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外國小說 第一次犯案

第16章 第十六章

莎莉·法勒站在後門看著孩子玩耍時,看見一輛紅色車子開進隔壁的車道。她猜想他們是新的房客而轉開視線,不想做自我介紹或是寒暄。打從那三個男孩搬走後,莎莉就陷入沮喪,連續好幾小時呆坐著發楞,整天說不到三四句話。盤子在水槽里高高堆起,她拒絕清洗它們。 得了偷窺狂症的開始相當無辜。莎莉和她的丈夫剛剛搬進韓德森大道時,就發現原先的房客用皺邊窗簾把廚房的窗戶蓋起來。莎莉很快就听到那一區的住戶們老是在講那些男孩的閒話,抱怨他們在好多孩子遊玩的街上來回飛快地開著車子。莎莉不准孩子離開前院,所以她不擔心這個。此外,她也不想與鄰居們交際。她這一輩子老是為了某種原因被人一再地批評、挑剔:她的衣服太奇怪;她太瘦了。她還曾進入特殊教育班。其他孩子都叫她智障。人們對她總是既殘忍又不懷好意。莎莉早就學會獨來獨往。如果你開始介入別人的生活,他們也會開始介入你的生活。

有一天,她把廚房的窗簾拿掉。那天晚上當她在洗盤子的時候,才發現原來她可以從那裡直接看到隔壁的主臥室。她看見的景象使她瞠目結舌。她看見年輕赤裸的身體,男的女的都有;她這輩子所見過最漂亮的身體。還有那些性愛……莎莉知道有這回事,但是親眼見到仍然使她震驚。有時候是兩個男孩同時跟一個女孩做愛;有時候是女孩子們互相做愛,男孩們在搖滾音樂朝窗外震耳欲聾發出的當兒觀看著。起初莎莉覺得很噁心。鄰居們說得沒錯,她想。這些男孩是邪魔歪道,既是性變態又是毒蟲。莎莉並不笨,她知道他們在吸毒。她看見他們從鼻子吸取東西,聞到苦苦的煙味。她知道那不是香煙。她還看過一個男孩使用一種細得無法裝進煙草的煙斗。 但那厭惡轉為迷戀。她開始期待洗盤子的時間。莎莉會事先等在廚房窗戶前屏息以待。她會幻想自己是只在二十英尺外自己所看見的奇景裡的一部分。向來覺得與老公做愛是毫無趣味的例行公事的她開始每天期待起房事來,就如同她每天期待從窗戶偷窺隔壁那些人一樣。

然後那些娛樂忽然全部停止。 莎莉在隔壁看見其它的事情發生。奇怪的事情讓她無法理解的事情。 現在既然臥室裡不再有什麼事情發生,莎莉便放棄了窗戶,開始在她的先生睡著後,到隔壁房子外徘徊。即使那房子其它的窗戶都被毯子蓋住,但其中的幾個窗戶仍然開著透氣,有時她可以聽見男孩們的話語聲。有些爭吵。她可以認出那個黑色長發男孩的聲音,他總是對女孩子們很粗魯,在臥室裡打她們耳光。不過那些女孩子似乎永遠都不介意。 莎莉沉迷其中,不再關心自己的生活,無可救藥地深陷在隔壁那三個年輕人更有魅力的複雜風流的生活中。夜晚的徘徊轉成白天的窺視。洗衣機旁的洗衣籃內,堆得太高的髒衣服倒塌下來。小孩被迫連續好幾天穿同樣一件髒衣服,房子變成豬窩。莎莉好幾個禮拜都不打掃;只在每天傍晚厄爾回家前,才跳上她自己的車子,到速食餐館去買些東西回來給他們吃,跟厄爾說她頭痛、月經痛、感冒等任何她想得到的藉口。

她認真觀看、仔細聆聽。 任何一個男孩子一出門,她就知道。每次一有人回來,她總是剛好就在樹叢、窗戶,或籬笆中她所挖的一個洞裡偷看。有一次她甚至設法潛進他們開著的車庫裡。她用她的手指輕撫那些漂亮車子的車蓋,小心地打開她最喜歡的那個金發男孩的車門,探頭進去深深吸取那昂貴的皮椅奇妙芳香的味 道。然後她把手放在座位上,就是那個他所坐的座位,那個他身體曾接觸的地方。那幾乎等於在觸摸他。莎莉在喜悅中顫抖。 然後她轉頭往那中國男孩的車子裡看,看見後座有些東西。莎莉比較喜歡那個金發的,但那中國男孩是那三個人中最好的情人。她偷看過他好幾次,對他對那些女孩所做的,她幾乎能感同身受。她試著打開車門往裡頭看,但是它鎖著。

