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前坐在教授室的主管椅上,心神不寧地看著牆上的掛鐘。時針指向十二點五十分。 想到即將為長相和佐佐木庸平如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安田太一施行賁門癌手術,第一次看到安田太一時那種背脊發涼的可怕感覺又再度清晰地湧上心頭。 既然這個病人讓自己有這麼不舒服的感受,為什麼還會答應幫他動手術?財前也搞不懂自己到底在想什麼。是因為病人緊緊抓著自己的手,跪倒在地上,苦苦哀求?不,絕對不是。相反,財前最討厭這種軟弱的醜陋姿態。那難道是為了消除自己面對這位神似佐佐木庸平的病人時,心中那份莫名的不安?桌上的電話響了。 “餵,我是財前。” “這裡是中央手術室,病人已經完成麻醉,即將進入可以接受手術的狀態,請教授做好準備。” “好,我這就下去。”財前用力掛上電話,從主管椅上站了起來。 由於是教授親自操刀,再加上是罕見的賁門癌手術,中央手術室內氣氛緊張。 財前一走進準備室,護士長便拿著手術衣和手術帽,繞到他身後。財前繃著臉,一言不發,護士為他綁好手術衣上的帶子,戴上口罩,為他消毒過的雙手戴上薄型橡膠手套。準備就緒後,財前伸出戴著手套的雙手,在口罩下做了次深呼吸,才站在通往手術室的自動門前。 自動門打開,身穿手術衣的財前一走進去,平時在抄讀會上負責記錄的江川擔任第一助手,其他兩位助手和麻醉醫師也已經就位,一起行禮迎接財前。財前走向手術台,突然停下了腳步,抬頭看著夾層樓面玻璃圍起的觀摩室。由於是財前教授,親自執刀切除賁門癌,觀摩室內擠滿了醫局員。這種座無虛席的盛況,讓財前聯想到佐佐木庸平的醫療官司開庭時,法院旁聽席上的人群。他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克制住想要把這些觀摩者趕出去的衝動。 財前再度深呼吸,努力平靜自己的情緒。病人仰臥在手術台上,他站在病人左側的中央,也就是操刀者的位置,低頭審視著在麻醉作用下放鬆的腹部,他伸手摸了摸病患肚臍上方的肌肉,表情比往常顯得更小心謹慎。 “腹部太硬了,到底是怎麼麻醉的?” 他突然喝斥站在病人頭部位置的麻醉師。 “但我已經用了足量的肌肉鬆弛劑,我以為已經夠軟了……”看到財前一臉不悅,麻醉醫師害怕得結巴起來。 “不要自以為是!如果沒有充分放鬆,剖開的部位無法充分張開,手術區就會變小,會影響手術的進行。如果手術時腸子突然飛出來,執刀者怎麼受得了!” 平時的他對自己的操刀技術極為自負,絕對不會在意這種小事,然而此時,他卻連腹部的放鬆狀態也斤斤計較。 “現在也沒辦法了。算了,開始動手術,手術刀!” 他向在一旁負責遞器械的護士發出命令。雪白的無影燈下,財前專用的特製手術刀發出冷冽的光芒,遞到他的手上。剎那間,財前的腦子裡閃現出兩年前為佐佐木庸平動手術時的情景。安田太一的臉看起來彷彿是佐佐木庸平,白布下仰臥的身體好像突然坐了起來。這種錯覺讓財前情不自禁地搖晃了一下,差一點要往後退。 但與此同時,另一種挑戰的心情,令他的手伸向躺在手術台上病患的胸部,將手術刀劃向劍狀突起的下方。 當財前回過神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割得太深了,紅色的鮮血噴灑著流向兩側,比平時的出血量多了許多。財前努力讓自己不去在意出血量的問題,繼續將手術刀拉下腹部,但第一刀的錯亂感覺仍然殘留在刀上,正中切開的刀口變得深淺不一,出血情況十分嚴重。三位助手訝異地面面相覷,慌忙用止血鉗止血後,用開腹鉤撐開腹部。 財前發現自己已經汗流浹背了。他觸摸著出現在手術區內的肝臟、十二指腸、大腸和小腸等腹部器官,確認癌細胞沒有轉移後,就開始觸診胃部。當他捕捉到獵物時的銳利眼神也不像平時那樣充滿氣魄,財前的腦海裡再度浮現佐佐木庸平的幻覺,好像自己正在擺弄的是他的遺骸,這種心驚膽顫的感覺在他的心頭不斷堆積。 來到賁門部後,他的右手食指觸碰到了腫瘤。他用力翻轉小彎側,果然如同X光片上所看到的,那裡有一個胡桃般大小的腫瘤。