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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章

卡羅琳住在一所樸素的房子裡,靠近文圖拉學院,可是離她弟弟那所海邊的房子還有很遠的距離。房子的外牆塗著白色塗料,裝著藍色的百葉窗,門外的人行道兩邊是盛開的玫瑰花。她十六歲的兒子約翰負責整理院子,來換取他們需要支付的煤氣費和汽車保險費。 卡羅琳和尼爾到家時,看到她的男朋友保羅·萊頓在沙發上輕輕地打著鼾。他五十歲,不像布拉德那樣健壯,但身上穿的衣服卻很得體。他穿了一件白色的馬球襯衫和牛仔褲,黑白的頭髮梳在耳後。他每天早上把頭髮吹直,但當空氣中有濕氣的時候,頭髮就會在脖子和額頭上捲起來。因為他待在太陽底下的時間不多,皮膚是白堊色的。保羅開玩笑說,這讓他看上去像個食屍鬼。他的眼睛呈淡藍色,但是在光線不好的情況下看上去就成了灰色。

她坐下來,搖醒了他。 “你為什麼不讓伊索貝爾過來,保羅?” “我不想打擾她,”他說著,打了個哈欠。 “幾點了?” “快三點了,”她說。 “約翰和麗貝卡醒了嗎?” “沒有,”他說,看了一眼尼爾。 “我想我該回家了,你們兩個肯定有話要談,如果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幫忙,你知道怎麼找到我。” 卡羅琳對他的依戀與日俱增,保羅是那種喜歡幫助別人的人,也許,這就是他為什麼選擇做一名教師,而不是在私營部門謀求一個高薪職位的原因。他的同事——加利福尼亞理工學院的一個教授說,他不像那些在這個領域的其他人那樣專注於自身的利益,而是投身於物理學研究。他利用休假年寫了一本書,目的是消除普通人群對物理學的神秘感。為了離大學遠一點兒,他在帕薩迪納安了家,並且在距卡羅琳家三戶遠的地方租了一所房子。

“五分鐘以後我在廚房見你,”她停在聖誕樹旁對弟弟說,順手關掉了上面的燈,“吃點兒餅乾,喝點兒牛奶,這樣你會感覺好受些。” 卡羅琳和保羅走到門外,向他說明了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雨已經停了,但夜晚的空氣潮濕而寒冷。她把雙手放在一起摩擦取暖,他脫下茄克披在她肩上,把一根手指放在她下巴上,讓她歪起頭,吻了她。 “聽起來你就像在地獄裡散步,”他說著,用手握住她的手腕。 “我自己也經歷過這種日子,不用擔心,他們會抓住那個殺人的混蛋。你知道你弟弟與這件事沒有關係。” 他的話並不能緩解她的緊張,保羅和漢克都不知道,尼爾在五年前曾經歷過一次精神崩潰。他曾和一個名叫梅根·奧康納的愛爾蘭女孩約會,這個女孩熱情活潑,她的酒量能把幾乎所有男人喝倒在桌子底下。有一天晚上,在酒館喝完酒,他們發生了爭吵。尼爾被激怒了,並動手打掉了她的三顆牙齒。梅根·奧康納同意,如果尼爾到精神病醫院進行治療,就不對他提出指控。他出院以後,又開始了正常的生活。他專注於繪畫的時候,精神狀況會很好,但在過度緊張的情況下,他有可能會再次崩潰。

卡羅琳把尼爾的事情暫時放在一邊,她想起了他們在保羅家慶祝聖誕節的情景。他的女兒露西和麗貝卡年齡相同。約翰想去麻省理工學院攻讀物理學,他喜歡和保羅在一起。這個男人對她的孩子們而言,已然是一個父親的角色。她的前夫弗蘭克是一個有天賦的小說家,但當第一部小說被拒絕之後,他開始吸毒。一個像保羅這樣寫科學著作的男人有著完全不同於小說家的世界,否則她絕不會和他保持這樣一種浪漫關係,照顧一個藝術家已經夠她受的了。 “現在已經是早上,”卡羅琳說著,回頭看了一眼門。 “我想現在已經是正式的聖誕前夕。你確定你仍然願意我們今晚去你家嗎?我們可能興致不高。” 保羅握住她的雙手。 “當然,帶上尼爾。至於孩子們,他們可以一睡醒就過來,伊索貝爾會跟他們閒扯。我知道你還得工作,所以我不指望你能早點兒過來。”

