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少有一個國家的特工首腦喜歡敵方的對手的,不過這種情況還是有的。冷戰期間,西方很多人都不得不尊重東德間諜機構的掌舵人。 馬庫斯·沃爾夫,代號“米夏”,他的經費很少,可他的敵人很強大——西德和北約。他甚至都不試圖策反波恩政府的內閣部長們。他的目標是那些高層權力部門辦公室裡的隱形人。她們穿著寒酸,整天跑來跑去,可沒有她們,整個辦公室都無法運轉。她們就是部長們的私人機要秘書。 他經過仔細研究,發現這些機要秘書通常都是老姑娘,一個人獨自生活,日子乏味、單調。於是就以她們為目標,給她們派去年輕英俊的情人。這些“羅密歐”很有耐心,行動很慢。讓她們冰冷的生活擁有溫暖的擁抱;在陽光燦爛的日子裡,許諾退休後廝守終身。得到所有這些只需要掃一眼那些永遠流轉於部長們辦公桌上的愚蠢文件就可以了。 她們確實這麼做了,這些英格麗和瓦爾陶德們。當部長走開去吃四道菜的午餐時,她們把丟在辦公桌上沒人管的機要文件都進行了複製,傳遞了出來。對波恩政府的滲透程度已經嚴重到連北約盟國都不敢告訴波恩今天是星期幾的地步。因為在一天之內,與波恩聯繫的情報就會傳到東柏林,然後是莫斯科。 最終警察來了,“羅密歐”也消失了。辦公室的小白鼠縮成一團,淚眼矇矓。很快,她們就被兩個大塊頭警察帶走了。她們之前獨自生活的小房子換成了監獄裡的小單間。 米夏·沃爾夫是個冷酷的混蛋。東德瓦解後,他退了休,留在了西德,最後老死在了自己的床上。 四十年後的今天,英國軍情六處也想窺探昌西·雷諾茲的辦公室,想知道裡面都發生了什麼,他們都說了什麼。不過,朱利安·雷諾茲的整個房間都由一支高水準的電子專家小組徹底檢查過。小組裡的某些人事實上就是從國家情報機構退役的。 所以,這個夏天,在加里斯·伊万斯的私人辦公室裡,雖然軍情六處並沒有使用最先進的秘密技術,但他們派了艾米莉·布爾斯特羅德。所有的一切,她都能看到、讀到、聽到。她端著茶杯的托盤,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她。 哈里·安德森衝著加里斯·伊万斯的臉大喊那天,布爾斯特羅德在街角的熟食店買了她常吃的那種三明治,走進她最喜歡的那個電話亭。她不喜歡人們放在口袋裡的那些時髦東西。開會的時候它們總是響。她喜歡去那些僅存的刷著紅漆的投幣式電話亭。她撥通了沃克斯豪爾交換台,要求連線。她只簡單說了幾句之後,就返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下班後,她步行去了聖詹姆斯公園,坐在事先約好的椅子上,一邊等著來接頭的人,一邊用自己三明治上的麵包渣餵鴨子。白天的時候,她一直在想,她摯愛的查理在莫斯科。查理每天都去高爾基公園,從前蘇聯叛徒奧列格·潘科夫斯基那兒取走最高機密的縮微膠卷。這些國家機密最終擺放到肯尼迪總統的辦公桌上,讓他能夠智取尼基塔·赫魯曉夫,並且在1962年,讓古巴的那些討厭的導彈被拆除掉。 一名年輕男子走過來,在她身旁坐下。他們通常需要做些無害的閒聊以確定真實的身份。她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毛頭小子,她想。她之前為了公司穿越鐵幕,潛入東德的時候,他可能還是個實習生,或者甚至都還沒出生吧。 