腫瘤發生的部位、大小和形狀雖與佐佐木庸平的情況略有差異,但手術本身和當時一模一樣。 “教授,您不舒服嗎?”財前的汗珠已經從脖頸滴到胸口,第一助手江川抬頭看著他。 “不,沒關係!癌症雖然只局限在賁門部位,但已經侵蝕到食道下方,所以,要採取全胃摘除術將整個胃摘除,再將食道下方和腸管連結。” 說完,他第一次抬頭看了看手術室牆壁上的掛鐘,一點二十分。剛才進入手術室時是一點十一分,只過了不到十分鐘而已,但他已渾身疲憊,好像已經動了一個小時的手術,喉嚨也乾得冒火。 “尖頭刀!” 他好不容易擠出這幾個字。一握住尖頭刀,便迅速著手切除胃部。他割斷十二指腸的前端,將切口雙重縫合後,放回腹腔內,準備拉出食道。他將包覆食道的厚實橫膈膜環狀割開,將手指伸了進去,想要拉出食道,卻無法順利拉出來。 “開腹鉤沒掛好,再重新掛好!” 財前大聲怒罵著,再度將指尖探了進去,拉出食道。第一助手用食道鉗固定後,接下來就要割斷食道和胃。當財前握著尖頭刀碰到食道下方,想要一刀割斷時,尖頭刀突然從他手上滑落了。剎那間,手術台上病患的身體好像突然後退,似乎也感受到了死亡降臨的恐懼。傳遞器械的護士馬上熟練地遞上替代的尖頭刀,但手術室內已然瀰漫著一股令人窒息的空氣。像財前教授這樣的執刀者,竟然會讓手術刀從手上滑落,這讓第一助手江川等人都情不自禁地緊張起來。 財前的眼中佈滿血絲,再度握住尖頭刀,謹慎地將尖頭刀刀尖放在食道下端,小心翼翼地割斷胃和食道,鮮紅色的血立刻濺了出來。財前在口罩下重重地吐了一口氣,手握著切除的胃,那份溫熱的觸感,又讓他回想起拿著佐佐木庸平的胃時的感覺,他幾乎想將切除的胃一下丟進處置台上的托盤。 “接下來縫合食道和空腸。” 財前戴著橡膠手套的右手再度伸進腹腔,抓住腸子的前端,拉至剛才切除胃時切斷的食道切口處,用鉗子夾住後,開始縫合。食道雖然被鉗子夾住了,但很容易滑落。一旦縮進縱膈洞的深處,就難以縫合。財前用力拉著食道仔細進行縫合,以免發生縫合不全。當他正準備打最後一個結時,縫線竟然斷了。 “啊!”財前忍不住叫了出來。縫合時的斷線,代表在打結時用力不當。三名助手早就發現今天的財前不同於以往,從一開始正中切開時的大量出血,到割斷食道和胃時滑落尖頭刀,乃至在縫合胃和空腸時的線頭斷掉……這些狀況竟然會發生在像財前教授這種名手的身上,未免也太不正常了,一定發生了什麼事。三名助手感覺彷彿有一道黑幕籠罩著無影燈照射下的手術室,他們惴惴不安地看著教授。財前的臉上汗如雨下,身後的護士雖不停地為他拭汗,但他手術衣胸前的部分完全濕了。財前重新縫合,但不再像往常那麼大膽利落,反倒像初學者般小心謹慎,一針一線地縫合著。好不容易才縫合結束,臉上早已大汗淋漓。接下來,只要將腹腔內其他器官放回原位,將剖開的腹部皮膚縫合完畢即可。 “手術完成了!” 財前嘶啞著嗓子說完,看一眼時鐘,下午四點十六分,距離手術開始已經過了三小時五分鐘,比平常多了一個多小時,他卻覺得好像經歷了一場四、五個小時的激烈而漫長的奮戰。 “教授,可以將病患送回恢復室嗎?” “對。最近因為一直忙於學術會議選舉的事,所以有點累,讓大家擔心了。老實說,剛才在手術時,我有點頭暈。” 他瞥了一眼觀摩室,似乎也是說給觀摩者聽,然後便像死裡逃生般地離開了手術室。 回到教授室後,財前仍然無法擺脫為安田太一動手術時那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手術後,他在手術室隔壁的浴室沐浴完,連內衣也換了,照理說應該有一種神清氣爽的舒服感。然而,回到教授室,喝杯咖啡,抽了雪茄,那種無可名狀的壓抑仍然揮之不去。 在明亮得令人眩目的手術室中,財前曾感覺到一道黑影從眼前閃過。一星期後,上訴審的證人訊問就要開庭了,在割斷食道和胃時,尖頭刀竟然會從自己的手上滑落,這似乎是一種不祥之兆。想到這裡,他立刻撥打桌上的專線電話。 “是我。”他只簡短地說了一句,電話彼端即傳來慶子懶懶的聲音。 “怎麼了?怎麼會在這種時間打電話給我?” “雖然早了點,但我等一下會過去。” “是嗎?今天原本我還想去店裡的,那我就在家等你。” 