“聖誕愉快!”卡羅琳說著,在他走上人行道的時候向他揮手。她不想把事情弄糟,但如果尼爾不願一起去保羅家,她將不得不選擇跟他一起留在家裡。最近,她從他的眼睛裡看到了和他精神崩潰時一樣的狂亂表情。精神病醫生把他診斷為躁狂抑鬱症,並讓他服用鋰鹽。雖然她覺得尼爾採用藥物治療會更安全,但她個人認為醫生的觀點是錯誤的。沒有人會輕易的再一次崩潰,那是他們生活中的低點,他們會做一些通常不會做的事情。好像無論誰只要在精神病醫院待上一會兒,就會被專家們診斷為躁狂抑鬱症或精神分裂症。事實上卡羅琳非常置疑那些專家的可信度。他們只用了很少的名稱去命名不同的病症。這就好像世界上只存在於兩種犯罪一樣,而這種情況只可能在電影裡出現,而不是在現實中。噢,她幾乎忘了,尼爾不只是愛整潔,他還被診斷為另一個症狀——強迫性精神錯亂,或者叫OCD。

不管她是怎樣感覺的,卡羅琳不得不問自己這樣一個問題:勞蕾爾拒絕和尼爾結婚是否足以導致他失去控製而殺了她?她決定不這樣想,然後回到屋裡鎖上了門,設想她弟弟可能是一個兇手使她感到內疚。正像保羅說的,他們會找到兇手,一切都會好的。 即使在聖誕節的前一天,她也無法丟下工作,特別是現在布拉德住在醫院裡,而他們的幾個優秀的偵探都病倒了。 關於拉斐爾·莫雷洛的報告必須在早晨的聽證會之前完成,卡羅琳需要在三個小時之後就起床,今天晚上她擁有的睡眠將是一件奢侈品。 聽證會結束之後,她將順便到醫院去看望布拉德。當她跟急救室的醫生談話時得知布拉德可能要六個星期之後才能回去工作。為什麼布拉德要堅持去訊問莫雷洛?嫉妒——她確信是這樣。他可以是她的管理者,但作為一個訊問者,他卻沒有她那樣高的聲望。布拉德也是個固執的人,在處理罪犯時,他的態度經常會帶來麻煩。

卡羅琳感到應該對所發生的事情負責,因為她已經把莫雷洛推到了崩潰的邊緣。她的計劃已經收到效果並引起了罪犯的憤怒,他已經被扔在訊問室那麼長時間,也許再給他一點兒香煙、餅乾,或者口香糖,就能使他溫和一些並開口說話。而現在,他們再也無法知道是什麼原因導致了他的犯罪行為,更嚴重的是,他們再也無法知道他是不是還有一個同謀。 她走進廚房,在黑暗中發現尼爾坐在桌子旁。 “吃點兒什麼好呢?”她問,然後打開了燈,“我可以給你做個三明治,雞蛋和火腿怎麼樣?” 尼爾打斷了她,“這個時候我能吃得下嗎?” 卡羅琳忙著裝上洗碗機,告訴自己尼爾的焦躁是可以理解的。麗貝卡現在已經十三歲了,應該能幫她做家務了,她必須告訴她。這已經是第三天了,她一回家就看見滿滿一水槽的髒餐具。

