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外國小說 斬首之邀

第16章 第十五章

上午靜悄悄地過去了,但是下午大約五點鐘,使勁挖掘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不管他是何人,他幹得很瘋狂,不顧一切地連續挖掘,發出清脆的聲音,但是實際上從昨天以來並沒有逼近多少。 突然,一樁非同尋常的事情發生了:牆內的什麼障礙物垮塌了,此時聲音變得清晰有力(一下子從背景走到前台,直至腳燈處),顯然已經逼到眼前了:他們已近在咫尺,只隔一層薄牆,而且正在像冰一樣融化,隨時可能鑿穿。 這時,囚犯認定行動的時候到了。他火急火燎,全身發抖,但仍極力控制自己。他鑽出被窩,穿上膠鞋、亞麻褲子和他被捕時身上穿的那件茄克。他找出一條手帕,兩條手帕,三條手帕(眼前閃過好幾條被單系在一起的幻象)。為防萬一,他把偶然發現的,還連著木把,用於提包裹的一根繩子放進口袋(無法全部塞進去——末端還懸在口袋外)。他衝回床邊,打算把枕頭拍鬆,蓋上毛毯,讓人家看了好像一個人還在睡覺。他沒有這樣做,而是沖向桌旁,打算把他自己寫的東西帶走,但是到了半途他又改變了方向,因為那歡欣鼓舞、瘋狂的猛烈撞擊聲把他的思想打亂了……他筆直站立,雙手垂在褲縫處。此時他的夢想完全實現了,距地面大約一碼處的黃色牆壁上裂開閃電似的一道縫,並立即從裡面鼓出來,突然豁開一個大口子。

從黑洞裡爬出來的是皮埃爾先生,周圍全是瓦礫,手裡拿著鶴嘴鋤,全身是白色灰塵,在塵土中扭動拍打,像條胖魚,發出陣陣笑聲。緊跟在他後面出來的是羅得里格·伊万諾維奇,但他像螃蟹一樣先露出後背,上衣裂開一個口子,白色的棉絮突出來。他沒有穿外衣,滿身是各種各樣的碎片,同樣捧腹大笑。他們倆從洞裡滾出來之後,坐在地板上,毫無顧忌地笑得前仰後合,從開懷大笑轉為輕聲的笑,然後又是大聲狂笑,兩次狂笑之間發出可憐的尖叫,同時不斷互相推搡,相互把對方撲倒在地…… “是我們幹的,是我們,就是我們,”皮埃爾先生終於費力地說出話來,轉過沾滿白堊的臉,面對辛辛納特斯,此時隨著一聲滑稽哨聲響,他的黃色小型假髮豎了起來,然後又回歸原處。

“的確是我們,”羅得里格·伊万諾維奇用不尋常的假聲說,再次開始縱聲大笑,甩起柔軟的雙腿,腳上套著馬戲團笨拙型小丑奇形怪狀的鞋罩。 皮埃爾先生突然靜下來,說了聲“嗬!”他從地板上站起來,用一隻手掌拍另一隻手掌,回過頭去看牆上的洞:“我們還真乾了不少活,羅得里格·伊万諾維奇!快,站起來,我的好朋友,這就夠了。幹得還真棒!這下好了,我們現在可以使用這條豪華的隧道了……請允許我請你,親愛的鄰居,過來和我一起喝杯茶。” “如果你竟敢碰我……”辛辛納特斯咕噥著。此時,他的一邊站著滿身灰白、滿頭大汗的皮埃爾先生,隨時準備抱住他,把他推進隧道,站在另一邊的是羅得里格·伊万諾維奇,也張開雙臂,雙肩裸露,假領鬆開歪向一旁,兩個人都憋足了勁,向他緊逼過來。辛辛納特斯別無選擇,只有一個方向可走,那就是擺在他面前的隧道。皮埃爾先生從後面輕輕推他,幫助他爬進隧道口。 “和我們一起來吧,”他對羅得里格·伊万諾維奇說,但是後者以衣冠不整為由加以拒絕。

辛辛納特斯躺平身子,雙眼緊閉,手足並用爬了進去,皮埃爾先生爬在他後面。漆黑中充滿垮塌聲和碎裂聲,從四面八方朝辛辛納特斯擠壓過來,壓到了他的脊柱,刺痛了他的手掌和兩膝。辛辛納特斯多次發現自己爬進了死胡同,這時皮埃爾先生就使勁拽他的小腿肚,拉他退出死胡同。時刻都有牆角、尖突,他也搞不清是什麼東西,碰得他腦袋很痛。總之,他已經被如此可怕、有增無減的沮喪所壓倒,如果不是還有一個氣喘吁籲的伙伴在後面不斷用頭頂他,他早就躺下當即死了。然而,他們在狹窄漆黑中(有一個地方,旁邊有一盞紅燈籠給黑暗送來了些許朦朧的光芒)爬了很長時間之後,經歷了擠壓迫近、暗無天日、悶熱難當之後,終於到了一個拐彎處,最後爬到了出口。辛辛納特斯笨拙、膽怯地從牆洞裡跌下來,落到了石頭地板上,這裡原來是皮埃爾先生充滿陽光的囚室。

