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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章

間諜課·暗殺名單 弗·福赛斯 13339 2018-03-18
馬爾默號剛把錨拋到加拉阿德灣二十英尋深的水里,吉馬里一行人就看見三艘鋁製小艇從村里朝他們開過來。 吉馬里和他的七名海盜同夥急著上岸。他們已經在海上漂了二十天,大多數時間都被禁錮在這艘中國籍的漁船上。新鮮的食物供給早就沒了,靠著歐式和菲律賓料理,他們已經將就兩週了。他們想重新吃到自己家鄉的燉羊肉大餐,重新踏上家鄉的沙地。 從海岸開來的小艇離馬爾默號還有一英里遠。船上簇擁著的那些黑色腦袋,是來換班的。他們在馬爾默號停錨期間,會一直看守著它。 他們都是些衣衫襤褸的氏族成員,只有一個索馬里人和他們不同。他規規矩矩地坐在第三條小艇的後部,穿戴整潔,一身剪裁考究的淺褐色旅行夾克,膝蓋上放著一個手提箱。他就是阿弗里特選的談判專家,阿布迪先生。

“從現在開始,”伊克魯德船長說道,他用英語說的,船上的瑞典人、烏克蘭人、波蘭人還有菲律賓人都聽得懂,“我們一定要耐心。所有的話,由我來說。” “別講話。”吉馬里喊道。他不喜歡他的俘虜講話,因為吉馬里的英語沒那麼好。 舷梯從船體一側被放了下去,替換的守衛爬了上來。他們大多都只有十幾歲,看著幾乎都夠不著舷梯的橫檔。即使離岸只有一英里,阿布迪先生也不喜歡在海上待著。他爬得很慢,每一步都牢牢抓著舷梯兩邊的繩索。他的腳剛一沾甲板,手提箱就被人遞了過來。 伊克魯德船長不認識他。但從他的衣著和舉止上判斷,這至少是個有教養的人。他走上前去。 “我是伊克魯德,馬爾默號的船長。”他說道。 阿布迪先生伸出手。 “我是阿里·阿布迪,索馬里這邊指定的談判專家。”他的英語非常流利,有一點美國口音,“您之前沒有……我該怎麼說呢……做過索馬里人民的客人?”

“是的,”船長說道,“而且我希望,如果可以,現在也不要。” “當然當然,從您的角度,非常令人煩惱。不過,是否有人給您介紹過?沒有嗎?有些例行公事必須要過一下,這之後,真正意義上的談判才能開始。越早達成和解協議,您就能越早上路。” 伊克魯德船長知道,他在遠方的老闆會和保險商還有律師開會,他們也會指定一名談判專家。他希望那個人也是有經驗的行家,能夠迅速達成贖金的協議,讓他們獲得自由。船長顯然不懂行,現在只有歐洲這一方會關心速度。 阿布迪首先關心的,是船長陪他去艦橋,通過船上的衛星電話,和斯德哥爾摩的控制中心以及談判辦公室取得聯繫。談判辦公室預計會在勞埃德的總部倫敦。那裡是整個討價還價的中樞。阿布迪站在艦橋上審視甲板的時候,低聲說道:

“最好在甲板貨物之間的空間上搭一個帆布棚。這樣你的船員呼吸海上的空氣時就不會被太陽烤了。” 斯蒂格·伊克魯德曾經聽說過斯德哥爾摩綜合徵,說的是綁架者和被綁架人之間,由於彼此接近而生成了一種友誼關係。但對這些劫持了他的船的人,他一點也沒有想過要舒緩自己內心的憎惡。不過在另一方面,這個有教養、衣著整潔、講話得體的索馬里人阿里·阿布迪對他而言,起碼是一個可以按照文明的方式溝通的人。 “多謝。”他說道。大副和二副就站在他身後,也聽明白了他的意思。伊克魯德沖他們點點頭,兩個人隨即離開艦橋,去搭帆布棚了。 “現在,如果您允許的話,我得和你們在斯德哥爾摩的人聯繫了。”阿布迪說道。 衛星電話只用了幾秒鐘就接通了斯德哥爾摩。聽說船東和昌西·雷諾茲公司的人這會兒都在倫敦,阿布迪臉上露出了笑容。他曾經兩次為了其他氏族的首領,與昌西·雷諾茲公司談判,釋放了被扣押的船隻。每次都只用了幾週的時間。阿布迪拿到了號碼,讓伊克魯德船長呼叫倫敦的律師。朱利安·雷諾茲接的電話。

“啊,雷諾茲先生,我們又通話了。我是阿里·阿布迪。這會兒我正在馬爾默號的艦橋上,伊克魯德船長在我旁邊。” 倫敦這邊,朱利安·雷諾茲看來也挺高興。他用手蓋住話筒說道:“還是阿布迪。”包括加里斯·伊万斯在內,所有人都鬆了口氣。倫敦這邊的每個人都聽過阿弗里特的惡名——那是一個殘忍的老獨裁者,控制著加拉阿德海域。不過指派溫文爾雅的阿布迪彷彿黑夜中閃現出了一絲曙光。 “早上好,阿布迪先生,祝你平安。” “也祝你平安。”阿布迪通過電波回應道。如果可以自由選擇的話,他懷疑瑞典人和英國佬會很樂意擰斷他的脖子。不過穆斯林式的問候是一種很不錯的禮節性嘗試。他喜歡有禮貌。 “我幫你把電話轉給一個人,我想你早就認識他了。”雷諾茲說道。他把聽筒遞給加里斯·伊万斯,然後撥至電話會議狀態。從索馬里海岸傳來的聲音聽得非常清楚,就和正在米德堡及切爾騰納姆記錄的人聽到的一樣。