“我可能得在布拉德休假的時候接管他的工作,”她說著,打開冰箱,拿了瓶汽水。 “我什麼時候才能回到我的房子?”他說,似乎沒有聽到她的話。 “我不知道。”卡羅琳對他說。 “砰”的一聲打開了可口可樂的瓶蓋。 自從康復以後,尼爾過得特別好。當她逗孩子玩、做費力的工作、上法律學校的時候,他需要操心的只是要畫什麼東西,以及和哪個女人睡覺。她回想起這個曾經被同學欺負的蘆桿一樣的男孩。中學時,在他和勞蕾爾開始約會之前,謠言到處傳播,說她弟弟是同性戀。尼爾對體育運動或其他所謂男性的活動沒有興趣,他想做的只是畫畫。 這場悲劇在最壞的時刻襲來,尼爾本來就已經因為經濟問題變得很消沉,據他自己說,和勞蕾爾重新開始的關係是他生活中唯一幸福的事。但卡羅琳不理解他為什麼這麼壓抑,他的房子就值將近一百萬,而且他在幾年前就償清了抵押。當她弟弟問他是否有足夠的錢支撐一個家庭時,卡羅琳笑了,告訴他他可以養活一個老婆和一打孩子。另外,尼爾還有股票投資、油畫收藏和昂貴的新法拉利。她弟弟擁有的錢比一般人一輩子掙得還要多。但一夜之間,一切都改變了。如果地方檢察官指控他謀殺,他的資產將會被沒收。

“你想在這兒待多長時間都行,”卡羅琳說。 “你為什麼不去睡會兒覺?臥室的床已經鋪好了。你送給約翰的電視機也在裡面,你可以看,自從他取得了駕駛執照,就沒有時間看它了。” “謝謝,”尼爾說,這是他今天晚上第一次大聲說話。 “我懷疑自己是否能睡著。” “你需要休息,”她說。 “漢克·索耶希望我們一請到律師就到警察局去。” “卡羅琳,”尼爾說,他的眼裡露出奇怪的神色。 “我的回答是'是的'。” “'是的',為什麼?” “我今天晚上的確與梅洛迪睡覺了。” 她弟弟一定認為他的聲明會澄清自己,相反,它實際上增加了另外一種複雜性。當他和一個情人做愛的時候,他的另一個情人卻死在游泳池裡,這樣他肯定不會成為一個讓人同情的被告。女人們會恨他,而男人們則會嫉妒他。

“警察肯定會把你當成嫌疑犯,尼爾,至少目前是這樣。” “但我已經告訴你我和梅洛迪在一起,”尼爾說著,臉上露出迷惑的表情。 “我有無懈可擊的證據。” “錯了,”她說著,用手捏扁了汽水瓶。 “一旦他們把梅洛迪帶來詢問,她就會告訴他們你們是情人關係,這樣你的證據就沒有多大意義了。” “我不明白。” “他們怎麼能肯定梅洛迪說的是事實?你可能哄騙她撒謊。警察也可能懷疑是她幹的,因為她愛你。” “我是清白的,”尼爾說著,轉向座位的一邊,這樣他就不用看著她了。 “我沒有殺勞蕾爾。” “我們是在談論法律,”卡羅琳覺得她必須直截了當地對他說,因為情況會由於他錯誤的樂觀而變得十分嚴重。

