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外國小說 戰爭與和平(第三卷)

第67章 第五章

當時,比不戰而退更重大的事是放棄和焚毀莫斯科,而拉斯托普慶被認為是領導這件事的人。不過,拉斯托普慶的行動與庫圖佐夫完全不同。 放棄和焚毀莫斯科是不可避免的,就像在鮑羅金諾戰役後不戰而退出莫斯科一樣。 每一個俄國人,不是根據推理而是根據深藏在我們和父輩心中的感情,都能料到這一點。 從斯摩棱斯克起,在俄國所有的城市和鄉村里,沒有拉斯托普慶伯爵的參與和他的傳單,都發生過同莫斯科一樣的事。人民若無其事地等待著敵人,不鬧事,不騷動,不把什麼人撕碎,卻鎮定地等待著自己的命運,自信能在最困難的時刻有力量做自己應該做的事。等到敵人一迫近,有錢人留下財產走了;窮人則留在城裡,焚毀遺留下來的東西。 俄國人心裡一直覺得非如此不可。莫斯科將淪陷,一八一二年莫斯科公眾心裡都有這種預感。早在七月和八月初離開莫斯科的人,就料到會發生這種情況。有些人帶上能帶走的東西,留下房屋和一半財產,憑著潛藏在心裡的愛國熱情行動。這種愛國熱情不靠豪言壯語,不靠為拯救祖國而獻出自己的孩子等不自然行為,而是自然地悄悄表現出來,因而總能產生最有力的效果。

有人對他們說:“逃避危險是可恥的,只有懦夫才逃離莫斯科。”拉斯托普慶在傳單裡告誡他們,離開莫斯科是可恥的。他們羞於被人稱為懦夫,羞於出走,但他們還是走了,知道非走不可。他們為什麼要走?並不是拉斯托普慶用拿破崙在佔領區的恐怖行為把他們嚇跑的。首先出走的是有錢的、受過教育的人,他們十分清楚,維也納和柏林在拿破崙佔領時期沒有遭到破壞,居民同迷人的法國人過得很愉快,而當時的俄國人特別是俄國上層婦女非常喜歡這些迷人的法國人。 他們離開京城,因為對俄國人來說,在法國人統治下的莫斯科生活無好壞可言。在法國人統治下根本無法生活,沒有比這更糟的了。早在鮑羅金諾戰役之前,俄國人就走了,而在鮑羅金諾戰役之後走得更快,他們不理會保衛城市的號召,也不理會莫斯科衛戍司令要抬著伊維爾教堂的聖母像作戰的宣言,以及要放氣球來消滅法國人的打算,也不理會拉斯托普慶公告裡的一派胡言亂語。他們知道打仗是軍隊的事,如果軍隊不能打仗,那麼,帶著太太、小姐和家奴是不可能到三山區去打拿破崙的,他們非走不可,雖然很捨不得丟下財產。他們離開莫斯科,根本沒想到這座被居民所放棄和焚毀(一座用木頭築成的城市不免要被燒成焦土)的廣大富裕的京城的意義。他們離開莫斯科,人人都是為了自己,但也正由於他們走了,才完成俄國人民流芳百世的莊嚴事業。那個貴夫人模糊地意識到她不做拿破崙的奴隸,又唯恐被拉斯托普慶伯爵下令留下,早在六月間就帶著她的黑奴和小丑,從莫斯科逃難到薩拉托夫鄉下。她這一行動倒確實是參與了拯救俄國的偉大事業。拉斯托普慶伯爵呢,他時而辱罵離開莫斯科的人,時而撤走政府機關,時而把毫無用處的舊武器發給喝醉酒的烏合之眾,時而抬出聖像遊行,時而禁止奧古斯丁神父搬走聖骨和聖像,時而奪取莫斯科所有的私人馬車,時而派一百三十六輛馬車搬運雷比赫所造的氣球,時而暗示他要燒掉莫斯科,時而說他怎麼燒掉自己的房子,時而給法國人寫聲明,嚴詞譴責他們焚毀孤兒院,時而把焚毀莫斯科的功勞歸於自己,時而又推卸責任,時而命令民眾把間諜都逮捕起來交給他,時而因此責備民眾,時而把所有的法國僑民趕出莫斯科,時而扣留莫斯科全體法國僑民的中心人物奧倍爾-舍爾瑪太太,又無緣無故逮捕和放逐德高望重的郵政總監克留恰列夫,時而在三山區召集民眾打擊法國人,時而為了擺脫民眾,叫他們去槍殺一個人,自己則從後門溜掉,時而說他要與莫斯科共存亡,時而在紀念冊裡寫法語詩,歌頌自己參與其事的功績——他這個人根本不懂所發生的事件的意義,只想一鳴驚人,做出一點愛國的英雄行為來,像孩子一般玩弄放棄和焚毀莫斯科這一無可避免的偉大事件,竭力用他的小手時而鼓勵時而阻擋把他捲走的民眾的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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