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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三十章

卡塔麗娜 毛姆 6876 2018-03-18
多明戈伸手給卡塔麗娜,扶她上馬,讓她坐在他背後的添鞍上。 夜寂靜無聲,很是暖和,但高空中卻刮著風,一朵朵小雲在天上疾馳而過,明亮的月光給這些烏黑的小雲鑲上銀色的邊。四野闃無一人,他們彷彿騎行在一個只有他們兩個人的世界裡。 “多明戈舅舅。” “嗯?” “我就要結婚了。” “一定要結婚,孩子。這是靈魂得到拯救所必需的神聖大事,不過男人們對此一般都拿不定主意。” 他們經過一個沉睡的小村子,再過去是一個樹叢。他們行近樹叢時,樹影中閃出一個人影。卡塔麗娜溜下馬來,直撲進迭戈的懷裡。多明戈也下了馬。 “得了,得了,”他說,“先別忙這一套,你們有的是時間啊。你們兩個都上馬,趕快走吧。鞍囊裡有吃的,還有一瓶酒。”

他吻了一下卡塔麗娜和迭戈,看他們上了路,然後儘可能舒服地在一棵樹下躺了下來,因為城門關著,天亮前他進不去。他早準備好了酒,便拿起酒瓶往嘴邊送。這裡真是寫詩的好地方,他準備在同詩神繆斯的神交中等待天明。可是他還沒有想定是構思一首詠月的十四行詩,還是來首愛情勝利的頌歌,就已經呼呼入睡了,直到旭日東昇才醒過來。 這對情侶騎行了一個小時,卡塔麗娜一直沒停過嘴。她似乎有說不完的話,有許多事情要告訴迭戈,還有一些計劃要講給他聽,由於她講起來另有一功,講什麼都能叫人聽得津津有味,覺得妙不可言。迭戈快活得對她的每一句話都報以哈哈大笑。她也開心極了。她想像不出還有什麼事比雙臂緊抱住了情人、騎馬馳騁在夜晚的曠野上更像是在天堂樂園裡了。當然,她要不從馬上摔下來,就非得緊緊抱住他不可,但這實在是太夠味兒了。

“我能夠這樣騎在馬上跑遍天涯海角。”她說。 “我餓了,”他說,“我們在這裡停下,看看鞍囊裡有什麼吃的。” 他們這時正經過一個樹林,他勒住了馬。卡塔麗娜十分明白他這時的飢渴並不是要吃要喝,於是情慾高漲,渾身一陣顫抖;但是無需女院長和多明戈的告誡,她也懂得在教會確認他們結合之前,讓他遂心如意,是極不妥當的。她知道男人從本性上講是不喜歡結婚的,多少姑娘順遂了她們情人的意願,事後他們就是拒不履行他們的諾言。一到頭來她們只有一條路,那就是淪為娼妓。 “我們繼續往前走吧,親愛的。”她說,“女院長說過可能有人會追上來的。” “我可不怕。”他說。 他舉起一條腿跨過馬頭,溜到地上,把卡塔麗娜從馬背上一把抱了下來。她倒在他懷裡,他吻她的眼睛,吻她的嘴。他一隻手拉住韁繩,另一隻手依舊勾住了卡塔麗娜的腰,直往林子裡走。可是正當這關頭,忽然一陣陣雨落在他們頭上。他們倆都愣住了,因為那天夜晚看來很是晴朗,他們沒注意到頭頂上空的烏雲。說起來,迭戈是同獅子一般勇猛的,能毫不畏懼地對付手持武器的傢伙,卻獨怕大雨。再說,他動身前穿上了最好的衣服,捨不得讓它淋得稀濕。

“那邊可不在下雨啊。”他指著大路對面不遠處說,“我們奔過去。” 但是他們剛奔到他指點的地方,那裡忽然也開始下起雨來,而且下得更大。迭戈惱恨地叫喊了一聲。 “這只是局部的陣雨,”他說,“我們要是騎得快些,能沖得過去。” 他上了馬,再幫卡塔麗娜跨上去,用馬刺狠紮馬的兩側,順著大路飛馳。但他們剛離開林子,雨卻跟落時一樣突然地停下來了。他抬頭望天。他們背後的天空中飄著烏雲,前面卻是一片蔚藍的晴空。他們默默地繼續騎馬前行,不一會兒,大約過了半小時,他們到達一個小灌木叢前。 “這兒行了。”迭戈說著,勒住了馬。 他話還沒說完,一滴大雨點掉在他鼻子上。 “一滴雨水無所謂。”他說,又揮腿跨過馬頭,可是正在這時候,腳還沒著地,雨點卻落得越來越密起來。 “有魔鬼在作怪。”

