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外國小說 偏僻的角落

第7章 第六章

偏僻的角落 毛姆 1774 2018-03-18
桑德斯醫生坐下來吃午餐,吃完後便回到臥室,躺在床上,但卻熱得睡不著覺。他琢磨著尼克爾斯船長和弗瑞德·布萊克之間有什麼關係。儘管穿著污跡斑斑的粗布工作服,但是這年輕人看上去卻沒有水手的樣子。對此,醫生並沒有令人信服的理由,於是推測,大概是因為他的眼睛裡看不到海洋的痕跡。很難說清楚這個年輕人是個怎樣的人物。他說話帶著澳大利亞口音,但卻很明顯不是粗魯之輩。從他挺有教養的舉止來看,他也許還讀過幾年書。也許他的朋友們在悉尼做著各種各樣的生意,而也許他自己也是在舒適又體面的環境中長大的。只是他為什麼要和尼克爾斯船長這樣的惡棍一起乘著一艘又小又破的採珠帆船在這片人跡罕至的海域航行呢?當然有可能他們倆是合夥人,對於他們到底在做什么生意,醫生仍舊拭目以待,不過他認為,他們的生意並不是那種正經活兒,大概是些見不得光的勾當。不過不管他們到底是做什麼的,弗瑞德·布萊克都是關鍵的一環。

醫生光著身子躺在床上,卻仍舊滿身大汗。他兩腿中間墊了一個竹編的長筒抱枕。當地人將這玩意兒墊在腿下,以此來減輕暑熱。很多人用習慣了之後,即便天氣沒那麼熱,也非得墊著它才睡得著。不過對桑德斯醫生來說,這玩意兒礙事極了,怎麼墊都不舒服,於是他將它扔到了一旁,翻過身仰面躺著。招待所周圍的花園裡,對面的椰樹林裡,成千上萬數不清的昆蟲嗡嗡叫著。通常這種聲音並不擾人,若是耳朵反應遲鈍些,一般是聽不到的。然而現在,這持續的喧鬧聲卻牽動著他的神經,鬧得連死人都叫得醒。算了,不睡了。醫生這樣想著,便裹了塊土著圍裙,走到了遊廊上。然而外面和里面一樣熱,一點兒風都沒有。他很疲倦。他的腦子一點兒都沒休息,還繼續執拗地運轉著,每當腦子裡突然有想法閃過時,就好像是一台不靈光的汽化器硬撐著運轉,結果熄火了一般。他試過衝個澡來消減暑熱,但是他的精神仍舊很倦怠,提不起一點兒神,他仍舊感到很熱,仍舊無精打采,仍舊心神不寧。陽台熱得站不住了,於是他再次走進房間,躺到床上,蚊帳下的空氣也都靜止著,一絲流動的痕跡都沒有。他看不進書,思考不了問題,也無法休息。時間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得慢極了。

他聽到一串腳步聲,於是起身走出房間,看到程金的信差站在門口。信差告訴醫生,程金請他過去。某天早上他已為程金做了一場專業又像樣的手術,如今他已沒什麼能再為程金做的了,不過他還是穿上了衣服,動身前往程金的住處。程金聽說島上來了一艘小帆船,他很好奇那些陌生人來此有何目的。醫生告訴他,早上曾和那兩個陌生人一起待了一個小時。其實程金並不是很在意有陌生人入島,畢竟這個島一大半是屬於他的。只是尼克爾斯船長給程金傳了個口信,說想見見他。程金回話說自己病得很重,見不了客。尼克爾斯聲稱認識程金,然而程金卻並沒有印象。程金早就听人匯報了關於尼克爾斯船長的詳細描述,因而醫生的敘述並沒有什麼用處。看起來他們好像要在這裡待上兩三天。

“他們跟我說天一亮就起航。”桑德斯說。他想了一會兒,又說:“也許我告訴他們這兒既沒有電報又沒有無線電後他們改主意了。” “他們的小帆船上什麼都沒載,只有些壓艙物,”程金說,“全都是石頭。” “沒裝貨?” “沒有。” “鴉片呢?” 程金搖了搖頭,醫生微微笑了。 “也許這只是一趟愉快的旅程也說不定,”醫生說,“那個船長有胃病,要我幫他看看。” 程金發出一聲驚嘆。說到胃病,他想起來了。曾經他的縱帆船隊裡,是有個叫尼克爾斯的船長,這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後來程金把他辭了,因為起了些口角。至於是什麼口角,為什麼起口角等等細節,程金卻隻字未提。 “他可不是什麼好人,”程金說,“我本應送他進大牢的。”

桑德斯醫生猜想,他們的買賣,估計不是什麼正經生意,因而很有可能尼克爾斯船長篤定程金不會起訴自己,於是除了自己應得的那份酬勞外,又多貪了幾分利潤。程金的臉色很難看。他現在已經完全想起尼克爾斯船長這號人物了。他和保險公司有點兒糾紛,因而丟了執照,所以若是有雇主對執照沒有特別要求,他便很願意為他們效勞。他是個酒鬼,喝壞了胃,後來一直被胃病折磨著。他過的日子,已經是他能力範圍內最好的生活了。他雖然常常待在海灘上,但是卻是個一流的水手,因此常有人請他出海。不過他每份工作都做不長久,因為他是永遠都不可能改邪歸正變成一個靠得住的手下的。 “你跟他說,盡快離開這兒,越快越好,該死的。”程金突然用英語說道,並以此結束了關於尼克爾斯船長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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