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外國小說 第一次犯案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我得立刻見米蘭妮!”安在犯罪實驗室裡,敲著櫃檯,對亞力士喊道:“我跟你說過這是緊急事件!” “安,”米蘭妮從門口冒出聲音,一臉困惑,“進來。怎麼啦?你看起來好糟。” 安看看亞力士,然後轉開,深吸口氣,試著平靜自己。 “不會比我的感覺還糟,米兒!”她說,一邊撫平頭髮,一邊走進實驗室。米蘭妮在高凳子上一坐下,安就遞給她那把髮刷,“我需要你現在就比對這上面的頭髮,看是否符合德韋修案子裡的那些陰毛。” “發生什麼事了?”這位法醫學專家說,非常關心地。她用腳碰碰身邊的凳子,要安坐下來。 “在我不知道這是乾什麼之前,我什麼都不做。” 安開始把她所做的聯想告訴她。現在她寧願把這個故事告訴一個女人而非一個男人。等她把她發現的一切告訴米蘭妮之後,她責罵自己:“我竟然還跟他睡覺!”她緊握著雙手,“我怎麼會這麼傻?我為什麼會沒有看見,沒有感覺到?”

米蘭妮滑下凳子,擁抱她,“親愛的!男人都是混帳。我是說任何男人;而這一個比任何男人更混帳。” “但是為什麼?”安的雙肩顫抖著,“為什麼他要射殺我,攻擊我?我就是不明白,米蘭妮。如果我能明白——” “他是個強暴犯,安!”米蘭妮說。她自己的聲音也緊繃、沙啞,眼中冒出強烈的火焰。 “他以此過活,引以為樂——這個變態畜牲——看女人痛苦,這引起他的性趣。我敢打睹他沒辦法跟你進行其它方式的性愛。” 安仍然無法領會她的意思。 “但是米蘭妮,我在這一切發生前就跟他交往了。那時他也跟我做愛。而那時我並不害怕,他也沒有任何問題,相信我。” 她突然記起來克倫特別喜歡在公共場所做愛的癖好,喜歡冒著被發現的危險。那時看起來似乎令人興奮,現在再一想,變得昭然若揭。等她把這項資訊透露給米蘭妮知道後,這女人起身走開,然後再坐回凳子上,點起一根香煙。

“你早就是個受害者了。”米蘭妮說,在漸漸高漲的憤慨中抿緊嘴唇。 香煙在煙灰缸裡燃燒著,煙霧裊繞,蒙上她的臉。 “我討厭這樣說,安!”她說,揮開那些煙,“也請別誤會我的意思。但'被害者'這個字已經刻在你的額頭上了。漢克……” 安感到胃在翻騰。米蘭妮知道漢克曾打過她嗎?是否大家都知道了? “你的意思是因為這樣,所以克倫才開始和我約會,準備虐待我?” “很有可能。”她說道。她很快吐了一口煙,然後將香煙又擺回到煙灰缸上。 “你已經被事先安排好圈套了,懂嗎,被漢克所發生的事情。”然後她想到另外一件事。 “告訴我,你的單位是怎樣派工作給你的?” “你所指的是什麼意思?”