他重新踏上鞍鐙,朝前馳去。雨又停了。卡塔麗娜心中在捉摸。 “這不是魔鬼作祟。”她說。 “那麼是什麼呢?” “是聖母馬利亞。” “你在胡說八道,你這丫頭,我馬上證明給你看。” 他睜大了眼睛要找個歇腳的地方。好一會兒他們沒見到一棵他可以系馬的樹。 “我應該帶根繩子,好把馬腳拴住。”迭戈說。 “一個人不可能樣樣都想到的。”她答道。 “馬應該休息一下。我們不妨在路邊睡一會兒。” “我眼睛合不攏,根本睡不著。” “我看是你自己不要睡。”他咧開嘴笑了。 “瞧,”她說,“又要下雨了。”確實天上又開始落下幾點雨來。 “睡不好,反而淋得變成落湯雞。” “幾點雨怕什麼?”

他正說這話的時候,突然一陣傾盆大雨。他咒罵了一聲,用馬刺狠狠紮馬。 “我一生從來沒有碰到過這樣奇怪的事情。”他說。 “簡直是奇蹟。”她低聲說。 迭戈只好放棄算了。雨雖然停了,他們兩人卻已經淋得稀濕,而迭戈的情慾由於他理智地考慮他的衣服而消退了。這裡應該替他解釋清楚:他穿的這套衣服不僅是他最好的一套,而且是僅有的一套,原來多明戈關照過,他只能隨身穿一套衣服出門,才不失為明智之舉。 他們在夜色中繼續趕路,一路上沒碰到過一個人,只偶爾在月光照耀下看到一眼一座莊屋或者幾間茅屋。終於太陽升起了。他們爬到一座小山頂上,往下望去,在灰暗的晨光中看見一個小村子。那裡一定有家小客棧,他們可以弄到點兒吃喝,因為這時他們倆都確實又餓又渴了。他們繼續騎著馬前進,開始碰到下地去幹活的農民了。他們進了村子,那匹馬突然停下,一動不動了。

“你怎麼啦,你這畜生?往前走啊。”迭戈叫道,用馬刺扎它。 馬兒還是不動。迭戈用韁繩的捏柄打它的頭,又狠狠踢它。馬兒若無其事。它像是變成一匹石馬了。 “你給我走,你這畜生。” 迭戈這下怒不可遏了,拼命抽打馬的頭頸。馬抬起前腿,豎立起來,卡塔麗娜發出一聲尖叫。迭戈握緊拳頭,朝馬頭上痛打,馬兒重新四腳站穩,但迭戈始終沒法使它朝前移動一步。它彷彿生了根似的兀立在地面上。迭戈弄得滿面通紅,汗流如柱。 “我弄不懂是怎麼回事。莫非魔鬼也附上了這馬兒?”卡塔麗娜哈哈大笑起來,他怒氣沖沖地朝著她,“有什麼好笑的?” “別對我發火,寶貝。你沒看見我們到了什麼地方?教堂。” 迭戈皺著眉頭一看,才第一次注意到馬兒是在村口的教堂門前停下的。

“這又怎麼啦?” “女院長叫我答應她,我們一見到教堂就行結婚禮。就是這麼回事。” “行結婚禮嘛,往後有的是時間。”他說。 他再次用馬刺狠毒地紮向這可憐的畜生的兩邊脅腹,這時馬兒弓起身子,踢起後腿,兩個騎在馬背上的人還沒弄清是怎麼回事,就飛到了半空裡。幸虧他們掉落在一堆乾草上,才沒有跌傷。他們在上面躺了一會兒,有些驚魂不定,十分詫異。那馬兒發過這一陣奇怪的狠勁後,又像剛才一樣兀立不動了。就在這時候,剛做過彌撒的那個神父從教堂裡走出來,看見出了事情,急忙趕來,看能不能幫忙。他們站起身來,抖抖身子,發現沒有受傷,便把粘在衣裳上的干草拍掉。 “你們運氣好,碰巧這裡堆著乾草,”神父說,他是個臉色紅潤、比較肥胖的矮個子,“要是你們晚來一步,這些乾草早搬進我的倉庫了。”

