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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失憶症患者逍遙記

我和妻子像平時一樣告別,她放下第二杯茶後送我到門口。她把我的皮棉領豎了起來(一般只有妻子對丈夫才這樣做),並告訴我不要感冒。接著是她告別的吻——帶有新鮮熙春茶香味的吻(她喜歡隨意地朝茶裡加各種香料)。然後,我關上了門,我聽到她穿著拖鞋啪嗒啪嗒地走回去喝她的剩茶。 早上我與往常一樣離開家。我離開家時沒有想到,也沒預感到以後會發生的事。我的病是突然到來的。 這幾個月裡,我幾乎是夜以繼日地忙於一件鐵路大案,幾天前才贏了官司。事實上,好些年來我潛心法律工作幾乎就沒有好好休息過。好心的沃爾尼大夫勸過我一兩次。他既是我的朋友又是我的醫生。 “貝爾福德,你如果不歇口氣,”他說,“你會說垮就垮了的,不是神經便是大腦要受不了。你說說看,有哪個星期你沒見到報紙上登載著患失憶症的事?沒見到有人走失,把自己的姓名、身份、往事完全忘光?這還不都是由於腦子過度疲勞或者心事太重造成的?”

“我看這些事情實際上都是報社的記者自己杜撰出來的。”我答道。 沃爾尼大夫搖搖頭。 “這種病的確有。”他說,“你需要換換環境,或者是休息一段時間。法庭、事務所、家,你總離不開這三個地方。要說你還有什麼消遣,那就是看法律書。你不聽勸告,會後悔莫及的。” 我辯解說:“每個星期四晚上,我太太跟我玩紙牌。每個星期天晚上,她給我念她媽媽這週來的一封信。要說看法律書不能算消遣,至今還沒誰立下這條規矩呢!” 那天早上,我邊走邊回想沃爾尼大夫的話。我的心情與平日一模一樣,或許還要好。 我醒來時發現自己原來躺在了普通客車上的狹小座位上,已睡了很久,肌肉痙攣,動彈不得。我把頭斜靠在座位上,盡力去想。過了一會,我想,“我必須有個名字。”我找遍口袋,沒有卡,沒有信,沒有一張紙或其他的任何字母組合。但是我發現在我的大衣口袋裡有近3000美元大面額賬單。 “我一定是某一個人。”我喃喃自語,又開始考慮。

車廂里人很多,大家都沒分彼此,而且心情很好,所以我想一定是所有人原來就有過往來。有一個人跟我點頭,打招呼,坐到我旁邊的空位上,打開張報紙。這人個子高大,戴副眼鏡,身上散發著肉桂與蘆薈味。看過報紙後他與我攀談起近來發生的事,這也是旅途中常見的現象。我發現自己還行,談起這類事還能應付自如,至少是還記得這類事情。後來坐在我旁邊的人說: “你肯定跟我們是一道的。這時候西部有大批的人來。幸好原來的集會都在紐約。我還從來沒到過東部。我叫阿·皮·博爾德,在密蘇里州希科里格羅夫的博爾德父子公司。” 人在遇到需要緊急應付的事情時,儘管無精神準備,也能應對。現在,我的生命得重新開始,再進行一次洗禮。而且我既是新生兒,又是牧師、父母。我腦子遲鈍,但感覺倒敏銳,救了我一把。坐在旁邊那一位的渾身藥味使我受到了啟發,再一看他的報紙,見上面登了條醒目的廣告,更是打定了主意。

我信口說道:“我名叫愛德華·平克默。是開藥房的,家在堪薩斯州科納波里斯。” “我早知道你是藥劑師。”同座親切地說,“我看到你右手的食指有老繭,是藥杵磨出來的。不用說,你也是我們行業全國代表大會的代表。” “這些人都是醫藥界同人嗎?”我不禁問道。 “全都是。這趟車從西部來。而且這些人是老派藥劑師,不同於那些賣專利藥片藥粉的。他們賣藥叫顧客往機器孔裡投幣,不用配方櫃。我們自己過濾藥、滾藥丸,春天的時候還經營一點兒花種,也賣糖果和鞋。告訴你吧,平克默,這次代表會上我要提出一個建議,他們稀罕的就是新主意。你知道櫃檯上瓶裝的吐酒石和洛瑟爾鹽,一種有毒,一種對人體無害。它們的標籤一個是Ant.et.Pot.Tart,另一個是Sod.et.Pot.Tart.,很容易混淆。大多數藥房怎麼擺呢?辦法是盡量隔開些,不放在一個貨架上。這就不對頭。依我看,應該並排擺,這一來每次你拿藥時都得把一個與另一個比較,避免出差錯。你理解了嗎?”

