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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九章

間諜課·暗殺名單 弗·福赛斯 10240 2018-03-18
倫敦的達達里和基斯馬尤的洞穴巨人之間的往來信息確實是用密碼編輯的,不過現在密碼被破譯了。因為英國的政府通信總部和馬里蘭的米德堡原本都懷疑那兩人之間用密碼編文,所以特別留心解碼,現在他倆之間的通信就相當清楚了。 海量的商務和產業通聯信息都通過網絡傳遞,不可能接受全面的嚴格審查。所以,上述兩大中心的監聽人員根據其所掌握的證據,對可疑目標設置了優先級。索馬里屬於可疑等級非常高的地區,幾乎所有的信息都要進行最優先級的密碼測試,只有表面看來完全無害的信息才直接讀取。之前倫敦和基斯馬尤之間的通信都逃脫了審查,不過,這種狀態現在結束了。 表面看起來,這是一個位於倫敦的大型食品生產商和他的原材料產地經理之間的通信。從倫敦發出的信息貌似問的是一些關於當地有哪些水果、蔬菜、香料以及它們的價格這樣的問題。從基斯馬尤發出的信息看起來則是產地經理的回复。

切爾騰納姆的英國通信總部和愛麗兒幾乎同時發現:密鑰就藏在價目單裡。它與這些產品在國際市場每年那個時段的真實價格不一致,有的時候非常高,有的時候又非常低。其中一些價格是真實的,但其他的則不是。後者這一類數字指的是字母,字母組成單詞,單詞組成信息。 倫敦西區的這棟時尚別墅和基斯馬尤倉庫數月以來的往來信息表明,穆斯塔法·達達里是傳教士在索馬里之外的自己人。達達里不僅提供資金,還充當眼線,必要時給出建議或者警告。 達達里訂閱了主要涉及西方對反恐怖主義思考的專業技術類刊物,研究各個智庫有關這個主題的文章,還收集英國皇家聯合軍種研究院、倫敦的國際戰略研究所,以及美國同類智庫的研究報告。 他和朋友之間的電子郵件顯示,他經常參加一些社交活動。這些活動的賓客中,通常都有公務員、軍人和國安局官員。簡單地說,他是一名間諜。在彬彬有禮、完全西化的外表之下,他和他在索馬里孩提時代的朋友一樣,同時也是一名薩拉菲斯特極端聖戰分子。

愛麗兒還發現了一些情況。在信息的行文中,存在單個字母的輸入錯誤,但這個現象並不是隨機發生的。非專業的錄入人員,很少能輸入很長的一段文字而不偶爾敲錯鍵,產生某個字母的錄排錯誤。在雜誌社和出版社,校對人員就是專門負責修正這些錯誤的。不過只要文字的意思正確,很多非專業文字並不需要這樣麻煩。 洞穴巨人的文字使用校對,但達達里的沒有。因為達達里的錄排錯誤是有意安排的。每發送一或兩次信息才會出現一次錯誤。出現的頻率很有節奏。它並不總是在同一個地方,但常常是前一則“錄排錯誤”的後一個位置。愛麗兒推測,這些字母是不為人注意的警示信號,如果它們沒有出現,那就是告訴讀到信息的人,發送信息的人受到了脅迫,或者他的電腦是敵人操控的。