“這事情發生在教堂門口是天主的安排,”卡塔麗娜說,“因為我們正在尋找一位神父給我舉行婚禮。” 迭戈對她詫異地瞥了一眼,但是並不說話。 “給你們舉行婚禮?”神父大聲問,“你們不是我這教區的教徒。我從來沒有看見過你們。當然我不能給你們舉行婚禮。我昨天吃了晚飯,到現在還沒有吃過一點兒東西,我要回家去吃點兒什麼了。” “請等一等,神父。”卡塔麗娜說。 她轉過身去,背對著他們,掀起裙子,迅速地從女院長給她的小口袋裡拿出一枚金幣。她帶著媚人的微笑,把金幣攤在掌心。神父看到它,紅潤的臉色更紅了。 “可你們是什麼人?”他疑惑地問,“你們為什麼要在這陌生地方這麼匆忙地結婚呢?” 他兩隻眼睛盯住了那枚鋥亮的金幣不放。

“對兩個年輕情人行行好吧,神父。我們是從羅德里格斯堡逃奔出來的,因為我父親要強迫我為金錢而嫁一個富有的老頭子;而這個小伙子呢,他原來已經跟我訂了婚,他的父母貪圖富貴,要逼他娶一個牙齒全落光了的、只有一隻眼的女人。” 卡塔麗娜為了要使神父更加相信她編的故事,把金幣塞到他手裡,再把他的手指捏攏在一起。 “你很能令人信服,年輕的姑娘,”神父說,“你講的故事動人得使我不禁流眼淚。” “你將不僅僅做一樁積德的事,神父,”卡塔麗娜接著說,“而且是拯救兩個貞潔的年輕人,使他們免得犯要入地獄的罪惡。” “跟我來吧,”神父說著,轉身走進教堂。 “貝貝。”他一邊向祭壇走去,一邊高聲叫喚。 “什麼事?”對方應道。

