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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書信二德·奧爾伯夫人致德·沃爾瑪夫人

新愛洛伊絲 卢梭 8750 2018-03-18
太棒了,你這個愛說教的修女!但是,我覺得,你對你的說教抱的希望有點太大了。我不想知道你的說教從前是不是讓你的那位朋友聽了大打瞌睡,反正,我要告訴你,今天,你的說教卻讓我怎麼也睡不著。昨天傍晚我接到你的信,你的那番說教非但沒讓我昏昏入睡,反而整夜都睡不著。要是被我們的那位洞察一切者看到我的這封信的話,可就沒你的好果子吃了!不過,我會在這封信裡做一些掩飾,可是我還是要勸你,千萬別把這封信讓他看,否則你會自找麻煩的。 如果我逐點逐條地反駁你的話,我就顯得不太尊重你的權利了,因此,最好還是我想到哪兒說到哪兒吧。另外,為了顯得更謙虛些,並且,也是為了不讓你佔取主動,我先不跟你談我們的兩位旅行者以及從意大利寄來的信的事。要是那樣的話,我就麻煩得多了,得重新寫信,把開始的事情挪到末尾。我們先來談談那位所謂的波姆斯頓夫人吧。

我一聽這個稱謂就氣不打一處來。我既不能原諒聖普樂讓這個女子有機會享有這一頭銜,也不能原諒愛德華給了她這一頭銜,更不能原諒你承認她的這一頭銜。朱麗·德·沃爾瑪竟然在自己家中接待勞爾達·皮沙娜!竟允許她生活在自己的身邊!哼!我的表妹呀,你這是怎麼想的呀?你對她這麼親熱能好嗎?難道你不知道你的環境對這種干了醜事的人是難以容忍的嗎?那個可悲的女人竟然敢跑來與你同呼吸,把她的氣味與你的呼吸攪和在一起?她在你那裡會比一個被魔鬼附體的人見到聖物還要更加的難受的;你的目光就會讓她羞得無地自容的;單單你的身影就會要了她的命的。 上帝可以作證,我絕不是蔑視勞爾!恰恰相反,我很欽佩她,尊敬她,因為她痛改前非的精神很了不起,實屬難能可貴。但是,你能因此就與她平起平坐,辱沒自己嗎?難道因為心軟,就可以不顧自己的身份,不愛惜自身的榮譽了?不過,我還是理解你的,也能原諒你。現在,遠處的東西和低處的東西你已經看不清了;你站得太高,看不清世上有高低之分。你竟然把這種虔誠的自輕自賤看做是自己的一種美德。

唉!你這麼做到底是什麼呀?你的種種的好惡之心都跑哪兒去了?你的自尊心難道也減退了不成?你雖然嘴上不說,但心裡還是厭惡的;你把厭惡說成是高傲,你想克服它,你把它歸之於輿論使然。好心的女子!從何時開始,惡行之可恥源自輿論的?一個女人一聽見別人說起貞操、誠實、美德,就會羞愧地哭泣,就會勾起往日的痛苦,別人還沒羞辱她,她就追悔不迭,你想想,還有誰可能會接近呀?聽我一次吧,我的天使,你是該尊重勞爾,但卻絕不能見她。正派女子躲著她,那就等於是對她的一種尊重;她若是同我們在一起的話,反而是活受罪。 你聽著。你心裡在說這樁婚事絕對不會成功。你是不是也巴不得它成功不了? ……你說我們的朋友在他的信中沒有談及這事……你是不是指的他給我寫的那封信呀? ……而且,你說這封信寫得特別的長? ……然後,就是你丈夫的一番大道理! ……你丈夫這個人,真是難以捉摸! ……你們兩個是一對大壞蛋,跟我耍心眼兒,不過……在這件事情上,他的意見畢竟無關緊要……特別是對你而言,因為你已經看過信了……對我也一樣,因為我沒有看過這封信……我更相信你的那位朋友,也是我的那位朋友,而不相信所有的哲學家。