莎莉微笑著。這一點跟他的人很相像,在車庫裡還把車門鎖上。他的東西總是那麼特別,那麼整齊有秩序。有一次,在他們爭吵後的隔天,莎莉起床弄早點給小孩吃,並不期待那麼早就能從窗戶看到什麼,知道男孩們總是睡到中午或者更晚,卻很驚訝地看到那個中國男孩已經醒來在清理臥室了。 她站在那裡看著他把新床單放到床上,小心地折起來,然後把床單的四周塞到彈簧床底下,看著他刷洗牆壁、家具,以及幾乎房間內所有的東西。 “媽咪,我肚子餓!”莎莉的大兒子說,“我們什麼時候吃飯?” “我不知道。”莎莉說,看著隔壁的房子和那輛紅色的車子,踮起腳尖望著圍牆那邊。然後她坐在門口的石階上,不再關心她的新鄰居了。 “媽咪,請弄些晚餐給我們吃。”那男孩又說,拉著她的袖子,“爸爸在哪裡?”

“別拉!”她怒斥,把他的手拉開,瞪著他。 “你爸爸今天會工作到很晚。去吃些餅乾,別煩我。” “我中午已經吃過餅乾了。” 莎莉沒有回答,她在呆呆地沉思。那天那個警官來找她的時候,她嚇了一跳,相信是那些男孩為了她在偷窺去報警的,於是警方就來逮捕她,把她當成一般罪犯,或是某種瘋子。她還以為那些男孩搬走是因為她。 但她現在安全了。 警察沒再來找她,而那些男孩也走了,都結束了。現在韓德森大道已經永遠跟以前不一樣了,而莎莉也永遠跟以前不一樣了。她不想要厄爾了,也不想要一群亂吼亂叫的孩子了。 莎莉法勒想要她在廚房窗戶中所曾看過的東西。 星期六早晨安一醒過來,就打電話給佛雷迪的媽媽,露薏絲·李斯吉,詢問他們明天是不是還打算帶男孩們去魔術山。

“當然!”那女人說,“要是沒有下雨的話。” 安把兩天前的事情告訴她,並說明她害怕大衛會有危險。露薏絲表示同情,並問是否有什麼她能幫忙的事。 “事實上有的,”安說,“如果大衛今晚在你們家裡睡覺你會介意嗎?我只是希望他離開這棟房子,露薏絲。” “我得考慮一下,安。”她回答,不太想牽扯進來。 “你知道我很想幫忙,但是我又不想使自己的家人陷入危險。” “那就算了!”安急忙說,“你這些年來已經幫過很多忙了。我能了解,露薏絲。” “對了,我有個主意。今晚查理斯和我會帶男孩們到遊樂園旁的旅館過夜。為了確保沒有人知道大衛在哪裡,你何不把他帶到查理斯的市區辦公室?我會叫查理斯跟你在那裡見面。如果你跟他在地下停車場見面,就不會有人跟踪到他了。他們不會知道他開的是哪輛車。”

安不確定這些隱秘措施是否需要,但她仍然鬆了一口氣。 “你不知道我對此多麼感激,露薏絲。”她說。 “安,你為什麼不跟我們去?為什麼發生過這麼多事情,你還要一個人待在房子裡?” 露薏絲說的蠻有道理,但是安並沒有要獨處。她要跟克倫出去,要把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暫時忘掉幾個小時。 “不,露薏絲!不過還是非常感謝你。真的,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我下午五點鐘會帶大衛到查理斯的辦公室去。” 將近午餐時刻,里德朝記錄局走過去。這件案子進行得頗為順利。不久前他已經與霍普金斯談過,這位地方法院檢察官相信他們幾個小時內就可拿到彼得·陳的逮捕令。雖然今天是星期六,霍普金斯仍堅持立刻進行這項工作。逮到陳就容易找到索耶了。不只這樣,一旦陳知道維金森已全盤托出,他可能就會洩露他們三個人的秘密,包括有關索耶的在內。