追踪者需要的情況之中,有兩件沒有從這些通聯的信息中得到確認。信息裡提到“我的兄弟”,但這可能是穆斯林同伴之間的稱呼。它們只提到“我們的朋友”,而不是“佐勒菲卡爾·阿里·沙”或是“阿布·阿薩姆”。信息內容也沒有確認“我們的朋友”是住在馬爾卡市中心的一座建築裡,而不是基斯馬尤。 要想獲得這兩個證據,以便讓有關當局實施一次突擊終結此事,只有一個法子——由可靠的消息人士確認。或者,傳教士受到刺激,犯下了可怕的錯誤,並且從他自己的住處上網。馬爾卡那個建築上空的全球鷹將即刻監控到並截取它們。 實現第一點需要有個人,按照事先約定的方式穿戴好頭巾或是棒球帽,站在場院裡,抬頭向天上看,並且點點頭。坦帕能看到他向天上看的臉,就像克里奇之前看到安瓦爾·奧拉基向天上看一樣——在內華達州的一個地下堡壘裡,他露出來的臉充斥了整個電視屏幕——這最終招致了他的死亡。

至於第二件,追踪者自己還有張王牌可以出。
馬爾默號內燃機船從蘇伊士港駛出運河,進入紅海。船隻等候啟航,從埃及領航員身旁經過時,伊克魯德船長向他致敬並道別。不過他並不知道,幾個小時之後,他會登上另外一艘朝北航行的貨船。 馬爾默號在自己的船長指揮下,向南朝曼德海峽行駛,然後要向東進入亞丁灣。伊克魯德船長很滿意。到目前為止,馬爾默號一直按計劃行駛。 奧珀爾從漁市下班後查看了一下,確認自己絕對是一個人,沒有被人跟踪,然後從房間地板下面取出自己的收發報機。他知道,在他的間諜生涯裡,在伊斯蘭青年軍的堡壘裡每天查看是否有新的消息發來是最危險的時刻。 他取出收發報機,連上已經充好電的電池,戴上耳機,拿好筆和記錄本,準備抄報。消息被調解成正常語速後,也只有幾分鐘。他用希伯來語在紙上記錄,每次都筆走龍蛇,寫得飛快。

消息很短,直奔主題。祝賀他成功實施對倉庫去往馬爾卡的皮卡車的跟踪。下次再發生時,不要立刻跟踪。返回並取出收發報機,給我們預警,告訴我們它朝北開就可以了。完畢。
中國籍拖網漁船在索馬里海岸正東,沒有停下來,一直在開。並沒有什麼原因需要停下來。一架低飛的巡邏機發現有一支國際海軍部隊正在保護各國漁船免受索馬里海盜的打擾。飛機降低高度飛下來看了一下,又飛走了。 很顯然,這艘船就是一艘中國台北的遠洋深海捕魚船。它還沒有下網,不過這沒什麼好奇怪的。也許它正在尋找新的更好的水域。幾週前,它被阿弗里特俘獲,還見了報,不過那會兒用的是它真正的名字。現在名字改了。中國的船員被脅迫,在船首和船尾都刷上了一個新名字。

兩名船員,只要兩名就夠了,現在正在艦橋上。十名索馬里海盜蜷伏在看不見的地方。巡邏機的機組人員用野戰望遠鏡掃視的時候,看見兩名東方人在駕駛,沒有任何懷疑。那兩個人曾被海盜警告說,任何企圖求助的示意行為都將導致死亡。 這種把戲並不新鮮,不過國際部隊仍然很難偵測。如果他們偽裝成無辜的漁民,乘坐索馬里小船,只要被發現並被截停,很快就會暴露身份。他們也許會辯稱自己需要AK-47自衛,不過有火箭彈就很難解釋了。解決的法子是一種很輕的鋁製梯子。你並不需要它來捕魚,但你需要用它來證明自己是商人。 索馬里海盜已經遭受了好幾次毀滅性打擊。大多數大型船隻,裝載貨物價值高的,都有專職的武裝。他們以前都是軍人。船東給他們佩槍,他們也知道如何使用。大約百分之八十的船隻就是這樣自我保護的。現在在吉布提之外用飛機進行巡邏,一天之內大約可以巡視四萬平方英里的海域。四個國家派遣了小型艦隊。它們的戰艦,在直升機的幫助下,可以作為遠程的護衛。最終,在國際力量的支持下,有很多海盜被捕,簡單地審判之後,被判有罪,拘禁在了塞舌爾。海盜的好日子結束了。