唉!也不知是怎麼回事,那個討厭的傢伙又讓人想起來了!哎呀,我真害怕他再次闖進我的腦海裡,既然我已經提到他了,那我就把有關他的話全都說出來,免得下次還得重新談論他。 我們可千萬不能陷入到虛幻的世界中去。如果你不是朱麗,如果你的朋友未曾做過你的情人,我就不會知道他對你有什麼意義,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會與他有什麼關係。可我清楚地知道,如果一開始,他倒霉地先碰上了我的話,那他可是打錯了主意,沒他什麼好果子吃的,不管我是不是個瘋丫頭,我都必然會讓他變成瘋子的。而我自己會落到什麼田地,那又有何妨?咱們現在來談談我都做了些什麼吧。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愛你。自打我倆童年時起,我的心就融入你的心了。不管我是多麼的溫柔多情,我自己都沒有懂得愛,也沒有感覺到愛。我的所有的情感都源自於你;你就是我的一切,我只是為了做你的朋友而活著。這一點莎約特看出來了,她就是根據這一點來評價我的。你說說看,表妹,她看錯了嗎?

我把你的那個朋友視為兄弟,這你是知道的。我女友的情人對我來說就如同我母親的兒子。我之所以這麼看,並非出於理智,而是出自內心。即使我再多情,我也不會以另一種方式去愛他的。我在擁抱你時,也是在擁抱你那最親愛的另一半;我與他相處甚得,這正可以保證我心地坦蕩,別無邪念。一個女孩子能像我這樣對待她所心愛的人嗎?你自己能像我這樣對待他嗎?不能,朱麗,我們女孩子的愛,表現得羞羞答答,膽膽怯怯;一開始,總是矜持而含蓄,還要欲擒故縱,半推半就;一旦愛變得情意纏綿了,那它就一發而不可收拾。友情是慷慨大度的,而愛情則是小氣吝嗇的。 我承認,在他和我這種年紀的人,接觸過於密切,總是很危險的,但是,我們倆的心中都在愛著同一個人,我們已經非常習慣把你置於我們的中間,除非把你殺了,否則我與他是絕對不會彼此貼近的;我與他已經形成良好習慣的那種親切關係,換到別的情況之下,那是非常危險的,但是,當時卻是一個保護我的盾牌。我們的感情是由我們的思想所決定的,當我們的思維已經形成一種固定的模式,就很難改變了。我們已經習慣了一種說話的口氣,要想重新開始一種新的說話方式,那是根本不可能的;我們已經在這條路上走得太遠,想折返回來已無可能。愛情有其自身的前進道路,它不喜歡前一半走的是友誼之路。總而言之,我以前曾經說過,而且我現在也有理由還這麼認為,一個人不能在曾經無邪地吻過的嘴上,再去印上邪惡的吻。

除此而外,還有一個理由在支持著我:上帝給我選定了一個男人,使我一生中有了短暫的幸福。你是知道的,表妹,他曾是那麼年輕,那麼漂亮,為人誠實,對人細心,關懷備至,溫柔體貼,他並不像你的那位朋友那麼懂得愛情,但他真的是很愛我的。當我們的心尚無歸宿之時,別人向我們表達的激情總是有點能感染我們的。我把我心中所剩下的愛全都給了他,而他所得到的那份剩下的愛也同樣是純真的,足以讓他對自己的選擇無所遺憾。這樣一來,我還有什麼可問心有愧的呢?我甚至還得承認,有一段時間,由於享受著兩性間的愛,以及對天職的愛,的確是影響了對你的愛,我覺得自己已為人妻,所以必須先盡妻子的義務,然後再盡朋友的情誼,但是,當我又回到你的身邊時,我給你帶來了兩顆心,而不是一顆心,我沒有忘記我又成為自由身之後,我必須償還這雙重債。

我還得說什麼呢,我親愛的朋友?我們從前的老師回來了,我們可以說是應該對他重新加以認識。我覺得我在用另一種眼光看待他;我在與他擁抱時,我感覺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戰栗遍傳全身。我越是覺得這種感受很甜美,我就越是感到害怕。我警告自己,我的那種感覺也許並不存在,但卻並不能因此就不把它看做是一種罪惡。我老是在想,他已不再是你的情人了,而且也不可能再成為你的情人了;我非常清楚地感到,他已成了自由身,我也同樣是個自由身了。後來的情況你都知道了,親愛的表妹;你也同我一樣地感到害怕,感到不安。我的那顆毫無經驗的心對這樣一種全新的狀況恐懼至極,埋怨自己不該如此著急地回到你身邊來,好像即使要來,也該先這位朋友一步。我絕不希望他來的地方恰恰是我朝思暮想著要來的地方;我覺得,如果我想要來的心情沒有如此急切,而且也不完全是為了你的話,我也許不會這麼難受的。