站在櫃檯前,他看一看哪個人比較熟悉。 “安琪,”他叫住一個棕髮美女,“過來一下,我有事情拜託你。” 安琪·雷諾不善交際,但對工作卻跟其餘的警員一樣有衝勁。她的深色金發綁成一條馬尾,穿著紅色毛衣、黑色短裙,和網球鞋。事實上安琪看起來就像個高中小女生,但湯米知道她家裡已經有四個小孩子。 “是這樣,”他說,“我們認為可能有一件兇殺案,但到目前為止,我們仍然沒有發現屍體或身分。我想請你把過去九十天內失踪人口的電腦印刷輸出給我。我知道你昨天已經給過我一大堆了,但我們必須把範圍縮小一下。這次從十幾歲到二十歲出頭的女性開始。把那樣的正確報告傳真給我們,附上所有可能的照片。還有,你在陳屍所找到了什麼嗎?”

“沒有。”她說,含情脈脈地對他笑著。湯米·里德在她的好男人名單上排的是第一位。 “洛杉磯只有幾個女性屍體,但她們都有手指。我準備向全州各地發出詢問函。如果那還沒有用,我就會發到鄰近各州去。” 他遞給她一張紙,上面寫著吉米·索耶的紅色本田車牌號碼,那是羅哲蓋茲在購物中心跟踪他那大,他用保時捷換來的。本田的車主是個十八九歲的年輕女孩,叫珍妮佛·丹尼爾。她認識索耶一些時間了,但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裡。他那天只不過是走進她上班的那家洗衣店,問她要不要跟他換幾天車。保時捷換本田,那女孩眼睛閃閃發光地說,機不可失。 “記住索耶和陳也許攜帶武器,有危險性。還有,要記得對照逮捕令上頭本田汽車的牌照,並且把陳的下落盡快從電腦系統裡找出來。”

里德正要離開時安琪叫住了他,“嗨,笨蛋,回來這裡。我要這些人的完整描述。” 里德轉身走回來,“你要所有東西,是不是?” “沒錯!”安琪邊說邊伸手調整他的領帶。 “知道嗎,我可以在他們的交通違規記錄裡獲得很多消息,但如果沒有出生日期,就連交通違規記錄也毫無辦法了。我還需要姓陳的那個傢伙的牌照號碼。此外,里德,搜索令是法院發出的。”她抬著頭看他的領帶正不正。 “聽好!”里德說:“在這系統裡,申請搜索令有時候要個把月。而我現在就要他們。我會把資料都交給你,安琪,甚至搜索令的號碼;你要的一切我辦公室裡都有。” “這些人是卡萊爾案的嫌犯吧,對不對?”她看見他臉上勞累的模樣,“安還好吧?” “還不是老樣子,”里德說,一手畫出波浪的形狀,“還可以。” 里德走開後,她想到安·卡萊爾和她所經歷的恐怖的事情。在她丈夫失踪後不久,有一次安琪看見她深夜走在路上。以為她的車子壞了,安琪向她說要載她一程。但安卻說,只是因為她不想再待在房子裡等待了,所以養成了深夜散步的習慣。她們去喝咖啡,安琪想盡辦法安慰她。然後給她局裡曾經僱用過的一位心理醫師的電話,心想也許那個女人幫得上忙。結果卻是亂七八糟,安琪想。她怎麼也想不到安竟然會相信得服服帖帖,讓那女人搬進她家。湯米·里德當時曾經氣得半死。 里德回到座位上時,找不到索耶的檔案。他確定他放在那裡。除非是亞伯拉罕拿走了。亞伯拉罕是局裡的人質交涉員,隊長剛派他出去跟個精神病患者談判。