來

第4章 第四章求婚

如果一切重來 马克·李维 5079 2018-03-18
這短短的一段路自然不可能令瓦萊麗離開她原來的伴侶,兩年的感情不是一個晚上的談話就可以打敗的。安德魯觀察著她的到來,他知道如果操之過急的話,她就不會留下來。 二十天后,他在半夜忽然收到一條和之前那個週日晚上收到的、令他意亂情迷的短信一模一樣的短信。當他的出租車到達“接我”咖啡館門前時,瓦萊麗正在等著他,她的臉頰兩側各有一道黑色的瘢痕,腳邊躺著一隻行李箱。 回到家後,安德魯將行李箱放進自己的房間,安排瓦萊麗在這裡住下來。當他回來的時候,她已經鑽進被子裡,房裡沒有開燈。安德魯坐在她身旁,吻了她,然後又站起來。他想,一段感情剛剛破裂時,最好還是留她一個人慢慢悼念。他祝瓦萊麗做個好夢,問她要不要喝一杯熱巧克力。瓦萊麗點了點頭;安德魯走了出去。

這個夜晚,安德魯躺在客廳的沙發上,一夜無眠。他聽到瓦萊麗抽泣的聲音,他很想上前去安慰她,但他忍住了;要治愈這樣的傷痛,只能靠自己。 早晨,瓦萊麗發現客廳的矮桌上擺著一個裝著早餐的食物托盤,裡面擺著一碗巧克力粉和一張字條。 瓦萊麗答應安德魯,只要她的前男友一從她的公寓中搬走,她就會回去。要是她的朋友科萊特沒有住在新奧爾良那麼遠的地方,她也可以住在她那裡。十天之後,當安德魯正為她的留宿感覺越來越快活時,瓦萊麗卻收拾好行李要搬回東村。望著安德魯失望的眼神,瓦萊麗安慰他說他們之間其實最多也只隔了十五個街區。 夏天來臨。當週末紐約的炎炎夏日終於令人無法忍受時,他們便搭地鐵去科尼島,然後在海灘上度過了幾個小時。

9月,安德魯離開美國十天,他拒絕告訴瓦萊麗一絲一毫關於他這次旅行的消息。他只是說這是職業秘密,並向瓦萊麗發誓她沒有任何理由可以懷疑他。 10月,當安德魯再次離開的時候,為了求得瓦萊麗的原諒,他向她保證,只要有空兒就陪她去度假。但是瓦萊麗不喜歡口頭的安慰,她回答他,不如她用她的假期飛去看他。 在秋天快結束的時候,安德魯此前努力的積累終於得到了回報。長達幾週的調研、兩次前往亞洲收集一手材料的旅行,使他終於揭開了一起買賣兒童事件的內幕。他的文章刊登在周日版上——一周內讀者最多的版面,這篇文章引起了很大的反響。 近十年來,有65,000個寶寶被美國家庭收養。這起醜聞牽涉上百個並未被原父母拋棄的嬰兒,當時官方開具的證明並不能作數,他們是強行被人從他們的親生父母身邊帶走的,然後再交給一個孤兒院收養。辦理一個收養手續,該孤兒院能從中得到五千美元的好處。這筆不義之財令一些腐敗的警察和政府官員鋌而走險,他們為此大開方便之門,以便從中漁利。政府很快制止了這類事件繼續發生,但是罪行已經犯下。安德魯調查了許多美國家長,面對這樣悲劇性的結局他們在道德層面上將如何自處。

