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夜之影1·逃出伊甸園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謝伊倚靠著他的福特皮卡車。當我跑上前時,他匆匆地揮了揮手。然後爬上卡車的後車廂,取出了兩把冰鎬,綁在後背上。 就在我變換身形的那一刻,我看到他正試圖掩飾自己的笑臉。 “幹嗎呢?” “我剛剛想起上一次在這裡時的情景,”他說著,係緊了登山靴上的鞋帶,“我在卡車裡醒過來。當時我以為自己在還沒開始爬山之前就已經睡著了,整件事情只是自己的夢境。” 我身子前屈,拉伸著背部的肌肉。 “嗯,那正是我所希望的。” “你把我打暈之後,再把我拖回到這裡來的。對吧?” “我不是把你給拖過來的,”我說道,“而是一路抱著你過來的。” 他哈哈大笑,搖了搖頭。 “這麼說,謝謝啦。準備好了嗎?” 謝伊果然是一位攀爬高手,他穩健地爬上斜坡,我則在他的前面跳躍著穿越森林。我們中途只停下來一次,他給登山靴係好鞋釘之後,我們便朝一塊冰塊覆蓋的坡面進發了。我兩次大步奔躍跳了過去。在我們的攀爬過程中,那兩把冰鎬一直交叉地綁在他的背上。

我在他前面飛奔,最後我們終於到達了洞穴口。我朝著地面俯下頭,來回地踱步。我難以抑制住自己喉嚨裡進發出的一聲哀嚎。 謝伊在我身後跋涉上來。 “不會有事的,卡勒。” 我變回人形,一邊在雪地裡焦躁不安地跺著腳,一邊凝視著眼前的洞穴,這個山坡上的黑暗入口像極了一張巨大的嘴巴,時刻準備著將我們倆吞噬。 “我不完全相信這一點,”我說道,“要是有人發現我們來過這裡那該怎麼辦呢?” “怎麼可能會發生這種事呢?”謝伊問。 “我的氣味,謝伊,”我說道,“到這個洞穴裡來的任何一位守護者都會知道我曾經來過這裡。” “可是你說過,你們中的任何人都不得進入洞穴,”他說,“我以為這是禁令呢。” “這確實是禁令,但是——”

“你想不想回去?” 我看著他,又望向洞穴。據我了解,任何守護者都不曾在洞穴裡留下印跡。現在這一情況難道會有所改變嗎? “那,我們到底還進不進去呢?”謝伊問道。 “進去吧。”我說道,拋開了一切疑慮。 他脫下身上的背包。從裡面取出了一盞照明燈。我們慢慢地往洞裡前行,他的照明燈光在一片漆黑中發出了朦朧的光亮。洞穴中的通道似乎一直在筆直向前延伸,見不到洞穴盡頭的任何跡象。 在我們的身後,入口處的光亮只剩下一絲微光,我不禁一愣。一股奇怪的氣味向我襲來。我變換狼形,再次嗅聞著空氣中的味道。果然有一股異昧,明顯而陌生,好似爛木頭和汽油混雜在一起的味道。我低下頭,匍匐前行。謝伊在我旁邊遲疑地走著,舉著照明燈。

射燈照射著洞穴的地面。我們倆同時看到了一堆骨頭。我的頸背上豎起了汗毛,我弓著背緊貼地面前行。 洞穴中四處散落著動物的森森白骨,其中大多數是鹿的骨骼。我細細察看著這一堆堆骨骼,渾身發抖。在通道的一側,一顆巨大的熊顱骨正朝我咧嘴而笑。 “卡勒。”我聽見在我身後的謝伊發出了驚恐的低語聲,與此同時,我的耳邊又傳來了一陣刮擦聲。 我迅速地掃視了一遍整個地方,黑暗中並未見到任何東西在移動。硬物刮擦石頭的聲音離我們越來越近。我悲嗥一聲,毛髮豎起。我的目光跟隨著謝伊的燈光在通道的地面上來回掃射。 我剮往前邁出一步,就听到謝伊的警叫聲響徹了整個通道。 “卡勒!在你上面。快閃!” 我一躍向前跳進了黑暗之中,只聽見某個龐然大物砸到了我身後的通道地面上,砸中的地方恰恰正是我片刻之前所站立的位置。

