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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五章

追踪者有了一個名字和一個地址,還有約翰·史密斯在迪拜轉機大廳走前交給他的一張伊斯蘭堡的道路圖。他同時十分確定,明天早上他離開酒店的時候,會有人盯他的梢兒。睡覺前,他去了趟前台,訂了輛明天早上的出租車。服務員問他想去哪兒。 “哦,就是隨便轉轉,看看這個城市著名的旅遊景點。”他說道。 第二天早上八點,出租車已經等在那兒了。他衝司機滿臉堆笑,就像尋常的“無害美國遊客”一樣,然後一起出發了。 “朋友,我需要你幫我個忙,”他向前排座位靠過身去,說道,“你有什麼推薦的景點嗎?” 汽車順著憲法大道開去,經過了法國和日本大使館。最高法院、國家圖書館、總統官邸,還有議會,司機一一指給他看。追踪者事先記過道路圖,他“非常興奮”地點著頭,一邊記下來。他還掃了幾眼後車窗,沒有“尾巴”。沒必要。開車的這個就是三軍情報局的。

車開了很遠,中間只停了兩次。司機載著他,經過費薩爾清真寺的前門。這座建築確實讓人印象深刻。追踪者詢問是否允許拍照,得到許可後,他從車窗裡拍了一些。 他們蜿蜒穿行於藍色區域的高檔商業街。第一站停在一家叫作“英國呢”的服裝店。 追踪者告訴司機說,自己一個朋友曾經提到這裡兩天就能做好一件高檔的手工西服。司機說確實如此,然後看著自己的美國客人消失在店裡。 工作人員殷勤周到,很是熱情。追踪者挑了一塊精紡羊毛料,深綠色,有一點淡淡的細紋。服務員恭維他很有品位,他笑容滿面。量體只花了十五分鐘,工作人員讓他明天再來,先試一下是否合體。他預存了一筆美元,很受歡迎。離開前,他又問是否可以藉用洗手間。 不出所料,洗手間就在商場的後面,需要穿過成捆堆著的面料。洗手間的門旁邊還有一扇門,等服務員離開後,他推了一下。門開了,是條小胡同。他關上門,回到隔壁,上了趟洗手間,然後回到店裡。服務員領著他走出前門。出租車正等著。

他雖然沒有看見,但可以猜得到——他從後面出來之前,司機進過商場查看。服務員告訴司機,他的客人“去後面”了。試衣間也在那個方向。司機點點頭,回到車上。 另外一次逗留是在庫赫薩爾購物中心,一個主要的地標性建築。追踪者在這裡表示說想喝杯上午的咖啡,然後他被帶到了高樂雅咖啡館。喝過咖啡,他在AM食品店買了些英國巧克力餅乾,然後告訴司機,現在可以掉頭回塞雷納了。 到了酒店,他付了司機車費,還給了筆不少的小費,他確信小費不會進到三軍情報局的預算裡,肯定會落入司機的腰包。一個小時之內就會有一篇全面的報告,英式服裝店也會接到電話接受核查。 回到樓上自己的房間,他給《華盛頓郵報》編了篇報導。題目叫“令人陶醉的伊斯蘭堡清晨之旅”。文字很無聊,永遠都不會見之於世。