從財前的語氣中,慶子知道他是從教授室打的電話,講個三兩句便收了線。 財前喚了隔壁的秘書,交代說要去商討學術會議選舉的事。然後,刻意擺出一副煩惱的神情走出教授室。 車子停在帝塚山的高級公寓前,財前隨即以避人耳目的速度快步閃進電梯,上了五樓。他輕輕地敲了敲慶子的房門,門立刻打開了。慶子身穿一件大V領洋裝迎接財前。 “你臉色好難看,發生什麼事了?”憑著女子醫科大學肄業生的敏感,慶子立刻發現財前的氣色不佳。 “沒有啦……”財前搖了搖頭。 “但你看起來很累的樣子,最好休息一下。” 慶子為財前鋪好了床,財前卻說“幫我倒杯威士忌就好了。”然後便倒在沙發上。 慶子納悶地凝視著財前:“學校裡發生什麼事了嗎?是不是學術會議選舉遇到什麼狀況了?” 財前一邊喝著冰鎮威士忌,一邊搖搖頭:“不,是手術的事,今天的手術!” 他終於講了出來。這是他第一次向外人提及,今天在為和佐佐木庸平神似的病患動手術時內心的起伏不安。 “當時,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恐懼感,好像手術台四周躺滿了屍體,只有我一個人握著手術刀。我這輩子從沒有這麼害怕過……” “那,手術順利嗎?” “嗯。雖然很驚險,但最後還算順利。”他大口呼出一口氣。 “那根本就不用在意嘛。你這個人壞歸壞,沒想到也有膽小的時候。只不過遇到個外貌神似的病人,就嚇成這個樣子。話說回來,既然這個病人這麼討厭,不要幫他動手術就好了,為什麼還答應下來呢?” “我自己也搞不清楚。雖然百般不願,但被他說著說著卻又不知不覺地答應了。” “對了,那個柳原醫生知道今天手術的事嗎?” “不,那傢伙很膽小。連我都嚇成這樣了,何況是他!我沒告訴他。” “那就好了。既然這次動的是和佐佐木庸平先生同樣的賁門癌手術,只要手術成功了,或許還可以在上訴審時派上用場。這次可要做好術後處置,別又讓他死了。”慶子像母豹般睜大了眼睛,用一副比財前更沉著的冷淡語氣說道。 “慶子,你這個女人可能比我更冷酷、更堅強。我都快受不了了……”財前說著,把威士忌一飲而盡。 “你說些什麼呀!我喜歡的財前五郎可是有著機械般精密的雙手和堅強毅力的外科醫生,無論發生任何事都屹立不動。現在上訴審都快進行到證人訊問的階段了,你還在說這種喪氣話!”慶子不以為然地打斷了財前的話,“官司的事,應該已經安排好了吧?” “對。除了之前的河野律師以外,又多了一位醫師公會的顧問律師國平律師。同時,也仔細偵察了佐佐木那邊的動向,避免有對我方不利的證人或鑑定人出庭作證。” “柳原醫生是你這裡最重要的證人,有沒有安排好?”慶子將一雙美腿蹺在沙發上,喝乾了第二杯冰鎮威士忌。 “當然。我太忙了,所以,上次拜託我岳丈讓他和心齋橋一家大型藥局老闆的女兒相了親。” “'大海怪'還真有兩下子。你用威嚴壓制柳原,再用學位論文做誘餌,'大海怪'則送個老婆給他,你們真是軟硬兼施、恩威並濟。既然都已經安排妥當了,你在手術時還會胡思亂想,真是太好笑了。”慶子一針見血地說道。 財前忽地想起前任教授東貞藏曾經說過的一句話——“醫生即使盡了最大的努力,終究還是無法忘記因自己誤診而死去的病人,一輩子都將縈繞心頭,因此,手握手術刀的外科醫生更要特別警惕。”雖然財前一再告訴自己,那不是誤診,而是自己前往參加國際外科學會時發生的意外事故,但總覺得彷彿有一股涼風從縫隙中吹來,是那麼的不踏實,因而今天手術時才會發生那樣的狀況。財前眼神呆滯地默默喝著冰鎮威士忌。 “你這樣怎麼行!上訴審官司才剛開始,你在心理上已經輸了。既然你這麼心虛,我看,乾脆和解好了,用錢來解決,你看怎麼樣?”慶子語氣裡帶著輕蔑。 慶子這麼一說,反而挑起了財前的鬥志,他想,用盡任何方法,都一定要在第二審中勝訴。他放下威士忌杯,伸出濃毛大手,一把拉過慶子。 “等一下嘛,我還沒拉窗簾呢。” 慶子拉上臥室的窗簾,隔絕了戶外明亮的光線。隨後,以撩人的姿態迎合著財前:“你可要把麗多酒店那個尿騷味十足的小妞給收拾乾淨,別把她惹惱了。官司和學術會議選舉已經讓你忙不過來了,還有工夫去招惹裝傻的女人,你真是笨死了。” 慶子滿不在乎地交代完有關加奈子的事,便主動爬上財前的身體。