“我的天哪。”我聽到謝伊哽咽的驚呼,於是迅速轉身,嚎叫起來。 一隻褐色的隱士蜘蛛睜著三對油池般閃閃發亮的眼睛注視著我。它細長的腿腳上長滿了絲狀的細毛髮,這只蜘蛛專注地盯著它的獵物,腿腳不停地抖動著。我往後退開,齜牙咧嘴,儘管我心裡驚恐萬分,但我還是想裝出一副凶相來。這只蜘蛛實在是巨大無比,體形差不多有一匹馬那麼大。 它盯著我,腹部不時抽動著。我來回走動,希望能吸引它的注意力。蜘蛛以驚人的速度一掠而過。我躲閃不及,只覺它的八隻腳中有一隻拂過了我的背部。我兜著圈子,知道蜘蛛就在我的身後。我聽到它的腿腳在洞穴的石壁上劃過的聲音。我心跳加速,絞盡腦汁謀劃著怎樣才能向它發起攻擊。狼人的天性中並不包括殺死變異的蟲子。這只生物與我以前見過的對手截然不同。

我轉過身正對著蜘蛛,決定先使它受傷致殘,然後再設法發動致命一擊。我唐突的轉身使我的襲擊者受到了驚嚇。它抬起最前面的兩條腿,我縱身跳躍,對準它的一條腿咬了下去,猛地一拽。這條細長的腿頓時在我的口中啪的一聲折斷,被我撕咬下來。我砰然落地,再次面向它時,它那六隻幽暗的眼睛裡閃爍著痛苦。我凝視著這隻巨獸,它正準備發動襲擊,腿腳來回地抽動。它的靜寂比朝我尖叫更讓我感到恐懼。 蜘蛛又一次抬起腿腳向我撲來。我向側面一躍,但動作仍不夠迅速。隱士蜘蛛用兩隻腳將我壓倒在地,我猛地撞上了冰冷的石地板。我扭了扭脖子,竭力開始還擊,我猛咬它的腿腳,這時蜘蛛的頭突然向我的肩部襲來,我一陣戰粟。在見到它的利齒時,我絕望的掙扎聲化成了一聲悲嗥。就在我緊咬住它的一隻腿腳的同時,蜘蛛的蜇咬刺穿了我的側腹。

一陣可怕的重擊聲過後,隨之而來的是一陣噝噝撕裂和淤血扑哧作響的聲音。蜘蛛猛然抽動,將我鬆開,我連忙爬起身躲閃開來。謝伊用兩把冰鎬在蜘蛛身上砸出了幾個大口子,傷口處濺出了一些暗藍色的液體。他怒不可遏,果斷舉起鎬尖接二連三地向蜘蛛毫無防備的背部砸去。疼痛不已的隱士蜘蛛被激怒了,試圖向它的襲擊者發起攻擊。這時我衝上前撕下了它的另一條腿。蜘蛛搖搖晃晃。它那藍色的血液濺滿了洞穴的地面。這只生物的腿腳向外傾斜,最後癱倒在地。謝伊跑到它抽搐的身子跟前,咬緊牙關,舉起冰鎬朝著蜘蛛正中間的那對眼睛砸了下去。蜘蛛最後一陣猛烈抽動,接著便一動不動了。 謝伊渾身顫抖著,長長地倒吸了一口氣,然後從那具屍體面前退開。他的手指緊緊地握著鎬柄,雙臂上青筋突起。我再次嗅聞著空氣的味道,側耳聆聽,不過這時緊急危險的信號已經消失了。我變回人形,轉向了謝伊。

見到我卸下防衛的姿態,他睜大了眼睛。 “你確定這是唯一一隻嗎?”他問道。 “沒錯,只有這一隻。”我搓了搓被蜘蛛利齒戳破皮膚的背部傷口。我感覺到有血滴滲出,不過謝伊的攻擊打斷了蜘蛛的蜇咬。傷口不深,但有些隱隱作痛。 “這是什麼東西呀?”他注視著那隻碩大的蜘蛛,渾身發抖。 “這是一隻褐色的隱士蜘蛛,”我喃喃說道,“分辨的依據是它只有六隻眼睛。” 他眉毛往上一揚。 我聳聳肩膀。 “我們不久前剛在進階生物學的課上學完蜘蛛綱動物這一單元的內容。” “卡勒。這才不是什麼蜘蛛呢,”他呻吟道,“蜘蛛的體形哪有那麼大呀?這究竟是什麼鬼東西啊?” “這就是一隻蜘蛛。只不過,主管們使它產生了變異。他們有轉變事物的能力。還能改造自然世界。這只隱士蜘蛛肯定是海蒂斯的最後一道防線,以防守護者的防線會崩潰。”然而,到底是哪位主管創造出這隻野獸來的,我不得而知——他們何時會來檢查它的情況,我也無從知曉。