安德魯的名字很快在整個撰寫組流傳開來,晚間的新聞播報中也開始出現他的名字,晚間新聞時常從《紐約時報》的專欄中選取討論主題進行生髮。 安德魯的同事紛紛祝賀他的成功。他收到他的撰稿部主任發來的郵件以及許許多多為他的調查所震驚的讀者的來信。但是他也因此開始被同行中的某些人妒忌,三封匿名恐嚇信出現在報社,雖然這種事情並不罕見。 他一個人度過了新年的元旦假期。瓦萊麗離開紐約去新奧爾良與科萊特團聚。 瓦萊麗走的第二天,安德魯在停車場險些被一記棒球棍擊中,所幸與他有約的維修人員及時趕到,避免事態惡化。 西蒙動身與他那一群滑雪的朋友一同前往科羅拉多州的海狸灣舉行年終聚餐。 安德魯向來不重視聖誕節和新年;他痛恨所有預設人們必須不惜一切代價進行娛樂的節日的晚上。兩個晚上他都在“瑪麗烹魚”的吧台邊,對著一碟牡蠣和幾杯幹白葡萄酒,一個人度過漫長的夜晚。

2012年開頭有些很好的吉兆。除了1月初發生的一起小事故。安德魯被一輛從查爾斯大街警察局出來的小汽車碰了一下。車輛的駕駛員是一位退休的警員,他利用這次來紐約出差的機會到原來的工作地點看看朋友。看到安德魯摔倒在地時,他也嚇了一跳,幸好安德魯毫髮無傷地又站了起來,他才鬆了一口氣。他堅持邀請安德魯去他提議的小酒館吃晚飯。安德魯這晚正好無事,一份美味的牛排顯然比去警察局做筆錄更有吸引力,而且一位記者也從不會拒絕與一位談鋒甚健的紐約老警察一起吃飯的機會。老警員向他介紹了自己這一輩子,還講了他職業生涯中好幾段最精彩的故事。 瓦萊麗一直保留著她自己的公寓,安德魯管它叫作她的“降落傘”,但是從2月開始,她開始每晚住到安德魯那裡。他們開始認真地考慮換一處更大的可以安頓兩個人的地方。唯一的障礙是安德魯不想離開西村,他曾發誓要在那裡生活,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天。在一個主要由小型房屋構成的街區裡,找一處有三個房間的住處實在不容易。瓦萊麗想把他當成一個大孩子那樣來勸他,但是不奏效,她知道自己沒法兒令他搬出這個不同尋常的街區,這裡的點點滴滴安德魯都爛熟於心。每當他與瓦萊麗去散步,穿過格林尼治大街的某個路口時,他便會將這些故事娓娓道來,那裡原是一家餐館,霍普的著名畫作《夜遊者》便是從那裡獲得了靈感,或者當他們走過某棟房屋的窗前時,他會說約翰·列儂在搬入達科他大樓前曾在此生活過。西村曾見證了所有的文化革命,最著名的咖啡館、小酒館和夜總會皆坐落其中。當瓦萊麗向安德魯解釋說現在大部分的藝術家已經搬去威廉斯堡時,安德魯極為嚴肅地望著她說道:

“狄倫、亨德里克斯、斯特賴桑德、皮特、保爾和瑪麗、西蒙和加豐克爾、瓊·貝茲,他們都是從西村開始自己的事業的,就在我住的街區的酒吧里,這難道不是一個讓我們住在這裡的充分理由嗎?” 瓦萊麗不願因為這樣的小事而反駁他,便回答說: “誰說不是呢!” 但當她向安德魯讚美離這裡只有幾個街區遠的住房的便利時,安德魯回答說他絕對不會住在一個像鋼鐵的鸚鵡籠子一樣的地方。他希望聽見街道的聲音、警報聲、十字路口處出租車的喇叭聲、舊木地板咯吱咯吱的聲音,當大樓的鍋爐開始工作時各種管道發出的聲音,以及入口處大門吱吱的摩擦聲,這些噪聲令他意識到自己還活著,周圍生活著其他人。 一天下午,他離開報社,回到自己家,清空櫃子,將他大部分的個人物品搬到家中的一個儲物室裡。然後他打開掛衣服的壁櫥,向瓦萊麗宣布,現在再沒有搬家的任何需要了,她從此有了足夠的地方來放她自己的東西,她可以真正地在這里安頓下來。