“到這兒來,你這懶漢。” 從內殿旁的小堂裡走出一個人來,手裡拿著一把掃帚。 “你不能讓我掃好了地再說嗎?”他抱怨著,“哪個教堂司事也沒有拿這麼少的工錢的,而你又從來不讓我有一分鐘停歇。要是你中途還要插進另外的工作,我怎麼能到地裡去幹活呢?” “閉上你這張唐突無禮的嘴,你這母狗生的。我要給這兩個年輕人舉行婚禮。啊,可是必須有兩個證人。”他轉向卡塔麗娜,胖臉上堆著笑。 “你們得等一會兒,等這醉鬼到村里去找個什麼人來,我正好趁這機會弄點兒東西吃。” “我來做另一個證人。” 說這話的是個女人。他們全都轉過頭去,看著她朝他們走來。她披著一件藍色的斗篷,頭上裹著一大幅白色頭巾,兩端披在肩上。神父看了覺得詫異,因為他剛才在做彌撒時,並沒有看見教堂裡有任何人,但是他只不耐煩地聳聳肩。 “很好。我們來盡快把它辦了。我還要吃早飯哩。” 卡塔麗娜看見這陌生人走到他們中間來,愣了一下,發抖地伸手握住迭戈的手。陌生人眼睛裡微微帶著笑意,用手指按在嘴唇上,暗示卡塔麗娜不要聲張。 結婚儀式很快舉行完畢,卡塔麗娜·佩雷斯和迭戈·馬丁內斯締結了神聖的婚姻。他們走進法衣室去簽字。神父把這新婚夫婦的姓名和他們父母的姓名登記下來。然後那個教堂司事吃力地寫上了他的名字。 “他只會寫這幾個字,”神父說,“是我花了六個月工夫才灌進他那僵硬的頭腦的。現在該你這位女士簽字了。” 他把鵝毛筆在墨水里蘸了蘸,遞給這位陌生的婦人。 “我一點兒也寫不來。”她說。 “那你就劃個十字,我替你寫上名字。” 她拿起鵝毛筆,照他說的做了。卡塔麗娜心怦怦地跳著,注視著她。 “餵,你告訴我名字,我才好寫呀。”神父不客氣地說。 “馬利亞,牧羊人約阿希姆的女兒。”她回答。 他照寫了。 “全好了,”他說,“現在我要去吃東西了。” 他們跟隨他走出教堂,只剩下那教堂司事,他拿起掃帚,著惱地咕噥著,繼續掃他的地。可是西班牙一向是個有禮貌的民族,這位把金幣妥藏了起來的神父自然不是例外。 “先生們,女士們,如果你們能賞光,寒舍就在隔壁,我雖然貧困,還樂於盡量弄些點心招待你們。” 卡塔麗娜是很有教養的,知道這樣的邀請應該婉言辭謝,但是迭戈卻因飢餓而饞得要命,不讓她來得及說話。 “神父,”他說,“我和我妻子從昨天到現在還沒有吃過一點兒東西,你的點心無論怎樣差,我們都將看作是豐盛的筵席。” 神父聽了有點兒吃驚,不過他很客氣,只能說承蒙賞光。他們走了幾步,到了他家,他把他們領進一個空蕩蕩的小房間,它既當餐室,又當客廳和書房。 他在他們面前放上麵包、葡萄酒、羊乳乾酪和一碟子黑橄欖。他切了四大塊麵包,在四隻牛角杯裡斟滿了酒。他狼吞虎咽地吃起來,迭戈和卡塔麗娜學他的樣。他抬起頭來拿個橄欖吃,發現那位陌生婦人一點兒東西也不吃。 “請用,女士,”他說,“東西很簡單,可都是好的,是我能拿來招待你們的最好的東西了。” 她對麵包和酒微微一笑,笑中含有一種異樣的悲哀,接著她搖搖頭。 “我吃顆橄欖。”她說。 她拿了一顆,用她的白牙齒細細咀嚼著。卡塔麗娜對她一瞟,兩人的目光正好碰在一起,那婦人的目光中蘊藏著無限的仁愛。正在這時候,教堂司事從外面衝進來了。 “神父,神父,”他緊張得發瘋似的叫道,“有人把聖母像偷走了。” “我不是聾子,你這老混蛋,”神父喝道,“你到底在說些什麼?” “我來告訴你,有人把聖母像偷走了。我到裡邊去打掃,看見她站立的台座空著。” “你瘋了,還是醉了,貝貝,”神父跳起身來,衝著他大聲叫嚷,“誰會幹這號事啊?” 他突然衝出屋子,後面跟著教堂司事、迭戈和卡塔麗娜,大家一起直向教堂奔去。 “不是我幹的,不是我幹的,”教堂司事叫著,雙手亂揮,“人家都會說是我幹的,會把我關進監獄的。” 他們急急登上教堂門前的台階,直奔聖母堂。那教堂司事哇地叫了起來。聖母像豎立在老地方! “你搞什麼名堂?”神父怒吼道。 “一分鐘前還不在那兒啊。我以所有聖徒的名義起誓,剛才台座是空的。” “你這醉醺醺的豬玀。你這老酒鬼。” 神父一把揪住了他的脖子,猛踢這可憐蟲的屁股,直到再也踢不動,接著用盡剩下的力氣在他兩面臉頰上加上兩個巴掌。 “我要是手頭有根棍子,非把你根根骨頭都打斷不可。” 等他們三人回到神父家中去吃完那頓簡單的早餐時,那個陌生婦人已經無影無踪,他們都不勝詫異。 “她會到哪兒去了呢?”神父叫道。接著他拍了一下額頭。 “我多糊塗啊!這會兒我全明白了。她肯定是個摩爾人,看見貝貝進來說聖母像被偷走了,她想還是溜之大吉的好。那些摩爾人都是賊,她以為是她那些該死的異教同胞搬走了神像。你沒注意她不肯喝酒嗎?他們雖然受了洗禮,可仍舊遵守他們異教的規矩。