我終於還是來到了你的身旁,我的心也踏實了。我把自己的心裡話全倒出來了之後,我反倒不那麼責怪自己的軟弱了;同你在一起,我就沒什麼好害怕的了,我覺得這一回輪到你在保護我,我就不用再為自己擔心了。我就听從你的勸告吧,不改變對他的態度。的確,過分的矜持反而會是一種愛的表示;我曾多次不由自主地矜持得過了頭,但沒有一次是故作矜持的。我因此而越害羞就越說笑,越害怕就越同他親近。但是,這一切做得沒有以前那麼自然,也許也沒有以前做得那麼恰如其分。我以前愛說愛笑,現在簡直變得瘋瘋癲癲了,而我之所以這麼放心大膽地去做,是因為我覺得,我做了也不會受到懲罰。也許是你恢復了信心,給我做出了榜樣,讓我有了更大的勇氣去仿效你,也許是我的朱麗淨化了她周圍所有的人,所以我完全地放寬了心;的確,最初的那份心神不定,已變成了一種非常甜蜜,但又極其平和寧靜的感情,而這種感情只要求我的心永遠保持這種狀態,別無他求。

是的,親愛的朋友,我同你一樣,溫柔而多情,但我卻是另一種表現形式。我的愛更熱烈;而你的愛則更細膩,動人。也許我的性格更活潑,所以我有更多的力量設法掩飾自己的情感,而這種活潑的性格使不少女人喪失貞操,可它讓我始終保持住了自己的貞節。我不得不承認,做到這一點並不總是很容易的。我年紀輕輕的就守了寡,而白天只是生命的一半,白天易過,夜晚怎麼辦?不過,正如你所說的和所經歷過的那樣,保持頭腦清醒是做一個明智的人的最佳辦法,因為,儘管你端莊正派,但我並不認為你的情況與我的情況有很大的不同。而正是這種樂觀開朗的樣子幫了我的大忙,在保持美德方面,它也許比嚴肅理性的大道理都更加管用。在萬籟俱寂的夜晚,有多少次我難以自持時,我就想著第二天怎麼玩鬧,從而把心中煩人的思緒給驅散了!有多少次我用一句過頭的調侃把二人獨處的種種危險給化險為夷了!喏,親愛的表妹,當一個人很脆弱的時候,活潑的性格往往在一剎那之間變得嚴肅起來,但是,這種剎那間的變化絕對不會光顧我的。這就是我認為自己所感覺到的,而且我敢向你保證句句是真。

講了這些之後,我要毫無顧忌地跟你說說我在愛麗舍談到的我所感到的心中萌發的戀情,以及我去年冬天所享受到的幸福。那時候,我同我所喜愛的人生活在一起,我心裡如蜜一般的甜,其他什麼都不奢求了。如果這種美好時光永遠地持續下去,我就別無他求了。我是心滿意足,並不假裝快活。我始終在關心著他,並把這種關心弄得像是鬧著玩似的;我感到我只是想笑,從未想過要哭。 說真的,表妹,我有時候覺得他對我的玩笑並不討厭。這個狡猾的傢伙即使生氣了,也不真的生氣;他故意氣不消,好讓我多哄他一會兒。於是,我便趁機用好話哄他,其實是在嘲諷他,大家爭相耍小孩子脾氣。有一天,你不在的時候,他同你丈夫對弈,我則在同一間大廳裡與芳松玩三毛球,她玩得很認真,我卻在邊玩邊觀察我們的哲學家。從他那故意抑制的興奮勁兒以及走棋的干脆快捷來看,他一定是佔了優勢。桌子很小,棋盤比桌子還大。我瞅准時機,裝作並非有意,反手擊球,把棋盤打翻,正要將軍的棋被我攪和掉了。你一輩子都未見過他發的那個火呀!他簡直氣炸了肺,我伸過臉去,讓他選擇是扇我一耳光還是吻我一下,他理都不理,扭過臉去。我連忙向他道歉,他還是不理我。即使我給他下跪,我想他也不會理我的。最後,我又跟他搗了一次亂,這才使他忘了我第一次的惡作劇,我倆因此比任何時候都更加的關係親密了。