那瘋子在當地醫院挾持了三個護士和一位醫師當人質,說他們交給他老婆的孩子是錯的。 里德搜尋的目光落在他拿出來的漢克·卡萊爾檔案裡的詳細清單上,於是又仔細把它看了一遍。所有關聯當中少了最重要的一環——那會是什麼?他們曾認為漢克的左輪手槍最後一定會出現。殺他的人不太可能把槍跟屍體一起埋葬。槍支在這方面很有趣。它們總會在某個地方出現。兇殺案中使用的凶器會在另一件案子中出現,有時是幾年後。警察們有根據經驗得來的一種想法:那種用槍作案的人很少會銷毀它,就算那把槍是罪案的惟一線索。 里德繼續思考著,丟下那張紙,終於在亞伯拉罕的桌上看見索耶的檔案,正要轉身離開那刑警的座位附近時,心中突然靈光一現,又倒退回去。他在一股衝動之下,拿起了那張寫著漢克的史密斯和偉生公司生產的製式左輪手槍編號的紙張。 “你要的東西,安琪。”里德說,把她所需要的有關索耶和陳的資料遞給她。 “還有,可否幫我查查這個編號?我在這裡等。” 她在電腦終端機前坐下,把編號打進去。 “沒有記錄。”幾秒鐘之後她回答。 “不可能沒有記錄。”里德說,“那支槍是漢克·卡萊爾的,全世界的電腦系統都應該有那個編號。” “也許我打錯了。”她趕緊說,“我再輸入一次。” 里德趕到櫃檯旁邊,拉了把椅子,在她的身邊坐下。 她指著屏幕說:“看到了吧,沒有犯罪記錄。什麼都沒有。也許是誰不小心把它消除掉了。已經過了四年了,對吧?” “沒錯。”里德很不高興地說。這就是他想把它調出來看的原因。有時就連條子們都會忘記輸入電腦系統的物品有可能會因為失誤被移開或消除,而從來沒有人曾經去檢查這種失誤。 “打通電話給公路巡邏隊,告訴他們這件事。叫他們把那把槍重新輸入電腦系統。那是我們找到兇手的惟一希望。” “等等,有個旗標,”安琪說,瞪著屏幕,“它沒有以贓物登記,但看來它可能被典當了。等一下,我把檔案調出來。”她開始鍵入一些指令,然後屏幕出現另一張檔案。 “它在哪裡被典當?”里德迫切地說,“這可能就是了。” “看到那小格子裡的AZ嗎?”她指著說,“那是亞歷桑那州的代號。抱歉,我們的電腦系統剛剛接上全國網路連線,到目前還沒有人真的會使用,不然我一開始就會發現它了。”安琪拿出一本厚厚的手冊,邊說話邊開始一頁頁翻尋。 “你知道嗎,過去我們保留典當物品的記錄,但只能保存當地的,而那真的相當零亂。每個電腦檔案的輸入都必須由當舖提供清稿。你知道的,就是那些原始收據的拷貝。為了這個原因,當舖的人都故意盡可能拖延時間。”她停下來看著他的眼睛。 “現在我們全都用調變解調器來處理,如果他們沒有電腦,只須把清稿傳真過來就行了。這電腦系統的缺點改進之後,一定會很棒。你想想看我們可以找到多少被偷竊的財物。狗屎!我找不到那一節。”她把那本冊子丟掉,開始對付電腦。 “我們最後終於得到這筆經費的原因,”她喃喃自語,手指在鍵盤上飛舞,“是因為我們必須趕時間,如果我們沒有通知他們那是贓物,當舖可以在一定時間後把東西賣出去。” “你在幹什麼?”里德焦急地說,“你演算不出來嗎?” 安琪在電腦裡鍵入一長串號碼和字母,然後屏幕佈滿著資料,“媽的,太棒了!”她說,“這很齊全吧?看,這是典當人、典當日期、當舖地址和店名,還有那個人的駕照號碼。等等,還有一頁。”她按下另一個指令,“一定是那人的照片身份證。” 接下來出現的東西讓里德大開眼界。那圖片雖比不上照片的品質,卻是彩色的,而且很清晰。這可能就是那個真正的兇手。