東家英國式的房間內,冷氣的溫度調得剛剛好。落地窗外,艷黃色的美人蕉和火紅的九重葛在夏日清晨的庭院裡爭奇鬥艷,室內只有十七、八度,感覺十分涼快。 東穿著一件薄薄的睡袍看著報紙,佐枝子則將飯後冰紅茶倒在水晶茶杯中,母親政子雙手捧起放在桌上的照片,說:“這麼好的對象,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對方是有名的私人醫院院長的長子,曾留學美國,年齡三十六歲,和三十二歲的你剛好相配。而且,上次相親的時候,對方每個地方都讓人滿意,對女性也很尊重,不管是衣著打扮還是行為舉止,都沒有什麼好挑剔的。” 政子兀自喋喋不休,佐枝子白嫩的雙手輕巧地剝著綠葡萄的皮。每剝好一顆葡萄,就醉心地欣賞著新鮮葡萄那份滋潤欲滴的美感。 “唯一的缺點,就是聽說他有個聰明、厲害的母親,而且祖母也還健在。但他們已經答應要幫你們買一幢新房子了。” 佐枝子仍然沒有搭理母親。東悠然地抽著雪茄,繼續翻他的報紙,政子仍然欲罷不能。 “你到底哪裡不滿意?不要不說話,快回答我。我最討厭人家悶不吭聲!既不回答,也不說清楚,這算什麼態度!” 政子不耐煩地提高了嗓門,佐枝子終於開了口。 “但我不喜歡。” “你到底不滿意對方什麼?” “什麼都不滿意。從他刻意的裝扮,到那種現學現賣的美國式尊重女性的態度,都讓我看不順眼。” “你到底在說什麼!你已經三十出頭了,對方無論在家世、財產還是在個人背景方面,都是好到不能再好的對象了呀。” “母親,他到底好在哪裡?在決定婚姻大事時,到底是以什麼標準來判斷好壞?我可不想用這種膚淺的標準來衡量。上次是因為您整天說個沒完,而且還說那並不是相親,只是陪您去聽卡拉揚指揮的柏林交響樂團演奏,所以我才一起去的。如果您要問我對這個人的看法,我早就已經說過了。” 佐枝子的腦海中浮現出這位和里見修二相去甚遠的相親對象的形象。他像電影明星般英俊的臉上始終帶著微笑,翡翠袖扣在他暗色白條紋的西裝袖口中若隱若現。 這位在談吐上一直迎合佐枝子的三十六歲男子曾經留學美國,卻喜歡歐洲的古典音樂。 他絕對不適合行醫,只不過剛好出生在一個從祖父輩起就開醫院的家庭,所以才不得已當上了醫生。醫生掌握著病人的生命,只有像裡見修二這種對生命持無限尊重和認真態度的人才適合當醫生。佐枝子的心中充塞著對裡見的愛戀與仰慕之情。 政子以一副抱怨的態度看著東:“老公,你別整天看報紙,你也勸勸她……還不都是因為你在當教授時,沒有幫佐枝子找一個好人家!” “我也不是沒有留意這件事。”雖然東嘴上沒說,其實之前在推舉金澤大學的菊川做為自己的繼任教授時,就想要讓他和佐枝子結婚。 “你老是說這種話,什麼'我並不是沒有這麼做、我並不是沒有這麼想',為什麼做事總是這麼不干不脆、猶豫不決的呢?” “我不是猶豫不決,只是不像你那麼性急。我凡事都會在深思熟慮後才付諸行動。佐枝子的性格和我也比較像。” 佐枝子看著父親微笑著,政子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 “對了,佐枝子,前一陣子連續有兩封寄給你的信,字跡歪歪扭扭,像女人寫的。那到底是誰啊?” 佐枝子沒有回答。 “好像是叫龜山君子。她是誰?” “什麼?龜山君子……”東驚訝地問道。 “佐枝子,該不會是那個病房護士長龜山……” “沒錯。前一陣子,我不是去父親的醫院嗎?那天我回家出電梯時,剛好看到龜山小姐。我聽她說,她知道在財前醫生總會診時發生的事,剛好和那件醫療官司有重大的關聯。所以,我拜託她,希望她能在上訴審時擔任證人出庭作證。我曾經去她家拜訪,但她丈夫極力反對。我還是不肯放棄,一直拚命拜託她,可她還是極力拒絕,我們現在靠寫信聯絡。” 政子的臉色大變:“佐枝子,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牽扯進這件和我們毫無關係的醫療官司?而且,在談你的終身大事的重要時期,為什麼要去管這種無聊的事?” 然後,她又看著東:“老公,你覺得我說得對不對?” 