“殺了它或許是一個錯誤,”我說,“這是我們到過這裡的另一個跡象。” “你瘋了嗎?不然你打算拿它怎麼辦——抓起那顆熊顱骨教它玩丟沙包遊戲嗎?”謝伊問道。 “有見地,”我說,“但是,那樣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他沒有回答,只是盯著那隻死蜘蛛,臉色蒼白。 “你還好嗎?”我朝他走近了一步。 “我真的,真的非常討厭蜘蛛。”他朝自己的雙肩瞥去,似乎肩膀上有一些噁心的生物在爬行。 我歪著嘴角笑道。 “對於一個患有恐蜘蛛症的人來說,你出手解決這只東西的時候還挺乾淨利落的嘛。” 我瞥了一眼他雙手拿著的兩把冰鎬;鮮血從鋒利的鐵鎬上滴落下來。 “你從哪裡學到這一招的?你的招式挺像一名戰士的。”

謝伊蒼白的臉色煥發出了一點光彩,他將冰鎬擲向空中,當冰鎬掉落下來時他輕而易舉地抓住了鎬柄。 一陣突如其來的刺痛讓我透不過氣來。我用手摀著側腹,驚訝地發現傷口上依然血流不止。 “讓我猜猜看,”我說道,極力想無視這一傷痛,“你曾經有過一段時間想當忍者之類的?” 他搖了搖頭,羞紅了臉。 “奪寶奇兵。他在身陷困境時總能將周圍的一切化為己用,我很欣賞這一點。你知道的,多面手。” “奪寶奇兵也有出漫畫嗎?”我朝他揚揚眉毛。 “嗯。”他對著蜘蛛屍體踢了一腳。 “啊。”我衝著他戲謔一笑。 “這麼說來你的牛鞭也玩得很拿手咯?” 他態度含糊地聳了聳肩。 我轉過身對著我們面前漆黑的通道。 “我想,今後這個信息或許會派上用場。”

我們警覺地邁步前行;我移開視線不去看那些散落在地面上的骨頭。我用手揉搓著腰部被蜘蛛蜇咬的地方。血終於止住了,但傷口處疼得更厲害了,而且這種疼痛感似乎正蔓延開來。我絆到了幾塊疏鬆的石頭,謝伊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 “你還好吧?” “嗯。我沒事,只是看不清楚。”我向後轉動肩膀,竭力想將注意力集中於我們在黑暗中的前行方向上。洞穴裡的空氣似乎愈發寒冷了;它滲入了我的肌膚底下。即便是有了謝伊照明燈的協助,我還是難以看清事物。每往前邁出一步,我的視線就愈加模糊。我腳下的地面變得傾斜起來,我又一次差點絆倒。 “發生什麼事了,卡勒?”謝伊問,“你平時是不會這麼笨拙的。你根本就不會這麼笨拙呀。” “我不清楚。”我跟前一陣發黑,雙手一撐,雙膝跪倒在地。 “你受傷了嗎?”謝伊問。 我四肢瑟瑟發抖。此時我渾身發冷。 “有可能。那隻蜘蛛咬到我了,但我以為傷口不深沒什麼大礙。” “它咬到你的什麼地方了?”他在我旁邊蹲了下來,“讓我看看。” 我解開夾克衫,開始將襯衫向上撩起。但不一會兒我咬著嘴唇,猶豫不決。 他笑了。 “我不會對你毛手毛腳的,卡。我們需要看看傷口有多麼嚴重。” 我點點頭,掀起襯衫。蜇咬處位於我身體右側的腹部,與下肋持平。我扭著脖子,但還是沒辦法繞過肩膀好好看到傷口。 