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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八章

間諜課·暗殺名單 弗·福赛斯 10328 2018-03-18
漁船又老又破,不過就是這麼設計的。船體全生鏽了,需要重新油漆,或者做更多的保養,但這也是故意的。在到處是近海漁船的海上,它不會引起任何注意。 深夜時分,漁船從海灣里悄悄起錨。拉菲·納爾遜過去常在埃拉特城外的海灣開他的海灘酒吧。拂曉的時候,船開到了亞喀巴海灣的南面,突突突地駛向紅海,越過著名的水肺潛水勝地——埃及西奈海岸。漁船經過塔巴高地和達哈巴的時候,太陽已經很高了。一些早起去潛水的人已經駕著船來到了珊瑚礁的上方。不過沒有人注意到這個邋遢的以色列漁民。 船長在開船,他的大副在廚房裡做咖啡。船上只有兩個真正的海員。他們是真正的漁民,當漁船需要表演自己的角色時,他們負責處理那些漁網和拖繩。另外八個人是以色列參謀本部偵蒐突擊隊隊員。

儲魚艙被擦得鋥亮,陳年的惡臭已被清理乾淨。為了安置突擊隊員,沿牆有八張舖位,還有一塊公共活動區域。艙門蓋關著,所以當火熱的太陽升到天上時,那個狹小空間裡的空調就派上用場了。 漁船在沙特阿拉伯和蘇丹之間順紅海而下的時候,變換了身份,成了來自阿曼塞拉萊港的奧馬爾·達利號。它的船員看起來也很像一回事。憑著相貌打扮和說話方式,所有人都能通過阿拉伯灣。 在吉布提和也門的狹窄水道,漁船沿著也門的丕林島海岸行駛,然後轉向亞丁灣。從這開始,他們就是在海盜的地盤上了,但實際上卻不會有危險。索馬里海盜的目標都是有商業價值、有能力支付贖金的船隻。一艘阿曼的漁船並不符合這個標準。 船上的人看見一艘國際艦隊的護衛艦,它們讓海盜們的日子變得很艱難,但它甚至都沒顧得上搭理這艘漁船。強力雙筒望遠鏡向漁船望來,鏡片映著太陽閃閃發光,不過也就如此而已。來抓海盜的人對一艘阿曼的漁船也沒有任何興趣。

漁船啟航後的第三天,來到了瓜達富伊角附近,這是非洲大陸最靠東的地方。漁船從這裡轉向南行,船頭衝著摩加迪沙和基斯馬尤之間海岸線上的行動地點,索馬里在船的右側。抵達目的地後,兩個漁民仍然照常撒網,繼續保持偽裝。然後一則簡短而且無害的消息,通過郵件發給了摩薩德總部那個假想出來的女友米利亞姆,告訴她船已經抵達待命。 本尼處長也正朝南去,不過他要快得多。他乘坐以色列航空公司的航班飛到羅馬,然後轉機繼續飛往內羅畢。長久以來,摩薩德在肯尼亞的地位十分強大。當地的情報站站長穿著便裝,開了輛普通的汽車來接他。這時距離那個帶著臭烘烘的石首魚的索馬里漁民把貨物交給奧珀爾已經有一周了。本尼希望這會兒他已經弄到某種類型的摩托車了。

週四晚上,快子夜的時候,以色列之聲的脫口秀像往常一樣開始廣播。首先是天氣預報。這一次,報告說到,儘管熱浪控制著絕大多數地區,但阿什凱隆會有小雨。
英國人對追踪者的全面配合是意料之中的。英國已經遭受了四起年輕狂熱分子實施的謀殺。他們受到傳教士的蠱惑,或是為尋求榮譽,或是為了升入天堂,或是兩者都要。當局和美國人一樣迫切地希望傳教士能閉嘴。 追踪者住在美國大使館在梅菲爾的一處安全的住所裡。房子不大,但設施齊全,院子裡的地上鋪著鵝卵石。他和大使館國防事務人員中,負責聯合特種作戰司令部工作的負責人,還有中情局的情報站站長開了個短會。然後被帶去位於沃克斯豪交叉口大廈的英國秘密情報局的總部開會。追踪者曾經來過泰晤士河邊的這座綠色砂岩建築兩次。不過這次他見到的人不是以前的那個。