“我看這建議好。”我說。 “那就行!等開會時我提出來,你就表示支持。那些東部的老行家自以為市場上只有他們行,這一來他們就會傻了眼。” 我熱心起來,說:“要是我還起得了什麼作用,那兩個瓶裡裝的——呃——” “吐酒石和洛瑟爾鹽。” “從此以後得併排放在一起。”我毫不遲疑地說。 博爾德先生說:“還有一件事。做藥丸時的賦形劑你是用氧化鎂碳酸鹽呢,還是用粉末狀的甘草根呢?” “那——嗯——用氧化鎂。”我答道。氧化鎂比其他的詞容易說。 博爾德先生用眼鏡後面的那雙眼睛懷疑地看著我。 過了沒多久,他把報紙遞過來,指著一篇報導說:“又是一例假失憶症。這類事情我不相信。我看十有八九是騙人的。有些傢伙對什麼都膩了,想輕鬆輕鬆,就偷偷溜出去。等你找到他,他就裝出失去了記憶,自己的名字忘了,甚至連老婆孩子也不認識了。失憶症!狗屁!怎麼在家裡時他們就忘不了呢?”

我接過報紙,只見在一個十分醒目的標題下面,登著一篇報導: 看過這篇報導後,我說:“博爾德先生,你似乎疑心太重了些。我覺得這件事情是真的。這個人事業順利,婚姻美滿,又受人敬重,為什麼會把一切都拋開不要呢?我知道確有這種喪失記憶力的事,有些人的確把名字忘了,自己的往事忘了,連家也忘了。” “哼,沒那麼回事!”博爾德先生說,“他們是想快活快活。現在有知識的人太多。大家知道了失憶症,就以此為藉口。女人也老練得很。等到事情過去了,她們會一本正經盯著你說:'他把我也弄糊塗了。'” 就這樣博爾德和我聊著天,打發著時間,但他的高見與哲理於我並無甚麼益處。 夜晚十點左右我們到了紐約。我乘馬車到了一家旅店,登記的名字是愛德華·平克默。寫下這名字時,我感到一陣從未有過的痛快淋漓之感,一種如釋重負的輕鬆,一種初獲自由的喜悅。我剛降生到人世,原來套在手上和腳上的枷鎖已經解脫,且不論這些枷鎖是什麼。我像初生的嬰兒,站在條坦蕩的道路的起點,而我走上這條路時已經有了人生的知識與閱歷。

我記得旅社的服務員足足看了我五秒鐘。我沒有帶行李。 “來開醫藥界大會,”我說,“行李箱沒有及時到。”我拿出了一疊鈔票。 “喲,西部來的代表在本店住的很多。”他說,露出顆大金牙,搖鈴叫來一名當差。 為了裝得像模像樣,我說道: “我們西部代表準備採取一個重要行動,向大會提出建議,將吐酒石和洛瑟爾鹽在貨櫃上擺在一起。” “男客人住三一四房間。”服務員說。我被領進了我的房間。 第二天,我買了一個箱子和一些衣服,用愛德華·平克默的名字開始了新的人生。我懶得絞盡腦汁去解開過去的難題。 這座臨海的大都會請我喝的是香醇的美酒,我痛痛快快飲了下去。只有能適應曼哈頓生活的人才能在曼哈頓生活。你如果不做這座城市的客人,就會在這座城市完蛋。

接下來的幾天,我的生活可謂是多姿多彩。我這位愛德華·平克默雖然誕生不久,卻走進了一個光怪陸離、無拘無束的極樂世界,享受到不尋常的快活。 有時候,我也會感到內心有些不安,會走進擺著棕櫚樹的餐館吃飯。來這裡的人都出身高貴,很有教養,他們舉止端莊、談吐文雅。然而出來以後我又會乘船在水上游,船上載滿亂七八糟的人、他們吵吵嚷嚷,穿得妖艷,縱慾無度,坐了船是去海灘上胡亂快活的。百老匯是每日必至的地方,這裡闊氣、燈火輝煌、變化多端,叫你捉摸不定、叫人稱心。我離不開百老匯,就像有的人離不開鴉片一樣。 一天下午,我進入旅店後,一個長著大鼻子和黑八字鬍鬚的大個子在走廊裡擋住了我的去路。我想繞開他,卻不料他親熱地先招呼起我來。

“你好,貝爾福德!”他大聲說,“奇怪,你怎麼會來紐約?原來你不是說什麼也不肯離開你那書房嗎?你帶了太太來呢,還是一個人來辦事的?” “先生,你錯了,”我甩開他的手,冷淡地說,“我姓平克默。你搞錯了。” 那人讓開路,驚得目瞪口呆。我走到服務台時,聽到他叫來一個勤雜工,向他要來一張空白電報單。 我對服務員說:“我現在結賬,把我的行李半小時內叫人提下樓來。這裡有騙子,我很生氣,不願意再住。” 當天下午我搬進另一家旅店,在五馬路,是家幽靜的老式旅店。在離百老匯不遠處有家餐館,你可以在露天進餐,餐館裡種著許多陰涼的熱帶植物。這兒幽靜、豪華、服務周到,是理想的進餐和休息的地方。一天下午,我朝一張擺在羊齒植物叢中的餐桌走去時,有人扯住了我的衣袖。

