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外國小說 到燈塔去

第10章 第九章

到燈塔去 弗吉尼亚·伍尔夫 6147 2018-03-18
是的,這太令人惋惜了,班克斯先生說,他目送拉姆齊先生離開。 (莉麗曾經說過,拉姆齊先生使她吃驚——他喜怒無常,情緒的變化如此突然。)是的,班克斯先生說,拉姆齊的舉動異乎尋常,實在令人惋惜。 (他喜歡莉麗·布里斯庫;他可以和她相當坦率地談論拉姆齊。)正是為了這個原因,他說,年輕人不愛讀卡萊爾的作品。一個脾氣暴躁、吹毛求疵的老傢伙,為了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就大動肝火,為什麼我們非得聽他教誨不可?這就是班克斯先生心目中當代年輕人的論調。如果你認為卡萊爾是人類偉大的導師之一,他的行為就太令人惋惜了。莉麗慚愧地說,從她在學校唸書的時候起,直到現在,她還沒看過卡萊爾的作品。但她認為,拉姆齊先生以為他的小指頭有點疼痛,整個世界就會完蛋,這倒叫人更喜歡他。他的那種態度,她並不介意。他又騙得了誰呢?他相當露骨地要求你去捧他,崇拜他。他耍的那點小花樣兒,誰也騙不了。她所討厭的,是他的狹隘和盲目,她說話時目光追隨著他的身影。

“有點兒偽君子的味道?”班克斯先生問道,他也目送拉姆齊先生的背影。他不是正在想到他的友誼,想到凱姆不肯給他一朵鮮花,想到所有那些男孩和女孩嗎?他想到他自己的屋子也很舒適,但是,自從他的妻子死後,不是有點冷冷清清嗎?當然,他還有他的工作……儘管如此,他還是很希望莉麗同意拉姆齊像他所說的那樣,“有點兒偽君子的味道。” 莉麗繼續收拾她的畫具,她一會兒舉目仰望,一會兒垂首俯視。舉目仰望,她看見他在那邊——拉姆齊先生——向他們走來,搖搖晃晃、隨隨便便、漫不經心、神思恍惚。有點偽君子的味道?她把班克斯的話重複了一遍。噢,不——他是最誠懇、最真摯的人(他走了過來),最好的人;但是,當她垂首俯視,心中思忖:他一心一意只考慮自己的事情,他是個暴君,他不公正;她故意繼續低著頭,因為,和拉姆齊一家待在一起,只有這樣,她才能保持情緒穩定。只要你舉目仰望,看見了他們,他們就會被一陣她稱之為“愛”的激情所淹沒。他們成了那幻想的,然而又具有洞察力的瀰漫著激情的宇宙的一部分,那是透過愛的目光所看到的世界。蒼穹與他們貼近,小鳥在他們中間歡唱。而更加使她感到激動的是,當她看到拉姆齊先生逼近過來又退了回去,看見拉姆齊夫人和詹姆斯坐在窗內,看見白雲在空中浮動,樹枝在風中搖曳,她想到了生活是如何由彼此相鄰而各自獨立的小事組合而成,凝聚為一個完整、起伏的波濤,而人就隨著這波濤翻騰起伏,在那兒,一下子沖刷到海灘上。

班克斯先生等著她答复他對於拉姆齊的評價,而她卻想說幾句話來批評拉姆齊夫人,她想說,拉姆齊夫人也有她盛氣凌人之處,令人不勝驚訝,或者就說幾句大意如此的話,當她看到班克斯先生心醉神迷的模樣,她就根本不必要再說什麼了。儘管他已年過六旬,儘管他有潔癖而缺乏個性,好像披著潔白的科學外衣,莉麗看出他對拉姆齊夫人注視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種狂熱的陶醉,而這種陶醉,莉麗感覺到,其分量相當於十來個年輕人的愛情(也許拉姆齊夫人從未激起過這麼多年輕人的愛慕)。這就是愛情,她想,(一面假裝去挪動她的油畫布)這就是經過蒸餾和過濾不含雜質的愛情;一種不企圖佔有對方的愛情;就像數學家愛他們的符號和詩人愛他們的詩句一樣,意味著把它們傳遍全世界,使之成為人類共同財富的一部分。的確如此。如果班克斯先生能夠說明為什麼那個女人如此令他傾心,如果他能說明為什麼看到她在給孩子念故事會有一種解決了某種科學難題一樣滿意的效果,以至於使他俯首沉思,感覺到好像他已經證明了某種關於植物消化系統的確切不移的理論,感到野性已被馴服、混亂已被制止,如果班克斯先生能夠說明這一切,毫無疑問,他會讓全世界都來分享這種感情。