不過,有一種策略仍然奏效:母船。驪山八號——這就是它現在的名字,就是這樣一艘母船。它在海上待的時間比一艘小艇要長得多,航程也非常遠。外掛引擎的攻擊小艇都藏在甲板下。從外表來看,母船沒有問題,但在海上,那些攻擊小艇可以在幾分鐘之內就做好攻擊準備。
出了紅海,進入亞丁灣,伊克魯德船長小心翼翼地沿著國際上推薦的海上走廊行駛。這是國際武裝打造的,能夠給過往商船進出危險的亞丁灣時提供盡可能的保護。 走廊與亞丁港和阿曼港的海岸線平行,橫跨東經45度至東經53度。這八個經度之間的區域可以讓商船通過邦特蘭,從這裡開始就是海盜盛行的區域,想要繞行印度南部的船隻,走這條走廊的話,需要繞很遠,這條走廊離南部轉彎點有好幾海裡。但這條走廊得到了國際武裝的重點保護,能庇佑商船的安全。

伊克魯德船長沿著航運界所說的走廊,駛出了東經53度地區,轉向南行,朝印度開去。他覺得自己安全了。飛機確實能夠在一天之內巡視四萬平方英里的海域,但印度洋有數百萬平方英里。一艘船在如此廣袤的海域航行,完全可能失踪。北約和歐盟的海軍戰艦,全都聚集在海上走廊裡。但相對於寬廣的海洋,它們彼此之間十分分散。在印度洋只有法國派出的一支海軍艦隊。他們叫它“印度洋特遣編隊”。 馬爾默號的主人覺得,他已經到達了非常靠東的海域,遠離了可以威脅到他的索馬里海岸。現在白天和夜晚都已經開始悶熱難耐了。 幾乎所有要在這片海域航行的船隻,在家的時候都會讓工程師在船上建造一個內部堡壘:用可以從內部鎖住的鋼製的門進行防護。堡壘裡配有食物、水、舖位和衛生間,能支撐好幾天。堡壘內部還配有航控系統,能讓引擎系統擺脫外部的干擾,從內部操控引擎和航行系統。它還能通過桅杆頂部向外傳送預先設置的求救信號。

如果船員們能夠及時將自己鎖在這種堡壘裡,在堡壘的保護下,他們可以等待肯定會向這兒趕來的外部救援。儘管海盜已經控制了船隻,但他們無法駕駛,也沒法威脅到船員。不過他們會嘗試突破堡壘。這時,船員們就只能寄希望於護衛艦或驅逐艦的到來了。 可是,當馬爾默號駛過拉克代夫群島時,船員們都在自己艙房裡睡覺。這裡顯然比堡壘裡要舒服得多。他們沒有看見也沒有聽見攻擊小艇破浪而來,更沒聽見索馬里海盜趁著月色登上舷梯時的腳步聲。舵手發出警報,不過已經太晚了。皮膚黝黑的精幹小伙端著槍,衝進船的上部艙室,爬上艦橋。五分鐘之內,馬爾默號就被俘獲了。
太陽下山的時候,皮卡出現了。奧珀爾看到倉庫的大門又打開了。和之前那個是同一輛車,轉向的方向也和之前一樣。他發動了自己的摩托車,跟著它來到基斯馬尤的北部郊區,一直到他確信,那輛車開上了朝馬爾卡去的海岸高速路。然後,他回到自己的小屋,從地板下面的洞穴裡拿出他的收發報機。報文已經編好了。他把它壓縮成瞬時的音頻脈衝。奧珀爾從太陽能充電器上取下電池,安在了收發報機上,然後敲了一下“發送”鍵。