謝伊倒吸了一口氣。 “怎麼啦?”我扭得更厲害了,但只能瞥見一丁點兒肉。一股怒氣從我的喉嚨裡升騰而上。 “它怎麼能這樣呢?”他的聲音有些緊張。 我搖著頭。 “該死的。沒錯……我竟然忘了。” 我的身體從剛才瑟瑟發抖變成了猛烈抽搐。 “隱士蜘蛛會導致壞死性咬傷。” “壞死性?”謝伊呼了口氣。 “它會使你的皮肉壞死?” “看似如此。我記得看過一些資料,裡面提到了組織迅速衰竭。”我閉上雙眼,與一股襲遍全身的噁心感竭力抗爭著。 “天哪,卡。毒性開始蔓延了;我能看到傷口的變化,”他呻吟道,“就好像你的身體正在遭受侵蝕。” 我想強顏歡笑,但卻只能面露苦相。 “多謝你的信息更新了。我感覺好多啦。” “你為什麼不能自愈呢?”他的聲音無比驚慌,“我還以為守護者的血液能夠自愈呢。” “我自己的血液能夠保護我……但它並不能使我免受一切傷害,”我喘著氣,“毒液是很難對付的,被施了魔法的蜘蛛釋放出毒液,這種事情我以前從來沒有經歷過。在缺乏幫助的情況下,我可能沒辦法迅速痊癒。” “什麼能幫到你呢?” “只有另一位守護者才能幫我。”我說道,“族群的血液。” “我們能打電話給布林或安塞爾嗎?” “毒性蔓延的速度有多快?” 他沒有作答。 “這樣的話。我想我的回答是不能。”我說。我的兩隻手臂已經再也支撐不住我的身體了。我一翻身,倒在了洞穴的地上。 “卡勒!”謝伊用雙臂抱著我,將我拉到他的身邊。 “拜託,我們肯定能做些什麼。” 我搖了搖頭。 “我們什麼也做不了。你快離開這裡吧。” “不。” “謝伊,你得下山了。要是任何人發現你在這裡,他們會殺了你的。” “我不會讓你死在這個洞穴裡的!”他厲聲吼道。 “你別無選擇。你什麼也做不了。”我的肌肉疼痛開始逐漸消失,但取而代之的卻是,一種更可怕的麻木感向我的周身蔓延開來。 “不。有件事情我能做到。”我努力將注意力放在謝伊身上;儘管我已經暈頭轉向了,但他強烈的語氣還是令我大吃一驚。 他脫下夾克,將毛衣掀過頭頂,扯開了他的白色T恤衫。 “你在幹什麼?” “你必須把我變成狼人,卡勒,”謝伊說道,“快點,趁我現在還沒失去勇氣。” 他一陣戰栗,我知道這既是因為他心裡十分害怕,又是因為寒冷的空氣在作祟。 “不。” “我們沒時間爭論了。”他調整了一下姿勢,讓我的頭靠在他的脖子上。我已經全身冰冷,他溫暖的赤裸皮膚感覺就像是在炙烤著我的皮肉。 “快動手吧,這樣一來我的血就能治愈你了。” “你瘋了,”我喃喃說道,“我不能這麼做。我會怎樣並不重要。趕緊離開吧。快逃離這裡。你會沒事的。” “才怪呢。你要是死了,那我跟死了也沒啥兩樣,”他爭辯道,“這你是知道的。我需要你的幫助。” “我從來沒有試過把任何人變成狼人,”我說,“可能會出差錯的。” “別這樣,”他厲聲說道,“不就是讓你咬上一口,再念上一句咒語麼?這話可是你說的。能有多難嘛?” 他扶住我的頸背,將我的臉緊貼著他的肩膀。 “求你了,卡勒。” 他的皮膚有著冰池般清新而濃郁的氣味,將我層層縈繞,驅散了我腦海中的迷霧。我的身體卻突然因重現的疼痛而暗自尖叫,渴望得到治愈。我的手指甲掐進了他裸露的胸膛,滲出了點點血滴。他身子一緊,但卻沒有因此而退開。我露出了尖利的犬牙。謝伊緊緊地抓著我的肩膀,與我的身體交融為一體。他的雙手掐入毛皮中,他的臂彎中摟著的是一頭白狼,此時他倒吸了一口氣。