這樣一種狂喜的陶醉——除了陶醉,還能用什麼別的字眼來稱呼它呢? ——使莉麗·布里斯庫完全忘記了她剛才想要說的話。它無關緊要;是關於拉姆齊夫人的什麼話。與這狂喜的陶醉相比,它黯然失色了,班克斯先生的默然凝眸,使她深受感動;因為,再也沒有什麼東西能夠像這種崇高的力量、神聖的天賦那樣,給她帶來慰藉,消除她對於人生的困惑,奇蹟般地卸脫人生的負荷。當這悠然神往的狀態還在延續之時,你決不會去擾亂它,正如你不會去遮斷透過窗戶橫灑到地板上的一道陽光。 人間居然會有如此純潔的愛,班克斯先生竟然對拉姆齊夫人懷有如此崇高真摯的感情(她凝視著他默然沉思),真是大有裨益而令人興奮。她故意用一塊破舊的抹布謙卑恭順地把她的油畫筆一支一支擦淨。她托庇於這對於全體女性的敬慕之情;她覺得自己也受到了讚頌。讓他去凝眸沉思吧;她要悄悄地瞥一眼她的畫兒。

她簡直可以掉下眼淚。糟糕,真糟,實在糟透啦!當然,她本來可以用另一種方式來畫:色彩可以稀薄蒼白一點;形態可以輕忽飄渺一點;那就是畫家龐思福特先生眼中看到的畫面。然而,她看到的景象並非如此。她看到色彩在鋼鐵的框架上燃燒;在教堂的拱頂上,有蝶翅形的光芒。所有這些景色,只留下一點兒散漫的標記,潦草地塗抹在畫布上。這幅畫可千萬不能給人看;甚至永遠也不能掛起來。塔斯萊先生說過的話,又在她的耳際悄悄地縈迴:“女人可不會繪畫,女人也不能寫作……” 她現在終於想起了,她剛才想要說的幾句關於拉姆齊夫人的話。她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但這話肯定帶點兒批評的意味。那天晚上,她可被她專橫的態度惹火啦。她順著班克斯先生凝注拉姆齊夫人的視線望去,她想,沒有一個婦女會像他那樣去崇拜另一位女性;她們只能在班克斯先生給予她們雙方的庇蔭之下尋求安身之所。她順著他的視線望去,並且加上了她自己不同的目光,她認為,正在俯首讀書的拉姆齊夫人毫無疑問是最可愛的人;也許是最好的人;然而,她和人家在那兒看到的那個完美的形象,仍然有所不同。但為什麼不同,又如何不同?她心中自問,一邊刮去她的調色板上那一堆堆藍色和綠色的油畫顏料,現在它們對她來說,好像是沒有生命的泥塊,但是她發誓,明天她要給它們以靈感,使它們按照她的旨意在畫布上活動,流動,給畫面增添光彩。她和那完美的形象究竟有何不同?她內在的靈魂究竟是什麼?如果你在沙發的一角發現一隻團皺的手套,憑藉那扭曲的手指這個特徵,你就可以毫無疑問地斷定,這隻手套必定是拉姆齊夫人的。那末,我們藉以認識她的靈魂的基本特徵是什麼?她就像一隻振翅疾飛的鳥;一支直奔靶心的箭。她是任性的;她是專橫的(當然囉,莉麗提醒自己說,我是在考慮她處理同性之間關係的態度,而我自己比她年輕得多,是個小人物,住在離這兒遠遠的布羅姆頓路,難怪她對我的態度如此任性)。她打開臥室的窗扉。她關上所有的門戶。 (她試圖在自己的心目中開始描繪拉姆齊夫人的氣派。)她深夜來到莉麗的臥室門口,在門上輕輕一敲,她身上裹著一件舊的皮外套(她美貌而不修邊幅——總是穿得很草率,但很合適),不論什麼她都能給你重新扮演一番——查爾士·塔斯萊把他的傘給丟啦;卡邁克爾先生帶著鼻音輕蔑地抱怨;班克斯先生在嘮叨:“那些蔬菜中的礦物質都丟失啦。”這一切,她都能熟練地扮演給你看,甚至還會惡作劇地加以歪曲誇大;她走到窗前,裝假說她該走了——已是拂曉時分,她能看到太陽在冉冉上升,——她轉過半個身子,顯露出更加親密的表情,仍舊在不斷地笑著,她堅持說,莉麗必須結婚,敏泰也必須結婚,她們都必須結婚,無論她在世界上得到什麼榮譽(但她對莉麗的畫不屑一顧),或者獲得什麼勝利(也許拉姆齊夫人曾享有過這種勝利),說到這兒,她神色黯然,回到她的椅子裡,又接著說,這是不容置疑的:一位不結婚的婦女(她輕輕地把莉麗的手握了片刻),一位不結婚的婦女錯過了人生最美好的部分。整幢房子裡好像擠滿了熟睡的孩子,拉姆齊夫人在凝神諦聽:燈罩遮掩著微弱的燈光,睡著的孩子們輕輕地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噢,但是,莉麗反駁道,她還有她的父親;她的家庭;如果她有勇氣說出來的話,甚至還有她的繪畫呢。然而,這一切和婚姻大事相比,似乎如此微不足道,如此女孩子氣。夜晚已經消逝,晨曦揭開了簾幕,鳥兒不時在花園裡啁啾,她拚命鼓足勇氣,竭力主張她本人應該排除在這普遍的規律之外;這是她所祈求的命運;她喜歡獨身;她喜歡保持自己的本色;她生來就是要作老處女的;這樣,她就不得不遇到拉姆齊夫人無比深邃的雙目嚴厲的一瞥,不得不當面聆聽拉姆齊夫人坦率的教誨(她現在簡直像個孩子):她親愛的莉麗,她的小布里斯庫,可真是個小傻瓜。後來,她記得,她把她的頭靠在拉姆齊夫人的膝蓋上笑個不停,想到拉姆齊夫人帶著毫不動搖的冷靜態度,硬要自作主張把她完全無法理解的命運強加於她,她幾乎歇斯底里地大笑起來。拉姆齊夫人坐在那兒,淳樸而又嚴肅。她已經恢復了她對拉姆齊夫人的認識——這就是那隻手套的扭曲的手指。但是,人家的目光已滲透到什麼神聖的禁區之中?莉麗·布里斯庫終於舉目仰望,拉姆齊夫人坐在那兒,完全沒意識到莉麗大笑的原因,仍舊堅持她的主張,但現在已不露一絲任性的痕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爽朗的情緒,宛若終於雲開霧散的天空——就像月亮的清輝四周那片皎潔的夜空。

