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外國小說 第一次犯案

第20章 第二十章

星期三早晨,安送大衛去學校,然後,在昨晚的震撼下,虛弱地前往市政中心。里德昨晚留到十點多,直到派往亞利桑那州的調查員通知他那天晚上的工作告一段落。到現在為止,那嫌犯仍拒絕招供。安知道他們會申請搜索令檢查他的公寓,看是否能找到其它證據,但在目前,除了等待以外別無他法。 里德一回家之後,安陪著大衛坐到午夜已過,看著那些老相簿,告訴他有關他的父親的詳細故事。他們笑了也哭了,但安覺得那是必須的。大衛即將埋葬他的父親;她要他在心中記憶如新。 上午休息時間時,安走過草坪,到自助餐廳去,克勞黛又和她撞了個滿懷。 “你為什麼老是這樣?”安厲聲道。壓力使她一陣陣頭痛而且心情很不愉快,“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克勞黛?你到底知不知道那有多惹人生氣?”

“什麼?”克勞黛說,“我做了什麼?” “每次我們一起前往某處時,你常常和我撞了個滿懷。你都不走直線,東搖西晃得像個醉漢。” “好吧!謝謝你和我共同分享這個毛病。”克勞黛友善地說。然後她看見安臉上的緊張,又變回嚴肅的表情,“你有沒有叫湯米一有消息就在你上班的時候打電話給你?” “當然。”安說。 “狗屎!”克勞黛說,“這件事變得好詭異,關於漢克的這些荒唐的事。你調查過卡爾·賽門斯了嗎?” “我被射傷時他仍在牢裡,但接下來的那一周他就出獄了。我不認為我們這裡談的是兩個不同的人,克勞黛。射傷我的那個人不管他是誰,一定也是恐嚇我的人。諾亞·亞伯拉罕一再對我強調這一點。” “我不知道,安。也許是賽門斯故意這樣計劃的。”

“你的意思是什麼?” “他是個受過教育的人,安,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他也許發狂,不過他並不笨。他可以在牢裡僱用某個人射殺你,知道他這樣就有無懈可擊的不在場證明。然後在那殺手沒有殺死你之後,他便開始自己跟踪你。” 一個人從暗處出現,走向她們。 “安·卡萊爾?”他說,“你是安·卡萊爾嗎?” 克勞黛抓住安的手臂,把她拉近身旁,黑眼珠警戒地睜大著。 “你要做什麼?”她說。 那男人匆匆地著了一眼克勞黛,然後遞了張紙給安,“卡萊爾女士,請在紅色打X的地方簽名。” 安低頭看看那張紙,然後抬頭向克勞黛說:“他只是個送傳票的服務員,克勞黛。有人發給我一張傳票,可能是我所負責的案件中的某個辯護律師。”

安草草簽下她的名字,把傳票塞進皮包裡,然後把表格遞給那個男人。他一拿到那張紙,就急忙走開,去找下一位受害者。 安打開法院主建築的沉重大門。克勞黛堅持要一起去喝咖啡,休息一下。而當克勞黛堅持時,最好順從她就沒事。 “你難道連看都不看一眼那該死的東西嗎?”克勞黛說,好奇地。 “不要!”安說,心裡還想著別的事情。 “我等一下再看。” 克勞黛停在接待大廳正中央,前往法庭的人從她身邊川流不停地經過。她眼中露出她必須知道且必須立刻知道的神情。 “噢,別這樣,安,看看它吧!我們來看看是哪件案子。” “不要,克勞黛。”安說,頭也不回地繼續向前推進。 她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克勞黛一趕到安的身旁,肩膀立刻又撞上安。