“你好,阿布迪先生。我是加里斯。我們又碰面了,要是當面見就更好了。我被要求處理倫敦方面的事情。” 倫敦這邊有五個人,一名船東,兩名律師,一名保險商,還有加里斯·伊万斯。他們從音箱喇叭裡聽見阿布迪哈哈大笑。 “加里斯先生,我的朋友。我真高興是你。我確定我們能夠讓這件事有個好結果。” 阿布迪有個習慣,他會在對方名字後面加上“先生”兩個字。這是他在過於正式和太過親近之間拿捏分寸的方式。他總是稱加里斯·伊万斯為“加里斯先生”。 “我在倫敦的律師事務所裡有間辦公室,就在旁邊。”伊万斯說道。 “我去那裡,然後咱們就可以開始了,好嗎?” 這對阿布迪來說進展太快了。程序是必須遵守的。歐洲人需要明白的第一件事,就是只有他們才想要迅速解決。他知道,斯德哥爾摩肯定已經算出了馬爾默號每天的費用。保險商也一樣。這件事涉及三家保險公司。

一家公司負責船體和機械裝置,另外一家負責貨物,第三家公司則是戰爭險保險商,他們負責船員。隨著事件的進展或擱置,他們各自都會有不同的損失。他想,還是讓他們再多體味一下損失數字吧。所以他說道: “啊,加里斯先生,我的朋友,你已經走到我前面了。為了解決這件事,在我給你提供一個合理的、你們肯定可以承受的數字之前,我還需要點時間查看一下馬爾默號和它的貨物。” 阿弗里特的巢穴是一座被風沙侵蝕的堡壘,就在加拉阿德灣後面的山上。那裡有間專門為阿布迪準備的房間。阿布迪在那裡已經上網了解過了情況,諸如船齡、船況、貨物的易朽性、可能損失的未來收益等等。 他早就做完了功課,而且決定先從兩千五百萬美元這個數字開始。他知道最終很可能達成一致的數額是四百萬美元,如果瑞典人很著急的話,也許是五百萬。

“加里斯先生,我建議我們明天早上開始。比如說,倫敦時間九點?這邊是中午。屆時我就回到我在海邊的辦公室了。” “非常好,我的朋友。我會在這裡等你的電話。” 面部表情會洩漏太多東西,所以他們不使用Skype,而是用衛星電話,通過電腦連接。 “咱們今天結束之前,還有一件事。你能否給我確認,滯留在船上的船員——包括那些菲律賓人——是否都很安全,沒有受到任何形式的騷擾?” 其他索馬里人沒有聽到這些。艦橋上的通話在其他馬爾默號上的索馬里人聽力範圍之外,而且他們也不懂英語。不過阿布迪聽懂了。 通常索馬里的軍閥和氏族的首領們對待俘虜都很人道。不過確實有一兩個很有名的例外,阿弗里特就是其中之一,而且還是最糟糕的,他是臭名昭著的老惡魔。

阿布迪個人為阿弗里特工作,報酬是贖金的百分之二十。當海盜的人質談判專家讓他成為富人,而且比通常的富人要年輕很多。不過他並不用喜歡他的老闆,他也確實不喜歡,甚至很憎惡。不過這個老闆身邊沒有一群保鏢環伺。 “我很確定,所有船員都會留在船上,受到良好的對待。”他慢慢地說道,然後掛斷了電話。阿布迪只能祈禱自己說得對。
琥珀色的眼睛盯著這個年輕的囚犯,一直盯了幾十秒鐘。屋子裡一片寂靜。奧珀爾能感覺到自己身後是那個領他進院子的有教養的索馬里人,還有兩名保鏢。那人開始說話,是阿拉伯語,聲音溫和得令人驚訝。 “你叫什麼名字?” 奧珀爾告訴了他。 “這是索馬里人的名字嗎?” 他身後的索馬里人搖了搖頭。巴基斯坦人有些不理解。

“不是的,謝赫,我是埃塞俄比亞人。” “那個國家大多數人都是卡菲勒。你是基督徒?” “感謝寬厚仁慈的安拉,不,不是的,謝赫,我不是基督徒。我是奧加登人,跨過索馬里邊界就是。” 有著琥珀色眼睛的那張臉點了點頭,認可他的話。 “那你為什麼來索馬里?” “我們村子裡都在傳,埃塞俄比亞的軍隊征兵官就要來了,要抓壯丁去參軍,入侵索馬里。於是我就逃了,來到這裡,和信奉安拉的兄弟們一起。” “你是昨天晚上從基斯馬尤來到馬爾卡的?” “是的。” “為什麼?” “我在找工作,謝赫。我在碼頭有份理貨員的工作。不過我想在馬爾卡再找份更好些的。” “那你怎麼會有這些文件的?”

