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外國小說 戰爭與和平(第二卷)

第45章 第八章

皮埃爾非常害怕的憂鬱症又發作了。他在會裡發表演說後,一連三天在家裡躺在沙發上,不接見任何人,也不去任何地方。 這時,他接到妻子來信,要求同他見面,說她很思念他,願意把她的一生都奉獻給他。 妻子在信末通知他,不久將從國外回到彼得堡。 緊跟著這封信,皮埃爾最瞧不起的一個共濟會會友闖到他家裡,談到皮埃爾的婚姻關係,以會友資格告誡他對妻子這樣苛刻是不對的,說他不肯寬恕悔過的人,是違反共濟會基本準則的。 就在這時候,他的岳母華西里公爵夫人派人來找他,要他到她那裡去談一件極重要的事,哪怕只去幾分鐘也行。皮埃爾看出,有人正在背後策劃,硬要把他同妻子捏在一起。當時他心情鬱悶,甚至覺得這也沒有什麼不好。他什麼都不在乎,覺得生活中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由於心情憂鬱,他既不珍惜自己的自由,也不堅持非懲罰妻子不可。

“沒有人對,也沒有人錯,所以她也沒有錯。”皮埃爾想。要是他沒有立刻表示同意跟妻子重歸於好,那隻是因為他心情憂鬱,無法採取任何行動。要是妻子現在到他這裡來,他也不會把她攆走。同他所關心的事比起來,跟妻子住在一起或分居有什麼區別呢? 皮埃爾既沒給妻子答复,也沒給岳母回信,那天入夜時,動身去莫斯科見巴茲傑耶夫。皮埃爾在日記裡寫了下面的話。 莫斯科,十一月十七日。 剛從恩人那裡回來,趕快記下全部體會。巴茲傑耶夫生活貧困,患痛苦的膀胱病已有兩年多。從來沒聽到過他的呻吟或怨言。他從早晨到深夜,除了吃最簡單的飯食外,一直在做學問。他親切地接待我,要我坐在他的床上。我向他作了東方和耶路撒冷騎士的暗號,他用同樣的手勢回答我,並溫和地含笑問我,我在普魯士和蘇格蘭分會聽到了些什麼,有什麼收穫。我盡量把我所知道的一切告訴他,也向他講了我向彼得堡分會提的建議,講了他們對我的惡劣態度,以及我同會友們的決裂。巴茲傑耶夫默默地考慮了好久,然後告訴我他對這些事的看法,使我頓時看清以往的全部經歷和未來的全部道路。使我吃驚的是,他問我是否記得本會的三項宗旨:第一,保守和領悟教義;第二,淨化和完善自己,以接受教義;第三,通過自我淨化來完善人類。這三項宗旨中哪一項是主要的?當然是自我完善和淨化。我們只有始終抓住這項宗旨,才能不受環境的影響。同時,這項宗旨要求我們盡最大努力。然而,我們由於驕傲而迷失方向,忽略這項宗旨,妄圖領悟由於我們自身不潔而不配接受的教義,或者自身卑鄙齷齪,道德敗壞,卻妄圖完善人類。光明會不是一種純粹的學說,因為他們熱衷於社會活動,並且驕傲自大。巴茲傑耶夫就為此批評我的演說和我的全部活動。我衷心接受他的意見。談到我的家庭問題,他說:“我對您說過,真共濟會的主要責任在於自我完善。我們常常以為擺脫生活中的困難,就能更快地達到這一目的;其實相反,先生,只有在塵世的騷亂中我們才能達到以下三項宗旨:第一,自知,因為人只有通過比較才能認識自己;第二,自我完善,只有經過奮鬥才能自我完善;第三,達到主要的德行——視死如歸。生活的變化無常最能顯示它的空虛,增強我們天生對死亡或重生的愛。”這些話格外精闢,因為巴茲傑耶夫儘管肉體上很痛苦,但從不厭倦生活,同時又愛死亡,儘管他內心純潔高尚,對死亡也沒有充分準備。然後恩人又向我解釋創世大四方形的意義,並指出三和七的數字是萬物的基礎。他勸我不要同彼得堡會友斷絕來往,在會裡只承擔次要職務,竭力使會友們克服驕傲,使他們走上自知和自我完善的正確道路。此外,他勸我首先要注意修身,為此目的他給了我這本日記,我將把我的行為都記在裡面。

彼得堡,十一月二十三日。 我又和妻子生活在一起了。岳母哭著來見我,說海倫在這裡,求我聽她說說,她說海倫是無辜的,我遺棄她使她很痛苦,還說了許多別的話。我知道,我一旦看見她,就無法拒絕她的要求。我感到為難,不知道找誰幫助,同誰商量。要是恩人在這裡,他準會告訴我該怎麼辦。我回到自己房裡,重讀巴茲傑耶夫的信,想起同他的談話,由此得出結論,我不該拒絕人家的要求,而應該向一切人伸出援助之手,尤其是向一個同我關係密切的人,我應該背十字架。我既然出於美德而寬恕她,那就讓我在精神上同她結合吧。我這樣決定了,就寫信告訴巴茲傑耶夫。我對妻子說,我求她忘記過去的事,我若有什麼對不起她的地方,請她寬恕,而她並沒有什麼需要我寬恕的。我對她說了這話,感到輕鬆。別讓她知道,我重新看見她有多麼痛苦。我在大住宅樓上房間裡住下來,體驗到新生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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