阿德里安·赫伯特和他年齡相仿,四十多歲。 1991年,鮑里斯·葉利欽終結了前蘇聯的共產主義和前蘇聯的時候,他還在上大學。作為一名新生,他進步神速。他先是在林肯大學修得歷史學學位,然後是牛津大學,後來又在倫敦的東方與非洲研究院研修了一年。他的專長是中亞問題,能說烏爾都語和普什圖語,還能講點阿拉伯語。 秘密情報局的老大把頭伸出房門,說了聲“你好”,就丟下阿德里安·赫伯特一個人陪他的客人了。人們通常知道——也是唯一知道的事——他是秘密情報局(常被稱為軍情六處)的“頭兒”。出於禮貌,陪同的還有安全局或者軍情五處的一名工作人員。他們都在泰晤士河畔的這棟房子裡,離泰晤士河北岸有五百碼。 一如往常,禮節性地提供咖啡和餅乾之後,赫伯特看了一眼他的三位美國客人,低聲說道:

“你們認為我們該提供怎樣的幫助?” 兩名美國大使館的工作人員把這個問題留給了追踪者。在場的人,沒有人忽略這件事——這個技術行動支援局的人負責此事。追踪者覺得沒有必要解釋到目前為止自己都做了什麼,取得了哪些成果,或者下一步他想做什麼。即使在朋友和盟友之間,也總是要有“有必要才知道”的原則。 “傳教士不在也門,他在索馬里,”他說道,“具體他住在哪兒,我現在還不知道。但我們知道他的電腦,並因而知道他做播報的源頭是在基斯馬尤港的一間用作瓶裝廠的倉庫裡。我非常肯定他本人不在那裡。” “我相信康拉德·阿米蒂奇告訴過你,我們沒有人在基斯馬尤。”赫伯特說道。 “看來是沒有,”追踪者沒說實話,“不過這不是我到這兒來要提的要求。我們發現有人和那間倉庫聯繫,他還收到了確認,他發送的信息還收到了表示感謝的回复。這間倉庫屬於卡拉奇的馬薩拉泡菜公司所有。你可能聽說過。”

赫伯特點點頭。他喜歡印度和巴基斯坦的食物,有時他的特工來倫敦的時候,他還帶他們去咖哩飯店吃飯。馬薩拉芒果酸辣醬很有名。 “出於某種奇妙的、我們沒有一個人相信的巧合,馬薩拉是完全屬於穆斯塔法·達達里的。而他是這個傳教士在伊斯蘭堡少年時的伙伴。” 赫伯特看了一眼軍情五處的人,那人點了點頭。 “也許有可能,”那人低聲說道,“他住這兒嗎?” 追踪者知道,儘管軍情五處在這座主要的情報站派駐了代表,但他們的主要職責是國內工作。而秘密情報局儘管主要負責針對女王陛下在國外的那些假想敵的國外諜報和反諜報工作,但它也擁有能從本土發動行動的機構。 他還知道,就像美國的中情局和聯邦調查局,曾經有很多時候,本土和海外的秘密情報機構之間的競爭最終造成雙方之間的芥蒂。而對於大家共同的威脅——極端主義聖戰分子和它的各恐怖主義分支——讓彼此在這十年間有了空前的合作。

“他搬走了,”追踪者說道,“他在卡拉奇有一座房子,在倫敦的佩爾漢姆新月社區還有棟別墅。我得到情報,他三十三歲,單身,英俊瀟灑,在社交圈很活躍。” “我可能見過他,”赫伯特說道,“在兩年前的一次私人午宴上,是巴基斯坦的一位外交官主辦的,我似乎想起來了。你希望他受到監視?” “我想去他的房子裡偷東西,”追踪者說道,“我要在他的平板電腦里安裝音頻和視頻的偵測裝置,不過我最想要的是他的電腦。” 赫伯特看了一眼軍情五處的勞倫斯·弗斯。 “聯合行動?”赫伯特建議道。弗斯點點頭。 “當然,我們有單位可以勝任。我需要從上級接到'行動'的指令。應該不會有問題。這會兒他在城裡嗎?”