奧珀爾講了他之前說過的故事。為了躲避白天的炎熱和沙暴,他騎了一晚上摩托車。他發現自己的汽油不太多了,就停下來用自己準備的油罐加油。那是在一座乾涸河谷之上的水泥橋上,完全是碰巧。 他聽到一絲微弱的叫聲。起初他以為是風從附近生長的高大樹冠上掠過的聲音。然後他又聽到了那個聲音。看來聲音是從橋下傳來的。 他從河岸上爬下去,進入河谷,發現一輛皮卡,完全摔毀了。看起來是從橋上掉下來,一頭扎進了河岸。開車的是個男人,傷得很嚴重。 “我想幫他來著,謝赫,但我什麼也做不了。我的摩托車載不了兩個人,我也沒法把他弄上河岸。我把他拖出駕駛室,怕萬一卡車起火。可是他已經快死了,印沙安拉。” 那個快死的人求奧珀爾把自己身上的挎包送去馬爾卡。那人描述了一下院子的情況:靠近街上的市場,從意大利人建的那些建築一直向前,有扇對開帶門閂的木製大門。 “他死的時候,我扶著他,謝赫,但我沒法救他。” 披著長袍的人想了想他說的話,然後轉過去看挎包裡的那些文件。 “你打開過挎包嗎?” “沒有,謝赫,那和我無關。” 琥珀色的眼睛若有所思地看著。 “包裡還有錢。也許我們碰上了一個誠實的人。賈瑪,你怎麼看?” 索馬里人哂笑著。傳教士衝那些巴基斯坦人說了一通烏爾都語。他們抓著奧珀爾走上前。 “我的人會回到那個地方。車子的殘骸和我手下人的屍首肯定還在那,他們會檢查的。如果你說謊,你肯定會希望你從來沒有來過這兒。這期間,你就待在這裡,等他們回來。” 奧珀爾又被關了起來,不過這次不是院子裡那間破窩棚。機靈的人晚上肯定能從那裡逃跑。他被帶去了地下室。裡面一片漆黑,地面是沙質的。他被鎖在裡面兩天一夜,只給了他一塑料瓶水。奧珀爾慢慢呷著喝,喝得很省。放他出來,在上台階的時候,百葉窗裡射出來的陽光刺得他眼睛都瞇了起來。他使勁眨著眼,隨後又被帶去了傳教士那兒。 披著長袍的人右手拿著個什麼東西,在手指上轉來轉去。琥珀色的眼睛轉向了囚犯,盯住了惶恐不安的奧珀爾。 “看來你是對的,我的小朋友,”他用阿拉伯語說道,“我的手下確實開車撞上了河谷的堤岸,死在那兒了。原因是……”他伸出手,手指上捏著那個東西,“這個釘子。我的人在輪胎上發現了它。你說的是真的。” 他站起身,穿過房間走過來,站在年輕的埃塞俄比亞人面前,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你怎麼會說阿拉伯語的?” “我自己業餘學的,先生。我想看更容易些,也希望能讀得更明白。” “還會其他語言嗎?” “會一點點英語,先生。” “你怎麼會的那個?” “我們村子邊上有個學校。是個英國的傳教士辦的。” 傳教士忽然不說話了,陰森可怖。 “異教徒。卡菲勒。那你從他那兒也學得親西方了吧?” “沒有,先生。恰恰相反,這讓我明白了幾個世紀以來他們給我們所造成的苦難,我恨他們。他教會了我去學習我們的先知穆罕默德所說的話和生活,願他安息。” 傳教士想了想,臉上終於浮現出微笑。 “這就是說,我們碰上了一個年輕人,”他顯然是對他的索馬里秘書說的,“他很誠實,不竊取錢物;非常有同情心,去完成一個將死之人的遺願;而且希望只侍奉先知。他會說索馬里語、阿拉伯語,還會說點英語。你覺得怎麼樣,賈瑪?” 這種情形下,為了取悅他,秘書也同意,他們真的很幸運有這樣的發現。不過傳教士有個問題。他失去了他的計算機專家——這個人從倫敦給他帶來下載的信息,而且從來不會暴露他實際是在馬爾卡而不是基斯馬尤的事實。只有賈瑪能夠在基斯馬尤替代他,其他人都不會用電腦。 只是這樣就少了一個秘書。不過現在面前就有這樣一個年輕人,識文斷字,包括奧加登方言,他能說三種語言,而且正在找工作。 這十年來,傳教士能夠得以倖存,靠的是近乎偏執的謹慎。他已經見證了與他同時代的大多數人被尾隨、被追踪、被鎖定、被消滅。虔誠軍、三一三旅、呼羅珊聖戰聯合會、哈卡尼氏族,還有阿拉伯半島的“基地”組織、也門軍,都是這樣。有超過一半的人被人出賣。 而他,像躲避瘟疫一樣遠離鏡頭,經常換地方住,改換名字,總是遮著臉,掩飾眼睛的顏色,所以一直還活著。 他的隨從都是他確定可以信任的人。他的四名巴基斯坦人可以為他去死,但他們沒有腦子。賈瑪很聰明,但他現在需要他去照看基斯馬尤的兩台電腦。 剛來的這個新人讓他很滿意。