摩薩德總部常年監聽的工作人員立刻收到了報文。他們的負責人將報文解碼,發給了還在辦公室裡的本尼。本尼的辦公室和基斯馬尤在同一個時區。本尼編輯了一條很短的指令,加密後發給了距離索馬里海岸二十英里的一艘塞拉萊港的“漁船”。 幾分鐘之後,漁船的一側放下一艘充氣艇,朝著海岸迅速駛去。船上有七名突擊隊員,指揮官是一名上尉。雖然這片海灘十分荒僻,但船上的人藉著月光,一發現海岸上的沙丘,就將皮艇的引擎關到很低的擋位,以免有人聽見。 船首衝上沙灘後,上尉和六名隊員跳上海灘,朝公路跑去。目的地他們已經認識了。那是一條長有木麻黃樹林的干涸的河谷,河谷上架著一座水泥材質的橋。剩下的一名隊員順著通往基斯馬尤的公路,慢步向前跑了三百碼,在公路南側的蘆葦叢裡找好位置,趴下,把強力夜視雙筒望遠鏡架了起來。他已經事先告知了需要被搜索的車輛的特徵,甚至還包括車牌號碼。在他身後,伏擊隊員也在路邊的隱蔽處趴好,等著目標出現。 上尉趴在那兒,手裡拿著通信器。目標出現時,通信器上的紅燈會閃爍,他不會錯過的。路上過去了四輛車,不過沒有一輛是他們要等的目標。 然後,公路這頭的突擊隊員從夜視望遠鏡晦暗的綠色光影中發現:目標出現了。他不可能弄錯:車很髒,原本灰白的顏色在夜視鏡中看來完全是綠色的;破舊的散熱器護柵,顯然已經不能起到防護作用的扭曲的前保險槓,還有前面的車牌號碼。就是他要找的車。他按下了脈衝器的“發送”鍵。 在他身後,上尉看到手中的通信器紅光閃爍。他對著他的隊員們輕輕地用氣息說了句:“上!”突擊隊員們從路兩邊的地上站起身,手里拉著紅白相間的隔離帶。在漆黑的夜裡,看起來就像是一根橫著的路障桿。上尉站在“路障桿”的前面,用加了燈罩的手電照著地面,另外一隻手高高舉起。 他們沒有穿迷彩服,而是白色的長袍和索馬里式頭巾。所有人都端著AK-47。沒有索馬里人膽敢穿越宗教警察設置的路障。皮卡朝這邊開過來,引擎振動了一下,換低了一擋,然後又換低了一擋。
海盜們留下兩個人看守中國籍的船長和大副。其他八個人登上馬爾默號。其中一個略微懂些英語,他來自加拉阿德的海盜巢穴,這是他第三次劫持船隻。他知道規矩。不過,伊克魯德船長不知道。儘管之前在哥德堡,有個瑞典海軍軍官曾經給他講過。 他知道自己曾經有機會,從自己的艙室裡按下“發送”鍵,發出持續的求救信號。他知道信號會從桅杆頂部發送出去,讓負責監聽的人聽到自己遭到了劫持。 海盜頭目名叫吉馬里,二十四歲。他也知道這些,可他並不在意。讓那些異教徒的海軍來吧,現在來也已經晚了。他們怕引發血腥的屠殺,永遠都不會攻擊的。他知道卡菲勒執迷於所謂人類生命的想法,對此他完全不以為意。一個優秀的索馬里人不怕痛苦,也不畏懼死亡。 五名管理人員和十名菲律賓人被聚攏在甲板上。伊克魯德船長被告知,如果發現有人躲起來,其中一名管理人員就會被扔進大海。 “沒有了,”船長說道,“你們想怎樣?” 吉馬里向他底下的人做了個手勢。 “糧食。不要豬肉。”他說道。伊克魯德船長告訴菲律賓廚師去廚房準備食物,其中一名海盜跟著他。 “你。過來。”吉馬里指了指船長,他們走上艦橋,“你。開船。加拉阿德。你們活命。” 船長查了下他的航海圖,順著索馬里海岸線,找到了那個村莊——在埃勒以南一百英里,是另外一個海盜的聚居地。他大致辨別了一下方向,轉舵啟航。 黎明時分,法國印度洋特遣編隊的一艘護衛艦第一個發現了他們。