“歡迎,”主人跟在他後面爬出來說。他立即取出一把衣刷,開始熟練地為不斷眨眼的辛辛納特斯刷去身上的塵土,在可能的敏感部位上,他的動作特別輕柔。他一邊刷,一邊彎下身子,繞著辛辛納特斯轉圈子,像是要用什麼東西把他纏起來一樣。辛辛納特斯一動不動地站著,為一個極為簡單的想法感到震驚,準確地說,不是被想法所震驚,而是為自己沒有更早想到所震驚。 “如果你不介意,我想換換衣服,”皮埃爾先生說,隨手脫下沾滿塵土的毛背心。有一瞬間,他假裝無意中屈起手臂,斜睨一眼自己青綠色和白色相間的二頭肌,同時散發出他特有的臭氣。他的左乳頭周圍有一處頗具想像力的文身——兩片綠葉——於是乳頭本身看起來就像一個玫瑰花蕾(用杏仁蛋白糊和糖製當歸做成)。

“請坐,”他說,隨即穿上一件有阿拉伯式花飾的長袍。 “我只有這一件衣服,但它畢竟還是我的。你看得出,我的住所幾乎和你的完全相同。惟一的差別是我保持乾淨並加以裝飾……我盡最大努力進行裝飾。”(他輕輕喘氣,像是無法控制自己的激動。) 我搞裝飾。牆上有挂歷,上面是一幅描繪日落時分要塞的水彩畫,數字是緋紅色的。床上舖的是一條百衲被式的毛毯。上方掛著一些淫穢照片和皮埃爾先生合乎禮儀的照片,是用圖釘固定的。一把折疊式紙扇從骨架邊緣後面露出波紋狀褶痕。桌上有一本鱷魚皮相冊,一隻金色旅行鐘的鐘面在閃光,五六朵絲絨般光滑的圓三色堇花,從繪有德國風光的大瓷杯擦亮的杯緣上探出頭來東張西望。在囚室的一個角落裡,有一隻大箱子,可能裝著某種樂器。

“我能在自己這個地方見到你特別高興,”皮埃爾先生一邊說一邊來回踱步,每次從斜射的陽光中經過時,泥灰塵土仍然在光束中飛舞。 “我覺得,一個星期以來,我們已經結成了親密的朋友,相處得很好,彼此誠摯相待,這種情況是很罕見的。我看得出來,你很想知道箱子裡面裝的是什麼東西。讓我(他吸了一口氣),讓我先把話說完,然後再讓你看……” “我們的友誼,”皮埃爾先生繼續說,仍是一邊踱步一邊輕輕喘氣,“是在一座監獄溫室般的氣氛中開花的,是共同的憂慮和共同的希望哺育起來的。我認為,在全世界,現在我比任何人了解你,當然也比你的妻子對你的了解更深刻。因此,當你對別人表現出惡意或不體諒的感情時,我覺得特別痛苦……例如,剛才,我們高高興興地去看你,羅得里格·伊万諾維奇滿懷好意、滿腔熱情地給你製造驚喜,你卻裝出無動於衷的樣子,這對他又是一種侮辱——別忘了他歲數已經不小,自己也有很心煩的事。不,現在我不想談這些了……我只是想證實,你再微小的感情變化也逃不過我的眼睛,因此,我個人認為,那眾所周知的指控並不是很公平的……在我眼裡,你是透明的請原諒我用一個不落俗套的比喻——就如在經驗豐富的新郎目光中,滿臉羞紅的新娘是透明的一樣。我不知道怎麼回事,呼吸有些問題——對不起,一會兒就過去了。但是,如果我已經對你研究得如此深入——為什麼還要保密呢?——而且我已經開始喜歡,非常喜歡你了,在這種情況下,你也必須對我有所了解,習慣和我相處——不僅如此,還應依附我,就像我依附於你一樣。要獲得這樣的友誼——這是我的第一任務,看來我已經成功地完成了。很成功。現在咱們該喝茶了。他們為什麼還不把茶送上來,真是叫人無法理解。”