他沒帶電腦來。因為他不想自己的硬盤被人卸下來換掉。他用的是塞雷納的電信室。這份電傳被截收復讀出來。還是那個待在封閉地下室裡的公務員做的,新聞參讚的信件他們都是要復制存檔的。 他在酒店的餐廳吃的午餐,然後去前台,說他要散散步。他離開的時候,一個蠻胖的年輕人從大堂沙發上站起身,掐滅了煙,折上報紙,跟在他後面。他比追踪者大約小十歲,不過已經開始發福了。 追踪者年紀是更大一些,但他是海軍陸戰隊員,非常習慣這樣的快步行進。才走了兩條街,“尾巴”就得一路小跑跟著了。他氣喘吁籲,渾身都汗透了。最後“獵物”跟丟了的時候,他想起早上的那份報告。美國人今天第二次出門肯定是去“英國呢”方向的。於是這個警察也朝那個方向走。他憂心忡忡,因為他有個很不體諒人的上司。

他把頭伸進裁縫店的大門時,所有的憂慮都一下釋然了。是的,那個美國人真的在裡面,但他“去後面”了。他在巴基斯坦電信外面閒逛,覺得一個門廊不錯,過去靠在了牆上,打開報紙,又把煙點上了。 事實上,追踪者沒去試衣間。店員迎接他的時候,他顯然因為肚子不舒服而非常窘迫。能用下廁所麼?當然。他認得路。 一個外國佬在這裡腸胃出狀況就和日出一樣可以預料。他溜出後門,一路小跑穿過小巷,進入主幹道。一輛過路的出租車看見他招手,急忙停在了路邊。這是輛真正的出租車,司機就是個簡單的討生活的巴基斯坦人。外國人總是去景點,路途都是比較遠的,而且還不認道——那可是美元啊! 追踪者知道他會被繞路,不過這好過浪費氣力。二十美元再加上五美元的小費,他就被帶到了他想去的地方——粉紅色區域兩條街道的接合部,就在拉瓦爾品第和軍人住宅區的邊上。出租車走了。他自己步行走了最後的兩百碼。

這是座普通的鄉間小別墅,雖然不甚奢華,但很整潔。牌匾上用英語和烏爾都語寫著:MA沙上校。追踪者知道軍人都早睡早起。他敲了敲門。屋裡響起踢裡趿拉的腳步聲。門開了,不過只開了幾英寸,裡面很黑。一張黝黑的臉,有些憔悴,不過曾經肯定很漂亮。沙太太?他們家不是很富裕,沒有女僕。 “下午好,夫人。我來找阿里·沙上校,想和他聊聊。他在家嗎?” 裡面有個男人的聲音說了句烏爾都語。她轉過身,應了一句。門開得大了些,一名中年男子走了出來。鬚髮都修剪得很整齊,臉刮得很乾淨,非常典型的軍隊風格。中校沒有穿軍裝,換的便服。即便如此,周身上下也散發出自負的氣息。不過看到身著黑色外套的美國人時,他是真的很驚訝。

“下午好,先生。我能有幸和阿里·沙上校講話嗎?” 雖然他還只是名中校,不過阿里·沙不打算反駁。來人所說的要求並沒有什麼壞處。 “是的,當然可以。” “真是我的幸運日,先生。我本想打電話的,但我沒有您的手機號碼。我希望我來的時候您沒有不方便。” “哦,呃,沒有,不過,你想……” “事情是這樣的,上校,我的好朋友沙烏卡特將軍,昨天晚上晚宴的時候告訴我,您就是我要找的人。我們可以……” 追踪者朝屋裡示意了一下,軍官有些迷惑,向後退去,把門拉開了。如果總司令這會兒從這經過,阿里·沙中校肯定背衝著牆,用哆哆嗦嗦的手敬禮。沙烏卡特將軍,他和這個美國人共進晚餐! “哦,當然,我的禮貌都哪兒去了?請進請進。”