“唔,是否一切事情都是在霍普金斯知道你將要接下德韋修案之後發生變化的?” 安在記憶中搜索。她被射傷那晚,她曾告訴克倫她要負責德韋修案的緩刑監護員在判決前所提的報告,以便有助於判斷判刑是否公正與適當。不管怎麼說,她那時已經被指派要提出違反緩刑的報告了。 “他們總是派給我多重罪狀的案子。克倫知道這一點。我是惟一弄得清楚刑責條款單的人。但我不知道你的重點在哪裡,米蘭妮。你認為他射傷我是因為他認為我可能會發現事實嗎?” “有可能,但我不這麼想。”米蘭妮若有所思,“我想正好相反,安。他被你在處理德韋修案的事實弄得很興奮。那甚至更激起他的性慾。強暴與控制有關,和冒險也有關聯。這是他所玩的遊戲中最大的了。一個像克倫這樣的男人,跟其它一般的強暴犯是不同的。”

“在什麼方面?”安說。如同往常一樣,她對心理解說總是特別留神。 大衛的治療師所說的東西,有的就天差地遠。 米蘭妮望了一下安的頭頂,邊說邊組織自己的思路。 “他很聰明,懂嗎!”她說,又吸了口煙,然後把它捻熄。 “但他可能不覺得自己聰明。也許是他母親在司法界地位太崇高了而使他覺得自己無關緊要。就我們所知,她可能看不起他,告訴他他永遠無法達到她所成就的程度。靠著以機智勝過司法系統,這個連結他和他的母親的系統,就等於也以機智勝過了他的母親。你難道還不明白嗎?在像徵意義上,你成為他的母親而因此成為他洩憤的目標。”安往上仰視,“你是說,因為我有孩子或什麼的嗎?” “沒錯。”米蘭妮說:“你在工作上是個理想主義者,安。你很果斷而且堅強,是個訓練有素的警員。就算有人向你開槍,你也不會亂了方寸。這一點讓他想起他的母親。”

“繼續說下去。”安說。 “但在另一方面,他看見你對大衛來說卻是完美的母親,又慈愛又體諒。他自己的母親可能對他想取悅她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很吹毛求疵,百般苛求。”米蘭妮頓了頓,然後向前握著安的雙手,“懂嗎,安!你既是他所憎恨的一切,又是他所渴望的一切。他真正想要的是取代大衛的位置,除掉大衛。然後他就可以成為沐浴在你慈愛中的人。” 安感到一股恐懼而跳下凳子,“大衛!他想傷害大衛?” 拿起髮刷,米蘭妮指指電話,“去吧!打電話給他,確定一下他是否沒事。” “你會開始化驗那些頭髮嗎?” “當然。”米蘭妮說,轉回到她的顯微鏡上。 安與奧斯卡·恰巴通完電話,確定大衛安然地在睡覺後,她靠到米蘭妮的肩膀上,“看起來如何?”

“安,你拿給我的是頭髮。你剛進來時我不忍心講什麼,但我們蒐集到的樣本是陰毛,兩者之間有差別。” 安抓住椅背,差點尖叫出來,“你得證明它們是相同的,米蘭妮!” “冷靜點!”米蘭妮說,一手舉在空中,眼睛則繼續緊靠在顯微鏡上頭,“有些細胞和半透明組織的輪廓是相似的。但為了做依法有效的比較,我需要真正的陰毛。” “天哪!”安說,“陰毛。”她到了那麼遠的地方,還闖入克倫的房子,竟然徒勞無功。要取得米蘭妮所需要的東西的惟一方法是,再和克倫睡一覺。那簡直毫無可能嘛! “狗屎!”米蘭妮說,看向上方,“強暴案的證物一送來,我就應該注意到這一點。因為克倫說那不需要,我於是或多或少把那個樣本忽略掉了。在被害者身上所發現的陰毛是白種人的,德韋修的頭髮不是黑的嗎?”