我將牙齒扎進了他的肩膀。他深吸了一口氣。他渾身的肌肉緊繃著,但他依然一動不動。 鮮血從謝伊身上深深的刺孔處湧了出來。他呻吟著,兩眼發白。他緊緊地依偎著我,身子有些晃動。我變回人形,將自己瑟瑟發抖的手臂舉到嘴邊,對著柔嫩的皮膚一口咬了下去。我把咬開的傷口湊到他張開的唇邊。我精疲力竭,幾乎無法挺直身子。我竭力保持著清醒的頭腦,使身體穩住不晃動。這時我用極其虛弱的聲音吟唱了起來。 “Bellator silvae servi。森林之勇士,吾乃阿爾法,當此危急之時召喚於汝。”在我的底下,洞穴的地面似乎在滾動著。謝伊的臉變得模糊不清,扭曲變形,我極力想將注意力聚焦在他的身上,希望自己沒念錯咒語。 一股能量傳遍了謝伊的身體。他的雙臂從我的腰間垂落下來,接著他倒在了洞穴的地上。他一動不動,隨即顫抖地深吸了一口氣,片刻之後他的整個身子開始抽搐。他尖叫起來。 我再也無法支撐住自己的肢體,倒在他身旁的地上,瑟瑟發抖,極力不讓自己失去知覺。他就在我的旁邊,肌肉顫動,輾轉反側,痛苦掙扎著。他的臉部扭曲,正漸漸地由一個本體分出了兩種身形。曾經是凡人的謝伊現在正分化出狼形和人形來:兩位一體,不折不扣的守護者。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我睜開了眼睛,既看不見任何東西,身子也無法移動。呼吸變得困難起來;黑色的水流向上湧起,即將把我吞噬。洞穴此時成了一片被人遺忘的寂靜之地。 一切都已經太遲了。我合上了沉沉的眼瞼。 一陣輕柔的悲嗥聲在黑暗中迴盪。毛皮拂過我的皮膚;爪子刮擦著石地板。 我張開嘴唇想說話,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來。 某種溫暖而輕柔的東西湊到了我張開的嘴邊。熱乎乎的液體滴落到了我的舌頭上,匯集成流,注入了我的喉嚨。那味道甜甜的,好似野生蜂蜜。 族群的血液。 “喝吧,卡勒,”謝伊低聲說道,“你得嚥下去,不然你會噎著的。” 我強迫自己移動喉部的肌肉,努力將血液吞嚥下去。 “這就對了,”他說道,輕撫著我的頭髮,“別忘了呼吸。” 在幾次痛苦的吞嚥之後,我終於能平穩地飲血了。我的四肢恢復了知覺。一開始時身體感覺發痛,不過疼痛感慢慢地消失了。我的視線逐漸清晰起來。我身子底下的洞穴也不再感覺搖晃了。我推開他的手臂,坐起身來。 他壓住皮膚上的刺孔處。 “夠了嗎?” “我想是的,”我說,“瞧瞧看吧。” 我再次掀起襯衫。他點了點頭。 “嗯。這回傷口確實在慢慢癒合了。” 他咽了口氣,扭開頭。 “不過,傷口還是不怎麼好看。” 我迅速拉下襯衫。 “如果傷口已經開始在癒合,我就會沒事的。” “很好。” “你還好吧?”我向他挪近,凝視著他的臉龐。 “嗯。”他來迴轉動著脖子,“有點兒痛。挺痛的。不過,我現在感覺好多了。”他微微皺起眉頭,“不過,感覺有些不一樣了。我想我喜歡這種感覺。” “你現在是不一樣了。你是一位守護者啦。” 他搖身一變,一頭披著金褐色毛皮,有著苔綠色眼瞳的狼在朝我眨眼睛,搖尾巴。隨後,謝伊向我露出了笑容。 “我變身成狼的時候樣子如何?好看嗎?有型吧?”他問道,“我現在有多強壯啦?” “噢,天哪。”我心跳加速,“這太糟糕了。