“不知道。”追踪者說道。 “好吧,弄清楚不是問題。另外我猜,今天這個茶會不能被發現?” “是的,”追踪者想,“這個茶會確實是不能被發現。”不會有任何治安官會批准兩家情報機構暗中行動的——換句話說,行動完全是非法的。不過兩名英國特工都非常確定,由於傳教士在英國全境範圍內造成的血案和死傷,即使報告到內閣大臣級別,內閣也不會有反對意見。他們只會像往常一樣做個政治性的事前說明:你們覺得必須做就去做吧,我什麼都不想知道。一線的人主導的事一向如此。 追踪者一邊乘大使館的車回自己的公寓式小院,一邊盤算著找到傳教士具體位置的兩種可能。一個是達達里的台式電腦,假如可以侵入那台機器的話;另一招是他準備的殺手鐧,這會兒還沒到時候。


第二天天剛破曉,馬爾默號內燃機船起錨,慢慢駛出哥德堡港,朝大海開去。黃藍相間的瑞典國旗在船尾迎風招展。這是一艘兩萬兩千噸的普通貨輪,而在航運界,這種船被稱為“靈便型散貨船”。 它是哈里·安德森龐大船隊的一部分。哈里·安德森,是瑞典碩果僅存的船運業巨頭。在很多年前,安德森用一條老舊的蒸汽機船建立了他的船運公司,苦心經營,使自己擁有四十艘船舶,成為這個國家最大的海運大亨。 儘管稅收高昂,但他從來不移居國外,也從來不因為費用讓他的船隻懸掛可以帶來便利的其他國家國旗。除了在海上,他從來不“浮”,也從來不涉足股票交易。他是安德森航運公司的唯一所有人,身家十億,這在瑞典是十分少見的。他結過兩次婚,有七個孩子,但只有一個孩子想成為像他那樣的水手。那是他最小的兒子,年紀差不多可以做他的孫子了。

馬爾默號這次要把一批沃爾沃汽車運去它的目的地:澳大利亞的珀斯。路途十分遙遠。艦橋上的是船長斯蒂格·伊克魯德。大副和二副是烏克蘭人,輪機長是波蘭人。船員是菲律賓人,一共十個:一名廚師、一名客艙服務員和八名水手。 海軍學員奧夫·卡爾森是船上唯一的編外人員。這是他第一次長途旅行。他現在正在學習拿到“船票”以成為商船官員。他才十九歲。船上只有兩個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一個是他自己,還有一個是船長伊克魯德。那位年長的大亨決定,如果他的小兒子要坐一艘他自己的船去海上,那這個年輕人既不能受到出於憤恨所導致的恐嚇,也不應該被那些尋求好處的人逢迎。 所以,年輕的商船實習生這次旅行,用的是他母親少女時代的名字。政府的一位朋友用這個假名核發了一本真正的護照,瑞典的商船管理機構也用同樣的名字核發了相關文件。實習生和四名官員待在艦橋上的時候,客艙服務員給他們送咖啡過來。這是一個夏日的早晨,馬爾默號圓鈍的船鼻,迎著斯卡格拉克海峽逐漸漲升的潮汐,向前駛去。
奧珀爾特工真的弄到了一輛結實的山地摩托車。車主是一名索馬里人,正想方設法要帶著自己的老婆孩子逃出這個國家,去肯尼亞重新開始生活,他需要美元。按青年軍的法律,他在做的事完完全全是違法的,絕對會讓他遭受鞭笞之刑,如果他被抓住的話,可能還要糟糕。不過他也有輛破皮卡,他相信如果自己白天躲在基斯馬尤和肯尼亞邊境茂密的叢林裡睡覺,晚上開車的話,應該可以越過邊境。 奧珀爾在後座上綁了一個大籮筐,就是大家拿著去買東西用的那種。不過他在裡面放的是一大罐汽油。 