他抓住自己的胸口,在辛辛納特斯對面的桌旁坐下來,但很快又跳了起來,從枕頭底下取出一個摩洛哥羊皮革皮夾,從皮夾中取出一個軟皮護套,從護套中取出一把鑰匙,走到角落裡放大箱子的地方。 “我看得出來,你對我的利索勁兒頗感驚詫,”他一邊說,一邊小心地把立著的箱子放倒在地,看樣子那箱子很笨重。 “可是你要明白,乾淨利索可以為孤獨的單身漢生活增添色彩,他可以向自己證明……” 他把箱子打開。箱子里黑絲絨上放著一把又寬又亮的斧頭。 “……向他自己證明他的確有一個小小的窩……一個小小的窩,”皮埃爾先生繼續說著,把箱子又鎖了起來,把它靠在牆上,他自己則彎下身子,“一個他應該擁有的小小的窩,是他親手建造起來的,充滿了他的熱情……總而言之,這裡面有一個重要的哲學問題,但是某些跡象表明,我認為你和我一樣,現在沒有談論這些問題的心情。你知道該怎麼辦嗎?我倒有個建議:我們一起喝茶的事以後再說,但是現在你應該回到自己的房間去,躺下來休息一會兒——就這樣,你走吧。咱倆都還年輕——你不應該在這裡繼續待下去。明天他們會向你做出解釋,但是現在請你走。我也很激動,我也不能完全控制自己,你應該明白這一點……”

辛辛納特斯一聲不吭地撥弄著上了鎖的門。 “不,不——你應該使用我們的隧道。我們費了那麼大的勁,不是沒有目的的。爬進去,爬進去。我對洞口做了點裝飾,否則它不好看。你走吧。” “我自己走,”辛辛納特斯說。 他從黑糊糊的洞口爬進去,雙膝又被碰得很痛,於是開始手足並用,在狹窄的黑暗通道中不斷向深處爬去。皮埃爾先生在他後面高聲喊叫有關喝茶的事,接著顯然是把簾子拉上了,因為辛辛納特斯感到自己已經與剛才那間明亮的囚室割斷了聯繫。 在污濁的空氣中困難地呼吸,撞上尖利的突出物——覺得隧道隨時可能垮塌下來,但也不特別害怕——辛辛納特斯盲目地在蜿蜒的通道中摸索前進,發現自己爬進了石頭死胡同,便像某種有耐心的動物一樣往後退,摸清隧道的延伸方向,繼續往前爬。他迫不及待地想躺在柔軟的東西上,即便只是他的床,用被子把頭蒙起來,什麼都不想。這一趟回程拖延良久,始終擔心爬進死胡同,但他不顧擦破雙肩皮膚,還是一個勁地拼命往前爬。空間狹窄使他頭暈,他正決定要停下來,仰臥,想像自己就躺在床上,安然入睡,他正在爬的平面突然開始傾斜,他發現前方的一道裂縫有微紅色的光芒,嗅到了一股潮濕和發霉的氣味,彷彿自己已經從要塞城牆深處進入一個天然洞穴,洞穴不高,頂上掛著許多蜷曲的蝙蝠,像一個個皺巴巴的水果,它們用一隻爪子吊著,頭朝下,正在等待它們的信號。在強烈的光線中,裂縫豁然展開,傍晚的清新空氣撲面而來,辛辛納特斯從一道岩石裂縫爬進了自由境界。

他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草皮覆蓋的斜坡上,眾多的斜坡像墨綠色的波浪,在岩石和要塞的防禦土牆中間,在不同的高度上層層疊疊起伏著。起初,他因突然自由、海拔高和周圍空曠而感到眩暈,於是緊緊抓住濕潤的草皮,除了黃昏中的燕子用它們黑色的剪刀剪斷五彩天空,同時發出尖聲鳴叫之外,幾乎什麼也沒有註意到。晚霞已經染紅了半邊天,在他腦後巍然矗立的是朦朧、陡峭、險峻的石頭要塞,他像一滴水剛從要塞里滲出來,腳下則是奇形怪狀的懸崖峭壁和瀰漫著紅花草氣味的薄霧。 他終於緩過氣來,習慣了令人目眩的強光,習慣了自己身體的顫抖和從他心中湧出、在遠方迴盪的自由。他把後背貼在岩石上,面對朦朧的景色陷入沉思。俯瞰山下,暮色漸濃,縷縷薄霧繚繞,他幾乎看不清那座裝飾華麗的拱橋。更遠處,在另一邊,是模糊不清的藍色城市,一個個窗戶像餘火未盡的煤塊,如果不是落日餘輝的映照,便是城市自費點起了燈。斯蒂普大街上的街燈被逐一點燃時,他可以看出它們像明亮的珠子逐漸連成一串——大街上端有一個特別清晰雅緻的拱形。城市以遠,一切趨於朦朧,模糊,以至消失。但是在看不見的公園上空,在天空的玫瑰色深處,有一串半透明火一般的碎雲,其下緣是一長條紫色雲堆,中間有些罅隙——辛辛納特斯向更遠更遠處眺望,橡樹覆蓋的小山閃爍著威尼斯綠,漸漸陰暗下來。