這簡直就是一場災難。” “為什麼呢?”他的笑容消失了,“你覺得我應付不了嗎?” “不是這樣子的,謝伊。”我說,“我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這麼做了。我剛才到底在想些什麼呀?” “你剛才什麼也想不了,”他說,“你當時奄奄一息呢。我們別無選擇。” “我還不如當時死掉算了。現在我肯定是死路一條了。”海蒂斯洞穴裡現在不是有一頭狼,而是有兩頭。我和這頭奇怪的狼族新成員。 “不,”他說。 “你現在還活著。可是,如果你沒有把我變成狼人,那你現在肯定就沒命了。” “現在,你的狼人氣味也會瀰漫在洞穴裡的各個角落,謝伊。我們怎麼可能掩飾你的氣味呢?”我凝視著他,“我違背了禁令……兩次!我被嚴禁進入這裡,把你變為狼人本來是絕對不允許的!”我想到了蜘蛛的屍體,我那灑落地面的血跡——我無法抹去這些證據。 他朝我歪嘴一笑。 “你把這些事情加到你的違令清單上去吧。這張清單越來越長咯。” “你正經點兒好嗎?” “我可是一本正經的,卡勒。”他用堅定的聲音說道,“你把我變成狼人。我很高興你這麼做了。我想,我已經使你相信沒有人會到洞穴裡來嗅聞我們的狼人罪行。在學校,我們會想出辦法來隱瞞這件事的。誰能分辨出來呢?” 我想與他爭論,但還是迫使自己仔細考慮他所說的話。 “只要你不洩露秘密,就沒有人能分辨出來。你可得小心謹慎啊。” “我怎樣做會洩露身份呢?” “有旁人在的時候,你千萬不能變身。” “這太簡單啦。” “這可沒你想的那麼簡單,”我說道,“每當你感到憤怒或受到威脅時,狼的捕食天性就會試圖佔據你的身體。別現出尖牙,別咆哮,而且千萬千萬不要發脾氣。” “這麼說來,我無論如何都得避開瑞恩咯?” 我隨他說去。 “現在,你的感覺器官會比以前更加靈敏。嗅覺,聽覺。” “我注意到這一點了。”他哈哈大笑,“在我還是人類時,我就已經覺得那隻蜘蛛很難聞了。” “正是如此,”我說道,“你不能對人類無法留意到的事物做出反應。” “我會沒事的,”他說,“我有很好的演技。”他舒展著雙臂,似乎是在查看著自己身上是否還有遺留的狼性跡象,“你打算教我怎樣做一名狼人嗎?” 我慢慢地點了點頭。 “太好了!”他接連快速地變身了好幾次。 “你在幹嗎呢,謝伊?”我站起身,拍掉牛仔褲上的灰塵。 “真是難以置信,原來變身是這麼容易的呀。”他說道,“我的意思是,來回變身。我現在是狼人了……實在是太酷啦!” 我忍俊不禁,一直笑到腹部抽痛。或許這件事沒什麼不好的。謝伊的喜悅讓我覺得無所畏懼。我知道他這麼做很危險,但變身也是一件令人上癮的事情。他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還從沒聽過一位守護者說出這種話來呢。”我擦掉臉上的淚水。 “那是,我可是獨一無二的。”他露齒而笑。 “你當然是啦。”我搖著頭,但面帶微笑,“來吧,獨特的男孩。我們去看看那隻蜘蛛怪獸到底在保護著什麼東西。” 謝伊點點頭,重新套上襯衫。他肩膀上被我咬到的傷口已經癒合了,我們繼續在黑暗中謹慎前進。我們走進通道深處時,我皺起了眉頭。或許是我的眼睛已經適應了黑暗的緣故,這時的洞穴似乎變得異乎尋常地明亮起來。謝伊伸出手關掉照明燈。一層溫暖而略帶紅色的光輝籠罩著洞穴。