政子突然將矛頭轉向東,東一臉錯愕地說:“佐枝子,我能夠理解你的心情,但你不需要這麼做。誰都不願意去法庭當證人,更何況龜山在財前當上教授後不久就辭職了。既然她已經結婚了,你這樣不是造成別人很大的困擾嗎?既然你上門拜訪過她,而她也拒絕了,就不需要再為難人家了。關口律師和里見經常來找我商量佐佐木一方鑑定人選的事,我也算是間接地在協助他們。我覺得你母親說得對,你別再管這起官司的事了。” 東在為女兒的安全擔心。 “父親,難道您可以滿不在乎地說,這件官司和您完全無關嗎?我可不這麼認為。恕我失禮,父親雖然培養出財前醫生這位醫術優秀的接班人,但您教過他身為醫學家的道德嗎?我還在求學時,祖父曾經告訴我,醫學家就像三葉草一樣,必須兼具醫學、醫術和醫道,無論缺少任何一項,都無法成為優秀的醫學家。” 佐枝子抬頭看著牆上掛著的祖父肖像,身為日本外科學界功臣的祖父穿著禮服,胸前佩戴著二等勳章,顯得威風凜凜。東一下子語塞,佐枝子繼續緩緩說道:“當然,醫生也是凡人。但醫生是治病救人的特殊行業,必須比一般人具有更崇高的職業道德。如果父親曾經教導財前醫生和其他醫局員這種高標準的職業道德,財前醫生就不可能成為第一外科的教授,也不會發生眼下這樣的事。” 東默默地聽著佐枝子的話,他看了看時鐘,起身準備前往醫院,這時房間的門被打開了。 “教授,有您的特快專遞。” 年輕的女傭將寄給東的特快專遞放在桌上。東立刻拿起這封信,翻過來看了看背面——正木徹——是東京K大學的正木副教授。 東訝異地急忙拆開信封,看完信後,對佐枝子說:“佐枝子,正木副教授準備擔任佐佐木方鑑定人,但財前利用K大學是私立大學這一點,利用K大學的首席理事——他也是法律界的重要人物——向他施壓,暗示正木副教授如果執意擔任鑑定人,將來可能無法順利登上原本已經內定的教授寶座,甚至可能會被趕到不入流的醫院或研究所去。財前這個人簡直太卑鄙了……”東的眼中滿是怒火。 “佐枝子,你就繼續照你的意思去做。我也會採取相應的行動,我會以不同於之前的態度來對付財前。” 東似乎下定了決心。 醫師公會顧問律師國平的車緩緩行駛在尼崎沿河工廠林立的小路上,一路尋找著。 在卡車和水泥車川流不息的工業區內,這輛裝設冷氣的高級房車特別引人注目,家庭主婦和小孩們紛紛從木造住宅中探出頭來,好奇地張望著。國平正在尋找曾經在浪速大學醫院擔任病房護士長的龜山君子的家。車子沿著河邊的路往南開了兩個街口後右轉,終於看到了三光機械的宿舍,但車子無法再開進去。國平下了車,不停地用麻紗手帕拍打著胸前的塵埃,手裡拎著一盒點心,站在門口掛著塚口門牌的第五戶房子門前。前面的落地窗剛好開著。 “有人在家嗎?塚口太太在家嗎?” “在。請問是哪位?” 房里傳來一陣炒菜的油煙味,可能正在準備晚餐,一位穿著寬鬆洋裝的女人探出頭來。 “請問你以前是不是叫龜山君子?”國平彬彬有禮地問道。 “對。有什麼事嗎?”君子訝異地看著眼前這位衣冠楚楚、裝扮和自己家格格不入的客人。 “你果然就是曾經在浪速大學醫院病房擔任護士長的龜山君子,抱歉,這麼冒昧登門造訪。我有些事想請教你,恕我打擾了。” 國平不等君子回答,便徑自走進玄關旁開著電風扇的四迭半房間。 “你辭去病房護士長一職後,護士們和年輕醫局員們都稱讚你的人品,可見你很受歡迎。”國平面帶笑容地說道。 “對不起,請問你是哪位?” “啊,失禮了。我是財前教授委任的律師國平。”君子聞言,表情瞬間僵硬起來。 “其實,相信你也知道,我是為官司的事來找你的。在你擔任病房護士長期間,有位叫佐佐木庸平的病人住院。聽說,這位病人手術前會診時,你也剛好在場。” “嗯……不,我不在場。” “咦,那就奇怪了。安西醫局長把這位病人從住院到死亡期間,曾經參與診療和護理的醫局員和護士名單都列了出來。我看了那份名單,發現當時你擔任病房的護士長,那次教授總會診時,你也在場。你應該聽見過財前教授向柳原醫生做出什麼指示的。”國平凝視著對方,細心觀察著她的反應。 “不,我什麼都不記得。”君子雖然否認,但國平沒有放過她臉上掠過一絲的抽動。 “如果你當時在場,即使沒有完全記住那時的情景,應該也會記得一、兩件事吧。身為病房的護士長,不可能什麼都不知道吧?” 