“那麼你等一下會告訴我羅?我們一喝完咖啡之後?” “或許吧!”安賣弄風情似的笑著說,“你付錢嗎,克勞黛?” “我付錢!”克勞黛大聲說道,“我會付那該死的咖啡的錢!我甚至還會買個該死的甜甜圈給你!” 她們加入自動餐廳的取食行列。安朝室外看過去,尋找克倫。 “你準備告訴我有關德韋修的流言蜚語嗎?”她們找到座位坐下時克勞黛問道:“你不是說有什麼事情發生嗎?” 提到德韋修的名字使安忽然衝動得說不出話來。一清好喉嚨後,她馬上回答:“我得跟克倫談談,那個案子有些事情我不太明白。” “唔,好好地處理吧!”克勞黛說,“現在他已經被定罪,我們就得把報告寫出來。” 自動餐廳裡面又吵又擁擠,律師們邊喝咖啡邊互相商量辯論著他們的案子,其他的人則獨自坐著研讀摘要,他們成堆隆起的訴訟案件攤開在眼前。到處都是容貌不雅的被告,有著刺青等等東西,正啜飲著咖啡等待傳呼。就在一個面目特別可憎的人旁邊,坐著一整桌的助理檢察官。

她靠過去對克勞黛輕聲說,“你可曾想過,把我們這些人全部聚集在這個綜合大樓裡是多麼危險的事?” “這我倒沒想過。”克勞黛說,用叉子戳起她的甜麵包,推到安的面前,“吃一口,我以為你會叫個甜甜圈的,我胖了十磅了。老天,我要怎麼去掉這些肥肉?” 安把叉子推開,“我不餓,克勞黛。看到坐在那群檢察官旁邊的那個人嗎?” “看到了。”克勞黛說,拉長了脖子張望,“他怎麼樣?看起來像個殺手。” “是什麼事情克制他,使他並未掏槍出來射擊其中的一個傢伙呢?是否知道他們之中沒有剛好是起訴他的那個人呢?” 克勞黛咀嚼著,甜麵包快吃光了。當她將它吞下去後,她用餐巾擦擦嘴。 “你快變成妄想狂了,安。就算在舊大樓裡,被告和檢察官也都是混雜在一起的。如果你有個不管是什麼樣的餐廳設在法庭附近,而且對民眾開放營業,這樣的事情就一定會發生的。”

安知道她是對的。只是這看起來對她來說是太近、太擁擠了。環顧四周,都是心懷惡意的臉孔。 “你看那個傢伙。”她不假思索地說,“真是個美男子,沒錯吧?他看起來好像能掏出你的心臟當早餐吃一樣。” 克勞黛笑著說:“他是個律師哪,安。” “你瞧,我跟你說過他很厲害的。”安也大笑,妄想症消失了。 “來吧!我們來看看那張傳票。” 安無可奈何地笑了笑,克勞黛就是沉不住氣。安把咖啡杯挪開,從皮包裡拿出那張紙鋪在桌上。 “狗屎!是耶索。”她喊道,氣紅了臉,“他告我錯誤逮捕、毀謗名譽和侵擾安寧。” “不!”克勞黛說。她討厭自己人被控告。因為她既然是上司,永遠要負最大的責任。 “我一直告訴你那是索耶。現在有了這個新發展,你可完全明白了吧!很顯然,這傢伙會不擇手段,絕對會想盡辦法躲開坐牢。這卑鄙的下流胚子!”