他從石首魚腹部取出的地圖上標著他的上級所選定的會面地點——從這向北差不多有一百英里,在海岸線附近。雖然海岸高速路現在坑坑洼窪的,全是被車壓出的車轍印兒,但他應該能在傍晚和拂曉之間趕到。 另外他還買了一台晶體管收音機,雖然很舊,但可以用。他可以用它來收聽各種外台——這也是被青年軍禁止的。不過他一個人住在遠離城鎮的小屋,收聽以色列之聲廣播時,他把收音機貼在耳朵上,聲音開小,幾碼之外誰都聽不到。他就是這樣收聽到阿什凱隆有降雨的。 那個快樂的自治城市的居民第二天抬頭看的話,一定會很疑惑,碧藍的天空,連一絲雲彩也沒有。不過,那是他們的事了。 本尼已經到漁船上了。他乘直升機來的。飛機屬於另外一名以色列人,飛機的主人親自駕駛送他來的。對外聲稱則是有一名富有的遊客包機,從內羅畢飛往馬林迪北面海岸的瓦塔穆海洋體育酒店。 事實上,直升機飛過海岸線之後,就轉向北飛,越過拉姆島,從索馬里拉斯坎伯尼東面一直飛過去,直到全球定位系統定位出了下方的漁船。 直升機在船隻上方二十英尺處懸停,本尼通過繩索,速降至上下起伏的甲板上。有人伸出手,接住了他。 這天晚上,奧珀爾在黑夜的掩護下出發了。今天是星期五,因為做禮拜的緣故,街上差不多空無一人,路上也沒什麼車。有兩次,他看見身後有卡車車頭燈的燈光照過來,於是把車開到路邊停下躲起來,直到卡車從身旁開過去。前方地平線上有燈光閃爍時,他也如此處理。他只是藉助月光,一路騎行。 他到早了。當他估計自己離接頭地點只有幾英里的時候,他又把車開到路邊,等著天亮。曙光初現的時候,他再次動身,不過開得很慢。他找到了接頭地點——一條乾涸的河床。河床從他左邊的沙漠方向過來,很寬,上面搭著一座橋。季風來的時候,這裡會發洪水,湍急的水流從水泥橋下呼嘯而去。公路和海岸之間,是巨大的木麻黃樹組成的林帶。 他離開公路,小心翼翼地把摩托車開到離水邊只有幾百碼的地方,停下來用耳朵聽著。十五分鐘之後,他聽到了微弱的舷外懸掛式馬達聲。他把車燈開關先上後下地弄了兩次,車燈亮了兩下。嗡嗡聲朝著他過來了,漆黑的海上,出現了充氣式橡皮筏的身影。他看了看自己身後的公路。沒人。 本尼登上了海灘。雙方交換了接頭暗號。然後本尼給了特工一個擁抱,給他帶來了家裡的消息——這是奧珀爾一直都盼望著的。然後是任務簡介和裝備。 最受歡迎的是家裡的來信。當然,他得把它埋到自己小屋的地裡,然後上面用膠合板蓋上。還有一台最先進的小型無線電收發報機,它能接收來自以色列的消息,給特工留出三十分鐘時間轉譯和記憶消息,然後消息會被自動清空。 奧珀爾也可以用它給總部發信息。正常語速的話可以被壓縮成一段只有十分之一秒的音頻脈衝。任何人想要聽到這些信息或者想把它錄下來,都需要很尖端的科技手段。這些音頻流將在特拉維夫被展開,恢復成正常的語流。 然後是任務介紹:需要知道誰住在那個倉庫。他們是否曾經離開過。如果是的話,去的哪裡。對住在倉庫裡的每個人,或者經常去那兒的人所乘坐的車輛進行描述。去那裡的人如果住在倉庫以外,對那個住所以及它的準確位置進行全面的報告。 不過奧珀爾不需要知道——就連本尼也只是猜測——一架美國無人機會在那裡的上空某處持續地慢慢盤旋,從空中俯瞰、監視著一切。