有證據表明他為人正直,也很誠實。如果讓他為自己所用,就能晝夜保持監控了。他不用和別人交流此事。他需要一個私人秘書,且無法想像面前這個年輕人是個間諜。他決定冒險一試。 “你願意做我的秘書嗎?”他輕聲問道。賈瑪驚得倒吸了一口氣。 “這真是太榮幸了,讓人無以言表,先生。我一定對您忠心耿耿。印沙安拉。” 命令下達了。賈瑪從院子裡挑了一輛皮卡,開往基斯馬尤,去接管馬薩拉的倉庫,以及用來傳播傳教士佈道的電腦。 奧珀爾就住賈瑪的房間,開始熟悉他的職責。一個小時之後,他戴上了那頂有著紐約標誌的明紅色棒球帽。這是在失事的卡車那兒拿到的,它之前屬於一艘以色列漁船的船長。特拉維夫傳來新命令時,船長只得放棄自己的帽子。 奧珀爾把外面院子裡自己的摩托車開進牆邊的窩棚裡,停在那里以免被太陽曬到。中間他停了一下,抬頭看了看,然後慢慢地點點頭,才接著向前走。 坦帕郊區的一個地下控制室裡,一直盤旋的全球鷹發現並且記錄下在它下面很遠處的那個影像。示警的電話通報後,圖像被截取下來,傳送至美國駐倫敦大使館的一間辦公室。 追踪者看著這個穿長襯衣的細長影像,還有那頂紅色的棒球帽,凝視著遠方的馬爾卡天空。 “幹得漂亮,小子。”他低聲說道。特工奧珀爾就在那個堡壘裡,而且剛剛確認了追踪者需要知道的一切。
最後一個殺手既不是超市理貨員,也不是汽修場雜工。他是敘利亞人,受過良好的教育,擁有牙科學位,是弗吉尼亞州費爾法克斯市郊外一名很成功的牙齒整形醫生的技師。他的名字叫塔里克·侯賽因。 十年前他從阿勒頗來的時候,既不是難民也不是學生,而是通過了所有司法准入考試的合法移民。他的住所在郊區,乾淨整潔。弗吉尼亞州警察和聯邦調查局的人衝進他的房子,從他寫的東西里發現他仇恨整個西方世界,尤其是美國。不過他們一直也無法確定,這種仇恨是他很早以前就有的,還是後來在他住在美國期間慢慢產生的。 他的護照顯示,十年間,他曾經三次回到中東。估計他是在這三次的旅行中受到感染,才變得那麼憤怒、充滿憎恨的。他的日記和筆記本電腦揭示了一些答案,但並不是全部。 他的雇主、鄰居以及他的社交圈子都被嚴密查問過。不過看起來,他把他們都愚弄了。在他禮貌、微笑的外表下,是名狂熱的薩拉菲斯特聖戰分子。薩拉菲斯特是聖戰派中最卑劣、最殘暴的一個分支。在他的日記裡,字裡行間都充斥著他對美國社會的蔑視和憎恨。 和其他薩拉菲斯特分子一樣,他不覺得應該穿著傳統的穆斯林長袍,也不需要蓄須或是停下來做每日五次的禱告。他每天都把鬍子刮得很乾淨,黑色的短髮也一直乾淨整潔。他一個人住在郊區的一所獨立住宅里,從來不和同事或是其他人往來。美國人喜歡用暱稱稱呼名字以示友好,所以他被稱作特里·侯賽因。 他和當地酒吧的那些朋友們在一起的時候,解釋說自己為了“保持體型”,所以嚴格禁酒。這個原因大家都能接受;大家甚至都沒發現他不吃豬肉——即使餐桌上有也從來不碰。 他是單身,有些女孩關注他時,他總是溫柔又禮貌地拒絕。附近常去那個酒吧的有一兩個同性戀,他們曾經問過他幾次,是否也和他們一樣。他仍然很禮貌地否認,回答說他在等自己的Miss Right。 日記顯示,他認為男同性戀應該被石頭一塊一塊慢慢地砸死。一想到要躺在肥胖的吃豬肉的白人異教徒母牛身邊,他就感到極度噁心。 他的憤怒和仇恨並不是傳教士的說教導致的,那些只是誘因。他的筆記本電腦顯示,他狂熱追隨傳教士有兩年之久。不過儘管一直都渴望有所貢獻,但他從來沒有加入傳教士的粉絲群。最終,他決定遵從傳教士的教誨:用終極的犧牲行動讓自己對安拉和先知的崇拜達到完美,然後去到他們永恆的天國。 他需要盡可能殺死更多的美國人,然後作為薩伊德殉教士死在那些異教徒警察的手裡。所以他需要一把槍。 他有弗吉尼亞駕照,證件上有他本人的照片。不過證件是侯賽因的名字。他看過今年春夏兩季關於數起已經發生的謀殺案的媒體報導,所以他覺得這可能是個問題。 他盯著自己鏡子裡的臉,意識到自己的黑色頭髮、眼睛和黝黑的皮膚,讓自己看起來明顯是從中東來的。他的姓氏也能證明這一點。 他的一個實驗室的同事長得和他有些像,他是西班牙裔的。於是,塔里克·侯賽因決定再弄本駕照,證件上的名字發音像西班牙語。他開始在互聯網上搜索。 一切簡單得讓他驚訝。他甚至不需要本人親自去,也不需要寫什麼材料。