克勞黛的好奇心滿足了,心思立刻回到工作上。 “好好處理德韋修案,安!”她說,站起來,“你可以先別管索耶。” 安一個人站起來,沒有朝緩刑部門走過去。她搭電梯到三樓。檢察官辦公室在那裡。在她看來,克倫必須重新討論這件案子,然後坦誠地努力還德韋修一個清白。當然,安暗忖,這還牽涉到另一件嚴重的問題:如果德韋修是清白的,那麼真正的強暴犯就還逍遙法外。 她一走出安全門,就看見克倫在走廊上,跟一個膚、發、眼睛都是褐色的美女談笑。 “安,”他說,“你來這里幹什麼?” “我會在午餐時和你見面。”那女人說,走開的時候還對克倫調情地笑了一下。 “你認識琳達·韋恩斯坦嗎?”霍普斯金問她,笑容有點緊張。

“她在性犯罪單位工作。德韋修起初是她的案子,在我告訴她我對那案子有多麼強烈的感受後,她答應讓給我辦。” 安被一陣醋意刺痛。琳達·韋恩斯坦那麼艷麗,她的長發,她昂貴的藍色套裝,上了指甲油的指甲。安的指甲粗粗的而且沒有擦指甲油,而今天早上她在衣廚裡抓到就立刻穿上的衣服是一件領口磨損的白色棉衫,下面是簡單的黑裙子,一雙破舊的平底鞋。她看起來就像個學校老師。 “那你為什麼堅持要審德韋修?”安說,“我是說,這些罪案很可能沒錯,但你還有那麼多其它的案子,而且你總是一直抱怨自己負荷不了。” “噢,這個嗎——”他說,然後打住,緊張地看看身後。 “克倫……” “是的。”他忙說,拉起安的手,帶她到他的辦公室去。

安縮回手:“伊絲黛爾·薩默真的是你的老師嗎?你讀的是哪間學校?” “是的。”他粗魯地說,“我們進我的辦公室談。” 克倫失去冷靜了,她看得出來,而且為了某個原因正生著她的氣。她剛才說了些什麼?她只是在討論一件案子而已。是否因為她走進來打擾了他跟那個女人的調情? 他更用力地捏住她的手,堅持要她跟他走。安把他的手甩開,同時感覺到他的手腕上有個隆起的傷痕。她急忙把它拿到眼前仔細看個清楚。他的右手上有個鋸齒形的割傷,已經結痂了。 “你的手怎麼啦?” “沒什麼。”他說,咬著牙。 “你到底怎麼啦?你讓我覺得自己像個下流胚子,在你背後跟琳達·韋恩斯坦胡搞一樣。我只是跟個同事聊天而已。”

他停下來,眼神變得兇惡起來。 “你讓自己被那些電話搞瘋了。自己想想辦法吧!去找個心理醫師或什麼的。” 安在震驚中張口結舌。一定是真的了,她想,他可能正與那女人交往。若非她觸及到什麼,他不會這麼防衛的。她原來想告訴他漢克的事,說那已經結束了,但說不出口。一股說不出道理的直覺的恐懼籠罩住她。安否定地搖著頭,眼睛直瞪著他。她在他眼中看見的是什麼?他剛剛對她說了些什麼話?這個人是誰? 她知道自己一秒鐘也無法再跟他在一起了。 “我——我得走了,”她結結巴巴地說,快速地擠開人潮走離走廊。出了安全門,她開始疾奔,一直跑到化妝室,衝進去。 十五分鐘後安走出來,無法不去想那個割傷的傷痕,忽然聽見對講機廣播自己的名字,於是回到座位上接電話。 “我有消息通知你。”米蘭妮·鵲斯說:“我試過打給里德,但他忙著接另一個電話。抱歉我拖了這麼久,安,但這地方真是亂七八糟。” “你發現了什麼?”安在不祥的預感中問道。 “我完成了你家那件闖入案的油漆化驗分析。”米蘭妮說,“那車子是黑色的,安,而且廠牌可能是勞斯萊斯。這個化驗很簡單,他們是惟一使用這種封膠的公司。我指的是,勞斯萊斯或班特利;不是這種車子,就是那種車子。” 安跌坐回椅子上,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勞斯萊斯?”她說:“你確定那油漆來自一輛黑色勞斯萊斯?” “不,安,”米蘭妮堅決地說道:“我沒有那樣說。