要么是捕食者,要么是全球鷹,或者是新式的哨兵。但是,由於基斯馬尤情況復雜,這些監控也還是可能在幾百輛車中跟丟目標,除非這個目標被精確定位並放大至可以看見細節。 兩人又擁抱了一下,然後分手了。四名武裝突擊隊員駕著充氣艇,駛向大海。奧珀爾給自己的摩托車加好油,向南朝自己的小屋開去。他的收發報機用的是太陽能電池,他得把發報機和電池埋起來。 本尼通過直升機上懸掛的繩梯被拉離了海面。他離開後,突擊隊員們又待了一天。游泳、捉魚,以免無聊。他們的任務結束了,不過為了以防萬一,他們必須待在那兒。 本尼被放在了內羅畢機場,搭乘去往歐洲的航班,然後才飛往以色列。奧珀爾在倉庫周圍的街道上找到一間出租屋,從它扭曲的百葉窗縫隙裡,他可以監視倉庫入口那扇對開的大門。 他還得繼續做他理貨員的工作,不然就會引起懷疑。他還得吃飯、睡覺。除了這些,他盡可能地監視那座倉庫。他希望能發生點事。 在遙遠的倫敦,追踪者正努力弄出點事來。
佩爾漢姆新月社區住房的安全系統程序員對自己的技術非常自信,非常樂意告訴別人自己是誰。外牆屋簷下,釘著一塊非常雅緻的標牌:本物業由代達羅斯安全系統保護。追踪者從新月社區林木茂密的中心花園,小心翼翼地拍下照片。 追踪者看到照片時沉吟了一下,代達羅斯,希臘著名工匠,他給自己的兒子設計了一對不是那麼安全的翅膀。粘羽毛的蠟熔了,他的兒子栽進大海淹死了。不過他也建造了極具智慧的克里特迷宮。毫無疑問,現代代達羅斯試圖喚醒建築大師的技術,設計出沒人能攻克的複雜系統。 這位現代的代達羅斯名叫史蒂夫·班平,他創建了自己的公司,目前仍在經營。公司針對高端人士,為那些富人提供防盜保護系統。弗斯和追踪者得到了軍情五處G分局局長的許可,前去見他。開始的時候,對於他們的要求,他直接拒絕了。 弗斯一直沒能說服他,直到追踪者拿出一摞照片,在班平先生的辦公桌上擺了兩排。一共十二張。 “代達羅斯”盯著這些照片,有些迷惑。每張照片上都是一名死者,躺在停屍板上,雙眼緊閉。 “這些都是誰?”他問道。 “死人,”追踪者說道,“八名美國人,四名英國人。全都是良好市民,為各自的國家努力工作。他們全都是被聖戰者的冷血殺手謀殺的。這些殺手都是受到了一個在網絡上被稱為'傳教士'的人的蠱惑。” “達達里先生?他肯定不是。” “不是他。傳教士是從中東發起他最近的戰鬥的。我們有充分的證據表明,他在倫敦的幫手是你的客戶。這就是我們越過大西洋來到這裡的原因。” 史蒂夫·班平繼續盯著那十二張死者的臉。 “仁慈的上帝,”他喃喃道,“那你們想怎麼辦?” 弗斯告訴了他。 “有授權嗎?” “在內閣級別得到了授權,”弗斯說道,“但我沒有內務大臣簽發的任何一紙文件證明。如果你想和軍情五處的局長聊聊,我可以給你他的直線號碼。” 班平搖搖頭。他看過弗斯的個人證件——軍情五處反恐分局的軍官。 “這件事絕對不可以外傳。”他說道。 “我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都不會,”弗斯說道,“無論什麼情況。” 佩爾漢姆新月社區安裝的系統屬於黃金等級。每扇門、每扇窗都裝有肉眼無法發現的紅外線報警裝置,並與中央電腦相連。系統啟動的時候,業主本人都只能從前門進入。 