如果換一種方法,我肯定是無法收場,難以下台。有一次,我發現玩笑開過了頭,弄假成真了。那是有一天的晚上,他在為我倆的二重唱伴奏,唱的是雷奧的那首樸實動聽的《好友瓦多之死》。我在漫不經心地唱;可我卻唱得很認真,我的一隻手是放在羽管鍵琴上的,在唱到最悲愴的地方時,我很激動,這時候,他在我手上吻了一下,我心裡感到甜絲絲的。我不太懂愛之吻,但是,我可以告訴你的是,朋友之間,即使是在我倆這麼親密的朋友之間,也絕沒有奉獻過或接受過這樣的吻的。喏!親愛的表妹,當一個人經歷了這樣的時刻之後,獨自回憶當時的情景,浮想聯翩時,他會是什麼樣的一種心情呀?我麼,我當時就唱不下去了,說是要跳舞,便邀請哲學家共舞起來。我們幾乎是在露天地裡吃的晚飯;我們一直玩到深夜;我渾身乏力,累得不行,一覺睡到大天亮。 因此,我完全有理由不必忸忸怩怩,也不用改變態度,因為需要改變態度舉止的時刻已經不遠,無須提前做出改變。矜持自重、故作清高的時候還為時尚早,趁自己現在剛年方二十,我要盡快地享受自己的權利,因為,女人一過三十,再瘋瘋癲癲的就要被人恥笑了。你那位吹毛求疵的朋友竟然說我再過六個月就不能再用手指頭拌沙拉了。等著瞧吧!為了回擊他對我的挖苦,我說六年後我要給他用手拌一份沙拉,還得讓他吃下肚去。好了,我們還是談正題吧。 一個人如果說無法控制自己的感情的話,那他至少應該控制自己的行為舉止。毫無疑問,我會祈求上蒼賜我一顆更加平靜的心,但是,我能否在生命的最後一息向我們的最高審判者獻上像去年冬天那樣的無過無邪的一生呢?說實在的,在這個唯一可能讓我犯下罪孽的男人身邊,我沒有做過任何可以自責的事情。可是,我親愛的,自從他走了之後,情況就不一樣了:他不在時,我已習慣於想他,所以白日里,每時每刻我都在思念他;我覺得我腦海中他的形像比他本人對我更加的危險。他遠離我時,我心裡想念著他,他在身邊時,我就說笑瘋癲:讓他回來好了,我不再怕他了。 他遠在他鄉,我本已愁緒難消,現在又增添了一種思念,擔憂。如果你把這一切都認為是愛情的緣故,那你可就錯了;我的憂愁中有著友情的成分。自從他們走了之後,我就發現你面色蒼白,容顏憔悴,我每時每刻都擔心你會一下子病倒。我這倒不是瞎操心,而是真的有點害怕。我很清楚,夢並不一定是事實,但我卻總在擔心,夢醒之後,事情會果然發生的。直到我看見你身體復原,面色又呈現紅暈之後,我才不再做那種噩夢,才睡上了安穩覺。無論我這種急迫的心情中是否夾雜著我所未能覺察到的私心雜念,反正我敢肯定的是,如果他能突然歸來,傻乎乎地出現在我們面前,我不管花多大的代價也是心甘情願的。你難看的氣色消失了,我那無謂的擔憂也終於隨之化作烏有了。見到你身體康泰,食慾大增,我比看見你在說笑還要高興;你在飯桌上大發議論,說我不該杞人憂天,我真的是打心眼兒裡感到開心,不過,話說回來,我的擔憂早已全都沒有了。最可喜的是,他回來了,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我對他的歸來都感到欣喜寬慰。他的歸來不僅不讓我感到害怕,反而讓我心裡踏實了。見到了他,我立刻就不再為你擔心,我也可以好好休息了。表妹,你永遠是我的朋友,我也永遠是你的朋友,我敢向你保證,只要我有了你,我就永遠是你的知己……啊,上帝!我怎麼老覺得有什麼事讓自己又擔憂又揪心呀!可我怎麼會弄不清是什麼原因呢?啊!親愛的表妹,難道非要有這麼一天,我們兩人有一個會先死去嗎?遭到這麼殘酷命運的人真是不幸呀!活著的那一位也就不會有心思再繼續活下去了,倒不如先另一位而死的好! 你能告訴我,我為何如此這般地無病呻吟嗎?讓這些疑神疑鬼的胡思亂想見鬼去吧!我們別談死不死的了,來談談婚姻大事吧,這個話題談起來讓人開心。