君子用力地吞了一口口水:“不,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而且,我離開那家醫院快兩年了。女人一旦走入家庭,就會把以前工作上的事忘得一乾二淨……” 說完,她便像海螺閉上口蓋一樣,緊抿雙唇,一言不發。這時,門外傳來了腳步聲。 “餵,我回來了。肚子好餓,吃飯,吃飯!” 她的丈夫塚口雄吉一路吼著走了進來。君子狼狽地正想起身,國平馬上站起身來,沖向玄關。 “您是塚口先生吧?冒昧登門造訪,這是我的名片。” 他遞上了名片,雄吉將滿是汗臭味的工作服一丟:“上次是個叫東的醫生女兒來,今天換律師了……為什麼老是跟我們糾纏不清呢?你們不管來幾次都沒有用。” 君子在一旁驚慌失措地戳著丈夫的手臂,但為時已晚。雄吉誤把國平律師當成是佐佐木的辯護律師了。 “東佐枝子小姐真的來過嗎?”國平既驚訝,又難以置信地問道。 “對啊,來過兩次了。第二次還帶了水果來,被我丟了出去。不管你們怎麼說,我們都不會去為一個和我們毫無關係的人的官司當證人,和醫生作對沒什麼好處,我們才不做這種吃虧的事。”他狠狠地撂下這句話。 國平立刻擠出一張笑臉:“不,我不是控告醫生的病人家屬的律師,我是財前教授委任的律師。您太太在當護士長時,剛好參與了財前教授的總會診。我今天來,只是想要提醒您太太,如果她記錯了當時的事,做出對佐佐木一方有利的證詞,不僅會影響到財前教授,對你們今後也會產生不良的影響。” 他的態度雖然恭敬有禮,卻是話中有話。他很明顯地在暗示,如果君子這麼做,將會產生對他們不利的後果。 “剛才塚口先生也說了,無論如何,都不要笨到和醫生作對的地步。一旦生了病,醫生和病人之間絕對不是平等的關係,而是治療者和被治療者的上下級關係。” 他說完後,臉上泛起了笑容。雄吉的臉上倏地露出複雜的表情,那是平民百姓在極力維護自身的生活之外,對那些倚仗權勢的人所具有的與生俱來的一種厭惡感。 “我們不幫任何人說話!不管誰說什麼,我們也不會幫任何一方作證,你別耗在這裡,我們不歡迎你!” “但是,塚口先生……” 國平的話還沒說完,便立刻被打斷了——“我老婆懷孕了,別再煩她了。如果你還不快滾的話,小心我揍你!” 他掄起拳頭,肩膀上露出車工工作練就的結實肌肉。國平不禁害怕起來,但還是結舌地說:“不可以動手。不管有任何理由,都不應該動手。那,我就告辭了。” 他以律師的姿態說完,手上還拿著點心盒就走了出去。走出玄關,經過兩、三戶人家,在光線比較暗的地方突然停下腳步,從上衣口袋裡拿出一個白色的信封袋,迅速塞進點心盒的包裝紙內,再度折返塚口家。 “你怎麼又來了?這次又想幹嗎?” “不,我忘記把禮物拿給你們了。” “我們不要這種東西,你帶回去!” “請你不要這麼兇嘛。只是一盒點心,聊表心意而已,請你別客氣……”他強人所難地說完,像是怕遭到對方拒絕似的快速走出玄關。 國平快步走到車子等候的地方,才終於鬆了一口氣。大汗淋漓的他隨即吩咐司機前往堂島財前婦產科。 車子在財前婦產科旁的住宅前停下,國平一下車,老女傭立刻出門迎接,領著他穿過走廊,來到冷氣開得很足的和式房間。 身穿白袍的又一一看到國平,便迫不及待地問:“龜山君子那裡的情況怎麼樣?” 坐在又一身旁的財前五郎也擔心地看著國平。國平一邊坐下一邊說道:“真的好險。東佐枝子竟然去拜託過龜山君子,請她當佐佐木方的證人。” “什麼?東佐枝子……”財前五郎的臉上盡是錯愕。 “結果怎麼樣?” “龜山君子的丈夫算是那種大老粗型的人,腦筋轉不過來。”他把剛才在君子家發生的事娓娓道來。 財前又一晃著像海怪似的光頭,說:“哇,那可真是驚險啊!後天就是上訴審的證人訊問了,幸好你發現了龜山君子的事,在緊要關頭阻止了她。多虧你想得周到,準備了兩個信封,一個包一萬,一個包五萬,在感覺情況不妙時,就拿出五萬元的信封塞進點心盒裡,而且信封上沒有寫任何名字,這一招實在太高明了。她老公雖然自以為是地唱著高調,但現在這時候可能已經打開點心盒,一看到這五萬元,態度絕對會有一百八十度的大改變。” “不,那傢伙很古怪,很可能會把錢退回來。