它在距離馬爾默號幾鏈的地方減速,保持著與馬爾默號之間的距離。法國船長並沒有試圖讓他的海軍陸戰隊員衝上馬爾默號。吉馬里早就知道是這樣,他隔著大海從艦橋側面的翼台望過去,幾乎就是在挑釁“異教徒”放馬過來。 外表來看,這種場面彷彿沒有什麼異常——一艘法國護衛艦正在給一艘瑞典貨船護航,在他們後面較遠的位置,還有一艘中國籍的拖網漁船,可是在遠方,突發的電磁通信量卻驟然上升。 馬爾默號一直處於迪拜市郊的英國海上貿易行動辦公室和巴林市郊的美國海事聯絡處的監控之下。通過它的自動身份系統,馬爾默號瞬間被識別出來。就像吉馬里早就知道的那樣,若干北約歐盟的戰艦已收到馬爾默號遇上麻煩的預警,但沒有一艘戰艦發動攻擊。 安德森航運公司在斯德哥爾摩有間二十四小時值守的辦公室。它立刻得到了通知,並通過航運中心一直對馬爾默號進行呼叫。吉馬里示意伊克魯德船長接受呼叫,但必須通過艦橋擴音器進行播放,並且只能轉換成英語。在伊克魯德船長開口之前,斯德哥爾摩已經知道,他正面對著索馬里武裝人員,每個字都被監聽著。 伊克魯德船長確認了馬爾默號是在晚上遭到的劫持。船上人員全都安然無恙,受到了良好的對待。沒有人受傷。他們接受指示,正在開往索馬里海岸。 船東哈里·安德森這會兒身處斯德哥爾摩的奧斯特馬爾姆,在自己修有圍牆的宮殿一般的莊園裡,他剛起床,正在吃早飯。等他穿戴好,車開到了門前,載著他直奔公司的控制室。夜班的船隊控制員已經在待命了。他向安德森講述了整個突發事件,還告訴他,現在可以和伊克魯德船長通話。 相對於安德森先生的其他才能而言,他能得以如此成功並且富有,都是源於兩件非常有用的才華。第一個就是能以極快的速度迅速搞清楚情況,然後根據實際而不是空想,制定行動計劃;第二個就是全力以赴實施計劃。 他站在自己的控制室裡,陷入沉思。沒有人敢打擾他。這是他的船第一次被海盜劫持。在海上進行武裝攻擊會引發一場屠殺,顯然不能嘗試。所以,馬爾默號將會到達索馬里海岸,並且在那裡停泊。他的首要責任是解救十五名僱員,其次,如果有可能,才是拿回船和貨物。然後才是那個問題——其中一名僱員,是他的兒子。 “讓我的車到門口來,”他說道,“給比約恩打電話,無論他在哪兒,告訴他,讓飛機做好立刻起飛的準備。計劃飛往倫敦的諾索爾特。給我在康諾特訂個套間。漢娜,你帶護照了嗎?那好,跟我來。” 幾分鐘之後,他坐在自己的賓利車裡。他的私人助理漢娜在他旁邊。汽車向布羅馬機場飛馳而去。他拿出手機,為自己後面的日程做著安排。 現在是保險公司的事了。他向勞埃德的專業保險承銷商投的保,現在該是他們表現的時候了,因為他們賺的就是風險的錢。這也是為什麼他每年向他們支付那麼大筆保險金的原因。 在他起飛前,他知道了自己的保險承銷商的決定——他們之前肯定都是這樣做的——他們給他找了家名叫昌西·雷諾茲的公司。這家公司在通過談判讓海盜返還船物方面記錄優良。他知道自己會在船隻抵達索馬里海岸之前就飛抵倫敦。所以在他的里爾專機飛到瑞典海岸之前,他已經和律師約好六點碰面。他們肯定要忙到很晚。 他在諾斯霍特機場跑道上滑行的時候,昌西·雷諾茲的工作人員正在做各種準備。他們聯繫了薩里郡。那是他們選定的談判代表住的地方。雖然已經半退休了,但在這個不尋常的行業裡,他是談判專家中的王牌。他的妻子把他從花園蜂箱的中間拖了出來。 他在倫敦市警察局時是人質談判專家,他就是在那兒學的這些本事。他叫加里斯·伊万斯,威爾士人,講話很慢,很有迷惑性。
