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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覓寶記

世上有各種各樣的傻瓜。現在,大家能不能安靜下來,等叫到誰的時候,誰再去對號入座? 我當過各種各樣的傻瓜,可有一種除外。我揮霍掉了祖傳的家產,妄想結婚。我打撲克賭錢,玩草地網球,做投機買賣——我的錢就這樣子被我花了個精光。但是,有一種頭戴繫鈴帽的角色,也就是埋藏財寶的探求者的角色,我還沒有扮演過。只有很少的人能染上這一令人愉快的狂熱病。在所有追隨著邁達斯國王的腳跡、願意去尋求財寶的人們中,沒有誰能像我一樣,在尋找中得到了那麼珍貴的、意想不到的收穫。 不過,我還是要扯幾句題外話——拙劣的作者往往是這樣——我也是一個多情的傻瓜。在我第一次見到梅·瑪莎·曼格姆後,我就屬於她了。瑪莎年方十八,膚色像新鋼琴的象牙琴鍵那麼白皙,容顏秀麗,她端莊、淑雅,又有淒婉的魅力,像是一個純潔的天使被貶下人間,注定要在得克薩斯草原的一個小鎮裡過沉悶的生活。以她的氣質和容貌,她完全可以輕易摘下比利時或者是任何花哨國王皇冠上的紅寶石,就像摘木莓一樣簡單。不過,她自己並不知道,我也沒有告訴過她。

你知道,我想贏得併擁有梅·瑪莎·曼格姆。我想與她長相廝守,想讓她每天把我的拖鞋和煙斗都藏在我晚上找不到的地方。 梅·瑪莎的父親是個留著鬍子、戴著眼鏡的人,他的整個臉龐都幾乎掩在了他的鬍子和眼鏡裡面。他活著就是為了昆蟲,為了蝴蝶,為了在天上嗡嗡飛舞的,為了地上爬的以及鑽進你脖子裡的或是落在黃油上的蟲子。他是位昆蟲學家,或者是與此相類似的什麼家。他這輩子都是在外面用紗網捕捉甲蟲科的飛蟲,然後用大頭針把它們釘起來,再給它們起出名字。 瑪莎的家中只有她和她的父親。父親對女兒讚揚備至,說她是人類僅存的精美樣本,因為女兒要管他的吃喝,幫他把衣服穿對了,替他把保存標本的玻璃瓶裡填滿酒精。人們都說,科學家們是最心不在焉的。

除我之外,還有一個人看上了梅·瑪莎·曼格姆。他就是古德羅·班克斯,一個剛從大學畢業回到家裡來的年輕人。凡是書本上有的知識,他幾乎都具備了——拉丁文、希臘文、哲學,尤其是高等數學和高級邏輯學。 如果不是因為他總是在人前誇耀他的學問,我本來是會很喜歡他的。但是即便是這樣,你們也可以認為,我和他是好朋友。 我們倆一有空就湊在一起,因為我們都想從對方的口裡撈到些稻草,打探出梅·瑪莎·曼格姆內心的動向——這一比喻也許並不恰當。古德羅·班克斯才不會犯這種錯誤呢!情敵之間往往是如此,彼此都有很強的戒備心理。 可以這麼說,古德羅能告訴你許多有關書本、風度禮儀、文化、划船、智慧和衣飾方面的知識。而我則可以給你的腦子裡灌輸進更多關於壘球、週五辯論會——這在我來說,就是文化了——和騎馬等方面的東西。

不過,不管是在我和古德羅的閒聊中間,還是在我們倆拜訪梅·瑪莎·曼格姆和她聊天的時候,古德羅·班克斯和我都看不出,她到底喜歡的是我們倆中間的哪一個。梅·瑪莎生性內斂,當她還躺在搖籃裡的時候,就知道讓人們去揣摩她的心事了。 就像我所說的,曼格姆老頭子是那種心不在焉的人。只是在過了好長的時間以後,他才於某一天發現——一定是一隻蝴蝶告訴了他——有兩個年輕人正在網走那個照顧著他生活安逸的年輕姑娘,他的女兒,或是法律上所稱的直系親屬。 我從不知道科學家們也能自如應對這樣的局面。曼格姆老頭子把我和古德羅分了類,把我們歸入脊椎動物中最低級的綱目,而且是用英文說的,中間只用了一句拉丁文Orgetorix,Rex Helvetii——我也只懂這麼一句拉丁文。他還說只要再在他家附近看到我們,就把我們兩個添加到他收集的標本中去。