“貝爾福德先生!”一個優美動聽的嗓音說。 我忙掉轉頭,只見一個女人獨自坐在一張桌子旁邊,三十歲左右,兩隻眼睛分外美麗動人,她直愣愣地望著我,好像我曾是她親密的朋友。 “你從我身邊過也不招呼一聲,”她用責備的口吻說,“我不相信你就沒認出我來。我們分別十五年了,就不能握握手嗎?” 我馬上與她握手,隔著桌子坐在她對面。 “你當真認識我嗎?”我問道。 “談不上什麼當真。”她笑著回答。 我有些迫不及待地說:“如果我對你說,我是堪薩斯州科納波里斯人,名叫愛德華·平克默,你會怎樣想呢?” “我會怎樣想呢?”她學著我的口氣說,看眼神她內心在暗自發笑,“那還用說!自然會想你為什麼沒把你那位貝爾福德太太帶到紐約來。你要是帶來了該多好,我很想見見瑪麗安。”她把聲音放低了些又說,“埃爾溫,你沒有什麼改變。”

我感到她那雙漂亮的眼睛直盯著我,還仔細觀察著我的臉。 “不對,你變了,”她又說道,輕柔的聲音裡又略含著激奮,“我現在看出來了。你並沒有忘記。你哪年哪月哪日哪時都不會忘。我早對你說過,你永遠不會忘的。” 我發急了,想在酒杯裡找救命草。 我被她那雙眼睛盯得不大自在了,於是說:“非常抱歉。但麻煩就出在這裡,我已經忘了,把一切都忘得精光。” 她根本不在乎我矢口否認。她似乎在我臉上看出了什麼名堂,開心地笑著。 “我常聽人說起你,”她又道,“你是西部很有名氣的大律師。住在多佛,對嗎?要不就是洛杉磯。瑪麗安嫁給了你一定覺得很有福氣。我猜你也知道,在你結婚半年後,我也結婚了。你也許看了報紙,僅僅鮮花就花了兩千美元。” 她說的事在十五年前,而十五年是很漫長的時間。 我有些膽怯地問道:“現在向你道賀是不是為時太晚了呢?” “只要你有勇氣,還為時不晚。”她無所顧忌地答道,這樣一來我反而開不了口了,只是用拇指的指甲刮著桌布。 “有件事你得告訴我,”她說著把頭向我靠了過來,神情顯得有些急切,“是一件多年來我一直想知道的事。當然,是出於女性的好奇心。自從那個晚上以後,你有沒有勇氣再碰一碰、聞一聞,或者看一看白玫瑰,那些掛著雨滴或露珠的白玫瑰?” 我抿了一口酒。 “你再說也無濟於事,這些事情我都回憶不起來了,”我嘆了口氣說道,“我的記憶已完全喪失。不用說我有多惋惜。” 這位夫人把雙臂擱到桌子上,她的眼神再次對我的話表示蔑視,並且沿著它們自己的路線直通我的靈魂。她用一種奇怪的聲音笑著,臉上是一種幸福、滿足和神秘的神情。我盡力避開不去看她。 “你說謊,埃爾溫,”她得意揚揚地說,“哼,我知道你在說謊!” 我呆呆地看著這些蕨類植物。 “我叫愛德華·平克默,”我說,“我是來參加醫藥業全國代表大會的,準備提出一個建議,把吐酒石瓶與洛瑟爾鹽瓶擺的位置變動一下,對這種事情你是不會有多大興趣的。” 一輛耀目的馬車停到門口。那女人站起身。我拉起她的手,鞠了一躬。 “非常抱歉,我失去了記憶,”我對她說,“我也可以解釋,但是只怕你不會明白。你不相信我姓平克默,但說真的,我也完全想不起什麼——什麼玫瑰之類的事。” “再見,貝爾福德先生。”說著她現出一絲又甜又苦的笑容,坐進了馬車。 這天夜晚我去了劇院。回到旅社後,一個穿黑色衣服的人奇蹟般地出現在我身邊。他總是愛用一條絲手帕揩食指的指甲。 “平克默先生,我想找您談談,不知您肯不肯賞光?這兒有房間。”他一邊說一邊直忙著揩指甲。 “請吧。”我答道。 他把我領進一個小房間,裡面有一男一女,那女的長得絕美,但臉上罩著一層愁雲。她的身材、膚色、臉龐在我看來都無可挑剔,身上穿著出門遠行時的衣服,眼睛緊盯著我,顯得憂心如焚,手按住胸口直發抖。我猜她本來想起身撲過來,但那男的斷然一揮手製止了她。然後,他向我走過來。這人四十歲,兩鬢斑白,看長相他像是那種很有主見和心計的人。 “貝爾福德,”他熱情地對我說,“我總算又見著你了。我們有把握,知道沒問題。