難道這就是智慧?這就是學問?難道這又是美麗的謊言,為了把一個人的全部理解力在尋求真理的途中絆羈在金色的網兜里?或者拉姆齊夫人胸中隱藏著某種秘密,而莉麗·布里斯庫確信,人們有了它,才能使世界繼續存在下去?沒人像她那樣,東奔西走,僅能糊口。但是,如果他們知道這秘密,他們能把他們所知道的告訴她嗎?坐在地板上,她的胳膊緊緊地摟著拉姆齊夫人的膝蓋,莉麗微笑著思忖,拉姆齊夫人永遠也不會理解她那種壓抑感的原因究竟何在。她在想像中看到了,在那位軀體和她相接觸的婦女的心靈密室中,像帝王陵墓中的寶藏一樣,樹立著記載了神聖銘文的石碑,如果誰能把這銘文念出來,他就會懂得一切,但這神秘的文字永遠不會公開地傳授,永遠不會公諸於世。要是你闖進那心靈的密室,裡面究竟有什麼憑藉愛情和靈巧才能理解的藝術寶藏呢?有什麼方法,可以使一個人和他所心愛的對象,如同水傾入壺中一樣,不可分離地結成一體呢?軀體能達到這樣的結合嗎?精巧微妙地糾結在大腦的錯綜複雜的通道中的思想,能夠這樣結合一致嗎?或者,人的心靈能夠如此結合嗎?人們所說的愛情,能把她和拉姆齊夫人結為一體嗎?她渴望的不是知識,而是和諧一致;不是刻在石碑上的銘文,不是可以用男子所能理解的任何語言來書寫的東西,而是親密無間的感情本身,她曾經認為那就是知識,她把頭依靠在拉姆齊夫人的膝上想道。

什麼也沒有發生。什麼也沒有,什麼也沒有!當她把頭靠在拉姆齊夫人膝上時,什麼也沒發生。然而,她知道,知識和智慧就埋藏在拉姆齊夫人心中。那末,她不禁自問,如果每個人都是如此密不透風,你怎麼會對別人有所了解呢?你只能像蜜蜂那樣,被空氣中捉摸不住、難以品味的甜蜜或劇烈的香氣所吸引,經常出沒於那圓丘形的蜂巢之間;你獨自在世界各國空氣的荒漠中徘徊,然後出沒於那些發出嗡嗡聲的騷動的蜂巢之中;而那些蜂巢,就是人們。拉姆齊夫人站了起來。莉麗也站了起來。拉姆齊夫人走了。接連好幾天,好像在一場大夢之後,你感覺到你所夢見的人物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那種蜜蜂的嗡嗡聲,比拉姆齊夫人所說的任何話語還清晰生動,仍在莉麗的耳際縈迴,而且,當拉姆齊夫人坐在客廳窗前的柳條椅子裡,在莉麗眼中看來,她帶有一種威嚴的儀表,就像一座圓丘形拱頂的聖殿。