他只是用米基爾·赫爾南德斯的名字從新墨西哥州進行了在線申請,暱稱“米奇”。當然,這是有費用的:七十九美元的全球通用智能身份識別卡,外加五十五美元的特快專遞費用。弗吉尼亞州政府用電子郵件致函他,准許他用這張卡替換之前“遺失”的那張。 不過,他上網主要搜的是槍!一把合適的槍。在花了很多時間認真研究了數千個有關槍支和槍械雜誌的網頁之後,他多少知道了自己需要的是什麼,也知道了自己該怎麼做。他開始為該買什麼槍尋找建議。 他反复研究了桑迪·胡克槍擊案中槍手使用的大毒蛇步槍。不過他最終放棄了,因為大毒蛇步槍的子彈口徑為五點六毫米,重量較輕,他想要更重些的,這樣子彈的穿透力更強。最終他選擇了黑克勒-科赫公司的G3。 G3是A4軍用突擊步槍的改進型,使用北約軍械標準,子彈口徑七點六二毫米。他很確定,G3子彈可以穿透鍍錫鋼板,而不只是打碎它。 網絡搜索引擎還讓他知道,基於美國現有法律,他不可能獲得完全自動的型號。不過半自動的型號已經可以滿足他的目的了。扳機每次拉起都可以射出一輪子彈——對他腦子裡要做的事情來說,已經夠快了。 如果說,他對弄到一本駕照的簡單程度感到十分驚訝,那購買槍支的簡單程度更是讓他感到困惑。他去了馬納薩斯的威廉王子郡槍械展,就在弗吉尼亞州,只有一個小時的車程。 他在各個展廳之間穿行。這裡提供一系列合法槍械,種類和數量足以發動幾場戰爭了。他最終找到了黑克勒-科赫公司的G3自動步槍。他遞上自己的駕照和現金,體格強壯的銷售人員非常高興地把這支“獵槍”賣給了他。他就這麼拿著槍走了出去,把槍放進自己汽車的後備箱。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二十發裝的彈夾需要用的彈藥也沒什麼難的。他從福爾斯徹奇市的一家槍械店買了一百發子彈、一個備用彈夾和一個彈夾鎖,這就可以把兩個彈夾固定在一起。這樣他就可以一次射擊四十發子彈,不用換彈夾。他備齊了自己需要的一切,悄悄地開著車,回到了自己的房子,準備迎接死亡。
第三天的下午,阿弗里特又來拜訪他的新戰利品。伊克魯德船長從艦橋上發現它的時候,那艘大型單桅帆船已經駛到馬爾默號和海岸的中間了。船長從雙筒望遠鏡裡看到,帆船上有個涼棚,涼棚下有個人,穿著白色的長袍。阿布迪就在那人的旁邊。 吉馬里和他那組海盜之前已經被另外十二個年輕人替換掉了。這些年輕人舉手投足一看就是索馬里人。瑞典船長從來沒見過他們。他們上船時帶了大捆大捆的綠葉植物,不是那種帶葉子的枝條,而是整捆整捆的灌木。這是他們的阿拉伯茶,他們一直都在嚼這個。斯蒂格·伊克魯德注意到,日落的時候他們已經嚼得很嗨了。整個人一會兒昏昏沉沉,一會兒又十分易怒。 站在他身邊的索馬里人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發現了那艘單桅帆船,立馬清醒了,順著升降梯跑下甲板,衝著涼棚下自己的同伴大喊。 老族長從鋁製的舷梯爬上甲板站直身子,四下看了看。伊克魯德船長取下帽子向他致意。與其造成什麼遺憾,不如先確保安全,他想。阿布迪先生給他們互相作了介紹,他是隨行的翻譯。 阿弗里特滿臉皺紋,膚色黑得像煤一樣。他的殘忍可是家喻戶曉的。在倫敦的加里斯·伊万斯本來想提醒伊克魯德船長的,但他不知道誰會在船長旁邊,所以沒有說。阿布迪也沒說。所以船長並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誰的囚犯。 他們在艦橋和船上的管理人員的起居室轉了轉,阿布迪跟在後面做翻譯。然後,阿弗里特命令所有的外國人在甲板上排好隊。他從隊伍前面慢慢走過,沒有理睬那十個菲律賓人,而是死死地盯著那五個歐洲人。 他盯了十九歲的實習生奧夫·卡爾森很久。卡爾森穿著整潔,頭戴一頂熱帶地區人常帶的白色鴨舌帽。他讓阿布迪轉述,命令男孩摘下帽子。阿弗里特盯著他淡藍色的眼睛,然後伸出手,摸了摸像玉米顏色一樣的金色頭髮。卡爾森向後退去,試圖躲開他。索馬里人看來有些生氣,不過還是把手拿開了。 這群人離開甲板朝舷梯走去的時候,阿弗里特終於說了一通索馬里語。他帶來的四個警衛衝上前來,抓住實習生,把他摁在了甲板上。 伊克魯德船長衝出隊伍,想要抗議。