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外國小說 亡者歸來

第3章 第三章

亡者歸來 詹森·莫特 6248 2018-03-18
跟很多南方小城鎮一樣,阿卡迪亞位於郊外。濃密的松樹香柏和白橡叢中,蜿蜒著一條兩車道柏油馬路,馬路兩邊都是寬闊平坦的場院,一些小小的木頭平房靜靜地坐落其中。春夏兩季還不時可以看到一片片玉米和大豆田,冬天則只有光禿禿的土地。 再走幾英里,就會看到田地漸少,房子則變多。等到真正進入小鎮,會發現這裡只有兩處紅綠燈,缺乏規劃的大小街道和死胡同四處散佈,夾雜著一片片破舊的房屋,了無生氣。阿卡迪亞的新房子都是颶風之後重修起來的,剛刷好的油漆以及新換的木頭都還閃閃發亮,引人不禁遐想,這個老鎮上說不定真能發生什麼新鮮事呢。 但是這座鎮子依舊一成不變,直到復生者出現。 鎮上的街道不多,房子也少。鎮中心有一所學校,是一座老式磚房,小門小窗戶,重新安裝的空調從來沒有發揮過作用。

鎮外北邊的小山頂上有一座教堂。教堂也由木頭和隔板搭建而成,就像一座燈塔,提醒阿卡迪亞的居民,神靈一直都在他們的頭頂看著。 巡迴福音樂隊“所羅門聖靈煽動者”的貝司手是個阿肯色州的猶太人,自從一九七二年他們來過之後,教堂裡頭一回這樣人滿為患、人頭攢動。教堂外的草地上散亂地停放著轎車和卡車,不知道是誰把一輛鏽跡斑斑、載滿了木料的小型卡車停放在草地中間,正好背靠著耶穌受難十字架,彷彿耶穌正要從十字架上走下來,打算開車逃到五金店去。汽車的尾燈連成一片,掩蓋了教堂草地上的一個小標誌,上面寫著“耶穌愛你——費甚·弗萊,於五月三十一日”。小轎車沿著高速路的路肩挨挨擠擠停了一溜,跟一九六三年那次一樣——或許是六四年——當時舉行過一場葬禮,死者是本森家的三個男孩,他們都死於一場可怕的交通事故,舉行哀悼儀式的那天漫長而陰鬱。

“你得跟我們一起來。”露西爾對哈羅德說,他正把自家的舊卡車停在路肩,並伸手到襯衣口袋裡掏摸香煙,“你要是不在,大家會怎麼想?”說著,她解開了雅各布的安全帶,又把他的頭髮理順。 “他們會想:'哈羅德·哈格雷夫居然不來教堂?老天爺!這樣一個瘋狂的時代,到底還有些事是始終如一的!'” “這次又不是什麼宗教儀式,你這個異教徒,這是全鎮的聚會,你如果不來,那可說不過去。” 露西爾下了卡車,把裙子撫平,這是她最喜歡的一條裙子,只有在重大活動上才穿。這條裙子到哪兒都特別沾灰,滌棉混紡的裙子都這樣。裙子是淡綠色的,領子和窄窄的袖口上都繡著小花。 “跟你真是白費口舌,我討厭這輛卡車。”她一邊說,一邊撣了撣裙子的背面。

“我的每一輛卡車你都討厭。” “那你還不是一直在買。” “我就待在這裡行嗎?”雅各布說,手上正玩弄著襯衫領子上的一顆鈕扣,“爸爸和自己能①……” ①原文為“Daddy and me could”,雅各布混淆了主格和賓格。 “爸爸和我能。”露西爾糾正道。 “不行。”哈羅德說,覺得有點想笑,“你得跟你媽一塊兒去。”他將一根煙放在唇邊,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香煙對你不好,會讓你長皺紋、喘不上氣,還會讓你長出很多毛毛。” “還會讓你變成個老頑固。”露西爾加上一句,一邊幫雅各布從車上下來。 “我覺得他們不想讓我進教堂。”雅各布說。 “跟著媽媽走就行。”哈羅德硬邦邦地說。然後他把煙點上,狠狠地吸了一大口,直到尼古丁把他那蒼老的肺葉都填滿。