然後他再仔細一看,嚇了一大跳。電腦造像照片裡的那個男人與漢克·卡萊爾極其相似。里德為了仔細看屏幕,差點把安琪整個人推開。 這是他的幻想嗎?他和安一樣瘋了嗎?不!他想,凝視那個影像。雖然這男人膚色黝黑,但那可能只是曬黑的。他臉上濃密的鬢毛使臉的下半部看不太清楚,下巴和唇上滿滿都是鬍鬚。但那鼻子很容易被看成是卡萊爾的,骨骼的輪廓也很相似。臉的中間部分相當寬。那男人拍照時戴著染色眼鏡。那是個很糟的破案線索,因為那樣就除去了目視辨認最精確的依據:眼睛。 但不管那是誰,里德都很興奮。 如果他們找到那把槍,就可以查出漢克·卡萊爾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是這案子四年來第一次重大的突破。 看見安琪在等他吩咐下一件事,他說:“你可以把它印刷輸出嗎?” “當然!”她說,馬上又繼續操作。 “我把全部資料都印刷出來。這把槍是六週前被典當的,如果你不希望那當舖把它賣給別的人,你最好現在馬上就打電話。” “你最好相信我會打的。”里德說。電腦輸出的紙張一出來,馬上一張張被他抓走。 “好吧!你現在既然忙著等印刷輸出,我就通知公路巡邏隊,告訴他們我們的發現。”安琪拿起電話,憑著記憶中的號碼開始撥號。 里德突然跳起來按住電話按鈕。 “不要!”他說。 安琪困惑地望著他,“為什麼?這是個很好的線索,不是嗎?我是說,這不是他被綁架時所帶的那把槍嗎?把它當掉的那個人可能涉及綁架案本身。你當然知道這點,不對嗎?” “什麼都別做,安琪。”里德慢慢地說,轉頭看看有沒有人聽見他們的對話。 “我自己來處理,好嗎?” “那麼,這個,”她說,“我把公路巡邏隊的電話號碼給你。”她把電話號碼潦草地寫在一張紙上,轉身要拿給里德,但那刑警卻早已在半個走廊之外了。 下午四點時,克倫打電話給安。 “我們今天晚上仍然要出去嗎?”他愉快地問。 安起初沒有回答。 “安,”他說,“你聽見了我的話嗎?” “有些怪事發生,”她決定她必須把事情告訴他,“我前幾天想告訴你,但沒有時間。” “老天!你沒事吧?” “是的,”安慢慢地說,“我沒事。”安在廚房裡,拿著無線電話走來走去。漢克打來的電話仍然是她內心裡最重要的事情。 “我接到了幾個電話,克倫;我不太確定,但那聲音聽起來簡直就像是我丈夫的聲音。” “不!”他說,難以置信地。 “你在說什麼?” “我知道那很瘋狂。”安說,非常希望他能相信她。 “但我要講的是,那聲音聽起來簡直就像是漢克。不只這樣,他還可能是那個闖進我家攻擊我的人。” “你為什麼這麼認為?” “我在街燈裡看見他的時候,認出了他。” “像你丈夫?”他說,“你認出他像你丈夫?那個人已經死了,安。怎麼可能?” 她開始不耐煩,“我沒有明確地認出他是不是我的丈夫!”她說,不確定應該怎麼解釋。 “他的眼睛……克倫,我認得那男人的眼睛。它們對我來說很熟悉。我知道我以前曾見過那雙眼睛。” “那麼,”他冷靜地說,“那一定是索耶。記得你被射傷時,你也以為你的丈夫當時在現場。你不是那樣跟我說的嗎?” “沒錯!但是——” “那麼,這就說得通了。如果槍擊時索耶讓你以為他是你的丈夫,他們就一定擁有一些共同的特點。”克倫的聲音變得低沉而溫柔,“他的眼睛,也許?” “我不這麼想。”安說,“槍擊那晚我是錯覺,這次可不一樣。” “想想我的話,好嗎?” “可以。”安回答。她想,她不應該再提這件事了。