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外國小說 戰爭與和平(第三卷)

第52章 第二十九章

拿破崙第二次仔細視察戰線回來,說: “棋子擺好,明天要開局了。” 他吩咐給他斟混合香酒,又把波塞召來。他同波塞談巴黎,談他想在皇后宮中作些變動,他對宮中微小細節的記憶使皇宮總監感到驚訝。 他關心瑣碎小事,嘲笑波塞的旅遊癖,隨便閒談,好像一個經驗豐富、信心十足的外科名醫捲起袖子,穿上大褂,而病人卻被綁在手術台上:“這事一清二楚,我有把握。該什麼時候動手,我就什麼時候動手,而且一定乾得比誰都好。現在我可以說說笑話,我越說笑話,越鎮靜,你們越可以放心,對我的天才會越欽佩。” 喝完第二杯混合香酒後拿破崙去休息,因為明天還有一件大事要做。 他十分關心面臨的大事,睡不著覺。儘管夜晚的潮氣加重了他的傷風,他還是在夜里三點鐘大聲擤著鼻涕,走到行營的大房間。他問俄軍有沒有撤退。有人回答他說,敵人的火光仍在原地。他得意地點點頭。

值班副官走進行營。 “餵,拉普,你看今天我們能打勝仗嗎?”拿破崙問。 “毫無疑問,陛下!”拉普回答。 拿破崙對他望瞭望。 “陛下還記得您在斯摩棱斯克對我說過的話嗎?”拉普說,“酒瓶既已打開,就得一飲而盡。” 拿破崙皺起眉頭,把頭靠在手上,默默地坐了好一陣。 “可憐的軍隊!斯摩棱斯克一戰減員不少。命運真像個女人,朝三暮四,拉普。我一向這麼說,現在可體會到了。那麼,拉普,近衛軍……近衛軍還好嗎?”他問。 “還好,陛下!”拉普回答。 拿破崙拿起一片藥放進嘴裡,看了看表。他不想睡覺,但離天亮還早,又不能再發發命令來消磨時間,因為命令都已發出,現在正在執行。 “給近衛軍發了乾糧和大米沒有?”拿破崙嚴厲地問。

“發了,陛下。” “大米呢?” 拉普回答說,他已傳達了皇帝賜發大米的命令,但拿破崙不高興地搖搖頭,彷彿不相信他的命令已被執行。侍從拿著混合香酒進來。拿破崙吩咐給拉普也斟一杯,自己默默地喝酒。 “我沒有味覺,也沒有嗅覺,”他聞聞酒杯說,“這傷風真討厭。他們談論醫藥,可是他們連傷風都治不好,還談什麼醫藥?科維扎爾給了我這些藥片,可是毫無用處。它們能治什麼病?什麼病也不能治。我們的身體是一架生命的機器。用它來維持生命。別去干擾生命,讓生命自己保護自己,拿藥品去干擾它,不如讓它自力更生。我們的身體好像鐘錶,它能走一定時間;鐘錶匠打不開這表,他們只會瞎摸,隨意擺弄。我們的身體是一架生命的機器。就是這麼一回事。”拿破崙愛下定義,此刻他又出其不意地下了一個新定義。 “拉普,您知道什麼叫軍事藝術嗎?”他問,“就是在一定時間裡戰勝敵人的藝術。就是這麼一回事。”

拉普什麼也沒有回答。 “明天我們要同庫圖佐夫交手了!”拿破崙說,“我們要瞧瞧!您記得嗎,他在布勞瑙指揮軍隊,三星期沒有視察過一次工事?我們要瞧瞧!” 他看了看表。才四點鐘。他不想睡,混合香酒喝光了,還是無事可做。他站起來,來回踱步,穿上暖和的外套,戴上帽子,走出行營。夜又黑又潮,水珠從空中落下。近處,法國近衛軍的營火朦朧燃燒;遠處,俄國前線的營火在煙霧中閃閃發亮。周圍一片寂靜,只聽見向陣地調動的法軍的沙沙聲和腳步聲。 拿破崙在行營前走來走去,望望營火,聽聽腳步聲,從一個站崗的戴皮帽高個子衛兵旁邊走過。那衛兵一看見皇帝,身子挺直得像一根黑柱子。拿破崙在他面前站住。 “你哪年入伍?”他對士兵說話總是裝腔作勢,用的是軍人又親切又粗魯的口吻。那衛兵回答了他。

“噢,也是個老兵了!你們團領到大米沒有?” “領到了,陛下。” 拿破崙點點頭,走開了。 五點半,拿破崙騎馬向舍瓦爾季諾村跑去。 天濛濛亮,天空漸漸明朗,只有東方浮著一片烏雲。被遺棄的營火在熹微的晨光中熄滅。 右邊傳出一下深沉的砲聲,在萬籟俱寂中漸漸消失。過了幾分鐘,響起第二下、第三下炮聲,把空氣都震動了,第四下、第五下又在右方近處莊嚴地響起來。 第一批炮聲還沒有消失,後面的砲又打響,接二連三,匯成一片。 拿破崙帶著隨從跑近舍瓦爾季諾多面堡,下了馬。戰鬥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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