等妻子和那個也不知道算不算他兒子的小東西——他現在還說不准自己到底該怎麼看待他——走後,他又狠狠抽了一口煙,再吐出來,讓煙霧順著敞開的車窗飄出去。然後他坐在那裡,任由香煙在手指間越燒越短。他摩挲著下巴,看著窗外的教堂。 教堂應該重新粉刷一下,牆皮都一塊塊脫落了,連一片手指頭大的完整顏色都找不出來。不過,還是看得出來,教堂曾經比現在壯觀得多。他拼命回憶這面牆剛刷好時是什麼顏色,記得當時他看到了整個粉刷過程,他甚至還能想起幹活的那個人,是從北邊紹斯波特一帶來的粉刷匠,名字想不起來了,最初的顏色也不記得了,現在他滿腦子都只有這面褪了色的外牆。 不過,記憶不就是這樣嗎?只要時間夠長,記憶就會自然磨滅,只有一些自己願意記住的事情殘存下來,彷彿一層綠銹。

那麼我們還能相信什麼呢? 雅各布曾經就像一顆爆竹,生龍活虎,活力四射。這個孩子惹過不少麻煩,不是玩到天黑才回家,就是在教堂亂跑,哈羅德都記得很清楚。有一次,小傢伙幾乎把露西爾逼瘋,因為他爬到了亨麗埃塔·威廉姆斯家的梨樹頂上。所有人都在下面叫他,但他只是高高地坐在樹枝的濃蔭當中,周圍都是成熟的梨子和斑駁的陽光。可能對孩子來說,坐在那裡可以開心地大笑一場吧。 突然,哈羅德看到路燈燈光中有個小東西從教堂尖頂猛地衝下來,帶著一對翅膀掠過。它在空中,沐浴著車燈燈光,就像黑夜中的雪花。 然後它消失了,哈羅德知道它再也不會回來了。 “那不是他。”哈羅德說。他將一截煙灰彈到車廂地上,靠在已經發霉的破舊坐椅背上。他懶洋洋地耷拉著腦袋,什麼也不想,身體本能告訴他,現在最好睡一覺,既不要被噩夢糾纏,也不要被記憶折磨。

“那不是他。” 露西爾緊緊牽著雅各布的手,忍著坐骨神經帶來的疼痛,穿過教堂前面擁擠的人群。 “勞駕。餵,梅肯,你今晚過得怎麼樣?不好意思,讓我們過一下。露特,你一切還好吧?好極了。讓一下,讓我們過一下。哎,你好,瓦尼斯!咱們好幾年沒見了吧。你怎麼樣?不錯,真不錯!阿門。你多保重啊。讓讓,讓讓我們。餵,不好意思,讓一下。” 如她所願,大家紛紛給他們讓開一條路,這反倒讓露西爾有些糊塗:難道說,當今社會大多數人仍然彬彬有禮?還是說,她現在的的確確已經是個老婦人了呢? 或者,大家都閃開,是因為看到了走在她身邊的這個孩子。今晚這裡按說是不該有復生者的。但無論如何,雅各布都是她的兒子,任何人、任何事——即使是死亡或者復生——都不會改變她對他的看法。

母子倆在前排找到了座位,坐在海倫·海斯旁邊。露西爾讓雅各布坐在自己旁邊,人群中響起一陣嗡嗡的耳語聲,就好像清晨池塘中的一片蛙聲。露西爾也加入到悄聲聊天的人群中。 “這麼多人哪。”說著,她把胳膊抱在胸前,搖了搖頭。 “這個週日,是這個月以來人數最多的一次。”海倫·海斯說。阿卡迪亞幾乎所有居民都能扯上一點或遠或近的親戚關係。海倫和露西爾是表姐妹。露西爾有著丹尼爾家族典型的長方臉型,身材高挑,手腕纖細,雙手嬌小,棕色眼眸下的鼻子又尖又挺。海倫和她長得很不一樣,渾身上下到處都是圓圓的,手腕粗壯,臉龐大而圓。但是,兩人如今都花白的直發在年輕時都漆黑如烏木一般,說明兩位的確是親戚。 海倫面色慘白,說話的時候嘬著雙唇,這讓她看起來既嚴肅又沮喪。