這個問題你丈夫早就考慮到了,如果他不跟我談起的話,我也許永遠也不會想到的。自從他同我談了之後,我有時候也在思考這一問題,但總是抱著一種不屑的態度。算了吧!考慮多了,年輕寡婦會變成老太婆的。如果我再嫁人,有了孩子的話,我就會以為自己像是前夫的孩子的奶奶了。我知道,你這完全是出於好心,才不把你女友的名聲不當一回事的,才把自己的這份熱心勁兒看做是自己的一種小小的善行義舉的。那好!我就告訴你吧,你出於好心而提出的讓我再嫁的種種理由,是經不起我的稍加駁斥的。 我們就認真地來談一談吧。我之所以反對這樁婚事,並不是羞於違背自己立下的永不再嫁的誓言,也不是害怕再次履行妻子的職責會遭人不恥,更不是二人貧富懸殊,說實在的,富有的一方把自己的財產給予另一方,應該是一種很體面的事情。我還不至於如此庸俗,以此為反對的理由。至於我曾一再地跟你說的什麼性格獨立呀,反感婚姻的枷鎖呀什麼的,我就不再重複了,我只堅持唯一的一條理由,這條理由極其神聖,世界上誰也不會像你那樣尊重它的。表妹,你要能把這條理由駁倒,我就愿賭服輸。對這些感情上的糾葛,你是那麼的擔驚受怕,可我心裡卻是非常坦然地在面對。我緬懷我丈夫時,我不會覺得臉紅,我甚至想要讓他來為我的清清白白作證,他在世時,我該怎麼做就怎麼做,我為什麼在他死了之後該做的就不敢做了呢?啊,朱麗,如果我踐踏了把我們聯結在一起的神聖誓言,如果我敢於向另一個男人許諾我對自己已故的丈夫許過無數次的山盟海誓,如果我的心卑鄙無恥地分給兩個男人,偷偷地把本應傾注於對他的懷念的那份感情傾注於另一個男人,並因此而對另一個男人履行了義務,傷害了自己的亡夫,我的心還能那麼坦然嗎?我那親愛的夫君的音容笑貌讓我回想起來就會惶恐、驚懼,這種回憶就會不斷地跑來擾亂我的幸福愉快,對他的那種本是慰藉的懷念,就會成為我的巨大痛苦。你曾發誓,若是守寡,絕不再嫁,怎麼現在卻又大膽地勸我再嫁呢?怎麼你跟我說的那一大套,到了你的身上就不適用了呢?你是不是想說他與她感情甚篤呀?這就更不像話了。要是他得知他的親密好友奪去了自己的權利,使他的妻子不忠失節,他會多麼的氣憤呀!總之,我現在的確是不再欠我亡夫什麼了,但我又怎能違背我要永遠愛他的神聖保證呢?如果他預料到我有一天會讓他的獨生女與另一個男人的孩子們攪和在一起,他當初還會娶我嗎? 我再說一句,就說完了。誰跟你說所有的障礙可能都會來自我一人!你在對這樁婚事所牽涉的那一位打保票時,你想沒想過你是否有能力讓你的願望得以實現呀?當你覺得他那方面絕無問題時,你就把他的那顆已被另一個人的愛情折磨得難以自拔的心,毫無顧忌地託付給我,你覺得這樣合適嗎?你以為我的心能對這顆破碎的心感到滿意嗎?你以為我和一個無法使他幸福的男人在一起,我自己能幸福嗎?表妹,你好好想想吧。我並不要求對方給予的愛多於我所付出的愛,我只希望我所付出的全部感情能夠得到很好的回報。我是一個非常誠實的女人,我是不會不想到讓自己的丈夫高興快樂的。你有什麼根據認為你的願望一定能成真呢?是因為我和他那完全出自於友誼的相見時的某種歡快嗎?是因為我們這種年齡的男女,在相互接觸時自然而然便產生的那種短暫的激情嗎?光憑這些,你就認為是鐵板釘釘了嗎?如果那短暫的激情真的能產生什麼持久的情感的話,那他為什麼不僅對你,而且也對我,對你丈夫,全都閉口不言呢?只要他開口一提,我們三個人有誰會表示反對的呢?他跟別的什麼人提過這事嗎?當我同他單獨在一起的時候,不是光在談你嗎?在你同他單獨在一起時,談過我嗎?我真納悶兒,如果說他在這個問題上有什麼難言之隱的話,我怎麼就沒見過他有什麼欲言又止的樣子,除非他一向是守口如瓶,滴水不漏的。