“是啊!”安說。 “那麼,他不是強暴犯。” “這一點我們已經知道了。”安很快地回答,現在她更加失望了,“我們得證明那是克倫的陰毛。” “我幫不上忙了,安。”米蘭妮回答,同樣覺得非常氣餒。 “我很抱歉!那就如同我剛才所說的,頭髮和陰發並不一樣。如果時間充裕的話,我可以研究出細胞組織,甚至做出DNA測試,但現在——” 安把手伸進口袋,把那個裝飾用的手鐲拿出來“我在他家找到這個。快,米兒,找出那些報告,看看這是否從其中的一個被害者身上拿走的。” 米蘭妮到另一個房間找檔案時,安研究著那個手鐲上的每一個小飾品,上面懸著許多里面鑲著兒童照片的小盒子,許多雕刻的心形,許多小東西的塑像:一架鋼琴、一雙祈禱的手、一個十字架,和一隻獨角獸。她所握著的是個一輩子珍貴的記憶。

“伊絲黛爾·薩默!”米蘭妮說,臉上帶著笑容,揮舞著那份報告。 “這是從那件強暴案裡被拿走的,白紙黑字明明寫在這裡。我們逮到他了!” 安張口結舌作為回應,手指握住手鐲,然後她看見米蘭妮的笑容消失。 “你闖進他家去取得這件東西,”她說,搖搖頭,紅色捲髮披到額頭上。 “不能用它來當物證。你不應該拿的,安。那是非法取得的物證,在法庭上無效。” “但是——”她想反駁,攤開手看看手鐲。 “那麼,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 看見安在面前崩潰,米蘭妮用力抓住她的肩膀。 “看著我,安!” 她說:“所有的噩運都已經過去了,你可以堅強起來嗎?” 安只是呆瞪著她,無法回答。 “不!”米蘭妮說,“你現在就活像個受害者,該停止了。你得逼他採取行動,那是你惟一能夠逮到霍普金斯,把他送上法庭的方法。”

“該怎麼做?”安說,聲音顫抖著,“他可能傷害大衛,你不能把大衛置於那樣的——” “把小孩藏起來。”米蘭妮簡短地說道,垂下雙手,在安面前來回踱步。 “告訴里德所有事情,要他當你每分每秒的後盾。你裝做若無其事般地生活,好像車庫那一幕從沒發生過一樣,讓克倫急得亂了方寸,他到時候就得被迫採取行動。你難道還不懂嗎?如果你當場逮到他,逮到他試圖用某種方法傷害你,他就走投無路了。” 安知道她在講什麼。她可能可以用她找到和發現到的來逮捕克倫,但卻無法以此來使他坐牢,他將會像其他人一樣保釋出獄。而一旦獲得保釋,他們就再也看不到他了。他當然有足夠的錢可以逃到國外。他滿屋子的藝術品和貴重物品都可以出售。或者,更糟的是,他可以付完保釋金後金蟬脫殼,搞地下活動,但繼續偷偷跟在安的後面,直到殺了她為止。而如果她照米蘭妮的建議去做,不肯甘休,那麼處於防禦地位的就可能是克倫了,他將會被迫冒各種危險來阻止她。

“我可以做得到。” “這才是一個勇敢的女孩!”這女人說,拍拍她的肩。 半個小時後,安走出她家的前門去找奧斯卡·恰巴說話。他是保護她兒子的最佳人選。他獨居,單身,且有一輛車屋在奧加山脈中某處,離凡翠拉不遠。 “奧斯卡,”她說,“我需要你的幫忙。”她於是開始把來龍去脈告訴他,問他是否能帶大衛離開幾天。 “我得上班啊!知道嗎?”他眼神茫然。他不能為了替她當小孩的臨時保姆而請假。 “這就是在上班。”安回答,聲音比意料中還大。 “我會跟里德和警局說清楚,奧斯卡。我只想在那之前先私下徵詢你的意見。” “當然好。”奧斯卡微笑地說道,“他是個很好的孩子,我不會讓任何事發生在他身上。” 安靠過去,在這大個子的臉頰上輕輕一吻,“我知道你不會讓他出事的,奧斯卡。所以我選擇你。” 安打電話給里德,把她的發現向他簡述一遍,不願意花太多時間回答他的問題。在他來到這里後,她才肯一步步說清楚。 等他說他已經上路之後,安把大衛叫起床。他在浴室裡穿衣服時,她就一邊把他的東西丟到一個行李袋裡。她騙他說自己要飛到亞利桑那州去指認漢克的屍體;如果她不這麼做的話,那邊的當局就不肯把漢克的屍體運回來。 接著,她堅持要奧斯卡立刻帶這男孩到奧加山上他的車庫裡。安不想等到黎明。她已經看到了克倫擁有火力強大的槍械庫。