阿布迪抓住他的胳膊。 “什麼也別做,”阿布迪輕聲說道,“沒事的,我確信沒事。我了解這個人。不要激怒他。” 實習生被強迫爬下舷梯,被單桅帆船上更多的手抓住。 “船長,救我。”男孩喊道。 阿布迪最後一個下船。伊克魯德船長怒火中燒,臉色通紅,嚴厲地對阿布迪說:“我要你對這個孩子的安全負責,”他喊道,“這不是文明的方式。” 阿布迪十分憂慮,他一隻腳踩在舷梯上,面色蒼白。 “我會攔著酋長的。”他說道。 “我會通知倫敦方面。”船長答道。 “我不允許您這麼做,伊克魯德船長。這是談判,非常微妙。讓我來處理。” 然後他離開了。帆船乘風破浪返回海岸。阿布迪坐在阿弗里特的旁邊,一言不發,心裡一個勁地詛咒這個老魔頭。如果這傢伙想要挾持這個實習生,給倫敦方面施加壓力、提高贖金的話,那可是會毀掉一切的。阿布迪是談判專家,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除此之外,他很擔心這個男孩。對待囚犯,阿弗里特早就“名聲在外”了。
當天晚上,追踪者給森特維爾閣樓上的愛麗兒打電話。 “你還記得我上次給你的那個短視頻嗎?” “當然,傑克森中校。” “我要你把它弄到聖戰分子的網上頻道播放。就是傳教士經常用的那個。” 一小時後,視頻傳到了世界各地。傳教士坐在他常坐的椅子裡,正對著攝像機演講。他就是這樣對整個穆斯林世界講話的。事先錄製好的講話時長大約一小時,聽眾包括傳教士的整個粉絲群,數百萬有興趣但還沒有被轉化成極端分子的信徒,以及全世界的所有反恐怖主義機構。 所有人都驚呆了,旋即被牢牢地吸引住。他們看見一個三十出頭的男子,相貌醜陋。這次他沒有頭巾遮擋自己臉的下半部。他有一捧黑色的絡腮鬍,眼睛是那種奇怪的琥珀色。 觀眾裡只有一個人知道:那雙眼睛戴了隱形眼鏡,那個演講人是托尼·蘇亞雷茲,住在馬里布的一所閒置的房子裡,對身後背景布上的經文沒有一點概念。 配音非常完美。英國的配音演員錄製前只聽了兩個小時的佈道,便配出了一模一樣的聲音。 “我的朋友,信奉安拉的兄弟姐妹們,我有段時間沒有出現在你們的生活中了。不過我沒有浪費時間,我一直在研究典籍,研究我們極緻美好的信仰——伊斯蘭教義。我思考了很多事,已經有了改變,印沙安拉。 “我在想,你們當中有多少人曾經聽說過Muraaja'aat,它是薩拉菲斯特聖戰主義的修訂版。這就是我在研究的東西。 “之前有很多次,我曾經要求你們所有人,不能簡單地把自己奉獻給安拉,願真主之名得讚美,同時還要憎恨他人。但修訂版教導我們,這是錯誤的。我們極緻美好的伊斯蘭教義的真諦絕不是痛苦和仇恨,即使是對那些和我們想法不一樣的人。 “修訂版最為著名的,就是對一系列概念的勘誤。就像從埃及出來的人教會我們仇恨一樣,也有伊斯蘭集團為我們寫就了這個勘誤。現在我明白了,他們才是正確的,而不是那些滿心憎恨的偏執導師。” 追踪者在大使館辦公室的電話響了起來。是格雷·福克斯從弗吉尼亞打來的。 “我聽到的是真的嗎,還是有什麼異常?”他問道。 “多聽會兒。”追踪者回答道,然後掛斷了電話。 屏幕上,其實什麼都不懂的托尼·蘇亞雷茲繼續道。 “這個修訂版的英譯版本我已經讀了幾十遍。所有的人,不論你是否認識阿拉伯文,是否會說阿拉伯語,我推薦你們看這本書。 “因為我現在很清楚,我們的兄弟,伊斯蘭教集團,說的是對的。民主政體和真正的伊斯蘭教義彼此兼容得很完美。而仇恨和嗜血才和先知穆罕默德說的所有話完全格格不入。願他安息。 “那些人聲稱自己是真正的信徒,卻號召人們進行大規模殺戮,使用殘忍的手段折磨人,導致成千上萬的人失去生命。他們其實就像是攻擊聖門弟子的哈瓦利吉派叛逆。 “現在我們必須把所有聖戰分子和薩拉菲斯特分子看作是哈瓦利吉派。我們這些只崇拜世間唯一的真主安拉和他保佑的先知穆罕默德的人,必須剷除這些異端分子。就是他們,這麼多年來一直領著真主的子民走上歧途。 “我們這些真正的信徒必須剷除那些鼓吹仇恨和暴力的人。就像古代時,聖門弟子曾經剷除哈瓦利吉派一樣。 “不過現在是時候來宣布我的真實身份了。我生在伊斯蘭堡,名叫佐勒菲卡爾·阿里·沙,一直被教育要成為一名虔誠的穆斯林。可我墮落了,變成了阿布·阿薩姆。是殺害男人、女人和孩子的劊子手。” 電話再次響起。 “這傢伙到底是誰?”格雷·福克斯喊道。 “聽他說完,”追踪者說道,“差不多快結束了。” “那麼,在全世界面前,尤其是在你們,信奉安拉的我的兄弟姐妹們面前,我要懺悔。悔悟之前我出於錯誤的動機,所作和所說的一切。我宣布我完完全全錯了。之前我說的和佈道的所有與仁慈悲憫的真主安拉相違背的話,現在我完全給予否定。 “因為我沒有表現出一點仁慈和悲憫。現在我必須祈求你們給予我慈悲。就像教誨我們去給予的一樣——給予那些真的摒棄了從前罪行的罪人。” 屏幕漸漸暗下去。電話又響了起來。事實上,在烏瑪——全世界的伊斯蘭社區——無數的電話在響。很多人憤怒得尖叫起來。 “追踪者,你究竟乾了什麼?”格雷·福克斯問道。 “我希望我剛才已經把他毀了。”追踪者說道。 他想起那個智慧的艾資哈爾大學的老學者的話。多年前,在他還是開羅的一名學生時,那位老學者告訴他: “販賣仇恨的人將憎惡對象分為四個等級。你可能認為你們基督徒在這個層級中的最高位置。不是的,因為你們還是信徒,和猶太教徒、亞伯拉罕諸教教徒一樣有一個唯一的上帝。 “高於基督徒的是無神論者和偶像崇拜者,偶像崇拜者沒有神明,只有假的人偶。這就是阿富汗的聖戰戰士更仇恨共產黨人的原因,他們是無神論者。 “對宗教狂熱分子來說,無神論者之上就是不信奉他們那一套的普通穆斯林,這就是為什麼這些聖戰戰士摧毀親西方的穆斯林政府的原因,他們在超市引爆炸彈,屠殺無辜的穆斯林同胞。 “所有這些人中,級別最高的,無法被原諒的首惡分子,是叛教者,那個放棄聖戰主義,或者公開譴責聖戰主義,放棄自己之前的主張,回歸他的祖先信仰的人。” 老學者說完,把茶倒掉,開始祈禱。
阿布迪先生的套間在加拉阿德灣的後面,裡面有臥室和辦公室。這會兒他一個人坐在房間裡,指關節在桌面上顯得非常白皙。牆壁是隔音的,但房門不是。他能聽到走廊那頭鞭笞的聲音。他想,又是哪個可憐的僕役惹得他的主人不高興了。 刑具在上下揮舞中發出了碎裂聲,那可能是鞭打駱駝用的手柄,對此沒什麼好掩飾的,更別想用粗製濫造的木門掩蓋每次鞭打下那令人戰栗的尖叫聲了。 儘管意識到烈日中被劫持在船艙的海員非常不幸,阿里·阿布迪也不會更賣力地談判,因為拖延時間可能可以榨取更多的贖金,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就是殘忍的人。他也認為完全沒有理由虐待——即使是對索馬里的僱工。他開始有些後悔答應幫這個海盜頭子談判了。這傢伙是個暴君。 鞭笞的間隙中,他聽到那個倒霉蛋求饒。那人說的是瑞典語。阿布迪的臉色更加陰沉了。
傳教士對托尼·蘇亞雷茲向全球播報的顛覆性言論的反應絕對是歇斯底里的。 他三個星期都沒上線佈道了。所以視頻播放的時候,他沒有看到伊斯蘭聖戰士的帖子。他的一個巴基斯坦保鏢能懂一點英語,是他提醒傳教士的。傳教士看了個尾巴,完全難以置信,於是又從頭放了一遍。 他坐在自己的台式電腦前,滿心驚恐地看著。這是假冒的,當然是假冒的。不過它很有說服力。一切都像得可怕:鬍子、相貌、穿著、那塊黑布,甚至那雙眼睛——他正在看自己的二重身。而且還是他自己的聲音。 不過,和視頻裡說的話比起來,這些都不算什麼,重要的是,正式放棄主張等於死刑。現在需要花很長時間才能說服那些忠誠的人,他們是被一個巧妙的騙局騙了。他的僕人在書房外面,聽見他衝著屏幕上的人物形象嘶喊,懺悔是假的,自己放棄教義不是真的。 美國演員的臉從畫面上慢慢消失了,傳教士在椅子裡坐了差不多一個小時,整個人像被抽乾了一樣。然後他犯了個錯誤。他想:“至少那個人會絕對相信他。”他聯繫了那個真正的朋友——在倫敦的盟友。他寫的郵件。 切爾騰納姆一直在監聽,米德堡也一樣。海軍陸戰隊的中校安靜地待在美國駐倫敦大使館的一間辦公室裡。格雷·福克斯在弗吉尼亞,辦公桌上放著來自追踪者的請求。追踪者告訴他,傳教士可能已經被毀掉了,但這還不夠。傳教士手上有太多的血債,現在必須幹掉他。追踪者列出了幾種方案。格雷·福克斯要親自把這份請求遞交聯合特種作戰司令部的指揮官威廉·麥克瑞文海軍上將。他確信這件事需要討論,決定權在橢圓形辦公室。 郵件從馬爾卡發出的幾分鐘之內,確切的內容、每台電腦的精確位置和各自的主人,都被核實了。傳教士的情況完全沒有疑問了,他的同夥穆斯塔法·達達里也是一樣。 