古德羅和我躲了五天,沒有在他們家附近露面,想等著這老頭子的氣消下去點兒再說。可等到我們再去往她家的時候,梅·瑪莎·曼格姆和她的父親已經離開了。離開了!他們租住的房子已經上了鎖,他們僅有的財物也都搬走了。 古德羅和我誰也沒有從梅·瑪莎那裡聽到一句告別的話——在山楂樹上,她也沒有給我們系上一個迎風飄擺的紙條;她沒有在門柱上用粉筆劃上一個記號,也沒有在郵局留下一張明信片,給我們一些提示。 古德羅和我用了兩個月的時間,各自想盡了招數去尋找逃亡者的踪跡。我們動用了所有的關係,火車站的售票員、出租馬車行里的伙計、火車上的乘務員,還有我們鎮上的唯一的一個警察,結果也是毫無所獲。 那個時候,我們兩個可以說是成為了關係更好的朋友,同時又是更加相互戒備的情敵。每天下班後,我們都要在斯奈德酒館後面的房間裡聚會,玩骨牌、聊天。我們兩個都是話中有話,都想從對方口裡套出一些消息,看看對方最近有什麼新的發現沒有。情敵之間往往是如此。

現在,古德羅在表現他的學問的時候,總要對我嘲諷上幾句,說我是屬於這樣的一類人,只配讀讀“簡·瑞真可憐,她的小鳥死了,沒有什麼東西可玩了”之類的讀物。不過,我還是挺喜歡古德羅的,儘管我看不起他在大學裡學到的那些書本知識,而且人們都認為我是那種心地寬厚的人,所以我沒有跟他去生氣。我想知道他到底有沒有梅·瑪莎的消息,因此我耐著性子,繼續同他來往。 有天下午,我們在聊天的時候,他對我說: “埃德,就算是有一天你找到她了,你想想看,這對你又有什麼好處呢?曼格姆小姐是一個有頭腦的人。她受的教育也許不多,可是她所追求的注定要比你能給予她的那些東西更為高尚。在談話中間我發現,沒有誰似乎比她更懂得欣賞古代作家和詩人的作品,以及那些吸收並發展了古人之人生哲學的近代文人的魅力。所以,你難道不認為你尋找她,純粹是在浪費時間嗎?”

“在我看來,”我說,“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就是在得克薩斯草原上有一幢裡面有八間屋子的大房子,周圍橡樹蔥蘢,宅邸旁邊還有一泓池水。”我接著說,“在客廳裡,放著一架帶自動彈奏器的鋼琴,牧場上的柵欄裡養著三千頭牛,一輛四輪馬車和拴在柱子上的小馬隨時聽候著太太,也就是曼格姆小姐的使用。曼格姆小姐隨心所願地享受著牧場的財富。她與我相廝守,每天把我的拖鞋和煙斗藏到我晚上找不到的地方,幸福的家庭,”我說,“將會是這個樣子。你的那些課程啦,文人崇拜啦,哲學啦,連士麥拿地攤上賣的那種干癟了的無花果都不如。” “她是為更高尚的東西而生的。”古德羅·班克斯重複道。 “不管她是為什麼而生的,”我回答說,“眼下,我們誰也不知道她在哪裡。沒有你的學問的幫助,我也能盡快地找到她。”

“這副牌沒法玩了。”古德羅說著放下了手中的骨牌,我們喝起了啤酒。 不久,一個我認識的年輕人來到了城裡,給我帶來了一張折疊起來的藍顏色的紙。他說他爺爺剛剛去世。我忍住了悲痛,沒有讓眼淚掉出來,然後,他接著說他爺爺把這張紙小心翼翼地保存了二十年。他把這張紙作為他遺產的一部分,留給了他的家人。其他的財產還包括兩頭騾子,一塊不長莊稼的土地。 這張紙有年頭了,它上面所標的日期是一八六三年六月二十四日,是廢奴主義者反對分裂主義者時期所使用的那種紙張。上面記載著價值相當於三十萬美元的十馱金、銀幣的埋藏地點。老朗德爾——也就是孫子山姆的祖父——從一個曾參加過寶藏埋藏的西班牙傳教士(他很多年前,不,是很多年以後,死在了老朗德爾的家中)那裡得到了這一消息。老朗德爾根據傳教士的口述記載下了這件事情。