他把客人領進屋。起居室裝修得很普通。他的妻子在邊上看著。 “茶。”中校喊道。女人連忙跑去準備茶。這是歡迎貴賓的禮節。 追踪者遞上自己的名片:丹牧師,《華盛頓郵報》的高級撰稿人。 “先生,這是我的編輯交給我的任務,在你們政府的許可下,給毛拉奧馬爾寫一篇報導。就像您所知道的,經過了這些年,他一直與世隔絕,沒人了解他。將軍讓我相信您,您見過奧馬爾,還和他說過話。” “哦,我不知道……” “喔,說吧,您太謙虛了。我的朋友跟我說,十二年前,您陪著他去過奎達,在雙邊會議中起了很關鍵的作用。” 美國人恭維他時,阿里·沙中校的身板挺得更直了。這就是說,沙烏卡特將軍已經註意到他了。他雙手指尖相抵,呈尖塔狀,承認了自己確實和那個一隻眼睛的塔利班領導人說過話。

茶來了。阿里·沙夫人奉茶的時候,追踪者註意到她有著一雙非常漂亮的碧綠色眼睛。他以前聽說過,在巴基斯坦和阿富汗之間荒涼的邊界線上,沿杜蘭德線的山區部落的人就是這樣。 據說,2300年前,年輕的世界早晨之神、馬其頓王國伊斯坎達爾的亞歷山大大帝曾經行軍經過這片山區,他橫掃波斯帝國,來到他想要征服的印度。可他的士兵疲憊不堪,被無休止的戰爭耗盡了精力。他從印度河戰役撤退的時候,成批的士兵們被遺棄在當地。如果他們沒能回到馬其頓的群山,那就是在這裡的山區和峽谷定居下來,娶了老婆,在肥沃的土地上耕種,再沒有行軍打仗了。 在加茲尼那個小村,藏在馬哈茂德·居爾長袍後面的小孩就有著明亮的綠色眼睛,而不是像旁遮普人那樣是棕色的。阿里·沙失踪的兒子呢?

談話結束的時候,茶都還沒有喝。他沒想到結束得這麼突然。 “我想,您兒子陪您去的吧,上校,他會說普什圖語。” 陸軍軍官從椅子里站起來,身體僵直,顯然受到了很大的冒犯。 “你錯了,牧師先生。我沒有兒子。” 追踪者也站了起來,摘下帽子,向他致歉。 “可我聽說……有個叫佐勒菲卡爾的小孩……” 中校走到窗戶旁,手背在身後,站在那裡註視著窗外,氣得渾身發抖。這是衝誰來的,客人還是兒子?追踪者無法確定。 “我再說一遍,先生。我沒有兒子。我想恐怕我幫不了你什麼了。” 沉默,彷彿定格了一般。美國人顯然被下了逐客令。他掃了一眼中校的妻子。 碧綠色的眼睛滿是淚水。顯然這個家庭的傷痛一直在繼續,而且已經有很多年了。

追踪者假裝說了些笨拙的道歉話,退向大門。中校的妻子陪著他。她幫他拉開門的時候,他小聲說道: “我很抱歉,夫人,非常非常抱歉。” 顯然她不說英語,可能也不說阿拉伯語。不過“抱歉”這個詞是非常國際化的,她可能會略微明白些。她抬起頭,看見那雙眼睛裡充滿同情,然後點了點頭。 追踪者走了半英里才走到機場路,攔了輛出租車,向城裡開去。到了酒店,他從自己的房間給文化參贊撥了個電話。如果這個電話被監聽了——這是肯定的——那也不打緊。 “嗨,我是丹牧師。我剛才正在想,你以前是否找到過有關旁遮普和部落傳統音樂的材料?” “我當然有。”中情局的人說道。 “太好了。我可以用它好好寫一篇。你能來我住的塞雷納酒店一趟嗎?到客廳喝點茶?” “為什麼不呢,丹。七點鐘你方便嗎?” “沒問題,到時見。” 晚上喝茶的時候,追踪者說了下自己明天的需要。第二天是周五,是穆斯林神聖的日子,中校會去清真寺禮拜,他不敢錯過的,可陪老婆不是必須的。這裡不是勒瓊軍營。 中情局的人走了,追踪者通過前台給自己訂了張晚上離開卡塔爾的機票,是卡塔爾航空公司的,然後通過英國航空公司在倫敦轉機去華盛頓。 