我說的是來自一輛班特利或一輛勞斯萊斯。同一家公司製造這兩種車子,因此可能是兩者之中的任何一種。” 安內心裡可以看見克倫的黑色勞斯萊斯。他愛死那輛車子了,很以它為榮。她覺得整個房子天旋地轉,好像隨時會塌下來。然後一切事情馬上都連貫起來了。 “別掛斷!”安狂亂地說,“你不是說那個闖進我家的男人在某個地方會有個割傷嗎?會是在哪裡?” “真不敢相信你會問我這個問題。”米蘭妮說,有點不耐煩了。電話線中傳來打火機點火的聲音,然後她吸口氣說:“我他媽的怎麼會知道他割到自己的哪個地方?”她說,吐出一口煙。 “我沒有看見那個傢伙,懂嗎?你們這些人老以為我是魔術師或什麼的。” “我以為——” “算了!”米蘭妮說,聲音柔和下來,“我累了好幾天了。” 就算那割傷不能證明什麼,克倫的身材卻符合,而安也認出了他的眼睛。 面罩!德韋修是在一排身材相似的帶面罩的嫌犯中被指認出來的。據德韋修所說,那個給他大衣的男人開的是一輛他不認識的黑色車子;像勞斯萊斯一樣四四方方的。 “你有德韋修案的強暴者的陰毛對不?你是不是那樣說過?” “當然,安!”米蘭妮說,搞糊塗了。 “我以為我們在談的是你家的闖入案。” “沒錯!”她回答,喘著氣。她感覺好像有條大蟒蛇纏在胸口要勒死她。克倫就是那個攻擊她的男人,他強暴凌虐了三個無助的老婦人。這怎麼有可能會是真的?他沒有理由做這種事情。而且為什麼克倫會開著像勞斯萊斯這麼顯眼的車闖進她家?這是個非常愚蠢的錯誤,何況克倫並不笨。況且,他有一輛摩托車啊!然後安記起她被攻擊的那晚雷雨交加。這下子說得通了。 但那仍無法解釋一切。為什麼一個像克倫這麼迷人的男人需要去強暴?然後安更正了自己的想法。她更加知道,強暴必須連同權力、侵略和憎恨,它跟性是毫無關聯的。 安一道別並掛上電話後,馬上把頭趴在桌上。她必須保持冷靜,理性地思考。德韋修原先無法認出那輛車子的廠牌。但如果她把克倫的勞斯萊斯的照片拿給他看,也許他就可以認得了。就她所知,那車子尚有撞擊留下的凹痕。克倫太聰明了,知道不能在犯案後太快拿去鈑金;他會等到事過境遷之後。 她突然感覺到一隻有力的手按上她的肩膀,於是猛回過頭。 “安,”克倫輕聲說,“抱歉我們起了爭執。琳達跟我是老朋友了。我要請她吃午飯是因為她讓我辦德韋修的案子。我想我是在氣你懷疑我。” “沒關係!”安說,強擠出笑容,感覺到他的手從上衣透過來的熱氣而想要把他的手推開,但她不能露出自己的恐慌。如果克倫是個強暴犯,他會正中下懷,變本加厲。 “只是因為那些電話,”她撒謊,“它們快把我搞瘋了。” “你問到我的手。”他說,舉給她看,“這只是輕微的刮傷。一定是前幾天我修摩托車時弄到的。老實說,若不是你提出來,我還沒發現呢!” 安托起他的手,看見那割傷不規則的痕跡,與破玻璃吻合。克倫知道她已經曉得了嗎?感覺到頸邊一陣痙攣,她逼迫自己讓那隻手停在那裡。 “我只是想建議你貼上繃帶,克倫,”她說,彷彿若無其事地嘆口氣,“你知道嗎,這是我的天性。我對傳染病總是非常害怕。” 克倫大笑,再次拾回信心,“大衛好嗎?” “很好!”她說,“除了那些電話之外,一切都很好。我就是想不出會是誰打的。” “你今晚可以溜出來幾小時嗎?”他說,建議地眨眨眼睛,“我會讓你不虛此行。” “噢,不行!”安說,搖著頭,“真的不行,克倫。我答應過要帶大衛去看電影。” 他的眼神立刻轉為警戒,“不是周末的晚上?他明天不用上課嗎?” “早場的電影。”安忙說:“無論如何請原諒我,但我馬上就有個約會。跟我的緩刑犯,你知道嗎?” “沒問題。”