她只是需要又有一個別人告訴她,那聽起來有多麼愚笨。 “不管怎樣,八點如何?”克倫說,“想到布里斯託來見我嗎?” “那很好。”她回答。 掛掉之後,她到浴室去,想洗個澡,讓自己可以見人。站在鏡子前,她被自己看見的景象嚇了一大跳。她看起來有一千歲。頭髮軟塌,毫無生氣,嘴唇乾裂,而她一向白淨的皮膚佈滿著某些疹狀的東西,摸起來像砂紙一樣。 安用手指輕撫著臉龐,摸到皮膚底下有好多細小的腫塊。 “我得加緊改進。”她對自己說。就算打電話的人是漢克——就她目前所認出來的,他也不是打來告訴她,他愛她,而是打來嚇唬她的;他要回來帶走她的兒子。這麼多年了,漢克·卡萊爾仍然在折磨她的生活。 安又悶悶不樂地看自己一眼,然後脫下衣服,走進浴室。擦拭著身體,她發誓不會讓漢克的電話——不管是真是假——破壞了他和克倫的關係。如果她失去克倫,將永遠不會原諒自己。她終於找到一個值得她尊敬的男人,一個用自己對生命的熱情超渡她的男人,一個看起來知道如何讓她快樂的男人。 她已經覺得好多了。她已送走了大衛,回到家,穿上一件不錯的衣服換換口味,而且有可能,僅僅是有可能,可以設法度過一個正常的夜晚。 那間專賣比利時料理的餐廳坐落在一間美麗、古色古香的維多利亞時代風格的房子上面。安走進去時,克倫已經等在座位上了。她穿著一件黑色洋裝,輕盈的絲質布料,只在修長優雅的頸子上戴了一串珍珠,但卻是艷光四射。許多目光跟隨著她走向克倫的桌子。安工作時通常穿實用的鞋子,但今晚她穿的是高跟鞋;那使她裹在緊身衣料底下的雙臀左右搖擺,長腿顯得更加窈窕,步姿更加動人。 克倫站起來,臉上露出猶豫不決的笑容。 “你看起來美極了,安!”他說,“我是說真的;你看起來真是太棒了!” 安輕輕地吻了他一下,然後坐下來,沉醉在他的讚美之中。 “我決定繼續過日子,不管發生什麼事。” 克倫一坐下就靠到桌上,聲音低沉、緊張。 “我們講完電話之後,安,我開始思考你提到的關於你丈夫的事。我不該告訴你應該怎麼做,怎麼想。如果你相信那是漢克打來的電話,那麼應該就是漢克。”他轉過頭,彷彿激動得無法面對她。 “但如果是他呢?我們會怎樣?” 安在膝上扭轉著她的餐巾。 “我們不要談這個吧!”她說,“今晚不要,克倫。” “不!”他堅持。桌上的銀器被他拍得發出叮噹的聲音。 “我要現在就知道,安。你要我們如何這樣下去?如果你打算著是他回來就要放棄這段關係。” 安迎視他之後停頓了一會兒,最後她聲音堅決地回答:“我不准備放棄它,克倫。” 他臉上的緊張完全消失。 “好!”他說,對服務生招手時漾出笑容。 “那我們吃飯吧。” 安拿起菜單仔細觀看,點了蘑菇奶油醬汁雞肉。她最近的飲食一直非常惡劣,知道自己的體重正在下降。今晚她覺得好像可以吃得下所有看得到的東西。 克倫點了一瓶酒和晚餐,然後靠回椅背上嘆了口氣說:“那麼今晚一整晚的時間都屬於我們了。” “太棒了,對不對?”安說。服務生一把沙拉送上桌,她就開始趕緊吃。 “這很好吃。你所點的好不好吃?” 他的手指從桌子那邊伸過來,“我想你,安!” “我也想你!” “我想把你吞下去,”他說,腳在桌下摩挲著她的腿。 “那是我真正飢渴的東西。” 安感覺到那種接觸時,掉下了叉子,臉上泛出粉紅色的亮光。她已經可以感覺到——她雙腿間的渴望。 “你真是個色情狂!”她戲謔地說,“你真該覺得羞恥。” “我從來不覺得羞恥;”克倫說,眼神跳動著,聲音低沉、挑逗。 “我惟一會覺得羞恥的是無法取悅你。” 