第二天早上,他結清房費,拿著自己的那個箱子走出酒店。車已經在那兒了。通常都是沒有什麼特色的車。不過因為有CD播放器,所以不能進酒店,不然裡面的人會被吵到。 開車的是一名中年美國白人,灰色的頭髮——是大使館的一名資深服務人員。他在這個城市裡開車開了太久,對它瞭如指掌。有個年輕人和他在一起,他是美國國務院的一名初級工作人員,曾經回國進修過一門語言課程。他選了普什圖語作為自己的專業,並掌握了這門語言。追踪者爬進車的後部,說了個地址。他們從塞雷納的斜坡上駛下,三軍情報局的“尾巴”也在他們後面從坡上開下來。 他們把車停在中校阿里·沙房子所在街道的末端,一直等著,直到所有的男性都上路離開,去清真寺做週五的禮拜。然後他們才按追踪者的指令,開車停在中校的門口。 又是沙夫人來開的門。她顯得有些緊張,解釋說她的丈夫不在,大約一小時內回來,也許更長些。她說的普什圖語。大使館的人回答說,中校命令他們等他。她不太確定,因為她丈夫沒有給他這樣的指示。不過她還是讓他們進了屋,帶他們來到起居室。她在邊上徘徊著,有些局促。她既不坐下來,也不離開。追踪者衝著自己對面的扶手椅向她示意。 “請坐,沙夫人。再看到我不用擔心。我來是為昨天的事道歉的。我並沒想讓您的丈夫感覺不舒服。我帶了點小禮物來表達我的歉意。” 他拿了瓶黑方放在咖啡桌上。這是按照要求,車裡事先準備的。翻譯把追踪者的話譯給她聽,她露出一絲緊張的微笑,坐了下來。 “我沒想到在他們父子之間存有嫌隙。”追踪者說道,“真是個悲劇。我聽人說,你們的孩子,是佐勒菲卡爾吧,說他非常聰明,英語說得和烏爾都語、普什圖語一樣好——他肯定是跟你們學的。” 她點點頭,又熱淚盈眶了。 “告訴我,你們難道沒在哪兒給佐勒菲卡爾拍過照片嗎?小的時候呢?” 大顆的淚珠從兩隻眼睛裡,順著臉頰分別滾落下來。孩子的母親是不會忘記曾經在自己腿上的那個漂亮的小男孩的。她慢慢地點點頭。 “我可以看看嗎……可以嗎?” 她站起身,離開了房間。她沒有聽她丈夫的話,留了張她失落已久的孩子的照片。她把它藏在某個秘密的地方。她回來的時候,拿著一張皮革邊框的照片。 這是一張畢業照。相框裡有兩個十幾歲的孩子,衝著鏡頭,很高興地咧著嘴笑。這張照片是在他皈依聖戰之前照的。無憂無慮的學校生活的結束,一卷中學畢業證書,以及沒有任何麻煩的友誼。不用問他的孩子是哪個了。左邊的那個有著明亮的琥珀色眼睛。追踪者把照片遞還給她。 “喬,”他平靜地說道,“打電話叫我們的司機過來敲門。” “但他應該等在外面的。” “按我說的做。” 他的部下打了電話。沙夫人一個字也聽不懂。過了一會兒,前門響起敲門聲,很響。沙夫人嚇了一跳。不會是她的丈夫。太早了,而且他會直接進來,也不會有別的賓客拜訪。她站起身,無助地四下看著,拉開牆邊書櫥的一個抽屜,把照片放了進去。敲門聲又響了起來。她離開了房間。 追踪者兩步就跨過了屋子。他取出照片,用自己的iPhone手機拍了兩張照片。沙夫人領著茫然不解的司機回來的時候,她的年紀大一些的客人已經坐回了自己的椅子,年輕一點的站在他的身邊,有些不知所措。