“這麼多人終於都到教堂裡來了,你真覺得他們是為主而來嗎?耶穌就是第一個死而復生的人,這些異教徒有誰在乎過?” “媽媽,你看。”雅各布叫了她一聲,他的襯衫上有一顆釦子鬆了,這讓他覺得很好玩。 “他們到這裡來是為了耶穌嗎?”海倫接著說道,“他們來祈禱過嗎?他們已經多久沒有繳納什一稅、多久沒有參加複興佈道會了?你說說看。你看那邊湯普森家的孩子……”她伸出一根粗胖的手指,指著一群聚集在教堂後方角落裡的少年說道,“那孩子都多久沒來教堂了?”她咕噥著,“時間真夠長的,我還以為他死了呢。” “他是死了,”露西爾低聲說,“你明明知道,盯著他看的那些人也很清楚。” “我還以為這次能來參加會議的只有……呃,你知道的吧?”

“但凡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露西爾說,“而且,說實話,這麼做根本不對。這次會議就是因他們而起的,為什麼他們不能來?” “我聽說吉姆和康妮現在住在這裡呢,”海倫說,“你能相信嗎?” “真的?”露西爾應道,“我沒聽說過。但是他們為什麼不能來呢?他們也是這個城裡的一分子。” “他們過去是。”海倫糾正她,語氣裡沒有一絲同情。 “媽媽?”雅各布插了一句。 “怎麼了?”露西爾回答,“什麼事?” “我餓了。” 露西爾大笑起來。想到她的兒子還活著,而且還跟她要吃的,這讓她覺得無比幸福。 “可是你剛吃過了呀!” 雅各布終於把那顆脫線的釦子從襯衫上拽了下來,他用兩隻白白的小手拿著,翻來覆去研究,樣子就像專家在研究數學公式。