她告訴了我她的名字,我就起了疑心,那不是個正經的基督徒的名字。” “我們在羅德里格斯堡老早就把摩爾人趕光了。”迭戈說。 “這做得很對。我每夜祈禱,但願使我們的好王上認識到自己對聖教的天責,把這些可惡的異教徒全都從這個王國中驅逐出去。” “他做到這一點的那一天,在西班牙將是個大喜日子。” 也許值得在這裡添上一句,這位可尊敬的神父的祈禱起到了作用,因為在一六九年所有的摩爾人被逐出了這個國家。 這時迭戈和他的新娘該繼續趕路去塞維利亞了。他們感謝神父的殷勤招待,便向他告辭了。 那匹馬把騎在它背上的人甩在乾草堆上後,就拿乾草飽餐了一頓。迭戈給它飲了水。他們一騎上馬背,它就自動輕鬆地溜蹄徐行起來。 那天風和日麗,碧空如洗。神父跟他們說過,走大路朝前大約十五英里有家小客棧,主顧都是些趕車的和趕騾子的,可以在那裡投宿,所以他們決定在那裡過夜。他們默默無言地騎了三四英里路。 終於卡塔麗娜問:“你覺得快活嗎,親愛的?” “當然。” “我要給你做個好妻子。為了愛你,我會拼命地干,不惜筋疲力盡。” “根本不需要你拼命幹。一個聰明男人在塞維利亞盡有錢可賺,而我又從沒被人當過笨蛋。” “你當然不是。” 他們又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卡塔麗娜又說話了。 “聽著,我的愛人,參加我們婚禮的那個女人並不是摩爾人。” “你說什麼?你只要朝她看一眼,就可以看出她不是個老派基督徒。” “可是我以前見過她。” “你在哪裡?” “在加爾默羅會女修道院教堂門前的台階上。就是她對我說我怎樣可以治好殘疾的。” 他停下了馬,向周圍看看。 “我可憐的乖乖,你瘋了。太陽把你頭曬昏了。” “我同你一樣清醒,我的寶貝。我告訴你,她就是聖母,所以她拒絕喝酒吃麵包的時候,我懂得那是為什麼。我知道她想起了她那樁非常非常悲痛的往事。” 迭戈皺眉蹙額,疑惑不解地瞅著她。 “那女院長反復對我講了一百遍,說我肯定是蒙受著我們最神聖的馬利亞的特殊愛護。女院長一直盯住了我,要我進修道院,就是為了這個緣故。昨夜那一陣陣突然的陣雨,馬兒在教堂門口裹足不前,然後又把我們倆甩下馬來。你必須明白這一切絕不是偶然的。” 他再對她盯視了一會兒,卡塔麗娜自以為看到他眼睛裡帶著幾分不愉快的神色,心裡覺得懊喪。他一言不發,又扭轉頭來,咂了一下舌頭,便策馬前進了。 卡塔麗娜時而怯生生地說上一句無關緊要的話,但是他根本不理不睬,要不只回答一個詞兒。 “你怎麼啦,親愛的?”最後她抑止了哭泣說。 “沒什麼。” “朝我看,寶貝。我多想看看你的眼睛啊。” “路上全是坑坑洼窪的,我怎麼能看著你呢?馬兒翻倒的話,我們都會折斷頸骨的。” “難道因為聖母認為應該保護我的貞操,又多蒙她為我們結婚作證人,你就惱火了嗎?” “我從來不敢想望能得到這樣的榮耀。”他冷淡地說。 “那你為什麼對我生氣呢?” 他愣住了一會兒才回答。 “如果我們之間有什麼意見分歧的時候,就會出現奇蹟來讓你按你的心意行事,那我們之間將來的幸福就前景不妙。一個男人應該是一家之主。妻子的責任是順從丈夫的意願,她應該把它當作樂事。” 卡塔麗娜雙手圍在他腰里,他覺得她兩條手臂在發抖。 “你哭也不會有什麼好處。”他說。 “我沒有哭。” “那你在做什麼?” “在笑。” “笑?這不是個可笑的問題,太太。這是個很嚴重的問題,我不能不感到不安。” “你非常可愛,我的寶貝,我全心全意地愛你,不過有時候你不大講道理。” “你倒講講看。”他冷冰冰地說。 “女院長對我說過,我受到聖母的恩寵是由於我的童貞。天國里對這一點似乎看得很重。或許我失掉了童貞,就再也受不到恩寵了。” 迭戈聽到這話,把身子整個兒在馬鞍上轉過來,漂亮的面孔上露出調皮的笑容。 “生你的母親有福了,”他大聲說,“這話準不准,讓我們當場試驗。” “陽光越來越猛了。我們正好到樹蔭下去歇一會兒,等炎熱的白天過去後再走。” “我腦子裡正轉到同樣的念頭。” “要不是我的眼睛在欺騙我,前面一英里不到的地方有個樹林,再合適也沒有。” “要是你的眼睛在欺騙你,那我的眼睛也是在欺騙我了。” 他用馬刺輕輕扎了紮馬腹,拼命飛馳,直到樹林前。他跳下馬來,把卡塔麗娜抱了下來。他把馬兒在一棵樹上拴好的時候,她取出不知是女院長還是多明戈預先準備好的東西:麵包、乾酪、香腸、一隻冷煮雞和滿滿一皮囊的酒。誰還指望有更好的結婚早餐呢?樹底下涼爽而陰暗,一條清澈的小溪溝裡流著一泓細流。這地方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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