追踪者站起身,溫和地微笑著。 “啊,到了該走的時間了,我想。我還得趕航班。非常抱歉沒能等到您的丈夫。請代我向他轉達我最誠摯的祝福和歉意。抱歉讓他不愉快了。” 這句話被整個翻譯給她聽了。他們走出中校的家。他們走後,沙夫人拿回她的寶貝照片,放回了她的秘密位置。 在去機場的車裡,追踪者把照片放大,久久地凝視著。追踪者不是一個殘酷的人,並不願意欺騙這個曾經美麗的綠眼睛女人。他陷入沉思,該怎麼告訴一位母親,自己正要去追捕他的兒子,然後還因為他已經變成一個魔鬼而殺掉他?她還在為他失落的寶貝哭泣呢。 二十小時後,他抵達了華盛頓的杜勒斯機場。
追踪者趴在森特維爾的小房子閣樓上僅有的一點狹小空間裡,注視著屏幕。旁邊的是愛麗兒,坐在他的鍵盤前,就像鋼琴演奏家坐在自己的三角大鋼琴前面一樣。通過技術行動支援局所贈予的設備,他完全控制了局面,整個世界都是他的了。 他的手指在鍵盤上跳躍,隨著屏幕上的圖像瞬息來去,他解釋著自己都做了些什麼。 “洞穴巨人的網絡流量來自這裡。”他說道。 這些圖像都來自谷歌地球。不過他通過某種方法把它們的效果提升了。就像那個空中冒險家菲利克斯·鮑姆加特納躍向地球一樣,最初屏幕上是阿拉伯半島和非洲之角,隨著鏡頭向下推進,看的人似乎從天而降向下俯衝,畫面從耳旁呼嘯而過,這種瘋狂的俯衝最終停了下來,追踪者看到了一個屋頂:灰白色、方形。看著似乎是一個庭院,有一扇門,院子裡停著兩輛廂式車。 “傳教士不像你可能想的那樣在也門,他在索馬里。這是基斯馬尤,在這個國家南端的海岸線上。”愛麗兒說道。 追踪者凝視著,非常著迷。他們都錯了——中情局、技術行動支援局、反恐主義中心——他們都以為獵物是從巴基斯坦移居也門的。他可能曾經是在那兒,但又轉移了,去尋找自己的新庇護;不是阿拉伯半島的“基地”組織,而是控制著非洲之角的另外一個狂熱組織,之前叫作“伊斯蘭青年軍”。在世界上最為瘋狂的國家環伺之下,他們牢牢控制著索馬里南部的半壁江山。 需要做很多調研。就他目前所知,自從“黑鷹墜落”事件後,除了還有點像徵意義的首都摩加迪沙周圍重兵把守的飛地,整個索馬里事實上已經不被允許進入了。在那次“黑鷹事件”中,美國的十八名遊騎兵被屠殺,這成為美國軍事記憶中的死亡印戳。 如果說索馬里還有什麼名聲的話,那就是它的海盜數十年來一直在海岸線上劫持過往船隻,就船隻、貨物和船員索取數百萬美元的贖金。不過海盜都在北面,在邦特蘭。在那些極度荒蕪和偏僻的地方,只有宗教氏族和部落存在。維多利亞時代的探險家理查德·伯頓爵士曾經稱他們為世界上最野蠻的人。 基斯馬尤在最南部,肯尼亞邊界以北兩百英里。在殖民地時代,它曾是繁榮的意大利商貿中心,現在到處是貧民窟,被聖戰狂熱分子控制著。他們比其他任何伊斯蘭教眾都更極端。 “你知道那個建築是什麼嗎?”他問愛麗兒。 “不知道,一個倉庫吧,一個很大的藏身之處。我不知道。不過洞穴巨人在那裡管理粉絲群。他的計算機定位在那裡。” “他現在知道你了嗎?” 年輕人安靜地微笑著。 “哦,沒有。他從沒有發現過我。他還在運行他的粉絲群。如果他知道我在看著他的話,他會關閉的。” 