善意回應地,安脫下鞋子,把椅子拉近桌子,然後用她穿著絲襪的腳找到了他的胯下。 “噢,真的嗎?”她說,“目前為止,我沒有任何抱怨。” 服務生把酒送過來。安有點不自然地坐直身子,把雙腳放回地上。等他倒完酒,她說:“如果你想,我們可以離開……” “那正是我想做的事。”他的眼睛看著服務生走遠,轉過來看安時,雙唇在飢渴中半閉著。 “除非你想跟我一起到桌子底下。我們可以來段餐廳秀。”他說,哈哈大笑,“給這些好客人們一點娛樂。” “不!”安急忙說,不確定他只是開玩笑。 “我們趕快走吧!我反正已經不餓了。” 他把服務生叫過來要帳單,價格之貴大出他的意外。 “我們到我家去,安,然後就沒有什麼事可以打擾我們了。” “你已經在路上了。”她說,明艷地微笑著。 從外面看,克倫的房子一點都不起眼。它蓋了將近十年了,前面幾乎完全被濃密的灌木和高聳的樹木遮蓋住。然而在克倫把安帶進去之後,她立刻驚喜萬分。屋內充滿了她想不到一個單身漢所擁有的奢侈華麗的家具。他收集古董,大部分的收藏品都很碩大。客廳裡有一張用軟墊完全鋪蓋的沙發,上面用類似錦繡的布料蓋著。其它每張桌子上都有一件雕塑或某種藝術品,每一件都擺在適當的位置。所有的玻璃杯都墊著杯墊,水槽裡沒有臟碗盤,沒有凌亂的床鋪和扔在地上的毛巾。 克倫將壁爐點上火,去拿了瓶酒來。安已經覺得頭暈了,拜睡眠不足及惡劣飲食所賜。 “我想我已經醉了。”克倫回來時她說。他遞給她一個高腳水晶杯。 “也許那就是你需要的。”他說,笑著把她拉進懷中。 安親吻他,然後抽身出來,把杯子放在壁爐架上。 “你才是我需要的。” 他溫柔地把她的洋裝領口拉下,然後他親吻她每個肩膀,手指撫摩她的鎖骨。 “你真是細嫩,”他喃喃地說,“你的皮膚、骨架,你的鼻子,甚至你的嘴。” “我怎麼會細嫩?”安說,“我這麼高,看起來像隻長頸鹿。” 他繼續把她針織的服裝褪下。激情如烈火般在她的背後燒著。她的手指摸索著他的襯衫鈕扣。她既興奮又緊張得解不開它們,最後只好把手垂到身旁,看著克倫自己脫掉襯衫。她在微弱的光線中凝視他,然後走上前去,直到胸口貼在他的胸前。 他小心翼翼地脫掉她的洋裝,丟到一旁。安穿著吊帶襪和一件沒有內褲的褲襪。克倫告訴她好多次這是多麼使他興奮。他甚至還買了她身上穿的這條吊襪帶送她;但是直到今天為止,她尚未找到場合穿它。 安躺下來任由他的雙手游動,傾聽僅僅幾英尺外爐火的劈啪聲。酒精似乎使她的遭遇變得非常遙遠,既輕鬆又無拘束。 “不要動!”他輕聲說,“我要讓你感覺到從未有過的感受:我要讓你知道真正的快樂是什麼。” 安聽見他的聲音,但它們聽起來斷斷續續又漂浮不定。她感覺到臉頰上有眼淚,卻無力阻止它們。這種美好的感覺既奇異又美妙。 幾分鐘後,安覺得無法呼吸了,確定他已經睡著,只好設法從他的下面滑開。 “你要去哪裡?”他說,伸出一隻手,“回到我身邊。” 安大笑。他們相偎著面對對方,僅隔一英寸距離。 “我很不好意思!”她說,“我從來沒有這麼……懂嗎……失去控制。” 克倫忽然撲到她的身上,把她的雙手壓在地上。 安笑一笑,但她並不喜歡這樣。她企圖掙開雙手,“放開我。我不……” “怎麼啦?”克倫輕輕地說,“你是那種想要控制局面的女人嗎,安?” “不是要控制……是……放開我的手臂,我要起來。”難道他不知道她不久前才被攻擊過嗎?難道他不知道再次被一個男人壓在地上不能動彈會讓她有什麼感覺嗎?