他可以在夜晚偷偷避開他們的監視,當天晚上就把他們母子兩人統統殺死。 大衛穿好衣服,睡眼惺忪,暈頭轉向地走出來後,安把他推出去跟奧斯卡在一起。 “里德馬上就來了。”她對警員說,關上門,把門閂拴死。 安在沙發上坐下,手指交叉放在膝蓋上以克制顫抖,但她的眼睛不時地朝電話望過去。那個畜牲!她暗忖,突然抓起電話,撥了他的電話。等他答話時,她就傾聽,然後掛掉。讓他冷汗直流吧!她下定決心。讓他嚐嚐被人不分日夜隨時打電話騷擾的滋味。但他是怎麼模仿漢克的聲音呢?這是她惟一搞不懂的地方。 然後她想起那些聲音分析,以及米蘭妮聲稱那是漢克聲音的說法。她提到裡面有機械的雜音。安自己也記得相當清楚,在電話裡曾聽到一些奇怪的雜音:一個咔嗒的聲音或什麼東西。當然會這樣,她暗忖,腦中靈光一現,那聽起來像是漢克的聲音,因為那就是漢克的聲音。她急忙跑到大衛的房間,探進他的小櫥子底下,找尋那些舊的錄影帶。然後她記起他把它們保存在一個放在他書桌上的鞋盒裡。安找到了那個盒子,但它卻是空的。看看窗戶,她現在知道事情是怎麼發生的了。克倫闖進這房子裡來找尋一些東西,讓他可以用來嚇壞她、讓她以為自己瘋了。如果她的可靠性被完全破壞,那麼即使在她有所懷疑而想指認他時,也沒有任何人會相信她了。他所需要做的事情就只是把錄影帶偷走,然後拿到電話機上播放就行了。她還想到那聲音裡所使用的詞語,讓她聽起來很熟悉。漢克失踪後,大衛把那些帶子一再播放,直到安最後堅持要他把它們收起來。 “大衛在哪裡?”那充滿敵意的聲音說:“去找大衛來。”對了,她明白了,思緒飛轉起來。其中一捲帶子是在一個公園裡錄的。那天漢克突然被叫回去工作,破壞了他們的野餐,他立刻發起火來。安記得他向她吼道:“去找大衛來!”甚至將她打倒在草地上。大衛曾問過她好多次為什麼那卷錄影帶就這樣停了,為什麼除了傾向一邊的風景以外都沒有其他影像。那孩子當時在公園的另一邊玩著盪鞦韆,沒有看見他的父親發脾氣。謝天謝地! 也許克倫以為他可以把她逼得走火入魔,安暗忖,讓她最後被關進精神病院。大家都知道漢克失踪後,她的行為是多麼瘋狂,知道她所做過的一切傻事。如同米蘭妮說的一樣,克倫·霍普金斯就是完全基於這些理由選上了她。被害者。被害者。被害者。像頭動物一樣,他這只捕食其它動物的野獸嗅出了獵物的味道。 聽見了里德踩著沉重的步伐走到前門叫門,安放下鞋盒,趕至門口。恨意使她勇氣更加充沛。她永遠不會甘休的,永遠不會再讓他恐嚇到她了。如果這是她這輩子所做的最後一件事,她也會讓克倫·霍普金斯付出代價。 里德和諾亞·亞伯拉罕整晚都留在安的房子裡,輪班睡覺,整晚都有一個人監視著。安沒有睡超過一小時。她死守著屋後的一個崗位,讓那兩位刑警從客廳的前方防衛。里德起初相當懷疑,不肯相信安的推測。但是他對霍普金斯的厭惡,加上安所提出的證據,使他最後終於讓步。 太陽剛剛升起時,亞伯拉罕來到廚房裡,拉把椅子坐到安的身邊。 “你得再多睡一會。”他柔聲說道,“你整晚幾乎都沒睡。里德已經醒了,我人在這裡。去睡覺吧!幾乎都天亮了。他不會在這時候展開行動的。” “不行!”安虛弱地說,雙手緊緊握住手槍。她的面孔憔悴,眼球充血。身邊的餐桌上放著她的無線電話機。安沒讓兩位刑警知道,她已經按了一整晚自動重撥了,大約每隔十五分鐘左右。一等克倫拿起電話,她就掛斷電話。這種報復並不大,但給了她某種程度的滿足。 諾亞和安靜靜坐在廚房裡,看著窗外的天空由黑轉灰,然後再轉成橙色。外面樹上,鳥鳴啁啾,陽光照到房子裡的某些地方。人們正準備著上班,媽媽們為孩子們做好了早餐,準備讓他們去上學。 “就算沒有這一切,”諾亞深思地說:“他也配不上你,安。” 