“為什麼你的父親沒有去挖出這筆寶藏呢?”我問小朗德爾。 “我父親在很早的時候,眼睛就瞎了。”他說。 “那麼,你自己為什麼不去尋找呢?”我問。 “哦,”他說,“我知道這件事情也只有十年。春天我要忙著犁地,然後要把野草從玉米地裡除掉。接下來,就該準備飼料,寒冷的冬天就會到了。年復一年,我都是這樣忙忙碌碌的。” 李·朗德爾的話在我聽來都很有道理,所以我決定立即跟他去一起尋找。 有關寶藏的方位,這張紙上說得非常簡明。馱著寶藏的騾隊從多洛雷斯縣的一個古老的西班牙傳教士基地出發。他們根據指南針所指的方向,朝正南行進,直到他們抵達了阿拉米托河。他們涉過河水,把寶藏埋在了兩座大山中間的一座馬鞍形的小山頂上。在寶藏埋葬的地方,壘起了一堆石頭。幾天以後,埋葬寶藏的人都被印第安人殺害了,只有那個西班牙傳教士沒有遇難。這個秘密沒有洩露出去。這在我看來,是個好的兆頭。

李·朗德爾建議我們添置一套野營裝備,僱上一個勘測員,測量出西班牙傳教士基地到藏寶地點的路線,然後等三十萬美元價值的金銀幣一到手,就去沃斯堡遊山玩水。但是,儘管我沒上過多少學,我倒是有一個能節省時間和開銷的好辦法。 我們去了州土地局,請他們根據老傳教基地到阿拉米托河一帶的全部的測量圖,給我們繪製了一份實用的簡圖。我在圖上對著南方,畫了一條通往河岸的直線,實用簡圖上表明了每條測量線路的長度和所處地區。憑藉這些材料,我們在河岸上找到一個點,把它同洛斯安尼莫斯五里格測量圖上的一個重要的已標明的地區連接起來——這片土地以前是西班牙國王菲利浦的授地。 這樣一來,我們就無須僱一個勘測員來測量出路線。這就省下了不少的費用和時間。