奧珀爾到的時候,洞穴巨人已經死得透透的了。路這邊負責瞭望的突擊隊員發現並且認出了奧珀爾。上尉之前和本尼一起在海灘上時,見過他。上尉手里通信器的紅燈再次閃爍起來。他們又架起了路障。 奧珀爾從他昏暗的車頭燈裡,猛然間看到這一群穿著長袍的人,手電筒搖晃著,還有衝鋒槍指著他。所有在敵後從事秘密特工工作的人,一旦暴露就要面對死亡。奧珀爾和他們一樣,這會兒也略微有些驚恐。 他的證件都齊全嗎?他去馬爾卡找工作的理由站得住腳嗎?夜裡這麼晚了,這些宗教警察在公路上想幹什麼? 月亮從雲堆裡鑽了出來,預示著季風的來臨。拿著手電的人走近他身旁,盯著他的臉看。黑夜裡,兩張“黑”臉只隔了幾英寸遠,一個是天然膚色,另外一個是因為突擊隊員塗了夜戰油彩。 “你好,奧珀爾。別在公路上待著。有卡車來了。” 隊員們閃進樹林和草叢裡消失了,把他的摩托車也推走了。貨車被開到一邊,然後上尉指給奧珀爾看撞車的地點。 洞穴巨人的皮卡左前輪胎爆了,釘子還戳在輪胎上。失去控制的皮卡肯定發生了側滑。不過運氣不好,這個位置就在水泥橋的中間。 車子高速翻過了橋沿,狠狠地撞上河谷陡峭的崖壁。衝擊力把司機猛地推向前擋風玻璃,方向盤插進了他的胸口。力量很大,腦袋和胸口都爛了。有人把他從駕駛室弄了出來,放在車邊。屍首的眼睛無神地望著自己和月亮之間的木麻黃林的樹冠。 “現在,我們談談吧。”上尉說道。他把本尼通過拖網漁船和特拉維夫之間的加密線路告訴他的話,都告訴了奧珀爾,逐字逐句。然後,給了他一頂紅色的棒球帽,還有一沓紙。 “這是那個要死的人掛掉之前給你的。你幹得很棒,不過不用再指望他了,他已經死透了。有問題嗎?” 奧珀爾搖搖頭。這個故事說得通。他把紙塞進防風夾克里。偵蒐突擊隊的上尉伸出手。 “我們得回海上去了。祝好運,我的朋友。Mazel tov。” 他們花了幾分鐘,一邊走向水邊,一邊把留在地上的腳印抹掉,給奧珀爾省了事。然後他們離開了。越過黑色的海洋,回到等著他們的漁船上。奧珀爾發動摩托車回到公路上,繼續朝北開去。
這會兒在昌西·雷諾茲公司辦公室裡聚集的人,都與海盜打了十年交道,對於雙方的規矩都很熟悉。這些海盜都是邦特蘭的氏族首領,他們控制著從摩加迪沙向上,北起博薩索、南到梅雷格的八百英里海岸線。 他們做海盜只是為了錢。他們聲稱,這是因為很多年以前,韓國和中國台灣的漁船來到這裡,破壞了他們賴以生存的傳統漁業基礎。不管對還是錯,他們轉行乾了海盜,而且從此發了大財,比幾條金槍魚能賣出的錢要多得多。 他們一開始只是劫持並且登上通過他們近海的商船。隨著時間的推移,加上也越來越有經驗,他們的範圍越來越向東部和南部擴展。起初他們劫持的都是小船,和他們談判也很簡單,從肯尼亞用輕型飛機運幾箱美元,投放到事前約定的海上投放區域就可以了。 不過,在那片海岸,人們互相之間沒有信任。這些海賊也沒有榮譽感。一個氏族劫持的船隻停泊的時候,也會被其他團伙搶走。團伙之間還搶奪投下的裝錢的箱子。最終,一種大家認可的程序逐漸形成。 