不過,到那時候,我再去找他們公司上頭的人,讓高層對他施加壓力。” “你認識他們公司的高層嗎?” “對。剛好我在四年前接手過三光機械專利申請的訴訟案件。” “那就太好了。真不愧是國平律師,有一肚子的錦囊妙計!”又一稱心如意地說道。 但財前五郎更想知道龜山君子到底知道多少事:“你覺得龜山到底知道多少?” “問題就在這裡。我雖然問了她好幾次,但她一直推說不清楚,忘記了。最後還說什麼'女人一旦走入家庭,就會把以前工作的事忘得一乾二淨',之後就噤口不說了。財前教授,你認為她知道多少?”國平反問財前。 “雖然那時候龜山的確是病房護士長,但我已經想不起來那次總會診時,龜山到底有沒有在現場。在教授總會診時,只要病人的情況出現變化,病房的護士長就會趕過去處理,所以,很可能她是後來才進來的。但即使她進入病房,我也不知道她有沒有在我身旁看我診療的情況。” 財前突然想到,龜山君子的個性很溫順,頗得前任教授東的賞識,但在自己當上教授後不久她就離職了。對此,他有點不放心。 “龜山君子說,她不會幫任何一方,再說,她也不可能馬上出庭作證。對了,上次北方万力料亭那個服務生,應該處理好了吧?”國平再度向又一確認。 “當然搞定了。我上次說了,我又去万力玩了兩、三次,暗地裡調查五郎舉行國際外科學會餞行會那天曾經在場的藝妓和服務生,最後打聽到五郎在走廊上打電話時,有一個叫阿絹的服務生剛好從他身後走過。我就給了她一點小甜頭,封住了她的口,絕對不會有問題。” 當時,財前五郎在餞行會高潮時,接到柳原報告病人病情惡化的電話,他帶著醉意回答:“一定是發生了術後肺炎,你用抗生素看看,我已經有點醉了。”岳丈又一已經謹慎地為他湮滅了這個事實。 “最後,只剩下醫學方面的證人和鑑定人的問題了。財前教授,你已經採取相應措施了吧?” 聽國平這麼一問,財前立刻露出精悍的眼神,點了點頭。 “首先,是如果在手術前進行肺部斷層攝影,會有怎樣結果的問題。為我鑑定的是奈良大學的竹谷醫學部長,幸好,他是這次學術會議選舉全國性的候選人。前幾天,我親自跑了一次奈良,告訴他我會為他統合全國性的選票,也請他擔任我的鑑定人。所以,他這方面不會有問題。另一方面,準備做佐佐木方鑑定人的東京K大學正木副教授那裡,我已經通過他的岳父以及K大學附屬醫院首席理事,用下任教授的寶座做交換,應該也不會有問題。” “那麼,在學校方面,柳原醫生和金井副教授是我方的重要證人,他們兩位該不會有問題吧?” “當然。柳原醫生是死亡病人的主治醫師。在我去歐洲期間,金井副教授是代理外科主任,代替我掌管第一外科的醫局,並負責督導醫局員,所以,他同樣負有相當的責任,不可能亂說話。況且我平時就很注意這兩個人,尤其金井副教授是證人訊問中第一個出庭的證人,我已經和他討論得很詳細了。” 財前神情自若地微笑著。這時,走廊上傳來腳步聲,一位護士打開了拉門。 “醫生,加島屋的媳婦已經開始陣痛了,請你過來看一下。” 護士報告了大阪一家百年老店老闆的夫人的情況,又一併沒有起身,反而吩咐護士說:“不用緊張。那個媳婦每次都叫得很大聲。” “但她一直要求幫她打針,我們根本勸不動她。” “她還真會找麻煩。陣痛的時候,哪有什麼針好打的?如果她那麼喜歡打針的話,就給她打一針維他命,讓她安心吧。”他吩咐完,再度轉過頭來面對國平。 “真的很抱歉。我們繼續討論官司的事。除了證人以外,鑑定人方面也已經安排妥當了,再加上有國平律師這麼能幹的律師,第二審絕對是贏定了!來,我敬你一杯。最近一直忙著處理那樁貪污官司的河野律師應該也快歸隊了吧?” 他喜形於色地為國平律師斟酒。 位於蘆屋川山邊的東家二樓書房內,夜晚的自然涼風吹了進來,比開冷氣還涼快。 東穿著夏季和服,正在整理書桌上的書籍。 “金井,歡迎歡迎,你好久沒來家裡了。” 以前堆滿有關肺癌和致癌理論書籍的桌子上,如今放滿了醫療行政和醫院管理相關的書籍。金井瞥了一眼桌上的書,行了一禮後,渾身不自在地坐在椅子上。 “難得來家裡,別那麼緊張,放輕鬆點。” 金井雖然追隨東專攻胸腔外科,也頗受東的賞識,但在第一外科繼任教授選舉中卻臨陣倒戈,向財前派靠攏之後,財前也論功行賞地讓他當上了副教授。聽到東這麼說,金井內心的這份痛苦使他更為坐立難安。