他用手指著前方,通道在那處位置突然往右拐彎。光源似乎就是從那個角落釋放出了光亮。 我們倆交換了一下困惑的眼色,繼續小心翼翼地向前行走。當我們走近洞穴的那處拐角時,那層深紅色的薄霧愈發鮮明了。我們周圍的空氣更加暖和起來,幾乎都快變成熱氣了。謝伊脫掉了夾克衫。我拉開外套的拉鍊,朝拐彎處的牆壁走去,邊走邊緊張地向四周掃視。當我快要拐過入口走進一個暗室時,我感覺到謝伊牽起了我的手。我朝他望去。他露出了笑臉。 “我們並排走吧。”他將我拉到他的身旁,我們倆步調一致繞過了彎道。 一走過通道的拐角處,我們便進入到了一個寬敞的暗室。裡面的牆壁上泛著一縷縷赤褐色、赭色和深紅色的光亮。我的視線沿著洞穴牆壁望去,發現牆壁上原來覆蓋著一層水晶,將暗室正中央所散發出的紅色折射成了各種明暗色調。 這個球形房間的中心位置出現了一個女人的身形。與其說她是在站立著。還不如說她是漂浮在地面之上,她那幽靈般的身影閃爍著暖和的光亮。她見到我們時,我不禁緊張起來。不過,她卻綻開了笑臉。她凝望著謝伊,向他伸出雙手,示意他走上前去。我倒吸一口氣,伸出手想抓住他的胳膊,但他卻鬆開了我的手,迅速地朝她走過去。我沒來得及將他拽住。他伸出雙手,握住了她的手,我想尖叫著警告他,可是我的身體,從舌頭到腳趾頭,霎時間全然無法動彈。 洞穴裡的光線忽然搖曳起來,不一會兒變成了強光,我連忙摀住雙眼。瞬間之後亮光消失了,我們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謝伊再次打開了照明燈,我跳將起來,衝上前去,害怕他受到了傷害。 “發生什麼事了?”我上下打量著他的身體,查看是否有受傷的跡象,“你為什麼那樣子跑到她跟前呢?” 他朝我眨巴著眼睛。 “你聽不見她的聲音嗎?” “聽見什麼呀?”我問道,不相信那個奇怪的女人竟然沒有傷害他。 他的臉上掠過了一絲驚奇的神色。 “她的聲音太美妙了。她在唱著歌,那旋律在我聽來似曾相識,彷彿是一首我一直都很熟悉但多年未聞的曲子。” “她唱了些什麼內容?” “願塞恩背負十字架,”他喃喃而語,“十字架乃生命依托。海蒂斯在此安息。” “海蒂斯在此安息?”他所說的話有些莫名其妙。 他往下一看,我的目光也跟著瞥去。照明燈的光亮正好照射在他的兩隻手上。他的雙手並非空空如也。在他的手掌中躺著一個細長的圓筒,圓筒的兩側末端微微往上翹起。在燈光照耀下,這一物體映射出了洞穴牆壁上閃爍著的各种红色調。 “這是個什麼東西呀?”我眉頭緊鎖,盯著這個奇怪的圓筒。 “這就是海蒂斯。”他用催眠般的語調回答。 “呃,當然了,”我說,“但這到底是什麼嘛?” “我不清楚,”他說道,“它並不重,而且感覺暖呼呼的。好像裝滿了能量。” “真的嗎?”我伸出手想去觸摸它,可就在我的指尖快要碰到這個物體時。我猛地將手縮了回來。 “卡勒?”他的聲音驚恐萬分。 “痛。”我盯著那個圓筒,手指還在顫抖,“痛死了。就好像它咬了我一口似的。”我轉回頭望著謝伊,“我想,你是唯一一個可以觸摸它的人。” “只有我可以嗎?”他彎下手指,護住海蒂斯,又將它翻轉過來握在手裡,細細查看,“真有意思。” “怎麼啦?”我向他的肩膀湊了過去。 “它的一側末端有一個開口處。像是一處插槽。”他調整了一下圓筒的角度,拿給我看。 “裡面裝了東西嗎?”