前門看起來很正常,裝有使用鑰匙的布拉馬鎖。如果開門時觸動警報系統,蜂鳴器會報警,但時間不會超過三十秒,之後就被關閉,但同時安全系統會以無聲方式向代達羅斯應急中心發送警報。中心隨即報警,最終警察乘車而至。 不過讓所有想碰碰運氣的盜賊最頭疼的,是那個在櫥櫃上的蜂鳴器,方向和電腦完全相反。業主只有三十秒,他要走到那個正確的櫥櫃邊,再找到電腦,在熒光的鍵盤上輸入一個六位密碼,這種運算量是百萬次級別的。一個人只有知道正確的密碼,並且在三十秒之內完成一切,才能阻止安全系統啟動。 系統還設置了一門電話,如果他弄錯了,或者超過三十秒,他可以輸入四位號碼接通應急中心。然後他需要背誦個人密碼,取消警報。有一個數字錯誤就等於告訴應急中心,他正被脅迫,無論他之後的反應有多禮貌,“住所闖入警報”程序即時啟動。 另外還有兩種預防措施。肉眼無法發現的紅外線貫穿前廳和樓梯井,被碰上就會發出無聲的警報。關閉紅外線的開關非常小,安裝在遠處的電腦機箱後面。即使業主遭到脅迫,被槍指著頭,也不用關閉紅外線。 最後,還有一個隱蔽的針孔攝影機,能覆蓋整個大廳,而且永遠都不會關閉。達達里可以在世界上的任何位置撥打一個電話號碼,將自己住所門廳的影像傳送到他的iPhone上。 不過,就像班平先生後來充滿歉意地給他的客戶解釋的那樣,即使是高科技系統偶爾也會失靈。達達里先生在倫敦時,有一次離家外出,安全系統記錄了一次假警報,所以必須傳喚他,這讓他很不高興。代達羅斯的工作團隊十分抱歉,倫敦市的警察也很有禮貌。他平靜下來後同意讓一名技師去把那個小毛病修好。 達達里先生讓他們進了屋,看到他們開始鼓搗電腦櫃,覺得很無聊,就走進起居室,給自己調一杯雞尾酒。那兩名技師都是軍情五處的軍官,全是電腦專家。他們過來向他報告,他放下自己的飲料,帶著高傲的興趣,同意進行一下測試。他走出房子,然後又進來。蜂鳴器響起來,他走向櫥櫃,關閉蜂鳴器。為保萬一,他站在門廳裡,撥通了自己的針孔攝像機。他從屏幕上看見了門廳中央的自己和兩名技師。他謝過他們,然後技師離開了。兩天以後,他也走了,不過是去卡拉奇待一個禮拜。 以計算機為基礎的系統的問題在於,計算機控制一切。如果計算機出了亂子,它就不僅僅只是沒有用,而且會成為敵人的幫兇。 軍情五處的小組去的時候沒有使用諸如煤氣公司的卡車,或是電話局的廂式車之類老掉牙的裝備。鄰居可能知道旁邊這戶人家外出一段時間了。所以他們穿著黑色的衣服和膠底的鞋,在凌晨兩點悄然而至。還為此讓路燈滅了幾分鐘。幾秒鐘之內,他們就通過了正門,整個新月社區沒有一盞燈被驚擾點亮。 領頭的人迅速解除了警報,伸手到機箱後面,關閉了紅外線。他在電腦鍵盤上敲了幾下,“告訴”攝像機定格在一小段空無一人的門廳,攝像機很聽話。達達里先生從旁遮普打電話回來的話,看到的就是空蕩蕩的門廳。事實上,這會兒他還在飛機上。 這次他們來了四個人,行動十分迅速。最重要的三個房間被裝上了微型麥克風和攝像頭,分別是起居室、餐廳和書房。完事的時候,外面還是一片漆黑。行動小組組長的耳機收到確認,外面街上沒人。他們離開了,沒人看到。 唯一剩下的問題是那個巴基斯坦商人的個人電腦。他把它帶走了。不過六天后他就回來了。之後又過了兩天,他外出參加一個正式晚宴。