3月,安德魯受撰稿部主任的指派,進行一項承接上次調查的新的調查活動。一份他等待已久的重要文件將他的視線引向拉丁美洲。 5月初,安德魯從布宜諾斯艾利斯回來。他知道這次自己待不了很久,很快又必須回去工作。他想不出還有什麼別的辦法可以讓瓦萊麗原諒自己,除非在吃晚飯的時候,告訴瓦萊麗他想和她結婚。 瓦萊麗打量著安德魯,神色嚴肅,然後大笑起來。瓦萊麗的笑容擾亂了安德魯的心。他看著瓦萊麗,忽然困惑地意識到這次並非深思熟慮的求婚行為其實令他自己也很高興。 “你不是認真的吧?”瓦萊麗邊問邊拭去眼角的淚水。 “為什麼我不能是認真的?” “好吧,安德魯,我們在一起不過幾個月的時間。要做這樣的決定也許太倉促了。”

“我們在一起已經一年了,而且我們自少年時起便相識,你不覺得我們其實始終在一起嗎?” “但中間有二十年的小小間斷……” “對我來說,既然我們少年時便相識,然後失去聯繫,之後又偶然在紐約的人行道上相遇,這就是一個好兆頭。” “你,作為如此理性的記者,笛卡兒主義的忠實信徒,你現在也相信預兆這樣的東西?” “當我看到你迎面走來的時候,是!” 瓦萊麗直直地望著安德魯的眼睛,沉默著,然後沖他笑了笑。 “再向我求一次婚。” 這次輪到安德魯觀察瓦萊麗了。她不再是二十年前他認識的那個叛逆的年輕女孩。坐在他對面與他一同吃晚餐的瓦萊麗早已用合適的衣裙換下破舊的牛仔褲,塗得亂七八糟的指甲油和籃球鞋也被上漆的薄底淺口皮鞋代替,過去一成不變的粗麻外套完全掩蓋了她的身材,現在一件深V領的開司米毛衣正完美地襯托出她胸部的曲線。她的眼妝不再誇張,只是輕輕地上一層眼影,淡淡地刷了睫毛膏。瓦萊麗·蘭塞在他所遇到過的所有女人中遠遠算不上是最漂亮的,但他從來沒有感到自己如此靠近某個人。

安德魯覺得自己的手心有些出汗,這可是從來沒有在他身上發生過的事情。他推開椅子,繞到桌子的另一邊,然後單膝跪下。 “瓦萊麗·蘭塞,我身上沒有帶戒指,這次求婚的想法雖然是突然的,但請相信我的誠意。要是你願意成為我的妻子,我們可以這個週末就一起去挑一個,我要努力做最好的丈夫,讓你一生都不會摘下這枚戒指。或者說是在我還活著的時候,如果你在我死後決定再婚的話。” “就算是在求婚的時候,你也總是忍不住講這樣的冷笑話!” “我向你保證,在這個位置上,還有那麼多人看著我,我一點兒都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安德魯,”瓦萊麗俯身在他耳邊輕輕說道,“我很想對你說我同意,因為我真的很想嫁給你,而且也是為了避免讓你繼續在那麼多人面前像個傻瓜似的跪著,但是等你一會兒站起來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時,我會告訴你我對我們的婚姻所做的唯一要求。所以我一會兒大聲說的'我願意'在接下去的幾分鐘內是有條件的,好嗎?”

“我們成交。”這回輪到安德魯輕輕說道。 瓦萊麗輕輕地吻了吻安德魯的嘴唇,然後直接說出“我願意”。在餐館的大廳裡,屏氣凝神的顧客們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這家小餐館的老闆從吧台後面跑出來祝賀他忠實的顧客。他用雙臂摟住安德魯,用力抱緊他,然後在他耳邊用馬丁·斯科塞斯的電影裡常常出現的意大利—紐約口音悄悄地叮囑道:“我希望你知道自己剛剛做了什麼!” 他又向瓦萊麗鞠了一躬,行了吻手禮。 “現在,我可以稱您為夫人了!我要為您開一瓶香檳酒慶祝,我請客。是的,是的,請不要推辭!” 毛里西奧回到吧台,示意他手下唯一的侍者馬上執行這項命令。 “現在請說吧,我聽著呢。”香檳酒的瓶塞被拔掉,安德魯輕輕地說道。