年輕男子假裝在看《倫敦標準晚報》,他沒有做筆記。在他的上衣口袋裡,有一個錄音器正在默默地工作。艾米莉·布爾斯特羅德也沒做筆記。她有她自己的兩樣法寶:完全無害的個人氣質,以及超強的記憶力。 於是,她逐字逐句,詳詳細細地告訴“實習生”今天早上在律師事務所發生的一切,和實際情況一字不差。然後她站起身,走向車站,乘通勤地鐵去往自己在庫爾斯東的小房子。她一個人坐著,看著城南郊區的景緻從車窗外飄過。她也曾努力擺脫那些可怕的秘密警察,而現在,她七十五歲了,只是給律師們弄個咖啡而已。 黃昏的時候,年輕男子回到沃克斯豪爾,開始寫報告。他注意到一個標註,處長已經同意,所有關於索馬里的消息需要與美國大使館的對口部門共享。他並不明白加拉阿德灣那個殘忍的軍閥和追捕傳教士有什麼關係。不過命令就是命令。所以他給中情局抄送了一份。 追踪者的棲身之處在大使館外半英里。他的黑莓手機震動的時候,他已經差不多收拾好了行囊。追踪者不斷翻屏,把消息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然後關上它,想了一會兒,把行李又打開了。仁慈的上帝剛剛給了他想要的誘餌。
加里斯·伊万斯約阿布迪第二天早上會談。索馬里人來的時候悶悶不樂。 “阿布迪先生,我的朋友,我一直當你是個文明人。”加里斯開場道。 “我是文明人,加里斯先生,我是。”加拉阿德灣的談判專家回答道。伊万斯能察覺他的聲音因為憂慮有些發緊。他相信這很可能是真實的。當然,永遠沒有人能百分之百保證。畢竟阿布迪和阿弗里特都是豪巴爾·吉迪爾部族的,不然的話,阿布迪不會在信任之下出任談判專家。 伊万斯想起許多年前,他在非洲之角的英國海關與消費稅局的時候,自己所得到的忠告。他當時的導師是一名年長的殖民地主管。那人的皮膚像羊皮紙一樣,眼睛因為瘧疾泛出黃色。他告訴伊万斯,索馬里人有六件重要的事,永遠不會變。 第一件就是他自己,然後是家人、氏族和部落,最後是國家和宗教。最後兩項只有在和外國人打仗的時候才涉及。就剩他們自己的時候,他們就互相打來打去。根據自己判斷的優勢、仇恨和不滿,頻繁變換聯盟和主子。 當殖民地當局威脅這位年長的主管,要將快退休的他遣送回多雨的英國本土時,他打爆了自己的頭。他最後對年輕的伊万斯說的話是: “通常來講,你不可能買到索馬里人的忠誠,但你可以暫時收買。” 在這個仲夏的早上,加里斯·伊万斯在梅菲爾,腦子裡有了個想法:要看看阿里·阿布迪到底是忠於他自己,還是更忠於和他相同部落的那個人。 “您委託人對待其中一名人質的方式十分可恥,讓人無法接受。這會讓我們的整個磋商脫離正常的軌道。而且我必須告訴你,之前我非常高興這件事是在你和我之間進行,因為我相信我們都是體面的人。” “我也覺得是這樣,加里斯先生。” 伊万斯不知道這條電話線的保密程度。他沒考慮米德堡和切爾騰納姆——他知道那是意料之中的事——但那個軍閥的手下人裡,正在聽這通電話的人中是否有哪個英語說得很流利呢?不過他必須賭阿布迪能聽懂這句話。 “所以我想,我的朋友,你看我們都到了舒拉亞的地盤了。” 長時間的靜默。伊万斯押寶,如果有別的索馬里人在聽,他們的教育程度不夠,聽不懂自己說的是什麼,而阿布迪肯定會明白。 阿布迪終於開口講話了。 “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加里斯先生。” 舒拉亞電話是一款衛星通信系統。