追踪者退出樓上的複式結構,下樓梯去底下的時候讓身體舒展一下。他會把所有情況轉呈技術行動支援局。幾天之內,他會調一架無人機,圍著那個藏匿點悄悄地盤旋,不讓洞穴巨人發現。監聽、監視任何網絡數據,感應人體熱源移動,給所有來這里或是從這裡離開的人和物拍照。無人機會將所有的一切實時傳送回內華達州的克里奇基地,或是佛羅里達州的坦帕基地,然後再轉給技術行動支援局。同時,他還有很多從伊斯蘭堡帶回的情況要處理。
追踪者凝視著他從阿里·沙夫人珍藏的照片盜拍來的相片,一直看了好多個小時。他讓實驗室提升相片的質量,直到相片達到高清的程度。他看著兩張微笑的面孔,想著他們現在在哪裡。右邊的人和這件事沒有關係,他一直研究的是那個有著琥珀色眼睛的男孩。就像二次世界大戰中的蒙哥馬利將軍,審視德國的“沙漠之狐”隆美爾的面孔,試圖猜想他的下一步會怎樣。 照片中的男孩只有十七歲。這是在他皈依極端聖戰主義之前,也是在“9·11事件”之前,是在他參加“基地”組織之前,是在他離開家、去和虔誠軍的殺手們一起生活之前,是在他參加三一三旅和哈卡尼組織之前。 這些經歷、仇恨、殺戮、在山區部落的艱苦生活——所有這些都會讓這個男孩的笑臉留下滄桑的印記。 追踪者把傳教士現在的一張清晰照片發給了一個專業機構,儘管照片中他戴著面罩——以及從伊斯蘭堡偷拍來的照片的左半邊。聯邦調查局在西弗吉尼亞州克拉克斯堡有一個機構,叫刑事司法信息服務部,它有一個實驗室,專門從事相貌老化模擬。 他請他們給傳教士模擬一張臉——一張當下的面孔。然後,他去找格雷·福克斯。 技術行動支援局局長讚賞地查看著所有的證據。他們最終拿到了名字,很快還會有面貌特徵。他們知道他在哪個國家,甚至也許會知道他在哪個城市。 “你覺得他住在那兒嗎,在基斯馬尤的一個倉庫?”他問道。 “我覺得可能不是這樣。他對飄忽不定有偏好。我的話,會賭他住在別的地方,在單獨一間屋子裡,用攝像頭錄製他的佈道。背後是個床單那麼大的幕布,上面寫著一般的經文,就像我們從屏幕上看到的那樣。然後,他讓他的助手——我們現在叫他洞穴巨人——把佈道拿走,從基斯馬尤傳送出去。目前為止,他沒有掉進任何陷阱,不過快了。” “那下一步怎麼辦?” “我需要一個無人機在那個倉庫上空設置一個固定站點,進行實時監控。除此以外還有件事,我還要求進行一次低空飛行任務,對那座建築實施側向航拍,看看是否有什麼公司的名字在上面。我覺得這很可能是浪費時間,但我必須弄清楚那座房子是誰的。” 格雷·福克斯從遠處盯著那張圖,已經很清晰了。不過軍事技術可以做到從五萬英尺高空數清屋頂有幾個鉚釘。 “我去找那些弄無人機的傢伙。他們向南至肯尼亞、西至埃塞俄比亞、北至吉布提的區域都發射過無人機。中央情報局在摩加迪沙的飛地內部還有一個非常隱蔽的單位。你會拿到你要的照片的。這傢伙似乎非常希望掩蓋自己的相貌。可現在你有了他的相貌和名字,你要一拳打掉他的面具嗎?” “現在不。我有另外一個想法。” “你決定吧,追踪者。去幹吧。” “最後一件事。我希望得到聯合特種作戰司令部的支持,這會很有幫助。中央情報局或是其他什麼人在南索馬里有沒有潛伏的秘密特工?”