於是他的房子迎來了“客人們”的第三次拜訪,也是時間最短的一次。電腦就在他的辦公桌上。 硬盤被拆了下來,插入一個硬盤複製器。技術人員們稱它為“匣子”。達達里先生的硬盤被插進匣子的一側,另一邊插的是塊空硬盤。一共花了四十分鐘,所有的數據都被提取出來,用鏡像的方式製成了副本。硬盤隨後又被裝了回去,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以往他們也是這麼做的。 然後,他們把電腦打開,插了個U盤,植入木馬程序,給計算機設置指令,今後監控所有鍵盤輸入和收到的全部郵件。這些數據隨即會被傳送至安全局的監聽電腦。這個巴基斯坦人每次使用電腦,安全局的監聽電腦都會存下一份日誌文件,而他自己則完全不知道。 追踪者很高興,覺得軍情五處的人非常棒。他知道這些被竊取的資料會被送往切爾騰納姆市格洛斯特郡郊外的一座環形大廈。那是英國國家通信總部,類似於美國的米德堡。密碼專家將對後台文件進行分析,判別它有沒有用密碼編寫。如果是,就必須破解密碼。兩大機構的這些頂尖專家的工作,絕對可以讓巴基斯坦人的生活完全曝光。 不過追踪者還想要點別的,而他的東道主也不反對——把之前得到的那些往來通聯,還有所有未來的鍵盤輸入,全都同步傳送給趴在森特維爾一座昏暗閣樓的電腦前的那個年輕人。他特別要求,這些東西只能給愛麗兒。 很快就有了第一份情報。毫無疑問,穆斯塔法·達達里經常和索馬里基斯馬尤那個罐裝倉庫裡的電腦聯絡。他和洞穴巨人交換信息和示警,洞穴巨人是傳教士的個人網絡代表。 與此同時,密碼破譯專家正試圖發現他到底說了什麼,以及洞穴巨人給他回復了什麼。
奧珀爾特工持續監視了倉庫一個禮拜,由於缺乏睡眠而精力不濟,不過一切都有了回報。這天晚上,倉庫的門開了,出現一輛卡車,不是卸完貨的空車,而是來裝東西的。車已經很有年頭了,非常破舊,就一個駕駛室,後部也沒搭車棚。這是索馬里半島的標準車型,南方和北方都是這樣。要是在車後面再架一挺機槍,圍著它擺上六個氏族戰士,這就是“高科技”武裝了。奧珀爾從縫隙裡看到這輛車從街上開過,又鑽進倉庫,車上只有一個司機,車後面是空的。 這個人就是洞穴巨人,不過奧珀爾並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的上司給他的命令——有任何東西離開,除了工廠生產用車,必須跟踪。他離開自己租住的房子,打開摩托車的鎖,跟了下去。 一夜狂奔,開了很久,一直開到第二天早上,天都快亮了。頭一段路他已經認識了。海岸公路順著海岸線朝向東北,穿過乾涸的河道,以及和本尼碰面的木麻黃樹林,一直通往摩加迪沙。大約晌午時分,他的備用油箱都快空了。這時,皮卡車拐進了海濱城市馬爾卡。 和基斯馬尤一樣,2012年之前,馬爾卡一直都是伊斯蘭青年軍的堅強堡壘。之後,聯邦部隊因為非盟駐索馬里特派團的強力支援,從聖戰分子手中奪回了控制權。但情勢在2013年發生逆轉。狂熱分子瘋狂反撲,幾番血戰,重新佔領了城市及其周邊的土地。 疲憊不堪的奧珀爾一路跟著那輛皮卡車,感到有些頭暈目眩。車終於停了。那是一個院子,有門衛把守著。卡車司機摁了摁喇叭。木質的大門上出現了一個小洞,裡面露出半張臉,朝外看著。