被劫持船隻的船員很少被帶上岸。除非有風暴時要用錨把船固定在岸邊,不然的話,被劫持的船隻都會停泊在距離海岸兩英里的地方。船上的管理人員和水手們住在船上,享有基本合理的待遇。船東和氏族首領之間討價還價的時候,會有一些守衛看著船。 西方國家這邊,某些保險公司、律師隨著經驗的積累,成了這方面的專家。索馬里那邊,受過教育的談判專家控制了談判。他們不是普通的索馬里人,而是來自同樣的氏族。現在這些都通過現代科技手段進行了——計算機和iPhone。甚至連錢都很少從高處像炸彈一樣扔下來了。索馬里人有很多銀行賬戶,錢可以通過這些賬戶立刻消失。 隨著時間的推移,兩邊的談判專家們逐漸彼此了解,每一方都只關注趕緊完事。不過相對而言,王牌在索馬里人手裡。 對保險公司來說,貨物延遲一天就有一天的損失。對船主來說,船不賺錢就是在虧損。再加上被扣押的船員和他們歇斯底里的家人,迅速了結就成為他們十分緊迫的目標。索馬里人對此非常了解——他們擁有全部的時間。這就是訛詐的基礎:時間。有些船一直停靠在岸邊,能達數年之久。 加里斯·伊万斯曾經通過談判贖回了十條價值不等的船隻和貨物。他像研修博士學位一樣,仔細研究過邦特蘭和它謎一樣的部落結構。他一聽說馬爾默號正在朝加拉阿德開,就知道是哪個部落控制著那片海岸,那個部落有多少氏族。那裡的幾個部落都使用同一名談判專家,名叫阿里·阿布迪。他是美國中西部大學畢業的研究生,個性溫和、彬彬有禮。 在這個夏日的傍晚,所有這些都向哈里·安德森先生做了說明,而半個地球之外,馬爾默號正在朝加拉阿德進發。會議室裡準備了自助式的晚餐。另外,布爾斯特羅德夫人經過允許留了下來,給客人們的咖啡續杯。 會議室的旁邊,工作人員為加里斯·伊万斯準備了一間房間作為總控室。如果指定了新的索馬里談判專家,伊克魯德船長需要告知斯德哥爾摩方面應該撥打哪個倫敦號碼,以便開始磋商。 加里斯·伊万斯仔細研究了馬爾默號的情況,以及它裝載的貨物——那些閃閃發光的高檔新轎車,私下估算了一下,解決此事大約需要五百萬美元。他知道,第一次的報價肯定會比這高很多。而且,欣然同意的後果將是災難性的,會招致價格瞬間翻番。期望迅速解決也會自毀長城,那樣同樣會抬高價格。至於那些被囚禁的船員,只能把這些歸咎於他們的壞運氣。他們只能耐心等下去。 聽那些後來被遣返的船員說,船上的那些索馬里人大多沒有受過良好教育,都是山區部落裡的。在雙方拉鋸的那幾周里,他們把一艘光鮮亮麗的貨船變成了惡臭四溢的狗窩。他們完全不使用衛生間,不論是在艙內還是艙外,有需要時隨地小便。剩下的事就交給炎熱的天氣了。汽油都供給發動機了,所以空調就停了。食物不冷藏都會腐爛,他們就給船員吃索馬里的羊肉大餐,直接在甲板上屠宰。僅有的娛樂就是釣魚、下棋、紙牌或者讀書。但是在海灣待那麼久,這些只會讓他們覺得日子更加無聊。 談判晚上十點開始。如果開足馬力的話,馬爾默號大約會在倫敦時間中午左右進入加拉阿德灣。然後很快,他們就會知道是誰劫持了她,以及誰是指定的談判專家。屆時,如果需要的話,加里斯·伊万斯會自我介紹。之後上演的曲目,就是跌宕起伏的加伏特舞曲了。