安看著他的眼睛,裡面的和善深深感動了她。自從他們都是警察局的菜鳥以來,她好幾年沒見到諾亞這麼嚴肅了。當時他們經常一聊就是好久,談論彼此對將來的希望和夢想。沐浴在晨光中,他的頭髮看起來幾乎變成紅色。安看著他臉上的雀斑微笑起來,想著它們讓他看起來多麼天真。平常他總是穿著一身西裝,戴著一條搶眼的領帶,但今天早晨他看起來卻又有如回到了好幾年之前。穿著牛仔褲和T卹,讓他看起來既誠實又年輕。 “我們並沒有做好,對不,諾亞?”她鬱鬱地說。 “你指什麼?”他有點不太自然地說。 “記得我們倆都曾盼望能跟某個好人結婚後生一堆孩子,永遠過著幸福的生活嗎?” 諾亞的眼睛垂到膝蓋上。 “是啊!”他說,“我一直以為漢克是你的標準丈夫呢,安。我以為他有我從來沒發現的優點。” “這個嘛!他倒不是標準丈夫。”安說,悲哀地嘆口氣,“他是個既困惑又痛苦的男人,諾亞。”不知道他對她和漢克的關係知道多少,不知道里德告訴了他多少。諾亞曾經經歷了三次失敗的婚姻,而安卻愛上一個克倫那樣的瘋子。他們與原來的目標怎麼會差得這麼遠?她暗自思量。她年輕的時候曾經迷戀過諾亞,甚至幻想過有一天他們會生活在一起。 “為什麼你從來沒有約我出去過?”她問他。現在她好奇起來。 “噢!”他說,仍不敢直視她。 “我不認為你會喜歡我。我是說,不是那種方式的喜歡。你是那麼美麗和自信,安。而我只是個骨瘦如柴、傻裡傻氣的小鬼。” 那時的她真是刁鑽沒錯;更像是個被慣壞的乳臭未乾的孩子。她的父親當時是隊長,那讓她在警局裡有許多特權。所有男人都認識她,替她開路,永遠讓她、寵她。她犯了別的年輕同事會遭受處分的過失卻總是安然無事。 “但是我喜歡你。”安告訴他,看到他的眼睛亮了起來。 “我是說真的,諾亞。只要你當時開口,我會立刻就答應跟你出去。” “真的?”他的整張嘴都笑開了,右肩興奮地聳動著。 他們兩個同時迸出大笑。安繼續看著他,然後又再次大笑。她一直笑到眼淚流上臉頰,鬱積在體內的緊張終於找到了出口。 “你知道的,諾亞,”她說,用手擦掉眼睛的淚水,“我們本可以替對方省下一大堆傷心事,如果你當時有膽子約我出去。” “是啊!”他說,靦腆地低聲輕笑,“我想是的。我真的搞砸了,對不?” 他站起來準備往另一個房間走去,因為聽見里德在叫他,不過他卻站在安的椅子前。 “我可以做一件我好幾年來一直想做的事嗎?”他吞吞吐吐地說。 安抬起頭,不知道他意指什麼。但他沒有等她回答。他彎下身來,笨拙地把雙唇印在她的唇上。它只持續了一秒,但安已感覺到一股溫暖的衝擊,中間間隔的那幾年似乎已經消失了。圍繞著他們的世界已經改變,他們都看見了共有的美夢破碎。但諾亞事實上一點都沒變,而心裡頭,安知道自己仍是當年那個同樣心情的女孩。 善良經得起時間的考驗,永遠存在,她暗忖,心頭澎湃著對這男人的愛慕,目光尾隨著他往客廳裡去,看里德究竟要做什麼事。邪惡,由於它的本質,經常在改變,轉換著,在陰影裡拐彎抹角,衝進衝出,就像克倫一樣,但是諾亞擁有的基本美德卻是持久不變的。 注入了全新的力量與希望,安回到她守夜的崗位上。 九點鐘,諾亞把車子停在拘留所前面。 “我應該跟你一起進去。”他“不!”安堅持,“只要掩護我進裡面就行了。一旦我進到拘留所裡面,就不會有事了。如果我們希望克倫採取行動,不能讓他知道你已經盯上他了。他一定會以為我仍在蒐集證據,害怕如果沒有那個證據,就沒有人會相信我,這是他從頭到尾的計劃。我們就再讓他以為自己仍處於控制地位一段時間,這只會對我們更有利。” “你說得沒錯。”諾亞說,抓起她的手握緊它。 “只是,我們現在已經——” 安給他一個嚴肅的表情。不管今天早上他們之間有了什麼共同的看法,都得先擱著。