他說,離開之前站在那裡撥弄著她的頭髮。 “待會打電話給我,好嗎?” “好。”她說,屏住呼吸,直到他的腳步聲走遠。怎麼會有人這麼殘忍、這麼無情?她怎麼會愛上他?她是否太無識人之明了?現在她應該從何處著手? 那部勞斯萊斯,她決定。 一直到下午很晚的時候,湯米·里德都沒有和她聯絡。安緊張兮兮,魂不守舍。關於她對克倫的懷疑,她心裡有個計劃可能行得通,但在接到漢克的消息前,她無法離開大樓。終於在五點的時候,電話響了。 “嫌犯招認了。”里德說,“案子結束了,安。” 她摀住嘴,無法接著回答。 “據公路巡警的調查員告訴我,他們在嫌犯的公寓裡發現漢克的警徽。他們將它拿給他看之後,他招認了。他知道這下子大勢已去。他寧願面對加州起訴他謀害漢克也不想被送回德州。那邊法律的規則嚴苛多了,他有可能被判處死刑。” “他有沒有……告訴他們,漢克被埋在哪裡?” “他們正前往那裡。” 一股強烈的解脫感傳遍全身,“那麼案子真的結束了。” “是的,安,”里德柔聲,“案子結束了。” 那天晚上七點鐘之前,安躺在臥室的床上。大衛接受那消息的情況比她所預期的來得好。和安一樣,他也覺得他們終於知道事實了而如釋重負。 電話響起,安抓起來,想是里德打來通知她班機的時間。他們已經找到漢克的屍體。將在明天運回來。她已經告訴大衛要舉行葬禮,而且她得做些籌備工作。 “安,”克倫說,“電影怎麼樣?你們到底去看哪一部?” “噢!”安說,立刻警戒起來。 “我們沒去,大衛不太舒服。”保持冷靜,她對自己說。 “有什麼事嗎?” “我一個人一直呆坐在這裡。”他憂鬱地說:“我想你,安!你難道不能在大衛睡著以後來我這裡嗎?我從早上就覺得不對勁。”他笑道:“那是我們的第一次爭吵嗎?” 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安痛苦地想著。 “我想是吧!”她說,“某些時候總會發生的。對了,我有個主意。我們何不在半小時之後到'帆之閣賓館'?那時大衛應該睡了。” “太好了!”他說,“你不知道這會讓我覺得多好過,我不喜歡跟所愛的人吵架。” 愛?安暗忖道。到今天為止,他沒有說過這個字眼。 “你真的愛我嗎,克倫?”她忍不住說。 “我想我從一見到你的時候就愛上你了。” 多感人啊!她暗忖,盡量裝出熱情的聲調。 “那麼,我會很快和你見面,你可以再多告訴我一些。” “我會等你的。” 安掛掉電話,肚子裡冒起一團寒冷的怒氣。因為克倫,她甚至無法給自己一點時間去思考漢克的死訊,無法擁有幾個小時去安慰兒子,或是安排他的葬禮。 她得趕緊行動。 藉口需要聯絡葬儀社,告訴大衛她得出去後,安走到監視車旁邊去敲門。一會兒之後,一個身材高大,看起來有點發呆的警員探出頭來。奧斯卡·恰巴動作慢,說話慢,且在暗巷裡會把人活活嚇死——他有那種型態的臉。安聽說他是美國原住民,蘇族人。而他的外表其實是騙人的;他其實是她所認識的人當中最和善的。 “奧斯卡,”她說:“你想你可以到屋裡陪我兒子幾個小時嗎?我不想留他一個人單獨在家,而我有事情必須出去。” “當然可以。”這男人說。 到了克倫家門口,她把車子停好,朝著房子看過去,想鼓起勇氣進去。裡面燈火通明,但安確定克倫正在“帆之閣賓館”等她。 她走到門口,先按鈴確定一下,迅速在褲子上擦擦濕透的手掌。等待的時間才幾分鐘,卻有如過了好幾小時那麼緩慢。沒有任何動靜。安這一生從未違法過。沒有真正違法過,她對自己說。噢,還是個小孩的時候,她曾有一次偷了別的小孩的玩具。但就那麼一次。她父親把她打得整個禮拜都不能坐。那終止了她的偷竊行為。 但這不一樣。