奧珀爾到達馬爾卡時,整個城市被籠罩在午後的炙熱裡,昏昏欲睡。他找到了那座宅院,使勁砸了砸門。院子裡的人沒在睡覺。他聽到有人說話,還有跑動的腳步聲。他們好像是在等什麼人,已經過了約定的時間。 厚重木門上的門閂被拉開了。門裡閃出一張臉。是阿拉伯人,但不是索馬里人。那人向街上看了看,沒發現皮卡,然後才去看奧珀爾。 “幹嗎?”聲音很短促,透著慍怒,顯然沒人能指望得到任何許可。 “我給謝赫帶了些文件。”奧珀爾用阿拉伯語說道。 “什麼文件?”那人有些好奇,但聲音裡顯然充滿了敵意。 “我不知道,”奧珀爾說道,“公路上那個男的讓我這麼說的。” 木門後面傳來低低的對話聲。第一張臉閃到了一旁,又一張臉取代了它的位置。這次既不是索馬里人,也不是阿拉伯人,不過他說阿拉伯語。難道是巴基斯坦人? “你從哪來?帶的什麼文件?” 奧珀爾在防風夾克里摸索著,拿出一袋封著的文件。 “我從馬爾卡來。我在路上碰到個男人。他的皮卡撞壞了,讓我帶著這些,告訴我怎麼找到這裡。我就知道這麼多了。” 他試著把文件袋塞進門洞。 “別,等一下。”一個聲音喊起來,門開了。四名蓄著絡腮鬍的男子站在那兒。奧珀爾被抓著拽了進去。有個十幾歲的男孩跑了出去把他的摩托車騎了進來。門又關上了。兩個人抓著他。那個可能是巴基斯坦人的男子從上方俯視著他。男子仔細看了看文件袋,深吸了一口氣。 “你從哪兒拿到這些的,混蛋?你把我們的朋友怎麼了?” 奧珀爾裝作很害怕的樣子,這對他並不難。 “從那個開卡車的人那兒,先生。我怕他是死了……” 他剛說到這,就被人用右手全力猛扇一記,直接被撂倒在地。他聽到一通喊叫,除了他的母語希伯來語外,還混雜著英語、索馬里語和阿拉伯語,完全聽不明白。六隻手把他抓了起來,推搡著他走向院牆邊修的一個窩棚。他被扔了進去,同時聽見門閂被重重地拉上。裡面很黑,臭氣熏天。他知道自己必須採取行動。他趴到一堆破舊的布袋上,用手抱著頭——這是世界通行的放棄抵抗的姿勢。 半個小時之後,他們又回來了。其中兩三個像是保鏢,還有一個人沒見過。這個人是索馬里人,說話聲音顯得比較有教養,也許是上過學吧。那人向他示意。奧珀爾跌跌撞撞地走進強烈的陽光下,使勁眨著眼。 “過來,”索馬里人說道,“謝赫要見你。” 奧珀爾被架著走向朝著正門方向的一間大屋。他在門廳裡被徹底搜了身,手法非常熟練。他的破錢包被拿走了,遞給那個索馬里人。索馬里人把那些通常的證件掏了出來,逐一看著,就著奧珀爾的臉和那些老舊的照片比對。然後他點點頭,把錢包放進口袋,轉過身繼續走。奧珀爾被推著跟在他後面。 他們走進一間佈置考究的起居室。天花板上有個很大的風扇在轉。有張桌子,上面有些紙和文具。一個男人坐在轉椅裡,背對著門。索馬里人走上前去,在那人的耳邊用低低的聲音嘀咕了幾句。不過奧珀爾可以發誓,那人說的是阿拉伯語。索馬里人把錢包和身份證給了那個男人。 奧珀爾能看到,他帶來的那個文件袋被打開了。桌上有幾張紙。坐著的那個男人轉過身,從錢包上抬起眼來,盯著奧珀爾。他有一捧漆黑的絡腮鬍,眼睛是琥珀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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