他陶醉,他虛弱,在粗糙的草皮上滑跤,恢復平衡,開始順坡下行。此時,一處黑色有刺灌木叢突然窸窣作響,像是發出某種預警,緊接著,埃米立即從防禦土牆一個突出部後面飛奔而出,朝他猛衝過來,她的臉和雙腿被落日染成了粉紅色。她緊緊抓住他的手,拖著他往前跑。她的全部行動顯露出激動和發瘋似的匆忙。 “我們上哪兒去?下坡?”辛辛納特斯結結巴巴地問,因為焦急而笑起來。她領著他沿著要塞牆迅速前行。牆上一扇綠色小門開啟了。向下的階梯難以看清,在腳下走過。又有一扇門嘎吱作響,進了門是一條昏暗的通道,有幾隻箱子,一個衣櫃,靠在牆上的一架梯子,還有一股煤油的氣味。現在明白了,他們是從後門走進了監獄長的套房。埃米不再緊緊抓住他的手指,實際上已經漫不經心地鬆開了。她帶他走進餐室,他們全都圍坐在一張點了燈的橢圓形桌旁喝茶。羅得里格·伊万諾維奇胸前圍著大餐巾,他的妻子——單薄,有雀斑,白睫毛——正把椒鹽捲餅遞給皮埃爾先生,他身穿一件俄羅斯襯衫,上面繡有雄雞圖案。俄國式茶炊旁,一隻籃子裡放著各種顏色的毛線球和亮鋥鋥的織針。一個尖鼻子乾癟醜老太婆,戴頭巾式室內女帽,黑色披肩,彎著身子坐在桌子一端。 監獄長見到辛辛納特斯不禁目瞪口呆,嘴角淌出口水。 “呸,你這淘氣的孩子!”監獄長的妻子對埃米說,略帶德國口音。 皮埃爾先生正在攪茶水,故作莊重地低下頭。 “搞這樣的惡作劇是什麼意思?”羅得里格·伊万諾維奇說,瓜汁不斷從嘴裡滴下來。 “更不用說這樣做違反了所有的規定!” “別理他們,”皮埃爾先生說,眼睛都不抬一下。 “他們倆畢竟都是孩子。” “她的假期快結束了,於是便想搞個惡作劇,”監獄長的妻子插話。 埃米在桌旁坐下,故意讓椅子腿摩擦地板發出刺耳的聲音,一副煩躁不安的樣子,不斷把嘴唇舔濕,早已把辛辛納特斯徹底遺忘,開始把糖(糖立即顯出橙色)攤在一片長滿柔毛的瓜上,接著便大口大口咬著吃,雙手抓住瓜片兩端,瓜片幾乎觸及雙耳,肘部撞到鄰座身上。她的鄰座繼續一口一口抿茶,用第二、三兩個指頭夾住從杯裡伸出的茶匙,但他悄悄把左手伸到桌子底下。 “唷!”埃米因怕癢而驚叫一聲,但是她的嘴並沒有離開瓜。 “你就暫時坐在那兒,”監獄長用水果刀指著一張有椅背套的靠背椅對辛辛納特斯說,椅子孤零零地放在打褶懸掛的窗簾旁。 “我們喝完茶,我就帶你回去。我叫你坐下。你怎麼啦?他出了什麼毛病?真是個笨頭笨腦的傢伙!” 皮埃爾先生向羅得里格·伊万諾維奇探過身去,有點臉紅地對他說了些什麼。 後者的喉嚨裡照例發出雷鳴般的聲響。 “好啊,恭喜,恭喜,”他說,極力不讓自己的聲音一陣陣爆發出來。 “這可是好消息!——你早該通知他——我們全都……”他瞥了辛辛納特斯一眼,準備開始發表正式—— “不,別這樣,我的朋友,別讓我尷尬,”皮埃爾先生低聲說,摸了一下衣袖。 “不管怎麼說,你不會拒絕再喝一杯茶吧,”羅得里格·伊万諾維奇用開玩笑的口吻說,經過一番思考和咀嚼之後,他對辛辛納特斯說。 “嘿,別愣在那兒,你可以利用這個時間看看相冊。孩子,快把相冊拿給他。她”(用水果刀做了個手勢)“就要回學校去了,我們這位親愛的客人特地為她做的——為她做了一——對不起,派奧特爾·彼得羅維奇,我忘了你把它叫做什麼了。” “是一本攝影算命冊,”皮埃爾先生有點羞怯地說。 “檸檬還要放在茶裡嗎?”監獄長的妻子問。 高懸的煤油燈照不到餐室的後部(那裡只有一個鐘擺,隨著時間一秒一秒不斷流逝,一閃一閃地發出一點光芒),但它用充滿家庭氣氛的光把鋪得很舒適的桌子照得通亮,燈光逐漸化為飲茶禮儀的丁當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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