一個無辜的人在監獄裡,而一個非常危險的人卻逍遙法外。 “不會超過幾分鐘的,諾亞。” 他不情願地放開她的手。安迅速走向拘留所入口,眼睛盯向檢察官辦公室的窗戶。 如果她能提出足夠的疑點,她暗忖,法庭可能就可以宣布德韋修的案子為誤判。不過她現在就得做些事幫助他,她的良心不允許她讓一個無辜的男人被多拘禁一分鐘。不只是克倫陷害了他,那男人的律師也無法保護他。安想,就算沒有克倫的干擾,她可以讓這件案子在上訴時推翻原判,但那要花時間,而這段時間內,德韋修就得繼續待在牢裡。 現在有兩種方法來回顧這件案子。不過,在這個時候,要怪罪公設律師仍屬言之過早。他已經提出適當的發現動議,要求獲得檢方對付他當事人所持有的一切不利的資料。既然克倫是這樁惡行的幕後主使者,他可以很輕易地就把實驗室的某些發現送到法院時就將它消除掉。至於那個僱用記錄,安知道它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每一個被送上法庭的人總發誓他擁有能證明自己清白的東西,如果他能找得到的話就沒事了。那位公設律師跟這系統裡其他的律師一樣,對於這一類說詞老早就听煩了。 安把她的郡識別證丟進金屬箱子讓獄卒觀看。 “面對面。”她冷冷地說道。她昏昏忽忽,心神不寧,勉強做完這些動作。這麼短促的時間裡竟然發生這麼多事情。 安走在走廊裡,經過公開的牢房。一個男人揶揄著吹著口哨,對她喊:“過來,寶貝,讓我看看你他媽的奶子。” 安向那囚犯伸出手指,無法克制自己地說:“去幹你自己吧!” 那人冷笑著敲響鐵柵欄,然後他迸出呵呵笑聲。很快整個牢房騷動起來,囚犯們用他們的杯子用力敲著鐵欄杆,吹口哨尖叫。 獄卒瞪著安,“如果你不加理會,他們就會停止。如果你不管什麼都加以反應,他們就會發狂了。” “對不起!”安說,垂著頭,“我今天心情不太好,簡直無法容忍。” 訪談室的門開著,安看見德韋修茫然地坐在那裡,垂頭彎腰地低坐在椅子上。一看見這位高挑兒的金發緩刑監護員,他的眼中馬上神采奕奕,立刻坐直身子。 “好了,蘭迪,”她說道,一面坐下來,“我已經有了一點進展,但是還不夠。我要你好好地看一看一輛車子的某些照片,然後告訴我你的看法。” 安拿出拍立得照片,從桌上推過去給他。 德韋修立刻認出來,“就是那輛車!那是送給我大衣的那個男子所開的那輛車。你怎麼找到的?” 安把身體靠過去,手掌按住桌子,凝視著他的面孔,“你確定嗎,蘭迪?我們所說的絕對千真萬確嗎?你現在所告訴我的一切事情,以後都得在法庭上作證,明白嗎?”此刻這男人為了出獄,有可能連自己媽媽的車子都敢指認,她需要弄清楚。就算她已經知道那是克倫做的案子,她仍希望德韋修提出真正的證詞,而不是做偽證。 德韋修興奮得坐立難安。 “我發誓!”他說,“唔!我認識車子,但我以前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車子。” 安突然奪回那些照片。 “怎麼啦?”德韋修說道,“你難道不相信我?求求你,老兄,我發誓,我不會騙你的。” “你為什麼說你被狗咬過?”安說,想起了第一次的訪談,“一隻頭上有蝴蝶結的白色獅子狗。你是不是這樣說的?” 德韋修垂下頭,“我不知道。我們在聊天,我想讓你喜歡我,就那樣說了。是你想談獅子狗的。” “你還有哪些事情對我說謊?” “沒有了,女士,我保證。如果你不幫我,他們會殺了我的。現在那個女人既然死了,他們會因此把我送進毒氣室。” 含淚的深色眼珠向她懇求著。安對它們認真探索,不肯移開視線。她沒有看見邪惡或怨恨;她沒有看欺騙或狡猾。