“可是我餓。” “阿門。”露西爾拍拍他的腿,親了一下他的額頭,“回家以後我給你弄吃的。” “桃子嗎?” “你要就給。” “沒有毛的那種?” “你要就給。” “我要,”雅各布說著笑起來,“爸爸和自己……” “爸爸和我。”露西爾又糾正他一次。 這會兒才五月份,老教堂裡已經悶熱不堪。這裡一直都沒裝過像樣的空調,此刻的人群又像河床裡的沙子一樣密不透風,空氣彷彿凝固了,讓人感覺隨時都可能有意外發生。 這種感覺讓露西爾很不安。她記得,報紙和電視上都沒少報導過密集人群聚集在小空間釀成的悲劇。人們根本無處可逃,露西爾心想。她環視了一下房間:太多人擠在一起,擋住了她的視線。她勉力搜尋到了幾個出口,好以防萬一。教堂後面有扇正門,但是那裡已經擠滿了人。看樣子,阿卡迪亞全鎮六百多人好像全都來了,門口簡直成了一堵人牆。 她發現人群會不時地騷動一下,因為還有人硬是要擠進教堂,擠到人群裡面去。總聽到有人低聲說“嗨”“對不起”或者“不好意思”之類的話。如果這裡真的發生了踩踏悲劇,至少前奏的調子還是誠懇的,露西爾心想。 露西爾舔舔嘴唇,搖搖頭。空氣越來越憋悶了,大家都已經動彈不得,但她還是感覺到不斷有人進入教堂。他們沒準是從巴克黑德、瓦卡茂或者瑞格烏德來的。調查局準備盡其所能在所有小鎮上都召開公眾大會,結果有些人就變成了瘋狂的粉絲——就是大家都聽說過的那種歌迷,跟著那些著名音樂人,從一場演唱會趕到另一場演唱會。有些人會跟著調查局的官員從一個城市的會場跑到另一個會場,目標就是要找點碴兒,然後挑起事端。 露西爾甚至注意到其中的一男一女,一個看上去像記者,另一個像是攝影師。那個男的跟她在雜誌和書上看到的一樣:頭髮凌亂,一臉沒刮過的胡茬。露西爾想像得出,他應該會一身都是木頭和海腥的味道。那個女的穿得十分利索,頭髮在腦後綁成一個馬尾,妝容也十分妥帖。 “說不定外面正停著輛轉播車呢。”露西爾咕噥了一句,不過聲音淹沒在了人群的喧嘩聲中。 彼得斯牧師從講壇一角的一個隱蔽的小門口走出來,彷彿經過了舞台導演的刻意安排。他的妻子隨後跟出來,還像往常那樣瘦小、羸弱。她穿著一條樸素的黑裙子,看起來更加瘦小。她正出著汗,不時用手優雅地擦掉眉間的汗珠。露西爾一時想不起這位夫人的名字,這個名字也不起眼,很容易被人忽略,就跟它的主人一樣。 羅伯特牧師和他的妻子相比則截然不同。他身高體闊,深色頭髮,面色黝黑,結實得像塊石頭。他應該是那種從出生到長大都相信一切能靠拳頭解決的人。而事實上,自從露西爾認識這位年輕的牧師以來,就沒聽到過他提高嗓門說話——當然,佈道說得興起時除外,但那隻不過是一個人感情強烈的標誌而已,就像雷聲是上帝發怒的標誌一樣。牧師聲音中的咆哮不過是說明上帝要提醒大家注意罷了,這一點露西爾還是明白的。 “這是地獄的味道,尊敬的牧師。”露西爾咧咧嘴,對走近身邊的牧師和他妻子說道。 “是的,夫人,露西爾太太。”彼得斯牧師回答,他那敦實的大腦袋在同樣敦實的粗脖子上晃來晃去,“我們可能得讓一部分人先悄悄地從教堂後面的出口出去。你不知道,其實我也從沒見過像今天這麼多的人。或許我可以等募捐盤在他們手中傳過一遍之後再讓他們離開,我需要幾個新輪胎。” “哈,小點聲!” “今晚您還好嗎,哈格雷夫太太?”牧師的妻子用一隻小手摀住她的小嘴,以遮擋一聲小小的咳嗽,“您看起來還不錯。”她小聲說。 “可憐的孩子。”露西爾一邊撫弄著雅各布的頭髮,一邊對牧師的妻子說,“你沒事吧?你看起來要撐不住了。” “我沒事,”牧師妻子說,“有點不舒服而已,這裡真是太熱了。” “我們恐怕得考慮一下,讓一部分人先站到外面。”牧師又說了一遍。他抬起一隻寬厚的大手,好像有陽光刺痛眼睛,“這裡的出口總是太少。” “地獄裡就沒有出口!”海倫加了一句。 彼得斯牧師只是微微一笑,伸手到座位那里和露西爾握了握手。 “這位小伙子還好吧?”說著,他衝雅各布開心地笑了。 “我很好。”露西爾輕輕拍了拍他的腿。 “我很好,先生。”孩子糾正道。 “你知道為什麼有這麼多人嗎?”