然後,大門慢慢旋開。 奧珀爾下了車,趴在他的摩托上,裝作修理前輪輪胎的樣子,從車輻條中間偷偷看著。看起來他們認識司機,有人和司機打招呼。司機把車開了進去,門又開始關上了。在大門閉合,截斷他的視線之前,他看到那座建築是一個有著三間灰白色低矮房子的院子。房子都裝著百葉窗。 馬爾卡的大多數房子都是這樣,幾間低矮的灰白色房子錯落在一起。只有清真寺的宣禮塔才會比這些房子高。在山區和海濱地區有很多這樣的房子。這座宅子外表看起來也一樣。 奧珀爾在周邊雜亂的小巷中又轉了轉,找到一處陰影來抵擋逐漸升高的熱度。他把頭巾拉起來包住頭,躺下睡覺。他醒來後在城里四處逛,直到找到一個人,他有一桶汽油和一個手泵。這回不能用美元了,太危險了。要是那樣,他會被人向宗教警察告發的。那些警察拿著警棍,雙眼充滿仇恨。他用一沓先令付的賬。 他再度發動摩托車,在涼爽的夜晚中急駛,及時趕上了自己在漁市的輪班。他只能在下午編制一小段語音信息,把他用帆布包起來的收發報機挖出來,連到新充好的電池上,摁下“發送”鈕。特拉維夫的摩薩德總部接收到了信息,依據協議,他們將信息傳送到了弗吉尼亞的技術行動支援局。 一天之內,美國在也門發射基地的全球鷹無人機就發現了那座建築物。這件事花了點時間,不過從摩薩德來的消息提到了一個水果市場,離那座建築物只有一百碼,各種攤位鋪了一大片。兩個街區之外,還有一座宣禮塔。這座多出口的環形建築是意大利人造的,在它的北面,直線距離六百碼的地方,摩加迪沙高速路從城市旁邊繞過。像這樣的建築,只可能有一座。 追踪者和坦帕郊外的聯合特種作戰司令部無人機控制中心有聯絡通道,可以連通美國大使館。他坐在那兒,盯著環繞著那座建築物的三間房子。是哪一個呢?或者都不是?即使傳教士在那裡,他也能逃過無人機的轟炸。一枚地獄火導彈或者硫磺石導彈會將那些擠在一起的房子夷為平地,那裡有婦女和兒童。他的戰爭和他們無關,而且,他也沒有證據能證明傳教士在那裡。 他想要這個證據,他需要這個證據。他估計,密碼專家完事的時候,那個卡拉奇的酸辣醬生產商會給他這個證據的。
奧珀爾在基斯馬尤自己的小屋裡睡覺的時候,馬爾默號內燃機船加入了等候進入蘇伊士運河的商船隊伍。人們待在埃及的日頭下面一動不動,都熱得昏昏沉沉的。菲律賓人裡有兩個跳下了船,想抓條活魚做晚餐。鋼製的海運貨櫃裡裝的是汽車。其他的人都坐在貨櫃背陰裡搭建的天篷下面,人人都像散熱器。不過歐洲人都待在船艙裡。備用引擎帶動的空調,讓生活變得舒適多了。烏克蘭人在玩牌,波蘭人待在他的引擎室,伊克魯德船長在給自己的妻子寫電子郵件,實習生奧夫·卡爾森正在看他的航海課程。 由此向南,很遠的地方,一名聖戰狂熱分子正在看他打印出來的從基斯馬尤發來的信息。他對整個西方世界和他們做的所有的事都充滿了仇恨。 在加拉阿德灣後面的山里,有一座土坯搭建的堡壘。堡壘裡的氏族首領阿弗里特——阿語裡意為“惡魔”——正在計劃派遣他的年輕士兵冒險回到海上,尋找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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