我早勸過你,叫你別太累。現在你跟我們回去,你很快就會恢復正常了。” 我冷冷地一笑。 “老有人叫我'貝爾福德',我都已經習以為常了。再叫下去我要聽膩了。我叫愛德華·平克默,從來就沒有見過你,你相不相信,就只好悉聽尊便了。” 還沒等那個男的答話,那女的就哇的一聲哭了起來,掙脫他的手,喊了聲“埃爾溫”便撲到我身上,緊緊摟著我。 “埃爾溫!”她又喊了一聲,“別叫我傷透了心。我是你妻子。叫我一聲,叫我一聲吧。你變成這個樣比死了都讓我看著難受。” 我很有禮貌然而毫不猶豫地掙脫了她的身體。 “太太,對不起,我看你是認錯人了。”我一本正經地說,接著我想到一件事,忍不住一笑,又說道,“可惜這位貝爾福德和我不像一瓶吐酒石,一瓶洛瑟爾鹽,為了區分清楚,得在貨架上並排擺。你們如果要懂得這個比喻,得隨時注意醫藥業全國代表大會的進程。” 那女人轉過身,抓著那男子的胳膊。 “怎麼回事,沃爾尼大夫?你說,這是怎麼回事?”她著急地問。 那位男子把女的領到房門口。 我聽見他說:“你在自己房裡先等等,我留下與他談談。難道他腦子不行了?我想不會,只是出現部分故障。我相信他會好的。你先去你自己的房間,讓我來跟他談。” 女人走了出去。穿黑衣服的人也走了出去,還是在聚精會神地擦指甲。我猜他其實是在走廊裡等著。 “平克默先生,我想再跟你談談。”留在房間的那人說。 我答道:“那行,想談就談吧。對不起,我不客氣了,我有些累。”我往靠床的一張榻上一躺,點著根煙。他拿了張靠椅坐到我旁邊。 “我們別拐著彎談,你不是姓平克默。”他用溫和的口氣說。 “這事我跟你一樣明白,”我冷冰冰地說,“可是人總得有名有姓。老實說吧,並非我特別喜愛平克默這個姓。只是倉促之間給自己取一個名,也難得想周全。就是叫一個別的名字又怎麼樣呢?我看,平克默這個姓我想得還是很不錯。” 那人嚴肅地說:“你的名字是埃爾溫·西·貝爾福德。你是多佛一流的律師。由於得了失憶症,你已經把你是什麼人忘了。疾病產生的原因是你操勞過度,也許是生活單調乏味,沒有消遣娛樂。剛從房裡出去的那一位是你的太太。” 我想了一會兒說:“我覺得她是一位漂亮的女人,我特別欣賞她那一頭的金發。” “這樣的妻子很難得。兩個多星期前你失踪了,她幾乎一直沒合過眼。一位名叫伊西多·紐曼的人從多佛到紐約,發來了電報,我們才知道了你的下落。他說他在這裡的一家旅店遇上了你,可你說不認識他。” “我似乎記得有這回事,”我說,“如果沒記錯的話,那人是叫我'貝爾福德'。現在請問你的尊姓大名。” “我叫羅伯特·沃爾尼,也就是沃爾尼大夫。我與你有二十年的深交,給你當醫生也有十五年了。一接到電報,我跟你太太就來找你。埃爾溫,你老弟可得好好想想!” 我眉頭一皺,問道:“想想有什麼用?你不是說你是醫生嗎?失憶症能不能治?人要是失去了記憶,得慢慢恢復,還是會很快就好?” “有的人需要經過一個過程,而且恢復不全。有的人得的快,好的也快。” “你願不願意治療我的病呢,沃爾尼大夫?”我問道。 他回答:“老朋友,我願竭盡全力,運用一切醫學上已有的辦法為你治療。” “好極了,”我說,“那你就給我治吧。從今以後請嚴守機密——醫生的機密。” “那自然。”沃爾尼大夫說。 我從榻上站了起來。不知是誰在房子當中的桌子上放了一束白玫瑰,是一束剛灑過水、散發著芳香的白玫瑰。我把它遠遠地扔到窗外,然後又躺在榻上。 我說:“博比,最好是讓我一下子就痊癒。說實在的,我也覺得膩歪了。你現在去把瑪麗安帶進來吧。可是,唉,大夫——”我嘆了口氣說,接著飛起一腳踢到他小腿上,“好厲害的老伙計,我算是過了一回神仙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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