我瞇起眼睛看著那道狹窄的口子。 他將圓筒晃了晃,舉到耳邊聆聽。 “沒有,但是裡面也不完全是空的。我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們晚點再研究吧。現在我們必須盡快趕在下一批巡邏人員到來之前下山。”我挽著他的胳膊,拉著他走出暗室。 “他們能追查到我們嗎?”他問道。 “可能性不大。”我說,“現在你是一位守護者了,他們將無法分辨出你的氣味。他們會以為這只是一頭普通的狼迷失方向誤人這一區域。” “太好了。” 當我們走到洞口時,我變成了狼的模樣;謝伊也跟著變身。他甩了甩頸毛,注視著我,眼神裡透著幾分疑慮。 來吧,奔跑的時候到了。我頑皮地輕咬了一下他的肩部。 他咆哮一聲跳開了;他的耳朵微微顫動,眼睛直盯著我看。他一陣悲嗥,用爪子刨著雪。 我望了他一會兒,明白了他的意思。如果你需要交談,就必須集中思想,再將思想傳遞給我。 他試探性的回答悄悄地進入了我的腦海。 好的。 我伸出了舌頭,做出了狼咧嘴而笑的樣子,隨後我一陣疾馳,從洞穴裡一下子躍到了樹上。我一度扭頭回望,想確定他跟了上來,只見謝伊果然緊跟在我身後。我們衝進樹林,在清新的深深雪地裡撒歡。我們猶如插上翅膀一樣縱身跳下山嶺,躍過崩落而下的冰塊和翻騰的雪浪。我們從山嶺一路飛奔而下,彷彿踏上了一段時光倒流的旅程,從冬天回到了秋天。 我想永遠奔馳下去。謝伊那充滿敬畏之情的聲音在我的腦海裡響起。 我發出一聲嗥叫,又開始一陣狂奔,為自己的肢體力量而喜不自禁。 當我們到達謝伊的卡車前時,夜色已經籠罩了山腳。一縷縷銀色的雲絲難以遮擋住皎潔的月光,光影透過松樹灑落下來。 他變換身形,朝他的福特皮卡車走去,邊走邊將手插進外套的衣袋裡掏鑰匙。當他轉過身來看著我的時候,他手裡的那串鑰匙叮噹作響。我變回人形,走到他的跟前。 “我能開車送你回家嗎?”他問道。 我抬起頭凝視著月亮,想起了瑞恩邀我獵殺本地鹿群的事,嚥下一聲嘆息。 “我還是多跑一會兒。我們在圖書館呆久了,我一直憋在屋子裡。” 謝伊露出微笑。 “沒錯。奔跑的感覺真是妙不可言。你肯定很想一直呆在戶外吧。” “我很高興你喜歡這種感覺。”我向他靠近。儘管他已有所改變,但他身上依然還有那股我所鍾愛的味道,他那新葉般的氣息與秋夜醉人的迷香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我還沒謝謝你救了我一命呢。” “話說回來,你救了我兩次,所以我還欠你一命呢。”他笑出聲來,“不過,我不知道我是否想拉平比分。如果可以的話,我更寧願你別再有瀕死的經歷了。” “彼此彼此。”我抬起眼睛與他對視。他凝視著我的臉,那綠色的眼眸中月光蕩漾。他伸出手來,輕撫著我的臉頰。 “你想回家了嗎?”我握住他的手,讓自己的臉龐緊緊地貼著他的手掌心,再一次吮吸著他的氣味,一想到我可以跟他分享整個世界,心裡的興奮之情讓我直打哆嗦,“你累了嗎?” “我一點兒也不累。經歷過這一切之後我現在可興奮著呢。” 我撅起嘴唇,頑皮一笑。 “你肚子餓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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