而且,在東擔任教授的時代,造訪東家的客人絡繹不絕,如今這種門庭冷清的景象,也令金井心情沉重。 “最近醫局怎麼樣?”東努力使金井放鬆下來。 “畢竟我們醫局的人很多,難免會有許多不滿。雖然我有時候會提出一些建議,但……” “是不是財前聽不進去?” “也不是這麼說,但佃講師和安西醫局長這幫人老是跟前跑後的,在這方面,我的確有點無法發揮。”他不由得吐露出內心的不快。 “佃最近怎麼樣?他的個性很機靈,帶人應該沒有問題。但他好像不太用功,他能勝任講師的職務嗎?” “這方面有財前教授罩著他,所以沒有問題。可是只要教授一聲令下,他總會把事情做得有點過頭,今天也……” 金井話說到一半,便陷入了沉默。佃最近一星期以來,帶著三位選舉專屬的醫局員潛入奈良、和歌山等兄弟學校和兄弟醫院,為學術會議選舉拉票。今天晚上更深入敵後,單獨潛入三重大學,爭取洛北大學兄弟學校的選票。但金井話說到一半,又吞了下去,正在含糊其辭時,門被推開了。 “金井先生,好久不見了。”佐枝子一身清爽的藍色夏季和服,端著飲料走了進來。 “彼此彼此,久未上門問候,請你不要客氣……”金井立刻起身。 高高瘦瘦的金井顯得有點局促,佐枝子白皙的臉龐上綻開了笑容。 “沒什麼好招待的,你很久沒來了,請多留一會兒,我父親會很高興。” 她為金井和父親倒了啤酒後,便悄悄地退出房間。她宛如一陣輕風,離開後,房間仍然飄散著清爽、柔和的空氣。金井終於鬆了一口氣,問道:“不知道您今天晚上找我有什麼事?” 東喝完了杯中的啤酒,說:“不為別的,後天就是財前那件官司的證人訊問,你有什麼想法?” 金井原本略微放鬆的臉再度緊繃起來。 “財前教授出國期間,我被任命為代理外科主任,負責門診、病房會診和督導醫局員。這次的事不僅事關財前教授,也和我個人息息相關。” “嗯,這點我了解,但這和財前可能誤診病人是兩回事。萬一他真的是誤診的話,你應該以醫學的觀點說實話。醫生最好不要誤診,但畢竟醫生不是神,只是一介凡人,不可能絕對沒有誤診。當發生誤診時,如何處理便考驗著這個醫生的醫德,也關係到醫學的進步。尤其你專攻的是胸腔外科,如果在上訴審第一個爭議點中,也就是關於胸部X光片的陰影問題上做出偽證或錯誤的證詞,很可能因此否定了你十多年來持續進行的研究成果。” 金井低著頭,沉默不語。 “金井,我知道你擔心萬一自己說了實話,會失去副教授的職位,對不對?但在這次上訴審中,財前並不一定會勝訴。” 金井驚訝地抬起了頭:“但是,財前教授在鵜飼醫學部長的支持下,用盡各種手段,已經做好萬全的準備,邀請了一流大學著名教授擔任醫學鑑定人,我不認為有敗訴的可能……”他難以置信地回答。 東放下了啤酒杯,說:“原告的律師在第一審時對醫學一竅不通,但這一年半來,他拜訪了許多專家,也曾經來向我請教,提出許多第一審時根本不曾想到的問題。同時,有些醫學家願意從促進醫學進步的立場接受病人一方的委託擔任鑑定。東京K大學的正木副教授在研究胃癌轉移到肺部方面成績相當優秀,他就是其中的一位。” “正木副教授要擔任鑑定人嗎?果然是……”金井吃驚地反問道。 “絕對不會錯。是關口律師拜託我把正木副教授介紹給他的,但財前卻看準了對方是私立大學這一點,利用K大學同時是法律界的大老的首席理事向正木副教授施壓,這些都是正木寫信告訴我的。但正木副教授說,他純粹是站在醫學的立場,勇敢地站出來做鑑定人的。另外,大河內教授也會再度擔任上訴人一方的鑑定人,出庭闡述病理解剖的結果。所以,你不要滿腦子以為財前在上訴審中也會勝訴,在日後採取行動時,也要考慮到財前萬一敗訴的情況。” 金井的臉色逐漸轉變:“教授,真的有這種可能嗎?” “當然,不到宣判的那一刻,誰都不知道判決的結果。但我站在以前曾經直接指導過你的立場,為你的將來擔心。所以,才特地在證人訊問之前和你聊一聊這個問題。” 在第一審時,東因為在教授選舉中和財前有復雜的利害關係,所以無法擔任原告一方的鑑定人,得以在一旁袖手旁觀,他也曾為此感到慶幸。但如今,他已經不再是旁觀者,而要和女兒佐枝子站在同一陣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