闖進克倫的房子觸犯的是重罪,盜竊罪。她的整個事業將成為泡影。她告誡自己說應該走開,叫湯米來處理這件事。 不過另一個聲音告訴她,現在正是時候,她不能走開。如果有人生命垂危,不管情況多危險,她從來沒有走開過。而現在那個生命垂危的人可能就是她自己。 她決定做。 安躡手躡腳地走到房子後面,低著身子,不讓鄰居看見而報警。她知道克倫裝設了警報系統,但她不知道密碼。那表示她一打開門窗就會牽動保全公司的警鈴。但身為警察的她知道在任何人回應之前都會需要一段相當長的時間。克倫居住的地區禁止使用有聲警鈴。太常發生警報被風、貓或其它什麼怪東西觸動的情形了,警察的回應毫無收穫,而所有鄰居全被吵醒嚇得半死,被迫聽著震耳欲聾的警鈴聲,直到有人設法關閉它。 她應該仍有時間進到房子裡,拿到她所需要的東西,然後甚至在警察還沒有被派來之前離開。保全公司會先派車子,但他們的巡邏車可能在城的另一邊。保全公司只在發現強行侵入的跡象時才會通知警方。 安想到她停在路邊的車子,決定那樣子不行,便回到車上,把它開到幾戶人家之外的小巷子裡。然後她到行李箱裡找尋可以遮在衣服上的東西,做某種臨時的偽裝,以防萬一有人看見她。還有,克倫的車庫在房子後面。如果他回來,會從車庫進來。如果安從後面進去,會比較有機會看見他開車回來。她找到一件舊的套頭外衣穿上,那是去年夏天她去海邊時所穿的。然後她看見她的拍立得照相機。她急忙查看一下,發現還有四張軟片可拍。最後,她握住一顆她所帶來的大石頭在手心。 回到那棟房子,她檢查了所有窗戶,發現它們都上了鎖。她鑽進後院,在柵欄籬笆的掩護下,感覺到不那麼顯露了。她脫掉套頭外衣,裹在手上,然後用石頭迅速打破後面的窗子。抬起木頭窗框,她走進去,設法不讓玻璃割到自己。就在這時候,她知道,保全公司正接到訊號。她必須趕快。 她疾奔到主臥室旁的浴室,找到克倫的髮刷,塞進她的後面口袋裡。她想尋找梳子以便更加確定,但隨即害怕浪費時間。走回走廊上,她走進一道開著的門,到一間她以前從未進去過的房間。她每次到克倫家裡來,這個房間的門總是關著。 走進裡面,原來是一間書房。牆上掛了好多證書和加框照片,角落裡有張書桌,內牆被一排槍架遮蓋住。安的目光被照片吸引住。在其中的一張照片裡,克倫是個年輕男孩。他雙手握著一把巨大的來福槍。下一張照片又是男孩時的克倫,大概十或十二歲,站在一條小牛旁邊,眼中含著淚。難道他們正要把他珍愛的寵物拿去拍賣屠殺嗎?她看見幾張克倫和母親的合照,她臉上帶著嚴肅的表情。克倫是個敏感的孩子,她暗忖,有個作威作福的母親。這是使他犯了強暴罪的原因嗎? 另一幀是鮑德高中的畢業班團體照,她認出克倫的臉。他連這個都說謊,她暗忖,從牆上撕下照片,放在身上。伊絲黛爾·薩默根本不可能是他高中時的英文老師。儘管克倫念的是柏克萊大學,他的高中顯然是在科羅拉多州就讀的。謊言,安暗忖著,他的一切都是謊言。 房子如此靜,死寂。 安搜索他的書桌,雙手在紙張中翻尋,大部分都是帳單。她打開書桌抽屜,往裡面翻尋。某個東西從信封中掉出來,發出金屬的叮噹聲,落在抽屜 底部。是一個銀色的裝飾手鐲。安抓起它,看見上面刻著:“比利送給祖母”,日期是一九六五年。她把手鐲放進她的胸前口袋裡。這一定是強暴案當中一位被害者的東西。她知道自己必須經過車庫才能走出這間房子,於是急忙跑到槍架前面。 獵槍、有望遠鏡的強大火力狙擊用來福槍、手槍。克倫從來沒有提過自己是個槍械收集者。當然,他知道安討厭武器。那支有望遠鏡的,她暗忖著,呼吸哽在喉頭。她可以拿走它嗎?他是用那把槍來射擊她的嗎? 不行,她已經待得太久了。