格雷·福克斯通過技術行動支援局和大使館之間的保密線路,在二十四小時之內回復了追踪者。 “我試過了,追踪者,但回復是不可以。用導彈襲擊那片地區被總統否決了。部分原因是周邊有密集的平民,部分原因是奧珀爾還在裡面。” “那其他請求呢?” “都不可以。不允許登陸那片海灘。伊斯蘭青年軍遍布馬爾卡。我們不知道他們有多少人,或者他們的武器裝備怎樣。高層認為他會潛入那個到處是胡同的迷宮,我們可能會永遠找不到他。 “像對本·拉登一樣用無人機轟炸的申請也被否決了。不可以使用遊騎兵,不可以使用海豹突擊隊,甚至不可以使用空軍特種航空團。從吉布提和肯尼亞去那兒距離太遠,從摩加迪沙去又太張揚,而且還有被擊落的危險。'黑鷹墜落'這四個字至今仍能招致夢魘。 “抱歉,追踪者。你幹得漂亮。你證實了他的身份,找到了他,毀了他的信用。不過我想,一切都結束了。那個混蛋躲在馬爾卡,不可能出來的,除非你能有非常好的誘餌。另外還有個問題就是奧珀爾。我想你最好收拾一下回來吧。” “他還沒死,格雷·福克斯。他雙手沾滿的鮮血能灌滿整個大洋。他可能沒法再傳教了,但他仍然是個危險的混蛋。他可能會向西轉移去馬里。讓我結束他吧。”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格雷·福克斯又說道。 “好吧,追踪者。再多一周。然後你就收拾行囊。” 追踪者掛上電話,意識到自己誤算了。他的本意,是想通過在全世界的伊斯蘭原教旨主義的圈子裡摧毀傳教士的信用,把他從巢穴裡逼到外面來。他希望傳教士被自己人追得四處逃竄,沒有掩護,重新成為一個難民。他從沒想過自己的上司會讓自己停止追捕。 他發現自己面臨道德危機。儘管他可以像普通人一樣投票選舉,有作為美國海軍陸戰隊軍官的種種好處,還對長官絕對忠誠——也就是他服從上級,但這件事,他不能聽命行事。 他被分派了任務,但任務還沒有結束;他被交付了使命,但使命還沒有完成。情況發生了變化。從現在開始,這是個人的恩怨了。他曾向那躺在弗吉尼亞海灘重症監護室裡的老人——那個他深愛的老人——許下承諾,但現在他要放下這個許諾了。 這是從作為軍校學員起,他第一次考慮從部隊退役。不過幾天后,他的職業生涯被那名他從沒聽說過的牙醫挽救了。
阿弗里特把一張恐怖照片捏在手裡留了兩天。當照片猛然間閃現在昌西·雷諾茲控制中心的屏幕上時,大家都嚇了一跳。加里斯·伊万斯一直在和阿布迪先生協商。談判的主題顯然是贖金和時間表。 阿布迪把價碼從兩千五百萬降到了兩千萬,不過對歐洲人來說,時間被拖長了。已經過去了一個星期,但這對索馬里人來說不算什麼。阿弗里特想拿到所有的錢,他現在就要。阿布迪向他解釋,瑞典船東不會考慮兩千萬的。伊万斯私下里一直堅持的觀點是最終以五百萬解決。 然後,阿弗里特接手了,他把自己準備好的照片發了過去。碰巧當時雷諾茲和哈里·安德森都在辦公室,安德森先前被建議飛回斯德哥爾摩的家等消息,但他並沒有回去。那張照片令三個人沉默了,他們感到一陣反胃。 照片上實習生的臉朝下,衝著一張非常粗糙簡陋的木頭桌子,一名身材碩大的索馬里人摁著他的手腕。他的兩個腳踝被分開綁在兩邊的桌子腿上,褲子和內褲都被脫掉了。 他的臀部被藤條打得血肉模糊,臉側著朝向木質的桌子,顯然在尖叫。 伊万斯和雷諾茲意識到,他們在對付的,是一個暴虐的瘋子。以前從來沒有發生過像這樣的事。哈里·安德森的反應則更極端。他大叫一聲,衝進洗手間。有人聽見他跪在地上,腦袋衝著馬桶乾嘔。他回來的時候臉色灰白,除了臉頰兩邊紅色的印記。 “那是我兒子!”他喊道,“我的兒子!用的他母親年輕時的名字。”他抓住加里斯·伊万斯的領子,把他從椅子裡拖出來,直到臉對著臉,只有幾英寸遠。 “你把我兒子弄回來,加里斯,你把他弄回來!那些混蛋要什麼就給他們什麼。無論是什麼,你聽到了嗎,你告訴他們,我給五千萬,我要我的兒子,你告訴他們!” 他衝了出去,留下兩個英國人面色慘白,渾身戰栗。屏幕上,是那張恐怖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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