她在蘭迪·德韋修雙眼裡所看見的,跟她自己照鏡子時所看見的她自己的模樣完全一樣。 赤裸裸的恐懼。 她看著德韋修臉上的肌肉扭動。她突然聽見地板上有滴滴答答的聲音。安側身彎腰,看看桌下。德韋修尿在地板上了,他尿在褲子裡。安自己也感到一股恐懼的刺痛,急忙按下警鈴,在門口等著獄卒前來開門。 諾亞說過要在拘留所後面的出口等她,那裡現在有較多的停車位。安穿過擁擠的等候室,順著後面的走廊走過去,然後突然止住腳步,全身肌肉繃緊起來。 克倫站在走廊中央,擋住她的去路。 “滾開,克倫!”她堅決地說。 “不!”他雙手向她撲來,想抓住她。 “你病了,安。大家都知道,你精神有毛病了。” 安退後幾步,但她不跑。她必須堅定,絕不讓步,讓他知道她並不害怕。 “滾開!” “求求你!”他說,不肯移動。 “我並沒有瞧不起你,安。我知道有問題時是什麼感覺。路上就有家醫院可以幫助你,我親自送你去。” 安幾乎同情起他來。他瘋了,完全瘋了。他真的以為自己能夠強制把她帶走,送進精神病院,然後就不必受到懲罰嗎?她向後退,最後抵達大廳。克倫仍站在走廊上。然後她衝出大樓前門,從外面繞到後面去,跳上那輛等待的車子。 那天傍晚六點,安、里德和亞伯拉罕在廚房里分享著一塊比薩餅,討論如何進行這個案子。里德剛剛告訴安,她被射傷之後曾做過強暴檢驗,她當時精神恍恍惚惚。 “他們會有陰毛,湯米!”她大叫,“米蘭妮只需把它們與強暴案的那些陰毛做比較,我們就可以把這個檢驗報告提交給費爾得。這樣就行了,那就是證據。”她說,舉杯向他們致謝。 “我們還需要什麼?我們將逮捕他,讓他無法保釋,然後我就可以把我兒子接回來。” 電話響起。諾亞想去接,但安揮手示意他別接。 “餵?”她說。她想,那可能是大衛。 “你是安·卡萊爾緩刑監護員嗎?” “是的。”她說,“你是誰?” “我要見你。”那聲音說:“這很重要。” 安覺得自己聽過這個聲音,但她不敢確定。 “吉米!”她說,讓聲音保持冷靜,轉頭看看里德和亞伯拉罕,指向門口。諾亞立刻曉得含意,急忙從後門出去,朝監視車走過去。一心一意只想逮捕到霍普金斯,使他們忘了一切有關電話的事情。他們當然想追踪這通電話的來源。 “你在哪在,吉米?”安問道。 “我知道警方正在找我。我再也不想回去坐牢。”他講得很快,聲調又高,“他們第一次逮捕我的時候,就讓我在那臭洞裡面待了六天。我沒有射殺你,安,我發誓。是的,我是涉入了毒品生意,而且還講你的壞話來掩護我的罪過,但我沒有傷害任何人。” “吉米,”安慢慢地說,要讓他和她多交談一會兒,好讓他們有足夠的時間追踪電話的來源,“你為什麼要說這些事情?你真的以為有人會相信你針對我所說的那些話嗎?” “我看到你在樓梯間跟他做愛。”他說,降到自言自語的聲量,“如果你跟他做愛,我想人們會相信你也曾跟我做愛。” 安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哽在喉嚨裡,讓她無法嚥下口水。她想得沒錯。索耶就是那個打開安全門的人。她對於錄影帶的推測有錯嗎?她一定要知道。 “你有沒有一直偽裝自己的聲音打電話給我?” “你是什麼意思?” “你知道我的意思。”她說,一邊看著里德的雙眼。 “有人一直打電話給我,還偽裝了自己的聲音,假裝他是我的丈夫。” “聽好,如果你肯和我見面,我會告訴你一切事情。”索耶說,聲音越來越大,“不過不准帶條子和地方檢察官。如果你帶那些混蛋來,就再也不會聽到我的消息了。” “地方檢察官?”安說,對里德揚揚眉毛。 “你提到的是有關地方檢察官的某些事嗎?”里德到另一個房間去拿起分機。 “他想出賣我,”索耶急忙說道,“我父親要我打電話給你。