此外,她迅速地下了結論,如果克倫使用一把有望遠鏡的來福槍,她早就死了。克倫可能隨時回來,要不然就是警察會呼嘯而上逮捕她。她得趕快離開這棟房子。丟下克倫的高中照片,她趕到車庫。 它就在那裡,帆布底下:克倫的一九七九年黑色勞斯萊斯。他一定是騎哈雷機車出去,因為它現在不在車庫裡。拉開防水帆布,安看見了右前方的撞痕,便準備將它拍照下來。她用她自己估計剩餘的最後幾秒鐘拍了四張照片,想盡量把這輛車子留下完整的記錄。 她把照片塞到後口袋裡,正要離開的時候,車庫門開了。安心臟開始怦怦跳著,看著那輛摩托車駛進車道。她急忙把相機丟在身後的一堆滑雪器材上,然後把套頭外衣丟在它的上面。撫平自己的頭髮,她試著讓呼吸平穩下來。她該說什麼?如何解釋這件事?老天!他可能會就在這裡殺了她。 “安?”克倫說,停下摩托車,脫掉頭盔,眼神不善,“你在我車庫裡做什麼?我一直在帆之閣賓館等你。” “噢……克倫,我很高興你回來了。”安說:“我的車子在幾條街外沒油了。我找不到公用電話,就決定走到你家來看看你會不會回來。”她講得太快以至於口齒不清。她逼自己放慢速度。她得逃離這裡,逃開他。 “我來這里之後,看見你的後窗戶破了。我想你說不定受了傷,於是爬進來查看。然後我剛剛出來看你的車子在不在。” 他仍然坐在摩托車上,兩手握緊又鬆開。 “鬼話連篇!”他說,眼中燃燒著憤怒。 安退後幾步,看向車庫四周。克倫的摩托車正好停在她前面,所以她無法從開著的門逃走。但如果她跑回房子裡,他很可能抓住她,殺死她。甚至沒有人會知道她曾在這裡。 那些手指。她怎麼忘得了那些切斷的手指?那也是克倫幹的好事嗎?他已經誣陷了德韋修,是否也誣陷了索耶?殘殺了某個無辜的女人,然後把手指栽贓到韓德森大道的房子去?她原來一直跟一隻野獸睡覺。 他正向她一直走過來,安強迫自己不要退縮。他走得越近,她就越有更好的機會保護自己,擊倒他。讓他過來,她對自己說。她的肌肉在汗水中繃緊。他也許練過舉重,但卻不太懂得防身術。 “你想對我做什麼?”他啐道,呼吸的熱氣噴到她的臉上,“你跟其他人都一樣。” “不,克倫,”安哀求道。目前先順著他的心意。 “別傷害我!求求你,別傷害我!”她一表示恐懼,他就回過頭,眼中露出柔和的神情。 他暫時解除戒備了,陶醉在她的恐懼裡。現在正是時候。安把手放在他的肩上,將他拉近,好像要擁抱他一樣。突然間,她抬起膝蓋,用力撞向他的鼠蹊部。 他痛得大叫,臉扭曲著。他的頭垂到胸前,骨盤向後急縮。 安跳到一旁,克倫倒在車庫地上,膝蓋頂著胸口。她急忙抄起套頭外衣和相機,向巷子跑過去,聽見他踉蹌地站起來。髮刷從她的口袋裡掉出來,落在車道的水泥地面上。她聽見克倫停下來撿它,僅僅在她幾步之後。放棄它吧,她對自己說。但她放不下,她必須有證據。她已經冒著生命危險來拿了,不能空手而回。 就在克倫的手指接近那把刷子時,安用全身的力量猛踩在他手上。她彎腰抓起那把刷子。要是她帶槍來就好了,她暗忖,她現在就可以立刻殺死他。他們的目光相交,安看見情勢逆轉了。現在他是個恐懼的人了,是個無力反抗的人了。她不肯把腳移開他的手上。 “別靠近我!”她啐道,口水噴出她的嘴巴,“如果你靠近我三英尺之內,我會把你該死的腦袋轟掉。” 他的另一隻手揮過來抓她的腳踝。但安太敏捷了,她飛奔到車道上,衝上她的車子,發動引擎,火速離開,在大馬路上經過一輛開往克倫家的巡邏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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