“你的清白必須用事實來證明。當法官發現你同時和兩個女人睡覺,你覺得他們會怎麼看你?我們擺脫困境的唯一辦法是找到兇手,勞蕾爾有什麼仇敵嗎?” “她是個老師,”他說著翹起了下巴。 “她是我見過的最好的人,每個人都……喜歡她,我想不出什麼人會傷害她。” “除了梅洛迪。” “別開玩笑了,卡羅琳,”尼爾轉過身,跟她爭論起來。 “梅洛迪不認識勞蕾爾,她為什麼要殺一個不認識的人?再說,正像你剛才說的,勞蕾爾死的時候,梅洛迪和我在一起。” “在驗屍官寫出報告之前,我們不知道勞蕾爾的死亡時間,”卡羅琳解釋說。 “你說你去布倫特伍德之前在外面開著車轉,梅洛迪可能在這個時候作案,並且有足夠的時間在你到達之前回到自己家裡。” “我到的時候她正在洗澡,”尼爾爭辯說。 “她一定是去了商店,我看見地上放著不同商場的包裝袋和各種各樣的衣服,標籤還貼在上面呢。我到那裡想跟她結束關係,但事情出乎我的意料。” “她在洗澡,啊?”卡羅琳說著,用手指甲敲著桌子,“如果你剛殺了一個人,你會首先做什麼?好好想想,尼爾。”她弟弟兩眼直瞪著她,她繼續解釋說,“洗掉證據,也許……” “勞蕾爾是淹死的,”他說。 “梅洛迪身上會有什麼證據?沒有血或其他東西。再說梅洛迪永遠不會殺任何人,即使她發現了勞蕾爾,她也不會在乎的。在她的生活中,我的價值就是逗她歡笑,陪她玩樂。就我知道的而言,她和一打的男人睡過覺。今天晚上她甚至錯把我叫成理查德。” 上帝,他甚至比她想像的還要天真。 “勞蕾爾的屍體在游泳池裡被發現並不意味著兇手和她一起跳進水里。很可能發生過一場爭鬥,勞蕾爾可能抓傷了那個想殺她的人。實驗室需要的只是幾根頭髮,一滴血或者是指甲裡的一塊皮膚。梅洛迪可能只比你提前幾分鐘到家,你中途停下來做什麼事情了嗎?” 尼爾變得激動起來,做著手勢說,“我停下來加油了,行了吧?她不可能比我先回去,我開的是法拉利。” “而她開的是寶時捷,”卡羅琳說著,喝了一口汽水,“你開車超過最高限速了嗎?” 他低下頭看著桌子。 “我沒有超速,因為我不想被罰款。再說,當時下雨,路很滑。我本來沒打算開它,但貨車的電池壞了,我不想浪費時間去換它。” “梅洛迪可能非常謹慎,另外,也有可能是她僱傭了別人,她的錢可以僱一大群殺手。你多長時間見她一次?” “一個星期,”尼爾說著,有些坐立不安。 “我們要見面並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去布倫特伍德要走很遠。” “你對她的意義比你意識到的要大得多,”卡羅琳盯著他說。 “尼爾,這個女孩可能已經愛上了你,但你卻不知道。” “我不這樣看,特別是經歷了今天晚上之後。我罵她是個婊子,我已經告訴過你,我們做愛時她喊出了另一個男人的名字,她對我不是認真的。在和我做愛之前,她很有可能和那個叫理查德的傢伙在她的床上翻雲覆雨。” 他說的是實話嗎?他的肢體語言說明他在撒謊,也許他只是心煩。但她還必鬚麵對他。 “你說勞蕾爾拒絕嫁給你的時候你幾乎瘋了,你打她了嗎?是不是她的頭撞到了桌子或其他東西上,你驚惶失措,然後就把現場做得像是其他人殺了她?” 尼爾站了起來,“砰”的把椅子撞在地板上。 “你不是我姐姐,”他憤怒地喊起來。 “你怎麼能非難你的弟弟?除了梅根,我從沒有打過任何人。上帝,她拿著一把殺豬刀向我走來,但是沒有人相信我。我不得不在精神病院裡待上六個月,否則地方檢察官就會指控我。就像那時一樣,你現在還不相信我。我是一個經常忍受挨打的人,記得我小時候嗎?乍德和波利·卡明斯快把我打成了果醬,我只是躺在那兒忍受。” “我是想讓你作好準備,”卡羅琳回答說。 “這些問題都是警察將要問你的。” “不要幫我作準備,好嗎?”尼爾說著,脫下襯衫向她扔過去。 “如果你想讓我出汗,你辦到了,現在我什麼都不用穿了。” 她走到他身邊。 “我是站在你這一邊的,尼爾。這是一件讓人擔心的事情,你不這樣看嗎?不管怎麼說,你可以先從約翰那裡借一些東西。”他要離開房間,卡羅琳轉過去抓住了他的肩膀。 “離梅洛迪遠點兒,她是個麻煩。你必須按我說的做,懂嗎?這個女孩可能是兇手,如果她知道你想把責任轉嫁給她,你就可能成為下一個被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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