他說如果他們抓到我,會把我殺了。” 安覺得不可思議。他們幾乎已把索耶及他的同黨排除在任何與這個案子有所牽連之外。難道他剛才是在說自己是個共犯,與克倫一起犯案嗎? “誰想出賣你?”她堅決地說,手掌拍在牆上。 “說出他的名字,吉米。” “我不在電話裡說。你到達之後,我會把一切告訴你。我是個目擊者。如果你答應幫我的忙,別讓他們把我關進牢裡,我就替你作證。” 安覺得心臟怦怦跳,整個事情讓她十分驚訝。克倫跟索耶有所牽連嗎?克倫是堅持要逮捕索耶的人,在沒有人認為他們有足夠的證據時,他就將這個案子起訴。 “克倫·霍普金斯殺了某人而把屍體藏在你家嗎?”她問,猜測這可能是他所要作證的。 “那些手指,吉米。如果你想告訴我什麼事,就告訴我有關那些手指的事。” 電話掛掉了。 一會兒之後,里德回到廚房來,暴跳如雷。 “你幹嘛和他頂嘴?你一提到霍普金斯,他就開始慌了,想到他自己沒有東西可以當籌碼了。那真是愚笨,安!”他把手指插進自己的頭髮裡。 “我收回剛才自己說的話。那不是愚笨,是他媽的笨到極點!” “對不起!好嗎?”她自衛地喊道。 “要是克倫殘殺了某個可憐的婦人該怎麼辦?你難道不想知道嗎?老天,湯米,”安說,“那些手指不見了。索耶可能是那件謀殺案中我們惟一的線索。” “如果真有謀殺案的話。”里德把問題拋還給她。 諾亞回到房子裡,搖著頭。時間不夠,無法追踪那通電話。一會兒之後,電話又響起。 “接吧!”他說,“器材都準備好了,讓他一直講話。” “你想在哪裡見面?”安知道那是索耶。 “你為什麼不干脆就在電話裡把一切告訴我?我怎麼知道你不是想把我引誘到某個地方,然後傷害我?” “嘿!”索耶說,比剛剛有自信多了。 “我會告訴你關於那些手指的事。還有,沒錯,它們是真的手指。但你得在一小時之內,在馬琳娜公園和我見面。穿白衣服,坐在遊樂場立體方格架旁的長椅子上。別遲到,我不會等你的。” “不!”安說,想把他留在線上。 “別掛斷。那些手指怎麼樣了?我為什麼要去見一個像你這樣的人,吉米?你可能是個殺人兇手。” “因為我要把你所想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你。” 他掛斷電話。她把聽筒用力摔回到話機上。 “下一次,安,”諾亞又再重彈老調,“你得讓他講更久一點。” “不會再有下一次了。他想和我見面。”安說,聲音顫抖著,“你們沒聽見嗎?他要自首了,甚至要說出對克倫不利的證詞。”她停下來瞪著兩個刑警。 “找些人過來。我要去和索耶見面。我要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如果你不去,我就自己單獨一個人去。叫他們趕快來。我們只有一個小時的時間。” 里德抓住她用力搖晃,對著她的臉大吼,“我不會讓你去那裡。他可能會射殺你。也許我們錯怪霍普金斯了。” 諾亞把里德拉回來。 “我們不要自己先起內鬨好嗎?”他說道。然後轉向安,“里德是對的,安,你不該去那裡。” “不!”安吼道,“我要去。如果我不出現的後,他就會逃亡,那我們就永遠無法知道真相了。那些真的是人的手指啊!” 兩位刑警都知道她指的是什麼。克倫有可能犯下兇殺案,而如果沒有索耶的告發,他們可能永遠都無法證實它。她氣呼呼地走出房間。 里德咆哮一聲,一拳捶在桌上。 “好吧,諾亞,”他疲倦地說,“聯絡無線電調度員,要她集合必需的人力和裝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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