我和李·朗德爾套好一輛兩匹馬的大車,裝上了所有必需的物品,趕了一百四十九英里的路,到達了奇科。這是離我們所想要到達的目的地最近的一個城鎮。我們找了鎮上的一個代理勘測員。他幫我們找到了洛斯安尼莫斯測量圖上的地區,又按照我們實用簡圖上的要求,向西行進了五千七百二十瓦拉的路程,然後在所到達地點放置了一塊石頭。勘測員喝過了咖啡,吃過了鹹肉,就搭郵車回了奇科。 我確信我們一定能夠找到那三十萬美金。李·朗德爾的所得只佔寶藏的三分之一,因為尋找寶藏的所有費用都是我支付的。用我將要得到的二十萬美元,我知道只要梅·瑪莎·曼格姆還在這個地球上,我就能找到她。有了這筆錢,我能使曼格姆老頭的蝴蝶在鴿子窩裡扑騰。要是我能得到那筆寶藏該有多好! 我和李·朗德爾在那裡搭建起了帳篷。河的對岸有十多座小山,上面都長滿了茂密的松柏,可是沒有一座小山是馬鞍形的。這並不能叫我們灰心。地貌也是富於欺騙性的。馬鞍形就像美人一樣,只是出現在情人的眼中。 我跟李·朗德爾仔細查看了那些松柏覆蓋的小山,就像女人們找叮咬的跳蚤那麼細心。我們沿著河岸,在兩英里的範圍內,看過了每一個山坡、山頂、周緣和窪陷處,測過了它們的海拔、角度和坡度,整整忙活了四天,毫無所獲。末了,我們套好了那匹雜色馬跟那匹暗褐色的馬,把剩下的咖啡和鹹肉拉到了一百四十九英里之外的康卓鎮。 在回來的路上,李·朗德爾嚼了許多的煙草,我忙活著趕車,急著要回去。 在這樣空著手歸來後不久,我跟古德羅·班克斯又聚在斯奈德酒館的後屋裡,一起玩著骨牌,向對方刺探著消息。我告訴了古德羅我尋覓寶藏的事。 “如果我能找到這三十萬美金的財寶,”我跟他說,“我就可以走遍全世界,最終找到梅·瑪莎·曼格姆。” “她是為更高尚的東西而生的,”古德羅說,“我將依靠我自己的力量找到她。現在你來說說,你是如何去尋找那筆還未出土的寶藏的。” 我詳細地告訴了他尋覓的經過。我叫他看了製圖員繪製的實用地圖,上面各地間的距離標得清清楚楚。 在頗為老練地瀏覽了一下地圖後,他向後靠在了椅背上,衝著我發出了一陣大笑。在他這笑聲裡有嘲諷,有他強於別人的優越感,有飽學之士的自得和傲慢。 “哦,吉姆,我說你真是個傻瓜。”在他的笑聲終於止住的時候,他說。 “該你出牌了。”我忍住性子說,手中捏著兩邊都是六點的牌。 “二十。”古德羅說著用粉筆在桌子上畫了兩個叉。 “我怎麼傻了?”我問,“在世界上的許多地方,都曾經發現過埋藏的寶藏。” “因為,”他說,“在你計算你那條線路與河岸的相交點時,你沒有考慮到磁差。那裡的磁差應該是偏西九度。把你的鉛筆給我。” 古德羅在一個信封的背面急速地計算起來。 “從西班牙傳教基地自北向南的那條線路的距離正好是二十二英里。按照你的說法,這條線是按指南針畫定的。如果把磁差也考慮進去,那麼,寶藏埋藏的地點應該是從你現在實際到達的地點,順著阿拉米托河岸,向西再走六英里九百四十五瓦拉。噢,吉姆,你真傻!” “你說的這個磁差是什麼意思?”我問,“我覺得,數字這東西是從來也不騙人的。” “磁差是磁針與子午線之間出現的偏差。”古德羅說。 他的臉上又出現了那一具有優越感的笑容,同時我還在他的臉上看到了寶藏探尋者的那種想要吞噬一切的貪婪和急切。 “有的時候,”他用預言家的口吻說,“這些有關寶藏的傳聞也並不是沒有根據的。如果你願意讓我看一下這份有關藏寶地點的記載的話,也許我們可以一起——” 結果,古德羅·班克斯和我這對情場的對手,成了一起探寶的合夥人。我們從離鐵路線最近的鎮子亨特斯堡搭驛車到奇科鎮。到了奇科鎮之後,我們雇了一輛裝有彈簧和車篷的馬車,來拉我們的野營裝備。我們仍然請了上次的那位勘測員,按照古德羅根據磁差修正的距離,重新測定了路線,然後打發走了勘測員。 在到達目的地時,已經是晚上了。我餵了馬,在靠近河岸的地方點起了一堆火,做我們兩個人的晚飯。古德羅本來可以幫些忙的,可是他這個書生盡顧了唸書,做不來這些粗活兒。 不過,在我幹活的時候,他把一些古代死人流傳下來的偉大思想說給我聽,他還大段大段地引用從希臘文翻譯過來的作品中的話,叫我覺得很開心。 “阿那克里翁,”他解釋說,“這可是曼格姆小姐最為喜歡的他的一段作品——就是我剛才朗誦的那一段。” “她是為更高尚的東西而生的。”我重複著他的那句話。 “有什麼能比整日徜徉在古典作品中間,整日生活在濃郁的知識與文化的氛圍中間,更為幸福,更為高尚的呢?你常常蔑視教育。由於你在簡單的數學方面表現出的無知,你還不是白白地浪費掉了許多的時間?如果不是我給你指出了你的錯誤,你什麼時候才能找到寶藏呢?” “我們還是先到河對面的山上去看看吧,看看能不能有什麼發現。我對你說的磁差,還是有疑問。我活到這麼大,一直相信磁針是正對著北極的。” 次日,六月裡的一個艷陽天。我們起得很早,一塊兒吃過了早飯。古德羅一時詩興大發,在我煮著鹹肉的時候,他背誦了濟慈、凱利和雪萊的詩歌。這裡的河不過是一條淺淺的小溪,我們已經準備好渡河到對岸,去勘探對岸那些山峰陡峭、松林茂密的山巒。 “我的尤利西斯閣下啊,”在我洗盤子的時候,古德羅拍著我的肩膀說,“讓我再看看這份關於財寶的記載吧。我覺得這上面應該標有如何能爬上馬鞍形山坡的路徑吧。我從來也沒有見過馬鞍?它是什麼樣子的呢,吉姆?” “這一下,學問沒用了吧,”我說,“我一看見,就能認出來的。” 古德羅仔細查看著老朗德爾留下的這張紙,突然冒出了一句與他的身份極不相符的罵人的話。 “你過來一下,”他說,將那張紙衝著陽光舉著,“你看看這個。”他用手指著說。 在那張藍色的紙上——在此之前,我從未曾注意到這一點——我看到了一行白色的字母和數字:“莫爾文,1898年。” “這是怎麼回事?”我問。 “這是水印,”古德羅說,“這張紙是在1898年生產出來的。而它上面的內容的寫作時間則是在1863年。這份東西顯然是偽造的。” “噢,那我就不清楚了,”我說,“朗德爾一家是那種可以值得信賴的,樸實的,沒有什麼文化的鄉下人。這還說不定是紙張製造商設下的騙局呢。” 這時,古德羅發火了,儘管這火發得還沒有叫他丟去他知識分子的顏面。他摘下了眼鏡,憤憤地盯著我。 “我早就說過,你是個傻瓜,”他說,“你讓你自己受了那個鄉巴佬的騙。你反過來又來騙我。” “我怎麼騙你了?”我問。 “用你的無知,”他說,“我已經在你的方案中發現了兩處嚴重的錯誤。這種錯誤,只要是上過學的人都可以避免。而且,”他繼續說,“在這次實為一場騙局的探寶中間,我花掉了不少的錢,它遠遠超出了我的支付能力。我不干了。” 我站起身,拿著一把剛從洗碗水里撈出來的錫製勺子指著他。 “古德羅·班克斯,”我說,“在我的眼裡,你所受的教育連煮得半生不熟的豆子都不如。不管是對任何人所受的教育,我幾乎常常都是難以容忍。同樣,我也蔑視你的學問。你的學問對你有什麼益處呢?它禍害了你,也叫朋友們討厭你。你,連同你的磁差和水印,都見鬼去吧!對我來說,它們什麼也不是。它們根本阻止不了我尋寶的決心。” 我用勺子指著河對岸的一座馬鞍形的小山說: “我要到對面的那座山上去尋找寶藏了。現在,你就決定你是退出,還是留下來。如果你要是讓水印和磁差動搖了你的意志,你就不是一個真正的探險家。你決定吧。” 一團白色的塵土從遠處的濱河路面上升騰起來,這是從赫斯帕魯斯到奇科的郵車駛過來了。古德羅向郵車揮舞起手臂。 “我再也不願受騙了,”他惱恨恨地說,“現在,只有傻瓜才會把那張紙當回事。哦,吉姆,你一直以來都是個傻瓜。我退出了,不想再沾你的晦氣了。” 古德羅整理好自己的物品,爬上郵車,神經質地正了正自己的眼鏡,在一片飛塵中遠去了。 我洗了碗碟,把馬牽到一塊新鮮的草地上拴好,然後涉過淺淺的河水,又慢慢地穿過松柏樹叢,爬上了馬鞍形小山的山頂。 這是六月裡的一個美好的天氣。我一生中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的鳥兒,這麼多的蝴蝶、蜻蜓、螞蚱,天上飛的、地上爬的、長翅膀的、帶螫刺的。 我從山下到山頂,把這座馬鞍形的小山搜了個遍,沒有發現與所埋寶藏有關的任何線索。山上沒有壘起的石堆,樹上沒有標示著寶藏方位的刻痕,老朗德爾圖紙上所說的那筆價值三十萬美金的寶藏連個影兒都沒有。 我從山上下來的時候,已經是涼爽的下午。我走出松柏樹叢,驀然意外地進到一個綠油油的山谷,那里風景如畫,有一條小溪穿過其間,注入阿拉米托河。 在那裡,我驚訝地發現一個像野人一樣的男子。他蓬頭垢面,鬍子拉碴的,正在追捕一隻翅膀格外美麗的大蝴蝶。 “或許,他是從瘋人院裡逃出來的吧。”我想。我不明白他怎麼會跑到這樣一個遠離文明和人世的地方。 我又往前走了幾步,看到小溪旁邊有一座藤蔓攀繞的小屋。在林間一塊草地上,梅·瑪莎·曼格姆正在採摘野花。 她立起身子,看到了我。認識她以來,我第一次看到她白皙的臉——宛如新鋼琴雪白的琴鍵——變紅了。我默默地走上前去,她手中折下的花兒慢慢地散落到草地上。 “我知道你會來的,吉姆,”她一字一句地說,“父親不讓我寫信,但是,我知道你會來的。” 後來發生的事,我想讀者一定猜得到了——我的車輛和馬匹就在河的對岸。 我常常想,一個人學的知識如果不能為他自己所用,那任憑他有再多的學問,又有何益呢?如果知識帶來的好處都跑到別人那裡去了,那他要它還有什麼用呢? 我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我最終得到了梅·瑪莎·曼格姆。我們倆有八間屋子,宅邸周圍有橡樹環抱,屋子裡有一架帶自動彈奏器的鋼琴,我們牧場上所養的牛正向著三千頭髮展。 在我晚上騎馬回到家裡的時候,我的煙斗和拖鞋都被藏到了我找不到的地方。 不過,有誰會在乎這?有誰會在乎——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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