侍者為他們斟滿酒杯,毛里西奧也手持一個酒杯走過來,他想和這對未來的新人乾杯。 “請再給我們幾分鐘,毛里西奧。”安德魯邊說邊拉住老闆的手臂。 “你想讓我在他面前說出我的要求?”瓦萊麗吃驚地問道。 “這是一個老朋友,我對我的老朋友從來沒有秘密可言。”安德魯語帶調侃地回答說。 “好極啦!那麼這樣吧,斯迪曼先生,如果你可以發誓你以後絕不向我撒謊,絕不欺騙我,或者故意讓我難受,我就答應嫁給你。如果有一天你不再愛我了,我希望我是第一個知道它的人。我已經受夠了在憂傷的夜晚結束的感情。如果你可以答應這些要求,那麼我很願意成為你的妻子。” “我向你發誓,瓦萊麗·蘭塞·斯迪曼。” “用你的生命發誓?” “用我的生命發誓!” “如果你背叛了我,那我就要殺了你!” 毛里西奧看著安德魯,畫了個十字。 “現在我們可以乾杯了嗎?”這位餐館老闆問道,“我還有其他客人要招呼呢。” 接著他為他們端上兩份自製的提拉米蘇,並堅持要給他們免單。 安德魯和瓦萊麗是沿著西村的街道走回家的。 “我們真的要結婚嗎?”瓦萊麗抓緊安德魯的手問道。 “是的,真的。老實說,連我自己都沒有想到向你求婚這件事會讓我自己也有那麼強烈的幸福感。” “我也是,”瓦萊麗回答道,“真奇怪。我應該打電話給科萊特,告訴她這個消息。我們是過去讀書時認識的,我們一同分享種種苦悶以及幸福,當然尤其是苦悶的事情。我想她會是我婚禮上的伴娘。你呢,你會選誰呢?” “西蒙,我想。” “你不想打電話給他?” “當然,我明天就打給他。” “今晚,今晚就打給他,就在我打給科萊特的時候!” 安德魯絲毫不想在那麼晚的時候打擾西蒙,為的只是告訴他一個明天再告訴他也不遲的消息,但是他看到瓦萊麗的眼睛裡有一種孩子似的乞求的神氣,這種混合了突如其來的快樂和害怕的目光打動了他。 “我們各自打給自己的朋友,還是我們一起吵醒我們最好的朋友?” “你說得對,我們應該習慣一起做很多事情。”瓦萊麗回答道。 科萊特答應瓦萊麗盡快趕到紐約來見她。她祝賀安德魯,並告訴他說他還遠遠沒有了解生活所賦予他的幸運。她最好的朋友是一個無與倫比的女人。 西蒙,他呢,起先以為這是一出惡作劇。他要求和瓦萊麗說說話。安德魯掩飾住自己的不快,當西蒙首先向瓦萊麗表示祝賀時,尤其是因為西蒙還在沒有和他商量的情況下,就擅自決定約他們第二天一起吃晚飯。 “我本來只是想自己告訴他的。”安德魯向瓦萊麗解釋自己不快的神情。 “但你剛剛就是這樣做的呀。” “不,他不相信我,是你和他說了他才信的。但怎麼說這都是我最好的朋友,真該死!” “但你也知道,我並沒有做什麼。”瓦萊麗慢慢將她的臉龐靠近安德魯。 “是的,你並沒有做什麼,但現在,你正在咬我的嘴唇。” “我知道。” 他們整夜顛鸞倒鳳,在兩次溫存的間歇,便用放在床頭的遙控器打開電視機看黑白的老電視劇。次日清晨,他們穿過整個城市,坐在東河邊的一張長椅上看日出。 “你一定要永遠記住這個夜晚。”安德魯對瓦萊麗喃喃說道。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