牧師輕笑著問,額頭的汗珠閃閃發亮,“來這麼多人是要幹什麼呢,雅各布?” 男孩聳聳肩作為回答,結果大腿上又被拍了一下。 “我不知道,先生。” “我們或許應該讓他們都回家?要么就弄個高壓水龍頭,把他們都澆趴下。” 雅各布笑了:“牧師不會做這種事的。” “誰說不會?” “《聖經》上說的。” “你確信《聖經》上說過?” 雅各佈點點頭:“想听個笑話嗎?爸爸給我講的笑話最棒了。” “是嗎?” “嗯。” 彼得斯牧師跪了下來,這讓露西爾很尷尬。她不希望牧師為了聽哈羅德教給雅各布的一些蹩腳笑話而把自己的衣服弄髒。盡是些不敬神的笑話,天知道他怎麼知道那麼多。 她緊張得屏住呼吸。 “算數書對鉛筆說了什麼?” “嗯……”彼得斯牧師摩挲著光潔的下巴,好像陷入了思考。 “我不知道,”最後他說,“算數書對鉛筆講了什麼?” “我有很多問題。”說完,雅各布大笑起來。對有些人來說,這不過是小孩子的笑聲;而其他一些人已經知道這孩子幾個星期前還是個死人,他們都感到不知所措。 牧師也跟著孩子笑起來。露西爾也笑了——這個笑話不是跟鉛筆和河狸有關的那個,謝天謝地。 彼得斯牧師伸手到胸衣口袋裡,動作誇張地摸索了一會兒,隨即變魔術般地掏出一小塊錫箔包著的糖果。 “你喜歡肉桂嗎?” “喜歡,先生!謝謝您!” “他真有禮貌。”海倫·海斯說道。她在座位上換了個姿勢,目光一直盯著牧師嬌弱的妻子,不過她的名字海倫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 “像他這樣有禮貌的孩子都應該得到一塊糖果。”牧師的妻子說。她站在丈夫身後,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背——即便這個小小的動作似乎都讓她費了不少勁,畢竟他塊頭這麼大,而她又這麼瘦小。 “現在這個年代,禮貌懂事的孩子可不多見,世道真是變了。”她頓了頓,擦了擦額頭的汗,然後把手帕疊起來,摀住嘴,像耗子一樣輕輕咳了一下,“唉,真是的。” “我真沒見過像你這麼體弱的。”海倫說。 牧師的妻子笑了笑,彬彬有禮地說:“是啊,夫人。” 彼得斯牧師拍了拍雅各布的頭,然後悄聲對露西爾說:“不管他們說什麼,都別影響到孩子……也別讓他們影響你,好嗎?” “好的,牧師。”露西爾說。 “好的,先生。”雅各布說。 “記住,”牧師對孩子說,“你是一個奇蹟。所有的生命都是奇蹟。” 她已經在客房裡被鎖了三天了。這裡的木地板倒是很漂亮,所以他們給她送飯進來的時候,她都盡量一滴湯汁也不灑,因為她不想把地板弄髒,而且只要她做錯一點事,都會加倍受罰。安全起見,有時候她還會到隔壁衛生間的浴缸裡吃飯,同時聽聽她父母在一牆之隔的臥室裡說什麼。 “他們怎麼還不來把這東西帶走?”她父親說。 “我們一開始根本就不應該讓他們把她……這東西帶來。”她母親回答道,“都是你的主意。要是讓鄰居們發現了可怎麼辦?” “我覺得蒂姆已經知道了。” “怎麼會呢?他們帶它來的時候都那麼晚了。難道他深更半夜還不睡覺,可能嗎?” 兩人一時都沒有說話。 “要是讓公司發現了這事,簡直難以想像。都是你的錯。” “我只是想弄明白,”他說,聲音溫柔下來,“它看起來那麼像……” “別、別再提了,米切爾。別再說了!我又給他們打過一次電話,他們今晚就得過來把它帶走。” 她坐在牆角,雙腿蜷縮在胸前,哭了起來。她為自己所做的一切感到抱歉,雖然她自己也不明白這都是怎麼回事。 她想知道他們把她的梳妝台、她的衣服,還有她那麼多年貼在房間四面牆上的海報都弄到哪兒去了。牆面刷了一層柔和的塗漆——紅色和粉紅混在一起的顏色。那些圖釘留下的洞眼、膠帶紙的痕跡,以及門框上標誌著她每年長高的鉛筆痕跡……所有這些都不見了。牆上的漆把它們全蓋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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