也許正是因為那場攻擊,讓他覺得有必要再重新宣布自己的控制權。 他的眼中浮現一片陰影,但還是放開她的手臂。 “好啦!”他說,站起來,到壁爐架上拿他的酒杯,“我沒有意指任何事情。” 安也站起來,抱住他的腰,親吻他的後頸,然後她把手放到他的肩膀上撫摸那些堅硬的肌肉。安對自己說:他對漢克的事非常緊張,害怕會失去她。 “有些事情我不喜歡,克倫,但是我喜歡跟你……你今晚讓我感覺棒極了。” 他沒有回答,安便放手退後,知道她沒辦法再說什麼來使他恢復信心了。 他們的關係還太青澀,尚未學會如何信任對方。她想,他有可能正把他們的做愛與她和漢克的相比。她差點笑出來。她想,他根本不需要擔心這部分。 跟漢克做愛又快又粗魯,她很少滿足過。 安在他的客廳裡走來走去,開始觀看那些藝術品,以及光滑的大鋼琴上的照片。當然,當檢察官的他薪水確實比她高,但她知道這其中尚有家裡留下來的錢在。他的好車,他的歐洲服飾,和這些古董。她拿起一張銀框相片仔細觀看。 “這是你媽媽嗎?她看起來好年輕哦!我是說,就一個法官來說,我本以為她會更老些。” 克倫拿走她手上的照片放回鋼琴上。 “我不想談我媽媽,好嗎?就像我不想談你的丈夫一樣。跟我來。” 他帶著她向臥室走去。當他們走進走廊時,她的身上起了一股寒顫。那走廊是黑暗的,被攻擊那晚的記憶頓時恢復。安猛靠在牆壁上,驚慌失措。 “怎麼啦?”克倫說,把手抽出她的手心。 安現在可以聽見那男人的聲音:“難道你不喜歡這樣嗎?難道你不覺得很舒服嗎?”攻擊的那夜之後,走廊中的記憶大多已經淡退,現在她卻記起了一切:他的味道,他坐在她背上的感覺。 “我——我覺得不舒服!”安結結巴巴地說,已經開始側著身子往客廳走去,知道自己需要呼吸一些新鮮空氣。 “那食物……那酒……我要走了。” “等一等!”克倫說,跟著她。 “如果你覺得不舒服,就躺一會直到你覺得比較舒服再起來。如果你要,我甚至可以送你回家,然後你可以明天再來開你的車子。” “不!”安說,抓起地上的衣服急急穿上。 “求你,克倫,我想回家。我覺得不舒服。一切都很美好,但是……” 他攤開手說:“隨你吧!。”安穿上鞋子,跑到門外。 她進到吉普里面後,絕望地把頭埋在方向盤上。她得好好控制自己的生活,一勞永逸地停止這種瘋癲的行為了。不然她會失去這個男人,以及這男人帶給她的快樂。她抬起頭,回眸凝望那棟房子,渴望再回去,但知道自己不能回去了。 她的思緒回到今天早晨與克倫的電話對談裡。他是惟一對那個情況能夠理解的人。也許吉米·索耶的眼睛的確有什麼特點讓她想起漢克,就如克倫非常邏輯地指出,在兩次索耶出現的情況下,她都立刻想起了漢克。是他眼中的殘暴嗎?是否因為索耶與漢克同樣火爆?是否那種脾氣讓她在多年受虐之後能立刻辨認出來?安曉得這是有可能的。 她實際上見過索耶幾次?第一次開庭時、射擊那夜,還有午餐那次。這幾個場合中,她不是受傷就是被其它事分心。而他被提訊那天,她更擔心他會在法庭上造謠毀謗她的名譽。面子問題對她來說一直很重要,這是她從來沒有告訴任何人漢克的虐待行為的原因之一。就算冰箱裡沒有人的手指,索耶也不只是個毒販而已。是的—— 她想,發動引擎駛離路邊——克倫的看法一定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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