莉麗的目光和班克斯先生的目光平行,直射坐在那兒朗讀的拉姆齊夫人,詹姆斯就倚在她的膝邊。現在她還在凝眸直視,但班克斯先生已經收回了他的視線。他戴上眼鏡,後退幾步。他舉起他的手。他微微地瞇起他清澈的藍眼睛,當莉麗猛然醒悟,看見他的視線正對準著什麼目標,她像一條狗看見一隻舉起來要打它的手那樣畏縮了。她本來想把她的畫立刻從畫架上揭下來,但她對自己說,你必須鎮靜。她振作精神,來忍受別人注視她的作品這種可怕的考驗。你必須,她說,你必須……。如果這畫非給人看不可,還是給班克斯先生看吧,他沒別人那麼可怕。這幅畫是她三十三年的生活凝聚而成,是她每天的生活和她多年來從未告人,從不披露的內心秘密相混合的結晶,讓別人的眼睛看到它,對她來說,是一種莫大的痛苦。同時,它又是一種極大的興奮。

不可能有更冷靜、更安詳的態度了。班克斯先生掏出一把削鉛筆的小刀,用骨質的刀柄輕輕地敲著畫布。那個紫色的三角形用意何在,“就在那邊?”他問道。 這是拉姆齊夫人在給詹姆斯念故事,她說。她知道他會提出反對意見——沒有人會說那東西像個人影兒。不過她但求神似,不求形似,她說。那麼,為什麼要把它畫上去呢,他問道。究竟為什麼? ——在那兒,那個角落裡,色彩很明亮;這兒,在這一角,她覺得需要有一點深暗的色彩來襯托,此外別無他意。質樸,明快,平凡,就這麼回事兒,班克斯先生很感興趣。那末它像徵著母與子——這是受到普遍尊敬的對象,而這位母親又以美貌著稱——如此崇高的關係,竟然被簡單地濃縮為一個紫色的陰影,而且毫無褻瀆之意,他想,這可耐人尋味。

但這幅畫不是畫他們兩個,她說。或者說,不是他所意識到的母與子。還存在著其他的意義,其中也可以包括她對那母子倆的敬意。譬如說,通過這兒的一道陰影和那邊的一片亮色來表達。她就用那種形式來表達她的敬意,如果,如她模糊地認為的那樣,一幅圖畫必須表示一種敬意的話。母與子可能被濃縮為一個陰影而毫無不敬之處。這兒的一片亮色,需要在那邊添上一道陰影來襯托。他仔細考慮一番。他很感興趣。他完全真心誠意地以科學的態度來接受它。事實上,他的偏見表現在另一方面,他解釋道。他的客廳裡最大的那幅畫深受畫家們的讚賞,現在比他購進時要值錢,畫的是肯內特海岸櫻花盛開的樹林。他曾在肯內特海岸度過他的蜜月,他說。莉麗必須來看一下那張畫,他說。但是現在——他轉過身來,把他的眼鏡推上額際,用一種科學的態度來審視她的油畫。既然問題在於物體之間的關係,在於光線和陰影,老實說,這是他從來沒考慮過的問題,他願意聽她解釋一下——她究竟想要用它來表現什麼?他用手指點著展現在他們面前的景色。她瞧了一眼。她沒法給他指出,她究竟想要表現什麼,要是她手裡不是捏著一支畫筆,甚至連她自己也看不清楚。她重新擺出原先在繪畫時的姿勢,瞇著視力模糊的雙眼,帶著恍惚的神態,把她作為一個女性所有的感覺都壓抑下去,集中精神關注某種更有普遍意義的東西;她又一次置身於她曾經清楚地看見的那片景色的魔力之下,現在她又必須在形形色色的樹籬、房屋、母親和孩子之間摸索,來找出——她想像中的畫面。她想起來了:怎樣把右邊的這片景色和左邊的那一片銜接起來,這可是個問題。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她可以把這根樹枝的線條往那邊延伸過去,或者用一個物體(也許就用詹姆斯)來填補那前景的空隙。但如果她那樣下筆,整幅畫面的和諧一致就有被破壞的危險。她住口不說了;她不願叫他聽得煩膩;她把畫布輕輕地從畫架上取了下來。 但這幅畫已被人看過了,它已被人從她這兒接受過去了。那位男子已經和她分享了某種極其內在的東西。她總算遇見了知音,這可要感謝拉姆齊夫婦,並且要歸功於當時的時間和地點,歸功於這個帶有某種她從未想像到的力量的世界——她從未想像過,她可以不再孤零零地獨自穿過這長長的走廊,而是與某人攜手同行——這是世界上最新奇的感覺,最令人興奮的感覺——她撥動她的畫盒的鎖鉤,她用力過猛了,那鎖鉤好像無休止地繞著那畫盒旋轉,繞著那草坪、班克斯先生、還有那直衝過來的小淘氣鬼凱姆旋轉。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