一周之後,發生了四件事。追踪者整天把自己泡在索馬里的悲慘故事裡。索馬里曾經包括三部分。最北部的法屬索馬里蘭,現在叫吉布提。法國在那裡的影響仍然很大,外國常駐軍隊的營地,以及巨大的美軍基地的大筆租金對索馬里經濟至關重要。之前的英屬索馬里蘭也在北部,就是現在的索馬里蘭,安定、和平,甚至民主;不過很奇怪的,沒有被承認為一個國家。 中間部分是以前的意屬索馬里蘭,二次世界大戰後被收回,交由英國管理了一段時間後獲得獨立。經過幾年獨裁統治,這個曾經繁榮、優雅的殖民地陷入內戰,再不是曾經那個意大利富人喜愛的度假勝地了。氏族混戰、部落混戰、軍閥混戰,人人都想成為最高的統治者。最終,摩加迪沙和基斯馬尤成為一片瓦礫。外面的世界完全放棄了這裡。 從前的惡名聲又回來了——北部一貧如洗的漁民又去做了海盜,南部的成了伊斯蘭極端分子。崛起的伊斯蘭青年軍並不是某個流派的分支,而是“基地”組織的同盟,它控制了整個索馬里南部。摩加迪沙只是一個脆弱的形式上的首都,腐敗政府靠援助維持,影響僅限於由聯合軍隊守衛的飛地。肯尼亞、埃塞俄比亞、烏干達和布隆迪的軍隊駐守在它的邊界上。 在槍砲形成的防線裡面,外國資本流入各種援助項目。各色各樣的間諜扮成不同的樣子活躍其間。 追踪者雙手抱著頭,在自己辦公室的等離子顯示器上讀著這些材料,研究著那些圖片。與此同時,一架RQ-4型全球鷹無人偵察機在基斯馬尤上空設置了站點。由於任務不需要,機上沒有裝備武器系統,但具備高空和滯空時間長的特點。 這架無人機發自附近的肯尼亞某地。一群美國大兵和技師就像是在外景地的電影攝製組。赤道地區熱得發昏,他們住在裝有空調的房間裡,完全靠空中補給維持。他們有四架全球鷹無人機,其中兩架正在執行任務。 在新的指令到達之前,其中一架已經升空,任務是監視肯尼亞和索馬里兩國邊界和沿岸水域可能的襲擊和海盜劫持。新命令是在基斯馬尤從前一處商業區上空盤旋,監視一座建築物。由於全球鷹需要進行輪值,這就意味著四架飛機現在全部有活干了。 全球鷹的滯空時長性能卓越,有三十五個小時。在基地附近執勤的話,可以在目標上空盤旋三十個小時。一天之內,它能從六萬英尺高空,掃描四萬平方英里的區域。這個高度幾乎是普通客機的兩倍。或者,它也可以縮小它的掃描範圍至四平方英里,然後放大提供高清照片。 基斯馬尤上方的全球鷹無人機裝備有合成孔徑雷達、光電和紅外傳感系統,能夠在晝夜、晴朗或是多雲天候下執行任務。它能“聽”到在它下方那些極細微的電流傳輸,還能“嗅”出像人這樣四處移動時的熱源改變。所有的情報匯集起來,在一個納秒內,就能直接發送至內華達。 第二件事是:照片從克拉克斯堡返還。那裡的技術人員注意到,電視畫面上那個戴面具的形象,面具的結構比面具下面的臉顯得要大一些。他們就此推論,那下面可能是一捧黑色的鬍子。所以他們發了兩張可能的照片,一張是有鬍子的,一張是沒鬍子的。 他們在人像的前額和眼部周圍加上了皺紋,新的臉譜明顯年紀更大。嘴部和下巴顯示出人物殘酷的個性,看起來就很難對付。男孩的溫和與快樂都不復存在了。 追踪者剛剛才研究完這些新照片,愛麗兒就發來一條短信。 “那所房子裡似乎有了第二台計算機,”他說道,“但它沒有發送佈道,我覺得是洞穴巨人在用它。不過不管他是誰,他回复'謝謝'確認收到了郵件。沒有跡象證明是洞穴巨人。不過肯定有別的人通過郵件和那座房子聯繫。” 格雷·福克斯回來了。全都沒有。沒有人在伊斯蘭青年軍的地盤有秘密特工。 “這條消息似乎是說:如果你想下地獄,那就自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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