還有,自打他走了之後,他的信中談到我倆時,談論誰最多呀?他魂牽夢繞的究竟是誰呀?我欽佩能夠認為我是溫柔多情的人,但你卻沒有想到我會提出這麼多的疑問來!我的寶貝,我看得出來你的鬼心眼兒;你指責我過去為了保全自己而犧牲你,那是純粹為了瞅准機會有權對我進行報復。我並不傻,不會中你的圈套的。 表妹,我說的這些全都是我的心裡話,其目的無非是要向你解釋清楚,而不是為了反駁你。我在這件事上的決定還沒告訴你哩。現在,你對我的心思已經同我自己一樣清楚了,甚至比我自己都更加清楚了:我的榮譽、我的幸福對於你與對於我都同樣是非常珍貴的,在心平氣靜的時候,理智將使你更清楚地看出我將去哪兒尋求我的榮譽和幸福。因此,請你負責指導我,我完全聽從你的指引。讓我們回到往日的那種狀態中去,不過,我倆之間的角色應該調換一下;我們兩人都能把事情處理好的。你當主導,我聽從安排:我該做什麼由你決定,我將遵照你的意願行事。把我的心包裹在你的心中;我們既然是形影不離的人,要兩顆心又有何用? 啊!現在該回過頭來談談我們的那兩位旅行者了。不過,對其中的一位,我已經談了很多,所以不敢再來談那另一位,免得你會覺得我談論他倆時的語氣有點過於不同,認為我之所以對那個英國人表示友好,實際上是在對瑞士人暗送秋波。再說,有些信我也沒看過,你叫我說什麼好呢?你本該至少把愛德華紳士的信寄給我,但是,我覺得你是不敢只寄他的信而不寄另一位的信,你幹得真行……不過,你本可以做得更好一點的……年輕些的監護人萬歲!她們比老監護人要容易對付。 我至少要進行報復的,我告訴你吧,你的那一套已經被我看穿了,你是想要我猜想那封信……那封信是不是……真的丟失了。我巴不得信上把我說得天花亂墜。行了,如果信上沒有讚美我,那我就罰你回信給我補上。 說實在的,經過這麼多事兒之後,我搞不明白你怎麼還敢跟我談起那封意大利來信。你是想證明,我的錯誤並不在於等那封信,而是等的時間不夠長。再多等上短短的一刻鐘,郵件就會到的,我也就可以第一個拿到信,從容不迫地把信看完,那麼,該發表長篇大論的就是我了。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儘管扣了我兩封信,但我卻收到了另外兩封信,不管你相信不相信,即使是意大利的那封信仍然在的話,我也絕不會用這兩封信去換那封信的。我敢向你保證,如果說我沒有把昂麗埃特的那封信同你的信放在一起講的話,那是因為她的信比你的信寫得好,可以說,你也好,我也好,我倆都無法像她那樣把生活描寫得那麼好。可你卻擺出大人的架子,說這個小神童太沒規矩!啊!你這可是純屬嫉妒呀。其實,你不是有時候也謙恭地跪在她的面前把她的兩隻小手吻過來吻過去嗎?多虧了你,她端莊如聖母,穩重嚴肅如卡東。她尊敬所有的人,包括她的母親,她說起話來十分認真,寫起信來更是一本正經。因此,自從我發現了她的這種新的才能之後,為了不讓你像歪曲她的話似的篡改她的信,我就計劃著在她的臥室與我的臥室之間,建立一個專用郵箱,免得有人偷拆郵件。 再見了,好表妹。我的這些回答將會使你恢復對我的信任。我本想跟你說說這裡的風土人情、景緻風光的,但這封信已經夠長的了,所以就此擱筆,見諒。再說了,你的那些奇思異想已經把我的腦子攪得亂七八糟的了,而且你的丈夫又幾乎讓我把客人們都已經忘掉了。我還得在此待上五六天,我還有時間再仔細地觀察一番我所見到的不多的一些人和物,在我離開這里之前,我一定會給你寫一封長信,向你詳細講述這裡的一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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