索馬里的移動通信由四家電話公司控制:國立聯通電信、霍爾姆德公司、瑟瑪電信和法國電信。它們都需要天線。而舒拉亞只需要在太空裡圍著地球慢慢轉動的那些美國衛星。 伊万斯和阿里·阿布迪說的話意思是:如果他有,或者他能弄到一部舒拉亞電話,他可以一個人騎個什麼進沙漠,找個岩石後面給伊万斯打電話。這樣他們就能講些非常私密的話了。阿布迪的回答表明,他已經明白,而且會這麼做。 兩個談判專家又聊了三十分鐘,把贖金講到了一千八百萬美元,雙方都保證,與各自的委託人協商後會再聯繫。
午餐是追踪者在軍情六處的聯繫人阿德里安·赫伯特訂的。他選的馬舍姆街的“牧羊人家”。隱秘起見,他要了個隔間。不過追踪者堅持這些由美國政府買單。 會晤的氣氛很友好,雙方也都很溫和。但兩個人都知道,所有這些的意義絕對不只是吃吃喝喝。當美國人拋出自己的想法時,赫伯特很驚訝,他放下了咖啡。 “你說'挖出來'是什麼意思?” “'挖出來'有點抽象,就是拖出來以和他人隔離。” “你是說綁架。在倫敦的大街上?不經授權或者不通過起訴?” “他在幫助一個著名的恐怖分子。這個恐怖分子已經在你們的國家製造了四起謀殺事件了,阿德里安。” “是的。但是強行綁架後如果走漏了消息,後果絕對是毀滅性的。我們需要有關當局來做此事,還需要內政大臣的簽字。她會諮詢律師的。他們會要求一次正式的起訴。” “阿德里安,你之前的表現棒極了,給了我們很大幫助。” “是的。不過他們是在已經完全掃清各種問題的街道上。你要知道,騎士橋可不是卡拉奇。而且達達里表面上也是一名令人尊敬的商人。” “你和我都知道不是那樣。” “確實是。但這只是因為我們侵入了他的宅邸,安裝了竊聽器,破解了他的電腦。公開審理的話,一切都會非常完美。抱歉,追踪者,我們是想幫忙的,但那已經是我們目前為止所能做的一切了。” 阿德里安盯著天花板想了一會兒。 “不行,這樣不行,老伙計。我們得像'特洛伊木馬'那樣,得到准許來做這種事。” 他們結了賬,從人行道上不同的方向離開。阿德里安·赫伯特走回沃克斯豪爾的辦公室。追踪者叫了輛出租車。他坐在車後座,反复琢磨阿德里安最後說的那句話。 那個典故和這件事到底有什麼關係?回到自己的房間裡,他上網查起來。他花了些時間,但最終還是找到了。 “木馬成就”——一家專門從事安保業務的小公司,位於多賽特郡漢姆沃斯郊外。 他知道,那裡是皇家海軍陸戰隊的地盤。他們龐大的基地就在附近的普爾。有很多人,在特種部隊度過了自己的一生,退休之後就住在了他們的老基地附近。他們常常幾個夥伴一起,成立一家私人的保安公司——通常的業務包括:保鏢、財產保護、貼身護衛。如果出資人給的錢少,他們就在家里幹活。進一步搜索發現,木馬成就位於一個住宅區。 追踪者按照網上的電話打過去,訂好了第二天的約談。然後他給梅菲爾的一家汽車租賃公司打電話,訂了一輛大眾高爾夫,約談前三小時起租。他解釋說,他是一名美國遊客,名叫傑克森。他有美國駕照,在有效期內。他需要用一天車,和朋友一起去南部海岸。 他剛掛上電話,黑莓手機就震了一下。是來自技術行動支援局的,消息經過加密,可以反截收。識別碼顯示,這是格雷·福克斯發來的。不過識別碼無法顯示的是,聯合特種作戰司令部四星上將指揮官剛剛帶著最新指令,離開橢圓形辦公室。 格雷·福克斯從不浪費時間。他的消息只有幾個字:傳教士。不要活的。
註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